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雲
「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每到清明節,我就會想起五代·馮延巳寫的《鵲踏枝·清明》中的這句詩詞。
四月,本來是個明媚的時節,萬物復蘇,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到處灑滿了陽光,處處充滿著希望,人們能夠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與美好。可是,因為有了「清明節」這個哀傷的日子,滿懷愁緒的人無心欣賞春日美景,心中充滿了對故去親人的懷念,就連紅杏的花瓣,在人們的眼裡也是落絮紛紛,一剎那成了清明的雨。
此刻此景,引起人們無限哀思,便有了「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的感傷。而我的傷感,在清明節之前就已經萌發,我經常會做夢夢到逝去的親人。在夢裡,我看到年邁的爺爺和早逝的二哥。我看到,在暖暖的夕陽下,在低矮的院牆內,我的爺爺拄著一根枴杖,顫巍巍站在院子中央,他的旁邊是十幾只半大的雞娃在「咕咕」地奔跑。我的小妹正彎著腰、張著兩只小手追趕著抓那些雞娃。爺爺眼睛昏花,行動不便。他拄著枴杖看著小妹在院子裡抓雞娃,臉上露著笑容。細密的汗珠在小妹的臉上淌著,一縷頭髮緊緊貼在她幼小的額頭上,她抓到一只雞娃後就塞到門口土坯砌成的雞窩裡,關上雞窩的門再去抓雞。在太陽落下之前,她要把這些雞娃全部抓進雞窩裡去。
記憶中,我的爺爺去世之前很老很老,老得不能動彈,也不能穿鞋,他總是趿拉著鞋子,拄著枴杖在院子裡站站停停,然後就蹲座在門檻上,看著家人在院子裡來來往往走動。不久,他就不能行走了,整日躺在床上,他要求父親在他的床上面木梁上栓一根繩子,他坐起來時就抓住那根繩頭帶他坐起身來。後來,他大小便失禁,我的母親每天早上都會捧著他的髒衣服到河裡去洗。到了第二年九月份的一天,爺爺就去世了。
爺爺去世的時候,才七十三歲,現在想起來他的年齡並不大,但是當時我卻覺得爺爺好老好老。
在夢中,我有時還會見到我的二哥,他去世時才四十二歲。可是,我夢裡卻永遠是他少年的情景。在烈日的曝曬下,他光著上身,露出精瘦的肋骨,赤著腳,手裡端著木板做的坯鬥飛快的奔跑在打坯場。他那時也就不到十七八歲的年齡,早早輟學在家幹活。為了省錢,父母帶著幾個孩子自己打坯、燒磚、蓋房子。打坯需要在流火的七月進行,毒辣的太陽有利於磚坯成型乾燥。他經常跟隨著我的父母在的太陽的炙烤下拉土、和泥、打坯、搬磚。我家蓋的三座房子都有他的功勞。他成家後生活艱難,因為患病過早離開人世,我的母親經常說他一生沒有享過一天福。
我的父親去世兩年多了,但是在夢中我很少夢到他。我甚至不願意承認他離開人世,寧願相信他像之前一樣回他小時候居住過的地方一個山溝裡去了。幻想著有一天他突然會站在我們的面前,像以前一樣向我們講述山裡那些人,那些事。
寫道此處,我淚流滿面。可是,每次我到父親的墳前,卻不知何故哭不出來。
四月,對故去親人的回憶在夢想中氾濫。往日的一點一滴,都浮現在眼前,彷彿是昨日,卻又是經年。一會兒在夢裡,一會兒在心頭,縈繞不斷,哀思綿綿。
生命終有終點,但記憶和溫暖卻長存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