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諦聽的事

文‧攝影/梅子

我想,河是一本故事書,來到河邊的人都會安靜下來諦聽它的聲音,聽它講述一個個不同故事。

那可能是一個關於漂流瓶的故事,情愛的冒險情節就藏在小小瓶裡,藏在歲月千里的私密漂流裡。

那可能也是一個關於漂流木的故事,不離不棄的附生植物就藏在突兀的老氣枝幹上,藏在沉沉浮浮的山中傳奇退潮中。

那可能亦是一個關於漂流魚的故事,不明原因的生死就藏在鼓大誇張的翻肚中,藏在漂浮泳姿的最後異地的生命黃昏波浪中。

那可能更是一個關於漂流光的故事,跟蹤滿目滿眼的光影就藏在低訴嗚咽的水天一色漲退上,藏在拍岸起伏的川流脈絡上。

這世間上,有些故事纏綿悱惻,有些跌宕起伏,有些峰迴路轉,有些就平淡無奇,有些簡短動人,就如同這河水的變化流淌,有時飛快,有時平緩,有時回轉,有時擱淺,有時激盪,風吹過,雲飛過,鳥飛過,而雨滴落,花飄過,船駛過,日夜掠過,留下影子也留下該說卻沒出出來,或是我們沒聽懂或聽見的故事,而河流全默默靜靜接收了,在多的故事訴說都埋藏在那一去不回的河水中,然後,其他的故事又會湧入。這故事書,河讀起來時總是讓人安靜下來。

所以,安靜諦聽它故事的老者來了。

那一天清晨,我又去試著去找尋和諦聽河的故事,老者早我一步已安靜地來了,安靜地坐下來,安靜地坐在河的岸邊階梯上,安靜地獨自一個人諦聽他眼前輕輕潺潺絮語著的那故事。老者若有所思地彎腰面對川流而過的河水,聽著聽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這時,最不適宜去打擾。

我遠遠地望著老者,許久,才舉起相機,不打擾他的安靜按下快門。而他,老者只是在諦聽河的靜靜黃昏的時光故事嗎?或許不是。我從那前傾的姿態中,揣測他似乎對著河在輕輕傾訴自己的故事。

但站在遠遠的我只隱約諦聽到風在說,只諦聽到浪在說,只諦聽到石階在說,只諦聽到一個老者的側影在說。

我心裡在默默揣度,老者與河的故事該如何寫。

許久之後,那老者和清晨都站起來,走了。

我不自覺走過去,坐下來,坐在老者做過石階的位置上。

眼前,是一條長長的長河漸落曉星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