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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勝國
每年冬天,母親會做一種飯食——茶湯。一碗茶湯,飄著幾粒香香的芝麻、鹹豆腐條。在寒冷的冬季裡,吃得人暖暖。
這種茶湯是用小米麵炒製而成的。小時候,沒有脫粒機,穀子用手鐮掐回來後攤曬在房頂,待乾後一家人用棒槌捶。然後在村裡的石碾上把穀子碾成小米。
炒茶麵首先要把米淘洗乾淨,母親會用面盆、水桶把米整個泡在水裡,反覆淘洗後用笊籬撈出來晾乾——不能曬,小米曬後口感會變得很差。
洗好的米不用等其乾透,抓在手裡感到微微的潮就能拿到石碾上碾成麵。母親說牛走的太快太急容易將米壓成餅,碾的麵粗細不勻,要人推著不緊不慢反覆碾壓。這個人首當其衝就是父親,父親推累了,我們兄妹三人就一起推一會兒。母親則圍著碾臺走,不停地用小笤帚掃動著碾臺上的米。隨著石碌碡咯吱咯吱地轉動著,石碾上的米漸漸變成了細細地淡黃色的麵。
將麵盛到大簸簩裡晾著。每隔一段時間,母親會用手抓起一把用力攥一下,當米麵不再聚型成小塊就可以入鍋炒了。
大鐵鍋用清水反覆刷洗幾遍,爐灶內燃起木柴,待鍋乾透,母親便將木柴去除,灶內只留存些熟火,然後將米麵倒入鍋中——一次倒入不能太多,約四五斤,多了不容易翻炒。
母親說炒茶麵時不能用木柴火,火太硬太急,必須用軟火,小火。每次母親只讓我往灶內裝少許的玉米皮,而且待其燃盡後才能再放。
母親身子前傾,用馬勺不停的翻炒,母親說不能停,一停面就糊了,糊了做出來的茶湯不但發黑而且發苦。
隨著翻炒,鍋裡騰起了陣陣水汽,年輕的母親揮開雙臂,一口氣能炒三鍋。炒好了茶麵依舊晾在簸簩裡,等其散盡熱量。最後一鍋炒芝麻,自己地裡產的,炒時飄出的香味能灌滿整條街。
將炒好的芝麻混入茶麵攪拌均勻,茶麵就做好了。母親會將其分成三份——奶奶一份,姥姥一份,自己留一份。
一個週末的中午,女兒問現在冬天了,奶奶什麼時候炒茶麵呀?特想喝奶奶做的茶湯。話音剛落,母親的電話來了,說上午碾了米磨了麵,你回來咱們炒茶麵。
回到家,母親已經把大灶的鐵鍋刷洗乾淨了。我生起了火,木製的馬勺現在是沒有了,母親就把女兒小時候玩的小鐵鍬刷洗乾淨,用來炒茶。
米麵入鍋,照例改用燒玉米皮,母親翻炒了十幾下,便停了下來,喘著氣,老了,炒不動了,母親撩了撩滿頭的白髮。我接過小鐵鍬,娘——我來炒。我以為自己年輕,一口氣炒出這一鍋應該不在話下。可翻炒了二十幾下,兩只胳膊就酸了,加上煙氣熏著,我的額頭見了汗。中間撤火休息了兩次,我才將茶麵炒完。
晚飯,母親做了兩種茶湯——一種裡面放著炸豆腐條,那是我最愛吃的;一種放著肉餡,卻是女兒最喜歡吃的。茶湯香氣氤氳裡我看見旁邊桌子上早已分好的三份茶麵——我們兄妹三人一人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