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慶輝
花甲之年經過,髮落尋常,鬢角疏白隨從,閒來無事偶而翻閱,收藏數十年泛黃相簿,內頁幾吋些許小相片,皺褶了稚幼的臉龐歲月,照片依序如往排列,各家背後親筆幾字,加註的時空祝福,依然字跡清晰如常。那是國小畢業前,同學們的幾吋小照片,互為禮物交換分享,外加祝福無限,為彼我將來,留言美好。
憶起的學童年代,果然是,好久好久的匆匆歲月衝衝。
她與我,是小學五、六年級同班同學,同坐一起的,好鄰居、日常學習互助的好朋友、還有更好的彼我清純人際情誼……
那時候,小學五六年級的她,早已在身心成長的快速道上,她留著一頭筆直長髮,瓜子臉,坐下來,高我半顆人頭,總是愛笑,時不時、動不動,眼睛就訶訶瞇成,一條直線,簡直活像,那時的流行歌曲「葡萄成熟時」,主唱陳蘭麗的瞇瞇眼笑顏,我喜歡偷瞄她笑的模樣,一股觀看明星,輕擁賞心悅目的喜悅音樂,從心底,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直到胸口,而以高速爆破,成雪花片片,清涼飄落。
她,每天中午午餐時刻,都會離開教室,從學校回到她家,也要走二十幾分鐘的路,我始終不敢過問,她是走路回家,還是家人來接她,那個時代,小孩子是父母放牧的羊,四處遊走,四處安全回家,而我總在教室期待,她的回來,飽足另一頓,午餐的愉快,期待她回來,送上的「伴手禮」,一顆水果、一粒魯蛋、一隻雞腿……,還是幾樣她們家的「小菜」。那是自我多餘,物質日常盼望。
那個時代,台灣經濟,正在起飛的前階段,個個家庭經濟,還是小康的小康,媽媽,一天給我們兄妹一塊錢,一種有蘭花圖樣的錢幣,聞起來,根本沒有花香,更不夠花用的「鎳幣」?只是自己不敢輕易自認的「劣幣」?
那是,青澀無華的童幼時代,一種單純的喜歡,擁有那說不出口,同學情誼,滋長於無瑕的日常,每日中午,等她回來分享食物,我們隔著,桌面早已刻劃多時,那是二分法,深溝刻痕:「楚河漢界」,各有己界,午睡時刻,兩邊趴著頭,側著臉,時不時眼神交流,似乎意氣之爭的比賽,看誰先睡著?於是「兩臉相閱」?還有不確定的「眼神兩不閱」?彼此,透過眼神,交換午間教室休息睡意,她還是欲笑不笑,瞇眼端視,自己一付傻不隆咚,傻傻的孩童老樣。
而那時桌下,彼此不相禮讓的雙腿,有時不經意的磕碰,各自爭奇鬥狠,正以若有似無的,彼此催眠似,碰來撞去,碰撞午餐飽足後的睡意,也衝撞,彼此競爭,不認輸的心靈層次,到現在偶而想起,那時,到底是誰先起頭的,「冒犯創意」?這附合的反覆碰著,觸地的心靈早已生根不移,深植記憶之叢林。
童蒙的節奏,早已曲終人散,而入人生後段的暮齡,偶而想起,桌上楚河漢界,趴著午睡,含笑的四目交接,桌下雙腿,意猶未盡的交相競爭,你來我往,彈簧般的碰撞,並無輸贏的論斷。
真想,無形的彈簧,永遠不會彈性疲乏,不斷地把我們彈長大,彈我們變年齡的老大。心想若能讓時光,可停、能留,我願永遠擁抱,一頭長髮,一雙瞇瞇眼,那迷人青春,掛在她永遠漲不大的瓜子臉上,還有我們純真無邪的童幼情誼,永遠也不要成熟與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