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不負如來不負卿

■林清陽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猶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日前看到一部兩分多鐘描述訓練老鷹的影片,場景位於日本千年古都京都附近一座古典城堡,我們看到當地的場所一如京都其它地方,風景極其優美宛如一幅畫,因而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之外,影片當中所有訓練師的舉止與動作,彷彿舞蹈般的純熟和寧靜,尤其老鷹配合各種指令而飛翔的模樣,更像似一首旋律那般和諧而極為動人。

正如所有馴獸師影片一般,當我們欣賞如此優雅宛如一首詩歌的馴服蒼鷹影片之際,其實很難以想像蒼鷹的凶猛英姿,牠可是位於鳥類之極致頂端而讓人讚歎與謳歌呢!

雖然凶猛的蒼鷹讓其它鳥類聞之喪膽,可是根據報導牠更是田野裡老鼠的剋星,每年替農民除去鼠害而建立了顯著的功勞,因此很多地區都特別將老鷹以法律訂定為保護動物之列。

不過日前媒體也報導國外有少數地區,出現了候鳥墳場的現象,原來有些不肖商人販售各種鳥類,除了當地土產小鳥之外,更把遷徙過境的候鳥抓來販賣而賺取意外之財。

其中包含了被當地政府列管保護的日本雀鷹在內,都在候鳥墳場極其悲哀的遭遇當中,成為不肖餐廳用來招攬老饕的食材,著實讓人覺得痛心不已之餘,不曉得那是不是上述影片當中所馴服的蒼鷹呢?倘若果真兩者同為日本雀鷹的話,那麼相對於這一段影片的震撼力,顯然應該會讓喜愛大啖野生動物者汗顏了。

然而不論兩者是否相同品種的蒼鷹,這一部影片提到日本馴服蒼鷹的歷史已經長達一千五百年之久,他們更表示基本上現在訓練老鷹的方法,和最古早的方式差異不大;換句話說,日本人把這種習俗視為珍貴的人文傳統,因此綿延十幾個世紀之後還保存原汁原味的技藝。

針對影片所呈現讓人為之動容的感受,我們猜想訓練老鷹的過程,很有可能從剛出生的蒼鷹就開始以人工豢養了,人與鷹朝夕相處所培養的感情與默契,不像似野生的老鷹那般桀傲不遜,因此對於馴服蒼鷹的進程可能有很大的助益。

每當提到野生蒼鷹的凶猛英姿,不禁想到三十餘年前在五虎崗的大教室裡,教授英國文學老師以低沉而饒富磁性之聲音,朗誦詩人Tennyson所寫的 ”The Eagle”這一首詩之際,從詩句與字詞的韻腳裡,彷彿聽到了老鷹象徵猛禽銳利的爪子,緊緊抓住斷崖與岩石的那種衝擊意象,著實讓人覺得古人所言「詩中有畫」果真有其事。

當年至今記憶猶新的印象當中,老師吟詠這一首詩的時候,嘴角依稀露出陶醉與滿足的樣子,顯然沉浸於詩歌的意境當中而極其享受,難怪一首好的詩篇可以流傳百世而不衰,也許這也是文學在生命當中所扮演的內涵與真諦了。

提到詩人、蒼鷹與詩歌,我們也想起另外一位浪漫詩人第六世達賴喇嘛〈蒼央嘉措〉的作品,雖然到最後他是一個身世成謎的黃教達賴喇嘛,然而在他一生廿五年短短歲月當中,始終有一個〈雲裳仙女〉在他的內心裡,並且因此而造就燦爛無比的文采,更留下數十首旖旎萬分而膾炙人口的詩篇。

好比以下這首經由〈曾緘〉所翻譯的藏文著作就是一個例子: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猶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首詩之意境讓人感慨塵世情欲的魅力,其實心靈、肉體與修行相互糾葛的張力,著實讓這位轉世的黃教教主感到徬徨不已;假如活佛跳脫了塵世名位和傳統的羈絆,然後在隱晦的圖騰中冥想,只因為那是心中永遠的夢,於是僅能夠在虛擬而飄緲的情境裡,卑微期待和伊人相見卻又不如不見的悲悽了。

因此詩人活佛駐錫於拉薩的幾年當中,心中那種彷彿莎翁劇中丹麥王子哈姆雷特 ”To be or not to be”的糾葛,已經在人間傳唱了三百年,也許還要繼續吟詠下去而不會消逝。

雖然人間多的是「既負如來又負卿」的故事,而且達賴六世喇嘛的情歌總是扣人心弦,因而更教人在內心深處低迴卻又沉默而不語;然而六世達賴喇嘛情歌的內涵,卻又蘊藏著「寂寥而歡喜」的期待,因此我們從詩人、蒼鷹和詩歌的情境裡,但願讓世人在塵緣未了的人生旅途當中,能夠得到喜樂而安詳的境界。

相較於欣賞喇嘛入世的情歌之際,其實半世紀之前四、五十年出生的初老朋友們,心中還有一首令人懷念的〈老鷹之歌〉記憶,這首歌曲充滿滄桑與浪漫的曲風,不但擄獲許多人的內心而深獲喜愛,更是蠻多吉他手樂於彈奏的樂章。

這首來自於祕魯安地斯山的曲子,彷彿詮釋遙遠山區古老與幽雅的傳統之餘,又摻雜了神祕占卜與原住民文化的內涵,倘若把它稱之為戀戀文化情歌似乎也未嘗不可。

回過頭來提及詩人創作蒼鷹詩作,加上多情喇嘛所留下來的情歌,以及悠遠和傳統的神祕歌曲,讓我們在忙碌工作之餘,得以全然放鬆心情而享受美好的作品,也許可以浸淫於詩作與歌曲美妙的意境之中,其實會發現生命竟是這般美好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