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悼念姨母

 ■陳文榮
 民國九十二年九月十七日接到姨母在高醫病危消息,南下探望。
 她躺臥於病床上,插了好多條急救管道。雙眼緊閉,神情憔悴,容貌也消瘦蒼老許多。聽到我的聲音,盡力睜大眠眼睛,卻說不出話來,意識很清醒。看她眼眶裡滾動著淚水,情緒十分激動。只能以點頭,搖頭來和家人親友溝通。九月二十五日深夜告別人間,享年八十二歲。
 台灣光復前,姨母下嫁到林家,因家境清苦,夫妻兩人肩挑私鹽於各村落間販賣,賺取蠅頭小利,來維持生計。後來受雇於農會養豬場當傭工,姨丈純樸敦厚,工作量沈重,姨母盡力協助,工作盡職負責,才能長期工作二十年之久。工作餘暇,姨母幫鄰居理家,或當農場臨時工人,增加收入,培育子女,建置家業。姨母勤樸持家,自奉儉約,只要兒女所需要的,一定盡全力設法供應,避免傷害兒女自尊。認真督促兒女課業,她深切體認窮困子女唯有讀書一途,才能出人頭地,也能彌補她幼年失學缺憾。表弟妹們都接受大專教育,事業都有很好的成就,這都是姨母調教的成果。
 我初中畢業後,離鄉就讀師範學校,一學期只能返鄉一次。放下行李,先去探望外婆後,立刻轉往姨母家。不管她多忙碌,把工作停下來,吩咐姨丈立刻到菜市場,買幾樣菜回來。姨丈是位很出色的烹調高手,短時間內就可以調理出半桌可口的菜肴。她說:「團體生活伙食不好,多吃一點,補補營養。」姨丈最拿手的炒米粉,加上幾道他拿手的家常菜,飽餐一頓,味蕾留下美好滋味。物資極度缺乏的年代,姨母家庭經濟情況也不寬裕;但我每次探訪,必烹盛菜餚盛情款待,疼惜關愛之情,永遠感念。
 十幾年前母親七十大壽時,兄弟姊妹舉辦慶生會,邀姨母參加。到餐廳聚餐後,回到家裡唱卡拉OK。兄弟們合唱「生日快樂歌」引發熱烈情緒,分別獨唱,唱出每個人最拿手動聽歌曲,為母親祝壽。就連平時生活嚴謹,不苟言笑的父親,也破例大展歌喉,唱兩首日文歌曲,韻味十足,獲得熱烈掌聲。
 母親那天心情愉悅,主動接手麥克風,唱一首五十年前,於日治時代上「皇民塾」時所學的歌謠。從來沒聽母親唱過歌,家人覺得很新奇。給她的掌聲特別熱烈。二弟提議說:「現在輪到阿姨唱了!」
 「唱歌!又不是什麼大代誌,驚什麼?」她接過麥克風,唱一首我們都很熟悉的日本童謠,字正腔圓,神情愉悅,陶醉於無憂無慮歡樂的童年。
 母親又接過麥克風,姊妹兩人開始拚歌,誰也不肯服輸。兩人輪流唱,將記憶裡的歌謠全部翻出來。最後姨母念出一首民間七字歌仔調,歌詞內容具有勸世意味。母親承認姨母唱得比較好,才結束拚歌。
 母親,姨母姊妹兩人都沒有受過正式教育;但兩人記憶力超強。可以背誦至親好友家中電話三十組以上。我母親往生時,少了聊天,互相傾訴心事的親人,她傷心好長的時間。兄弟們每次南返,都會順道前往探訪。勸她別再傷心難過,因為人走了,不可能再復活。她們姊妹情深的理由從表弟的回憶談話裡,得到答案:大表弟說他上初中時,學會騎腳踏車,差不多一個月左右就到我們家載點公教配給米回去。我父親擔任小學教師,每個月都能領到白米。我母親總是佯稱米吃不完,分點給他們家的人吃。真象是我們家並不是全吃白米,混合著蕃薯籤煮著吃。母親刻意省下來,讓姨母家人也能吃到白米混蕃薯籤煮飯吃。姨母感念我母親患難中的手足情誼,終生敬愛她。
 四年我父親也往生。按照習俗,一周年內農曆的初一,十五,都要回老家在父親神位前供奉菜飯。姨母怕我們疏忽,如果沒打電話向她報告,她一定打電話查勤。我們兄弟都是輪流回老家的,從未遺漏過。她擔心我們如果忘了,沒按時祭奠,她姊夫就得挨餓半個月。萬一她打電話找不到人,她就打長途電話到台北來,問清楚到底有沒有人回家祭拜。
 每年母親節一大早,她就會守在電話旁等候電話。通常都是我第一個打電話祝賀她:「阿姨!母親節快樂。」「多謝啦!每一年都是你第一個打電話。」接著就是爽朗喜悅的笑聲。老人家需要更多關懷。重要節慶或天然災害,如颱風地震過後,撥一通電話給她,她就心滿意足,快樂得很。
 晚年她罹患癌症,雖疼痛不已,強忍下來,不願驚擾兒孫,勇敢與病魔搏鬥。她的視力減退,雙腳行動不便,影響心境。她痛苦時,常問媳婦說:「佛祖為為什麼不趕快把我帶走,拖累你們?」
 她的兒女媳婦對父母親孝順敬重,每有病痛,送醫治療,呵護備至。孫兒女更是乖巧,了無罣礙乃姨母最大福報。
 父母先後往生後,姨母成為唯一的至親。現在姨母也往生了,今後兄弟們有任何愁苦,投訴無門,令人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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