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以父為名 (十)

■陳竹奇

‧Psoseongana

 

Psoseongana是高山的鄒族語,也就是族人生活的這個山區,跟著母親搬回山上後,祖母便用鄒族語喚他的名字,他也就慢慢習慣了,可是母親的名字依然沿用了日文「さくらこ」,他一直好奇母親為何不把名字改回族語,尤其是高山長大後,歷經了原住民正名運動,他也把自己身分證的名字從高山改為與羅馬字並列的Psoseongana,倒是母親,直到去世前都沒有更改姓名的念頭出現。

Psoseongana從初中開始便離開奮起湖,寄宿在堂哥羗仔科家中,這裡原本就是他的出生地,兩個堂哥努力經營果園,也在這裡模仿漢人蓋了三合院。Psoseongana寄宿在這裡,竟然有一種親切感,不會感到陌生。

跟堂哥聊天時,堂哥無意中透露,關於他身世的謠傳,竹崎街上有人談論,說Psoseongana的生父是日本人,而且死後葬身在竹崎車站附近,變成了一座土地廟,只是命名跟一般漢人的土地廟不同。一般漢人的土地廟供奉福德正神,便是土地公,廟名通常為福德宮之類的,竹崎車站附近的這座貌似土地廟的叫做神社宮,裡面供奉著美軍空襲遭掃射陣亡殉職的日本人。戰後,竟然沒有遭到國民政府拆除,還保持完好如初。

Psoseongana回到竹崎國中教書時,曾經造訪過幾次,訪查了不少耆老後,才知道神社宮竟是身分證上的父親陳桑籌募資金興建的,至於供奉的是誰,已經不詳,只知道是日本投降前,在竹崎車站服役的日本人。鄉民感念他們是為了守護車站而陣亡,因此,不僅沒有人反對興建,反而有的捐資,有的出力,幫忙施工或捐贈材料,如幫著切割溪邊的石頭當做地基等。就這樣,神社宮完工了,屹立不搖,香火不斷,變成竹崎公園旁邊的一座小小地標。

前幾年,已經退休的Psoseongana繼續耕耘地方文史工作,有一天,收到縣政府文化局的專員私下打電話委託,要幫一位著名的鄉土詩人查詢詩人的父親在竹崎派出所任職期間的文獻,詩人父親任職在竹崎派出所的時間是昭和十六年到昭和十八年,剛好跟自己的父親有所重疊,生平不偷不搶、奉公守法的Psoseongana難得出入派出所,拿著文化局的公文向值班員警表明來意後,一名工友拿著鑰匙帶領他走到地下室。

打開門後一股陳舊的氣息迎面而來,這是派出所的倉庫,最深處的角落,生鏽的鐵櫃裡面還保留著日本殖民時期的文件,工友直說幸運,分局大樓改建時,原本打算將這些舊物丟棄,後來所長爭取在地下室騰出一些空間保存。

Psoseongana一一撫拭文獻上面的灰塵,試圖找尋詩人父親的足跡,地下室有種令人窒息的氛圍,彷彿時間被凍結,翻閱了將近一半的古老文件後,仍然缺乏詩人父親的下落,當時做為新任的巡查補,應該很難有文獻資料吧……

Psoseongana心裡暗自忖思,卻在眼簾裡出現父親陳桑的名字,一份泛黃的文件封皮寫著神社宮興建始末,記載著捐款人、捐工人及捐材料者的姓名,在興建緣起中,提到驛長田中、役員北野遭遇空襲殉職,合葬於此,建廟誌念等。

Psoseongana回想起母親的遺物中有一幅褪色的水彩畫,這幅畫的主題是阿里山的櫻花,畫中的少女可能是母親,否則母親為何要珍藏,畫的作者署名正是北野,時間是昭和十年,難道是同一個人嗎……

在泛黃的文件下面壓著一封信函,收信人寫著陳桑,Psoseongana打開一看,是田中驛長寫給陳桑的信函,信中委託陳桑代為照顧懷孕的櫻子,並請陳桑代為調查櫻子腹中小孩的生父。田中特別提到役員北野及巡路員朝陽,請陳桑特別注意。

Psoseongana看完信後,對於誰是自己的生父仍感到迷茫。雖然少年時,因為謠傳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日本人這件事曾經困擾了他一段時間,但是畢竟撫養他長大的是母親,是這片山林,至於他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他已經沒有那麼在意了。

Psoseongana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他會覺得,他真正的父親就是遠處的山,陪伴著他成長的Psoseongana,而他是以父為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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