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峰
父親和母親去世都是在臘月,父親是臘月初一,母親是臘月初八。每到臘月,總是讓我心中湧起無盡的傷感,寒風吹散了溫暖的記憶。思念如冰,痛徹心扉,我在麥田裡寫下心事,字字句句慢慢地融化。獨自一人落寞地在麥田裡走著,心裡卻沒了方向。真有一種淒淒切切思念故鄉,站在瑟瑟寒風中尋找父母的墳塋。
坐在離父親最近的地方,看著父母並在一起的土墳,心生酸楚。母親是七十八歲去世的,父親是八十六歲去世的。父親比母親大三歲,他們一生恩愛有加,是我們晚輩的榜樣。「再大的傷痛,你只要睡個覺就忘了,忘記煩惱的事才會幸福。」父親的話雖不是名言,但讓我記了一輩子。舊社會,父親五歲時爺爺就去世了,三十多歲的奶奶守寡,帶著五個孩子相依為命,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哭瞎了一隻眼。父親二十歲學會了染布,那時都是鄉里鄉親織的土白布,染成黑色就可以做衣服了。父親的染色技術還是很原始的,把染料放在大鍋中煮開,把白布放在鍋裡煮一下撈出來,放到水塘裡洗乾淨,掛到街兩側繩上曬乾,放到平布石平整一下就可以了。
坐在離父親最近的地方,我非常崇拜父親在平淡生活中執著與堅守,他要過一點屬於自己的生活,無論累與甜,他都要埋頭苦幹。以前,交通不便,買染料要去很遠的地方去買。二十多歲的父親半夜開始騎著車出發,騎行二百多里,帶著二百多斤染料又半夜返回,這需要多大的耐力呀。
坐在離父親最近的地方,臘月裡的傷感不僅觸動心靈,更能觸碰淚點,父親的人生選擇題就是累並快樂著。平布是染布的最後一道工序,是比較費力氣的活,平布沒勁不行,兩腳勁使不均勻也不行,拚得就是勁。兩塊上千的大石頭可以把染好的布平得平平平整整。下面一塊類似花崗岩的方石,把布放在上面,用一塊類似元寶的大青石,大青石足有五百斤,父親兩只腳站在大青石上來回使勁,平整每一塊染好的布,讓客戶滿意。後來,我家的染房併入供銷社,父親成為供銷社雜貨門市部的一名員工,一幹就是幾十年。父親的身體一直硬朗,只到八十六歲去世,一直沒有拄著枴杖,腰不彎、背不駝,這與他年輕時的鍛練是分不開的。
父親走了,他留下的兩塊平布石還在,前些年用作街口水井的護欄,後來水井不用了,兩塊平布石也被人掀掉了放到不起眼的角落。平時回小鎮上的老家,我也會摸摸那兩塊石頭,因為它們也離父親最近,那石頭上面浸有父親的汗水和父親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