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花兒哭了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一串串黃金打造的金步搖,是資深金工一片片細心敲擊、鍛鑄、打磨,仔細安排配置才得以完成。不,尚未完成,它要等待知心人的青睞,簪在青雲似的髮髻,襯著綠鬢,一步一搖的在繡房深閨照花前後鏡的細細端詳,左看看右瞧瞧,覺得好看,覺得看著舒心,尤其是待得青衿子目不轉睛的看傻了,金步搖才花枝亂顫的吃吃笑了起來。

我目不轉睛的看傻了。這一樹又一樹的阿勃勒列隊街道旁,一樹花開得比一樹燦爛,像是結伴踩街看燈花的荳蔻少女,一個嬌過一個,似乎都都可以聽到她們的笑聲了。

今年少雨水,甚至旱象嚴峻,悶著的天空到底隱藏了多少的委屈卻咬著牙不滴下一滴淚。也是。正值疫情嚴重,大家避疫家宅之中,開了冷氣或電扇甚至冷氣電風扇齊開,靜坐家中仍如烤箱裡燒烤的魚。缺水,使花卉和水果異常的艷超常的甜,可足不出戶,如何探知今年花訊?那些花啊草啊是不是也不耐曝曬,紛紛衰萎了呢?

三更,驟雨強降。本來只以為是失眠的耳朵過於敏感,誤將夜籟當作雨聲,耳朵有疑,喚醒頭腦,本意想喚醒右腦,半夢半醒間喚醒了左腦。左腦細細思量:這雨腳是個賊,躡手躡腳的從他鄉而來,算是流落異地的到了家屋圍牆外,正惦量著如何翻牆進屋呢。它翻牆進來了!這可不只是獨行的宵小,而是前來攻城的大軍啊!只聽得達達馬蹄狂奔來到城牆下,帶著懾人的風的呼號,那箭弩黑鐵製的鏃,一根根扎扎實實的射在氬版的雨遮上,發出噹噹噹奪奪奪的巨大聲響,後面接續著步兵又拉又推的拉來巨大的投石機,列陣展開,在弓箭手和弩手的掩護之下一一投出巨石,發出如悶雷的聲音,撞擊在小院圍牆上、可憐的花圃裡、打在顯得孤單瘦弱的樹葡萄葉上、打在長了薄苔的瓦簷上、拋擲在廚房的長窗玻璃上……,斗大的水珠墜落墜落墜落,終至小小院子積水盈尺,開燈一看,水面激越的波紋折映著光線,像是一地的碎玻璃。

城堡主人既然睡不安穩且起身查看戰場,小小的吃驚於突來的黑雨騎兵之勢,有在怕的話就算是擄掠了他的心神。這時雨勢趨小,先是換成氣氛歡愉的康康舞曲繼而像一首輕快的步雷舞曲,雖不知大軍撤退了沒,但雨珠叮叮咚咚,在積水的地面群起跳著輕快的二個拍子的舞步,誘人躺回床上拉上沉重的眼簾。

近午起身,院牆外的幾棵高大的阿勃勒也經不起狂雨摧殘,昨前日滿樹盡帶黃金片的花瓣紛紛墜落,為何花開易見落難尋呢?那一地殘紅,難道是黛玉的魂魄嗎?

曹雪芹說,「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黛玉她用一只錦囊收拾艷骨,不如我打開彩盒,舀一杓昨夜殘雨,畫出一晚的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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