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那一杯,我們各自留存

■謝國爗

天氣漸涼,夜風逼得我把外套拉緊,思緒卻顧自地鬆開,回到初入職場的那些日子。北上第一份工作的初次聚餐,也是我第一次踏進居酒屋。那晚的居酒屋,燈光昏黃,牆上酒瓶的影子搖搖晃晃,炙燒的香氣在空氣裡流淌。記得我端起酒杯時,眼前模糊著是新環境的陌生與挑戰,腦中卻清晰地浮現出了家人,尤其是喜愛小酌一杯的父親。

經過那次聚餐,幾次家庭聚會,我都想著要帶家人去體驗居酒屋的滋味。父親節也好,母親節也好,甚至是某個不起眼的週末。可是每次提議到了最後都沒有下文,不是嫌地點太遠,就是怕孩子坐不住,或是食物不適合三歲小娃吃。選來選去,總還是那幾家熟悉的「闔家餐廳」。

時間的腳步沒有停歇,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我一度以為,這是可以再提起的時候了,可是話在嘴邊卻多了幾份遲疑,感覺那份念頭或許只是一種莫名的執著。

今年中秋烤肉,弟弟私下覺得每年都烤一樣的東西,了無新意,我心血來潮,邀了向來對味道最為挑剔的弟弟一同動手一場居酒屋饗宴。烤鯖魚、雞肉串與玉子燒──記憶裡的味道和食譜裡的材料,以交疊的順序慢慢成形。品嘗試作時,弟弟略皺眉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擱袂歹食喔。」我笑著解讀這句話,是默許的意味。沒想到中秋節當日,弟弟還特地買了炭火爐和噴槍,想必他也偷偷練了幾次火候。

「怎麼想到要做這些?」父親好奇地問,我們沒有回答,只是順手將烤好的第一串雞肉串遞到父親手裡,隨後倒上了一杯清酒,輕輕碰了他的杯子。

這天晚上,家人的笑鬧聲穿插在餐桌上,炭火的餘燼閃爍著,烤得微焦的魚皮滋滋作響。「居酒屋啊,我年輕時也去過。其實,我早就想,等你們長大能喝酒,有機會一起去一回。」父親忽然輕聲說,「我還沒跟你們說過,少年時,我曾經到過西門町去給人家牽師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