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傾聽高瘦的土聲——訪荷田陶房,致陶藝家張舒嵎先生

詩‧圖片提供/紀小樣

月光與薄霧剛拂過檳榔樹梢
檳榔便舉起綠帚隨風掃著天空
當星光與落葉那樣戀棧
他的荷田與屋瓦,當他彎腰
在樹下拿著電鋸急遽橫剖
自己的年輪

(那樣的深秋,韓愈可能還在苦思
如何寫賦?而病痛卻接續帶著斧斤過來
我本以為他弓腰撿起的是一顆一顆的
苦楝子,不意轉身胸懷裡又撲出
一陣一陣比霧還濃的鳥聲……)

是的,別問繞枝的
鳥聲能再揉捏幾季春秋
在南投、在竹山、在冬殘的荷田
在清水與濁水
碎石與淤泥交匯處
他用流暢的指尖在陶土之上
拍岸著幽游的鱗光

給他們長長的身手
給他們模糊的臉目
粗粗的肌理與率意的紋刻
給他們遮眼的紗布,給他們
束緊腰身的皮帶與疊附在身上
暗影的迷茫

他把一條
彎彎綿延的沉潭巷
都揹在了脊背之上
一隻以為將被責罵的飄水的小猴子
繞過童年——爺爺的那聲呼喚
在小黃山與竹山寺之間
他有無法逃逸的不在場證明
每一尊陶偶都默默記得了
他的呼吸、膚觸、掌紋
心跳與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