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煙火裡的母愛

■王垣升

五月的風裹著槐花的甜香飄進房間,我在整理舊衣時,摸到了那件藏青色毛衣的袖口——那裡有母親去年補的針腳,細密得像春日的雨絲,歪歪扭扭卻帶著獨有的溫度。

去年冬天,這件毛衣被鉤破了個洞。我隨手扔在床頭,準備改天拿去裁縫店。第二天清晨,卻發現毛衣不見了蹤影。直到深夜起夜,才看見客廳的燈還亮著,母親戴著老花鏡,在檯燈下穿針引線。她的白髮在光暈裡泛著柔光,眉頭微蹙,枯瘦的手指捏著銀針,試了好幾次才把線穿過針眼。我站在門口,突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在燈下為我縫補校服,那時她的手還靈活,穿針引線一氣呵成。

母親節前夕,我在電話裡隨口提了句想吃母親包的薺菜餃子。沒想到第二天清晨,打開家門就看見母親站在樓道裡,腳邊放著裝滿新鮮薺菜的袋子。原來母親記掛著我的事,清晨早早起床去菜市場,只為挑選最新鮮的食材。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清晨的陽光還未完全穿透窗櫺,廚房已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睡眼惺忪地推開房門,便看見母親繫著褪色的碎花圍裙,在灶台前忙碌。特別是上了中學後,學業逐漸繁重,晚自習結束已是深夜。無論多晚回家,廚房的燈總是亮著。推開門,便能看見母親倚在桌邊打盹,聽見動靜,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廚房。「餓了吧,快吃點東西。」 她變戲法似的端出一碗溫熱的餛飩,薄如蟬翼的餛飩皮裡包著鮮嫩的肉餡,漂浮在清澈的湯中,撒上一把紫菜和蝦皮,鮮香四溢。我狼吞虎嚥地吃著,母親則在一旁微笑著看著我,眼神裡滿是疼愛與欣慰。那一刻,所有的疲憊都在這溫暖的煙火中消散。

此時, 母親顧不上休息,挽起袖子就開始忙活。她戴著老花鏡,仔細地擇著薺菜,微微有些變形的手指靈活地剔除黃葉,動作一如我兒時記憶中那般嫺熟。

餃子下鍋時,母親守在灶台邊,不時掀開鍋蓋看看。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鏡片。那天的餃子格外鮮美,咬開薄薄的皮,鮮嫩的薺菜混合著肉香在舌尖散開,母親看著我大快朵頤,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暮色漸濃,我陪母親在院子裡散步。晚風拂過,帶著泥土的芬芳,母親的白髮在風中輕輕飄動。那些藏在毛衣針腳中、灶台煙火裡、菜香飯熱間的母愛,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成為歲月裡最溫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