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姑
曉峰的手不大,但握著我的手足足夠了。
街道上盡是排擠不掉摩肩擦身的人團,像一筐魚苗被倒灌入水,一番推擠掙扎潮湧流離席捲散脫後,再也找不到原先熟悉的組合。
人很擠,蜂炮從四面八方,無定向的扔擲過來,分分秒秒有「中炮身亡」的威脅。
曉峰雙手持著透明防炮塑膠片擋在身前,又跳又歪的閃避天外飛來的每一筆帶美麗尾巴的蜂炮,忙碌之隙仍撥空回頭丟來「好刺激」三個字;而躲他身後跟著陣跳喘息的我,直嚷「好恐怖」。
人真的多,比魚貫更甚,皆全付武裝,像ET。
啟楠、景謙、婉菁和我們早沖散,舉目而視,我熟悉的世界就只剩曉峰一人了,他怕眨眼即不見我,要我抓著他,而他的肩滑不溜丟,兩人聚聚又離離,他老在人群中回首尋我,真也辛苦。
最後,他找到我的手,索性牢牢的握緊,戴著粗厚白手套的兩隻手,像給紗布包紮繃固般,我們似乎感覺到彼此那遙遠似輕喚的手溫裡的訊息,卻不再說話,烽炮已夠尖銳,人聲已夠喧吵。
他趁著人隙靈巧鑽溜,我則依勢配合,偶而側過臉看他連衣帽下神情的眼:堅毅不懼。很勇敢,像一座山。他現正護著一名女孩衝鋒陷陣的穿越烽火,他不能讓她覺得不安全感。而我,再次低下頭看看兩隻手兜拉起的美麗V形符號,竟然心中微然怦動起來。
他一定有所不知,他是第一個握著我的手,昂然跨步於長長路上的男孩。
蜂炮的「咻咻」聲乘著夜空尖銳疾速的劃到街心,街心的「勇猛者」大都是一張張年輕得幾具挑逗性的臉,還在大學學長大的娃兒。
「年輕」有時和「冒險」是同義字,而「冒險」的下一個詮釋,則是「狂喜」或「狂悲」,都好,因為都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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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夜半,因著幾分微醺,與曉峰話瓶子一開,竟至破曉,溢出了滿室的酒香。
他養了隻鳥,像兒子般放在掌上疼,我順撫著牠的頭,問道:「你兒子叫啥名字?」。
「叫玉姑,咻咻。」他不加思索對著他兒子吹噓。
「嗯!好名,好個俠中女。」輸了一步只好認了!
而我們都小心的守住屬於自己的酒中香,不想讓對方錯飲盜了那香中酒,沒人敢再為酒褪後的清醒做善後工作,那是乏力且累人的,所以,陽光一灑下,就又各自還回本來的面目。
有些遊戲,一生只能玩一次,因為那舌根餘味就像剝吃一條青澀的香蕉,未落熟。而有些遊戲,一生玩一次也就夠了,如赤裸的把自己扔擲在鹽水街心打蜂炮仗,除了難得拾得的心情外,還有季節性的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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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為常認定「唯一」,所以對未來始終浮泊在蒼茫的悲涼裡?包括愛情?
只不過,我真的希望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