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敏蓉
在那段天真無邪的童年裡,除了青青校樹,有個畫面至今熱鐵烙印。
國小課桌椅,都是木製雙人座。在我和他的中間,桌面上有一條深如台灣海峽的分隔線。那條刀刻的線上,還加放了一枝筆。但因這鉛筆的長度不夠。我也就再多放一枝筆。每天,小心翼翼,不敢越界。直到國小畢業。
這一條畫好畫滿的暗黑壕溝,真的成了張惠妹歌曲中「永遠的畫面」了。
幸好,五、六十歲的我們,著魔般,愛上了開同學會。
雖然可以先從臉書大頭貼,看到彼此的面容,但歲月就是個「魔幻」化妝師,左瞧右瞧,就是想不起,當年五六年級時,隔座跟自己「筆硯相親」的他,到底是哪位?
「哦,副班長來了!」聽到一群低沉但興奮滿滿的嗓音,正朝著遲到的我叫喚著。
匆忙落坐,這張桌,坐滿十幾個「大男孩」。另一張桌,坐滿女生,破壞公物的兇手,確定不是那群可愛的「小女孩」。
在杯觥交錯幾回後,有個聲音傳來:「吼,我也不知道妳為什麼那麼好心,每次考試我都抄妳的考卷。有一次,有一題妳寫錯了,害我也寫錯,跟妳一起被老師罵。」這算是懺悔嗎?他在國小一、二年級時,坐在我身旁。
自小忠厚老實的他,現在公家單位服務,他一直問我:「妳到底知不知道我都在抄妳的答案?」我連他曾經跟我國小同班六年都毫無印象了,更遑論考試抄我答案這檔子鳥事?但是,他曾是班上模範生,鴻溝應該不是他挖鑿的。
另一個他,梳著年輕帥氣的髮型,身材結實勻稱,他勇敢的大聲嚷嚷:「我知道妳家住在巷子裡,……。」他話未說完,其他人跟著起鬨說:「喔喔……暗戀喔!」他大方承認,且直說:「全班男生都暗戀妳啊!可惜無緣啊!」出了社會見過世面,講起話來,真的甜死人不償命。既然暗戀我,那應該也不是他。
歡樂喧嘩著,多年不見的歡喜,整個飯館屋頂,數次飛起。我目光犀利,四處搜尋。憑依著自己擔任國中導師二、三十年的經驗,那個仇恨值滿百的「小小憤青」,是眼前哪個「小朋友」呢?
眼看餐會將結束,大夥將續攤到另個景點。突然,就在旁邊,一個已有兩間藥房的老闆,他小腹微禿白髮可見,在我耳邊,幽幽地說著:「每次我被老師打時,我就想一定是妳去打小報告的。我沒暗戀妳喔!」乜眼看他,在成熟體面的裝扮裡,還是捕獲了童年時的害羞與調皮。
終於,找到元凶了,笑著與他寒暄。但是,沒告訴他,其實他很少進入我的眼角餘光。我一心只盯著,那對大耳朵,整天站在講台上登記同學講話,正義凜然的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