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泉
父親七十九歲那年因腿腳退行性老化,行走不便,終於停止了田間勞作。我們兄弟姊妹都住在城鎮,就想把父母從鄉下老屋接過來住。商量時,母親答應了,父親卻不同意。我們想,父親可能覺得跟兒女住一塊不自在,就說在鎮上租房子讓他跟母親單住,並列舉了住在城鎮的種種好處。可父親仍不為所動,堅決不離開鄉下的老屋。後來母親也勸過父親,父親傷感地對母親說:「我能活多久呢,再陪陪我吧。」母親聽了淚水潸然,再也不提去鎮上的事。
父親八十六歲那年躺在老屋的土炕上,無疾而終。
回去看見父親安詳的遺容,又上下前後地看看老屋。父親生前的一些往事便浮上心頭。
爺奶去世得早,父親十多歲就去給人做雇工;後來,父親回到老家,從前的舊房子已經坍塌,成為廢墟。父親便在這廢墟上蓋了兩間房。母親嫁過來時,父親便在房頭接了一間,成為三間。後來,哥哥姊姊出生,父親又在正屋側面建了兩間偏房,並用土坯拉了一道院牆,這便形成了我家老屋的最終模樣。
我記事的時候,老屋院牆門外有一塊窪地,每當下雨之後就會積水,長期不乾,成為泥沼。父親就用鐵鍬將這塊窪地挖成了一座池塘,一畝田大小。池塘裡積著水,明亮亮的一片,四面栽上柳樹和榆樹。這樣,池塘不僅成為一道風景,還方便了我們家的生活。母親常在塘邊為我們洗衣服,父親常在池塘裡提水煮豬食,灑庭院。
老屋的後面原本是一片荒草地,父親把它開墾為一個園子,種上時興的四季蔬菜,辣椒,番茄,韭菜,黃瓜,一畦畦的像一幅美麗的畫。父親母親經常在菜園子裡忙碌,我們也喜歡來這裡蹓躂,那長熟的番茄和黃瓜就成為我們的美食。
父親最熱愛的事還是幹農活。擂秧草的時候,父親戴著草帽手持秧耙,站在綠油油的秧田裡,溫潤的南風吹拂著他的衣衫,他會很自在地哼唱著古老的小調。割麥時,烈日炎炎,割完一壟,汗流滿面的父親坐在田埂上急促地灌幾口涼茶,然後喘口氣說:「只有幹活的時候這茶水才能喝出味道來!」再望望剛剛割倒的一碼碼金黃的麥鋪子,父親滿臉皺紋間都溢滿了欣慰的笑意。
想到這些,我似乎明白了父親離不開老屋的原因了。父親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老一代農民,他原本是一個一無所有寄人籬下的孤兒,後來憑著勤勞的雙手,建起這座老屋,並以這座老屋為根基,娶妻生子,經營家園,收穫「輝煌」。這老屋體現了父親的人生價值,滿足了他作為一個農民的終生追求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