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慰
暮春的雨絲如細針般斜斜掠過車窗,莉莉緊握著胸前的白玉墜子,那溫潤的觸感彷彿能帶她穿越回那段青澀的時光。這墜子,是小普用暑假工錢換來的定情信物,承載著他們年少的誓言與夢想。副駕駛上的未婚夫小福正低頭調試導航儀,螢幕上的藍光映在他鏡片上,閃爍不定,恍惚間與五年前那個告別的清晨重疊在一起。
「前方右轉進入青石巷。」機械女聲冰冷而堅定,打破了車內的沉寂。莉莉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瀝青路面蒸騰起的雨氣裡,她彷彿又看見了十八歲的小普,跨在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上,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脹如帆,他笑著對她說:「等我站穩腳跟,就接你去看海!」
按照計畫,莉莉和小福應該前往小普的家鄉參加一場遷墳儀式,然而到達後卻發現荒草蔓生的山腳並沒有墳塋,只有幾株野桃在雨中簌簌落花。小福的傘沿不斷滴水,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迴響。村裡人的傳言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而莉莉卻盯著泥地上那新鮮的輪椅轍痕,那痕跡像蛇一樣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半山的老宅。
老宅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阿婆眼神閃爍,門縫裡洩出一股濃重的藥味。莉莉急切地問道:「小普在哪?」二樓忽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混著野獸般的嗚咽,讓人心驚膽戰。小福拽著她後退,但莉莉卻固執地要上前探個究竟。
玻璃碎裂的脆響讓氣氛驟然緊張。莉莉抬頭望去,二樓鐵窗後晃過半張蒼白的臉,那道橫貫左眉的疤痕清晰可見,正是當年替她擋下醉酒父親棍棒時留下的。她心中一震,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小普。
在莉莉的堅持下,他們終於找到了被囚禁在柴房鐵籠裡的小普。三十歲的小普蜷縮成胎兒的姿勢,啃著指甲,眼神空洞而迷茫。曾經那雙能單手托起她的胳膊上,現在佈滿了紫紅的淤痕。村醫的父親揭示了小普的悲慘命運:遺傳性精神分裂,以及五年前母親因發病走失凍死在寒夜的悲劇。
莉莉聽著醫生的敘述,心中充滿了愧疚和痛苦。她想起那個私奔未遂的清晨,小福氣喘籲籲地跑來告訴她小普的留言:「他說要你好好活著。」現在才明白,這句告別裡裹著多深的馨甜與無奈。她意識到,自己必須為小普做些什麼。
在離開老宅的路上,小福終於向莉莉坦白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五年前,他偷換了小普的藥,導致小普沒有赴約。他拿出那張泛黃的診斷書作為證據,上面的日期清晰可見:2010年3月25日,患者出現暴力傾向。
莉莉聽到這個真相後,感到震驚和憤怒。她無法相信小福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摘下手鏈,銀鈴鐺滾過小福送的金戒指,那金戒指是小普在五金店打了三個月螺絲才買來的。她決定,不能就這樣讓小普被遺忘和囚禁。
莉莉決定獨自行動,她找到了當地的精神病院,並打聽到小普被囚禁在那裡。在最後一班渡輪鳴笛之前,她站在碼頭邊,燒著那封未寄出的信。火光舔舐著信紙上的詩句:「你若是孤島/我願成終生靠岸的潮。」這是她對小普的深情告白,也是她決定要拯救小普的決心。
她轉身走向夜霧中的精神病院,腳步堅定而沉重。值班醫生推開207病房的門,月光正漫過小普結痂的手指,他在用蠟筆塗抹著整面牆的浪花,那藍色深邃而廣闊,就像十八歲那年他們錯過的那片海。
莉莉走進病房,看著那個曾經充滿活力和夢想的小普如今卻變得如此頹廢和迷茫,她的心中充滿了痛苦和決心。她知道,無論未來怎樣,她都無法忘記那個小普,那個曾經承諾要帶她去看海的男孩。而現在,她願意成為他的岸,守護著他,幫助他走出困境,重新找回生活的意義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