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校園的香樟樹

■陳樹彬 緊鄰學校廣場的東門,有十株美麗的香樟樹,分列校園南北兩側,既威武,又雄壯,遠看像昂首挺立的士兵,近看像是守護校園的門神。它們雖然栽種時間不長,但天生有著神奇的魔力,儼然成為校園中最為亮麗的風景。 即使是寒冷的冬天,香樟樹其實也並不會落葉。葉子密密麻麻,卻不顯得擁擠,依然保持著亢奮的綠色,顯得生機盎然,鬱鬱蔥蔥,看起來很像帥小子的蘑菇頭。它時而散發出特殊的香氣,令人神清氣爽。這些香樟樹,美麗而妖饒,精氣神十足,彰顯著迷人的韻味,綻放著生命的精彩。 香樟樹的樹幹一般很粗壯,大都直來直去的,摸起來有些粗糙。入冬以來,為了禦寒的需要,負責綠化的工人師傅便給它的身體及時套上一層「保暖內衣」。如此以來,即使氣溫陡然驟降,它也能安然無恙,確保平安過冬。 眾所周知,香樟樹是南方一種非常名貴的樹,其木材耐腐、防蟲、緻密、有香氣,是傢俱、雕刻的良材。除了用來提煉樟腦,或栽培為行道樹及園景樹之外,樟腦還有強心解熱、殺蟲之效。夏天,如果到戶外活動時可以摘取樟樹的葉片,揉碎後塗抹在手腳表面上,具有防蚊的特殊功效。據科學家研究,樟樹所散發出的松油二環烴、樟腦烯、檸檬烴、丁香油酚等化學物質,有淨化有毒空氣的能力,具有抗癌、防蟲之功效,能過濾出清新乾淨的空氣,沁人心脾。因此,長期生活在有香樟樹的環境中,會避免患上很多疑難雜症,十分有利於身心健康。 其實,關於香樟的由來,還有一段美麗的傳說呢。相傳,嫦娥耐不住月宮的寂寞,於是與玉兔偷偷地溜下凡間,來到四川宜賓縣豐富村越溪河畔的青山綠水之間嬉戲。一不小心,嫦娥的香囊掉在了越溪河邊。一只山鷹嗅到香囊的香氣,便叼走了香囊,山鷹在豐富村越溪河畔上方飛過,香氣也彌漫在此,從此,豐富村越溪河沿岸就長出了許許多多的香樹,後人稱之為香樟樹,也就是油樟。目前,豐富村是中國油樟的最大產業地,具有中國油樟第一村的美譽。 「丁零零……」下課鈴響了,陽光大課間開始啦,整個校園一片沸騰。特別是香樟樹四周,頓時變成了孩子們快樂的遊戲場,有的跳繩,有的跳皮筋,有的「跳房子」,有的踢毽子,有的扔沙包……有香樟樹這個好朋友作伴,孩子們玩得癡迷,玩得盡興,玩得爽快。 香樟樹的美麗與校園生活緊密聯繫在一起,美得並不空洞,真叫人心中感到親切、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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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左岸 抒懷

