〈中華副刊〉緩


■鄧榮坤

天氣轉熱了,蟬聲在村落的防風林間迴蕩。雖然只穿了一件汗衫,汗水依然從肌膚的汗孔中鑽出來,余章只能坐在圍繞著曬穀場的木槿樹下納涼,望著盤旋於屋簷下的麻雀,不時拉了拉貼緊肌膚的汗衫,讓風從空隙中吹進來。

今天卻顯得特別悶熱。應該有三十度吧?余章如此想著,索性脫下了汗衫,在微風中舞著,嚇走了一群飛過來的麻雀。只有蟬聲迴蕩於木槿樹叢間,和自防風林間斷斷續續傳來低沉兒有點沙啞的斑鳩的啼叫聲。

午後,風轉強了。余章沿著收割完的稻田奔跑,手中捏緊風箏的尼龍線,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沿途遇見了許多麻雀。喜歡在屋簷角落裡築巢的麻雀成群飛過稻田,在稻田的上空低低飛過,似乎在找尋著屬於自己的晚餐。

麻雀,一直是余章一家人心中的痛。為了嚇阻麻雀的獵食,父親或爺爺經常會把家裡一些已經不能穿,或有點破舊的衣服或褲子,套在用竹子或木條與稻草綑綁製成的十字架上,打扮成一個人的模樣,有時候還會在十字的頂端綁上一頂破舊的斗笠,豎立在稻田的四周,希望能嚇阻成群前來偷食的麻雀。

麻雀似乎非常聰明,剛開始時,假的稻草人還能對麻雀產生嚇阻作用,漸漸地,當它們發現那不是真人,沒有威脅後,竟然成群結隊在稻草人身上或頭上拉屎,曾經氣得父親每天在稻田搖晃著一端綁上黑色布條的細長竹子,在風中揮舞驅趕麻雀。

記憶中,余章比較喜歡烏鶖,但烏鶖長什麼模樣,卻一直沒有印象,因為未曾近距離見過,只能從爺爺口中聽到一些已經非常久遠的故事。烏鶖可以說是農田的守衛員,在鄉間的電線桿、樹梢,甚至牛背上可以見到全身黑色,尾巴長長像剪刀的烏鶖。

烏鶖是善於鳴叫而又勇猛的鳥,能捕食昆蟲,又會幫農人趕走偷吃小雞的老鷹!

小時候,余章的家裡養了許多雞。除了於過年或過節時宰殺祭祀祖先或拜神外,大部分的雞都會被騎著腳踏車或機車,後架上擺了一個雞籠的小販買走,母親把賣了雞的錢,拿去添購一些日常生活用那陣子,村子裡的天空經常會出現許多兇猛的老鷹,成群結隊在天空盤旋,伺機對落單的雞伸出銳利的魔爪,尤其是一些剛出生不久的小雞,經常會被老鷹的鋒利的爪抓走,而落入老鷹魔爪的小雞,大部分都回不來了。余章的家人會拿著竹竿在雞群附近逗留,發現老鷹在附近盤旋,握在手中的竹竿就像武士練劍一樣在風中飛舞,驅趕老鷹,當雞群分散而老鷹的數量多時,只要看守的人一分心,老鷹就像戰鬥機般俯衝而下,伸出魔爪抓住雞急速往空中飛,常讓看守的人措手不及,欲哭無淚。

烏鶖似乎是老鷹的剋星。每當烏鶖出現,老鷹就會夾著尾巴溜走。有一陣子,余章的父親製作了幾個稻草人,放在雞群經常出沒的地方,想嚇阻老鷹對雞群的襲擊,老鷹似乎比麻雀聰明,一直沒有上當,還經常以俯衝的方式向稻草人攻擊。

爺爺還想出了一個妙招,利用稻草和黑色布,製作了很多隻翅膀會隨風擺動大型的烏鶖,放在雞群出沒的地方嚇阻老鷹。剛開始時,還蠻有效的,老鷹一直在天空盤旋不敢靠近,幾天後,機靈的老鷹開始試探性向烏鶖挑戰,以尖銳的爪向烏鶖攻擊,發現沒有反應就成群發動攻擊,將那隻沒有生命的烏鶖抓破,甚至用尖銳的嘴喙將烏鶖身上的稻草一根一根刁走。

那段日子,余章的爺爺臉上一直沒有笑容。

望著天空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