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老黃槿花樹

文∕攝影 梅子

唐朝詩人楊炯在〈送楊處士反初卜居曲江〉詩中寫道:「雁門歸去遠,垂老脫袈裟。蕭寺休為客,曹溪便寄家。綠琪千歲樹,黃槿四時花。別怨應無限,門前桂水斜。」其中「黃槿四時花」,卻也說明了它一年四季花期的生態,可是以夏季時的花期最繁盛。

附近公園的小樹林裡,就殘留著一個黃槿花樹小群落,約有八株。它們為何在公園成立時被留下來,原因不明,想來也許是「黃槿四時花」的花期生態被看上了,也或許是它們都很老了,老得可以提供遮陽乘涼了,因此,這公園裡黃槿花樹下的石椅數量最多。附近的松鼠,有時會跑到這些樹上流竄,或睡著午覺。

這些老黃槿花樹寄生長滿細細小葉的抱樹蕨。黃槿花樹樹幹已失去大部分抗拒雨水和溼氣的表層,因此,葉片厚實,耐旱性強的抱樹蕨,將變彎變皺變腐朽的樹榦變成攀爬附身的宿主,繼續提供最後的養分。但在我看來,它們可能互謀其利,抱樹蕨在老黃槿花樹上最脆弱的地方,提供一種護身的保護作用,以證明老黃槿花樹老雖老了,卻還有最後的殘餘利用價值;而抱樹蕨在擁抱老黃槿花樹時,除了讓自己取得容身之地外,也讓皺紋深刻的老黃槿花樹表面上維持著一些抱樹蕨的觀賞綠意。

這些上了年紀的老態龍鍾黃槿花樹,老得嚴重彎腰駝背。不過,它們都在這些年來的幾次颱風裡倖存下來了,好像還捨不得離開似的,堅守在原地,抱樹蕨陪伴著它們,我和松鼠偶爾過來探看它們。它們是這公園裡少數被留下來,還花開喜人的樹種之一。

鮮黃色的槿花花朵,在一朝開放後,黃昏落了一地,也似在證明這些老黃槿花樹在晚年,尚有一息尚存的燦爛和價值。人們偶爾會坐在老黃槿樹下的木條椅上,或者發呆,或者聊天,或者沉思,或者累了打盹一個下午,它就這樣默默陪著,在這樣的一個寬大陰涼的樹陰下,再熱烈炙燙的陽光都會被既厚且大的葉片層層阻擋。我在想,如果這公園裡少了這些平凡的老黃槿花樹小群體,還有抱樹蕨和松鼠青睞嗎?

其中有幾株的確是太老了,老到已經無法直起腰,需要用高高木椅的支撐物去牢牢支撐它,正因為如此,孩子才能用短短的手臂撫摸到它彎曲的樹榦,把小小的身軀騰空吊掛在它的樹幹上,將歡笑吊掛起來,又散落在天空和地上。它們和其他別的較年輕的黃槿樹一樣,開出寬厚的葉子和大又黃豔豔的花朵。在這公園裡,這幾株老態龍鍾的黃槿花樹,也許年歲與附近的河流或廢棄碼頭歷史一樣久遠了,那時,或許還有更多的同伴陪盼在它們身邊,那時它們或許還能聽到從河岸碼頭那邊傳來的熱鬧人船吵雜聲。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留下來的一些黃槿花樹也老了。

老黃槿花樹真的老了,不知道這一生還有沒遺憾。但或許,現在它最需要的是好好坐下來,可以好好歇息,在最後的「黃槿四時花」的餘暉歲月裡,好好回味一下逝去的崢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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