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敦怜 畫/李盈慧
「他今天訂了一束玫瑰,有九十九朵!」
公司樓下花店的老闆輕聲告訴她,她的臉霎時紅了。難道——這就是他昨天說的那句:「我有件事想跟妳說……」?
那間花店,就開在公司樓下。大片落地窗,窗邊幾張桌椅,推門進去,總能聽見慵懶的音樂悠悠響著。老闆像個藝術家,店裡賣花,也賣畫,還有好喝的咖啡。
她大學畢業後留在這座城市。這裡有她嚮往的光鮮亮麗,也有她對未來的浪漫憧憬。他是她帶的下屬,有對會笑的眼睛。她常帶他來這家花店,一邊喝咖啡,一邊講解工作。幹練的她,總帶著柔軟教人。他們的關係多年不說破,她以為,那是不說也懂的安定。
只是,那束玫瑰最後沒送到她手上。送的是剛進公司的年輕女孩。而那句「我們分手吧」,最後成了簡訊裡的五個字。
她曾在情傷裡繭居不出,是母親先有了心電感應。先說自己年紀大了,撐不動溫室了,再補一句:「妳回家吧,不然我這幾十年的心血就拱手讓人了!」
三十五歲那年,她回到故鄉,那個以花卉聞名的縣城。回到母親身邊,也走進了切花市場。從搬花、分級、裝箱做起。
每天四點天未亮,第一批小菊和洋桔梗已送進市場,還有百合的香氣,薄薄地鋪在空氣裡。她坐在貨車上,熟練卸下一箱箱花。市場喧鬧得像極了城市,每個人都忙,沒有人問她為什麼回來。
拍賣的節奏精準而緊湊,每一箱花都昂首啟程。她戴上粗布手套,手中握著刀剪,紙套與繩索提醒她:這裡的花,不靠重重包裝,而是靠著自己的強壯與豐美。
在城市裡,她沒能得到那一束玫瑰;在這裡,不需要情人致贈,她早擁有整片花田。她愛極了這些花——誰說,只有玫瑰才能代表愛情?
粉藍與粉紅的繡球花,是豐盛的情感;
風鈴花倒掛枝頭,是溫柔的守候;
火鶴花挺立著紅心,是熱情的吶喊;
多彩的洋桔梗,像極了小玫瑰——那是真誠、永恆、不變的愛。
她的手掌長出繭,指甲染上海芋的汁液。沒有人為她摘花,但她,早已為自己種下一整片花田。那裡盛開著她想要的——芬芳、堅韌、由她親手種下的幸福。不需期待誰的贈與,春天,已在她掌心,怒放繽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