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厚謙
我仍記得那是一個冷冷的夜,而在那樣的夜,我是一個男孩。
天色已晚,我躺在床上滑著手機,即時通訊中和Y慣常的對話著。今夜的話題顯得有所不同,但我只感覺到情緒隨著語句的往復,逐漸在心頭開始騷動了起來。
Y說她的前任男友,是個人渣,對於她所造成的傷害至今仍無法復原。Y說他讓她以為在他心中她是特別的存在,同時間仍然與許多女孩子有著多重的性關係。基於對他的依戀在當時Y相信了他每次破綻百出的說辭,然後一次次地受傷。可即便如此,Y依舊無法捨棄持續的思念,一直想他,就連作夢都在夢見他。
儘管遠在屏幕的那方,我都彷彿能夠感覺到Y的哭泣。Y說她到現在還很怕,我問她現在還好嗎?她很直接地說不太好。我安慰著她不必害怕,如果願意的話可以來找我,我就在這兒而妳並不是一個人孤單。隨後我們便約在了便利商店碰面。
日後在回憶之中,在那樣的一個夜,我想要再一次地成為一個男孩的渴望,如同脈搏規律跳動著。
見著Y時她和往日的開朗極為不同,整個人像是用力想往身體內部某處退縮。我們佇立在深夜的街邊。沉默間隔在我們中間對望著彼此,若當時的我能夠去理解她的脆弱,能夠改變現在的一些什麼嗎?我禁不住這樣想。
我們走了起來。命運挑選的方向,夜晚的馬路在我們面前延展向前。Y和我講起感情的事情,說她其實是被背叛、被玩弄的所謂特別的存在:那個男生從未承認過彼此間的情侶關係。Y的聲音在暗夜裡是那樣的脆弱,好像一陣風來便能夠撕碎她的話語,情緒不斷地在積累,早些時候對話的難過,此刻被強烈地放大和累加;Y整個人開始愈來愈薄弱,我走在一旁只是像個廢物般的無能為力。
前方是一個岔路口。我必須抉擇:是繼續漫然向前,還是果斷拐入有可能沒有出口的巷弄內;往回走的後退是不被允許的,而我倆又不具備朝向馬路對岸橫渡的那般氣力。然而不能停留,就像人生只能夠前進,雖然通往每個方向的道路,此刻似乎都隱藏著不同的意涵。我帶著Y拐入了巷道裡頭。
持續地前行。然而此刻的Y已經承受不住情緒的積累,終於在巷弄的盡頭處,用力顫抖而無法抑止的哭了出來。開始是些微的啜泣聲,在我仍未回過神來以前,Y便開始了真正的悲鳴,在那個夜的命運的死胡同裡。對Y日漸積累的情感此時達到了高峰,已經不是朋友間的要好所能夠丈量。即使一次也好,我對自己說,讓我感受愛情的初萌即使一次也好,就算往後的生活都將天翻地覆也無所謂:我只想再感受一遍活著的滋味。
於是我牽起Y的手,將她擁抱了進來。自身多年前受傷、爾後填補封存的胸口的洞開始破裂開來,所有曾經感受過的痛苦和掙扎,此刻又再一次地流淌四竄,進入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沒錯,這正是愛情的滋味,它就是如此地令人發狂。Y在得到慰藉以後被修復,我仔細為她抹去每一道淚痕後在這夜的城相互分別。
然後Y在兩天後交了新的男朋友,我則在兩個星期後與女朋友分手。
對於想要成為男孩的自己來說,良心背後仍是想要對得住每個人的代價。而我,有沒有讓前任女友覺得她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