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行路難

■林保淳

年歲越大,越發體會到「行路難」艱深意涵。李白詩說「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這是文人有志難伸、感士不遇的苦悶;「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是對別人能風雲際會、趁勢而興的嚮往與與自憐;「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則是於極度失望後,安頓自家心靈的慰勸語。世途多艱險,「噫吁嚱,危乎高哉」,真的就如蜀道般,處處皆是危殆。

李白一生好讀書、好飲酒、好劍術、好神仙,雖說仍有壯志難伸的抑鬱,可其縱恣瀟灑、豪氣干雲,也正如其詩歌的風格般,矯然而不群。「行路難」之嘆,多數是因其際遇,有感而發,聊抒忿懣,未必真的有實質上「行不得也哥哥」的窘困,他「一生好入名山遊」,萬水千山,行跡遍布於大江南北,其實也算是非常逍遙自在的了。

李白有劍俠的氣質,青衫白馬,仗劍江湖,儘管因時不遇,未能得志行道,卻都是外在的限制,而非本身的問題,興之所至,登峻嶺、渡巨川、馳戰場、濟滄海,所向無空闊,何等愜意!

我也是自幼嚮慕遊俠的,但真正能熨貼我心靈的,倒還不是「俠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種快意,也未必有「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的那種慷慨。我嚮往的是「遊」,一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意到興往、劍及履及的那種「壯遊」。世界有多廣闊,我的眼界就想有多廣闊;土地有多遼遠,我的足跡就想走得多遼遠。

手腳輕捷的人,所擔憂、感慨的,是世道的艱難。世道艱難,我當然也心知肚明,反正以淡然、泰然、悠然的心態面對,還是不難化艱險為平易的,橫亙於我眼前,無時無刻不向我發下戰帖的,卻是行路的艱難。

「遊」是必須行走於道途之上的,當然,「心」也可以遊目騁懷,但四體不動,終究令人怏怏,尤其是遊念甚熾,偏又無法行遊的時候,那種惆悵、失落、遺憾,是比將軍白髮、美人遲暮還來得更深切的,因為他們畢竟曾經擁有,我卻是從來未有。我是井中的呆蛙、夏日的蠢蟲,被拘鎖在一方小小的間隔、短短的時空之中,這是完全與我的本性相違拗的,但我卻跳不出去、延伸不開,我是被壓在五行山下的潑猴,但卻永遠等不到揭開符咒、還我自由的唐三藏。

其實,我已經非常努力去挪動我的腳步了,腿腳之不及,就以雙手助之。人人都說去「登山」,但「爬山」才真正符合我的情況,我真的是用「爬」的,手腳併用,蹲踞匍匐,一路向上。手腳力所不逮,倩人背負、扛抬、騎乘,我也非攀上頂峰,哪怕只是山腳、山腰,也無不可。獅頭山、鵝公髻山、阿里山、乾陵、青城山、梁山、泰山,從小到大,哪怕路再崎嶇、山再艱險,我都無視它的高聳與我的微弱,想用意志與之一拼高下。走過,來過,就等於是征服過,但我征服的不是群山的嵯峨,而是我心內的坎坷。

只是,這都是我年輕時的了。道路和歲月一樣,都是漫漫而脩遠的,可歲月將盡,而道路猶長,卻已是走不動了。

不必說登山臨水了,就是走街穿巷,如今老來筋骨衰頹,雙腿乏力,站不能久,走不能遠,戰戰兢兢,步步都有如雷池,尤其是一見到階梯,簡直就是如臨強敵,就不免心怯力袪起來。行路之難,真的是難於上青天了。

我一生好讀書,讀書講究眼到、心到、口到、手到,還有腳到,其實,讀萬卷書,真的不行萬里路的。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可我就偏偏這雙腳跨不出去,五到缺一到,什麼目標、理想,就全都到不了了。

道路的崎嶇,加深了內心的坎坷,而內心的坎坷,也使得原本未必崎嶇的道路崎嶇了起來。這是怎樣的一個惡性循環啊!

路漫漫,行路難,老來傷懷,望路難排。不免感慨而系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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