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厄願 ∣∣記9月8日黑色暴雨

■李文靜

我想這兩日來,我默默許下的厄願都成真了。

自開學以來,身心被工作囚困,下班回家後仍要備課,前一晚便開始擔心明日的課堂,腦袋像急速旋轉的扇葉,我感覺到它正在發燙發暈。而我不過是一顆破電池,一覺醒來,電量只有七十,一個上午過後,便只剩三四十,一路到半夜,偶爾偷些零碎時間放空;看喧鬧的電視節目;讓目光沾黏在手機螢幕上,如一隻嗜好不良的果蠅,勉強恢復幾度電量,以最低的效率工作到睡前。眼睛閉上,睜開,又是這樣的一天。

其實自開學以來,也僅僅過了三日。也曾想過自己或許就是一顆爛草莓,貪圖慵懶的假日時光,不過是還沒適應工作強度,卻整天喊苦喊累說要逃。但我知道自己不快樂,工作帶給我的成就和滿足感遠遠沒有蓋過其附帶的勞累。於是,我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許下厄願,只要能夠逃避工作,哪怕一日也好。

結果前日晚上便上吐下瀉,甚至剛巧碰上經期第一日,我嘔吐,流血,不斷把身體裡的污穢排出,如同一種發狠的宣洩。母親心疼,在廁所外守著,見我出來便說:「明天請假吧。」

而昨日夜晚,大雨連綿,不到兩個小時便從紅色暴雨警告變為黑色暴雨,睡前我曾盼望過,難道星期五也會停課?像這樣把微小而自以為是的幸福建築在可預見的痛苦上,這是我許下的第二個厄願。

直到今日,黑色暴雨警告從清晨發出,維持了將近十小時以上,新聞不斷報導香港如何變成「澤國」,四處都是奔瀉的濁水,城市裡長久的鬱積,則從地底和溝渠湧出。有人背著背囊回家,走在路上卻被大水沖走,拍片的人在笑。政府說這是「世紀暴雨」、「百年一遇」,也總有人在電視機前笑。而我也笑,笑我們活不過百年,只看到時間的皮屑卻不斷為萬事萬物命名;笑這厄願竟又如此輕易地成真。

又或者,許下厄願的人其實不止我一個。

「所謂奇跡,正是一連串日常的總合。」願望成真時,何嘗不是?

當願望是休息,身體便每日積累壓力和疲勞,讓疾病帶來休息;當願望是讓生活足以按下暫停鍵的暴雨,一場十級颱風率先讓地下溝渠淤塞,配以容量不足的雨水渠,降雨一夜即氾濫成災。更何況這暴雨並不是從昨日的烏雲開始醞釀,當南北極冰層融化,熱帶雨林逐漸消失,雨便開始從遠處下起,只是今日終於下到我們腳邊。

那麼世界呢?世界真的會末日嗎?我只知道我們都有過那樣真切期待厄願成真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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