■蔡慶輝 傍晚時分,課後獨自遊晃,走上河的左岸堤防,常來這附近的圖書館上課多年,卻也很少上來吹吹風,享受發呆清涼,獨自寧靜片刻。 堤防,不管是面海,還是面河,前方總會裝飾,一片空曠開闊,然後這裡餵養的風向,就是一派無線牽掛,自由自在的高雅閒適,讓人置身其間,也彷彿耳濡目染地悠哉沉浸其中,也讓自我獨有的時光空間,緩緩滴落下來。 我在左岸的這頭,眺望三重北端一角,高聳天際的重劃區,滿眼大樓矗立,有些燈火還未張眼,讓大樓的窗格子,填滿光彩,有些整排的亮光,像是一隻特大號螢光筆,書寫大地,標註迷人的視野,且讓風光迷眼迷人,筆直全攬呈現。 今晚,稍許時序薄涼襲來,身上的淡泊運動外套,看來不太適應這種涼感示意,拉鍊直往脖子頂端靠近。只是風從臉上拂過,無遮無掩的到訪,也為這季節,拉開懷舊的無限思緒情懷。 想想,去年此時、此刻,人在哪裡?做什麼事?很難記憶起,那種芝麻般流水帳過往,填塞的歲月時空日記,倒是每年的秋天,早已牽罟般,任潮來潮往的汐弄,圍出冬季的蕭索過往,讓葉落凋零的身世,一再人間返復輪迴,而年齡的數字,在人身上積累壓出背影,慢慢成圓弧曲線,或許抬頭挺胸也會變成對歲月的為難。 生命週期,早已注定,結構性地拋物線飛翔,總是下降,比上升快捷便利,一如翻越半百人生脊樑,歲月的葉落凋零,似也夾帶幾分青春芳香年華,消逝的莫名悲涼,看來無可置疑地確信,還有一點秋末初冬的相識共感度,自不待言呢? 這一年的這一天,眺望遠處空曠,日落山頭,映滿眼前的昏黃,月明升起稱早的傍晚,我在三重里民文學班課後,信步走訪淡水河左岸,在堤防天臺上,迎風向晚,左岸涼涼,深深地呼吸吐納,舒懷亦能書懷,懷想手執寸管有感。那是當年妳大方落筆幾句相贈與,繕寫在妳生命黃昏落日的完結式,一張十四行空白扉頁上,永久連載。 「誰躲、誰躲?那是去年的我!」 那年寫贈的重磅句子,自我記憶體,仍多年精裝收藏無恙,此時突湧心頭,應是片刻追憶回想,北臺十數年,漂蕩幾番泊靠經過,似也應些許,所謂的職涯異地轉場,期待那是工作神經,最後最末梢段落,未來可企及的舒暢感受,期許自我的完美落成,大方烙下句點。但願,轉眼間即來的驛站、那是熱帶島嶼,面向開闊海洋之後山,抬頭仰望天空,一片片臺東藍、一朵朵在地的鐵花,擁有「胡鐵花縣長」美名,四季時節,盛綻著地,不凋不謝始終不變英姿,許以芬芳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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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鴨跖草

■劉驊 或許是季節到了。 早上路過有一段時期沒走過的路段,發現路邊空地在好久以前連野草一起被除掉的鴨跖草,又一簇簇開著一朵朵小小藍色的花,隨風搖曳的花影,忍不住停下來拍了幾張照片。 初識鴨跖草,是多年前在研習《萬葉集》時,讀到幾首藉鴨跖草寫出戀人之間往復存問的戀歌,印象最深刻的是後來成為大伴家持妻子的?上大孃在少女時代回給家持的這一首: 會不會他就像月草那樣 容易變心? 我思慕的 他,再沒送情詩來了 (月草のうつろひやすく思へかも我が思ふ人の言も告げ来ぬ) 月草,又稱為露草,是我們常稱的鴨跖草。 那時,曾上網認識了鴨跖草那未曾見過的藍色花朵。 坂上大孃和大伴家持是表兄妹,家持十六歲時,寫過這樣的和歌送給大孃: 種在庭園裡的石竹 好希望它早日開花 賞花時 讀取你的模樣 (我がやどに蒔きしなでしこいつしかも花に咲きなむなぞへつつ見む) 從詩歌來看,早熟的大伴家持是滿喜歡大孃的。 由於當時大孃年紀還小(約小家持四、五歲),在等待過程中,大伴家持曾與其他女性交往,甚至也成了親。 大孃贈與家持的和歌,應是這段時期的作品。 詩歌裡之所以說像月草那樣容易變心,是拿鴨跖草一大早開花、不到中午時刻花朵就縮回半月型的花苞消失不見的特性,來比喻愛情不牢靠、容易變心。 《萬葉集》同樣也有一首作者未詳的和歌,做類似描述: 像月草那樣 早上開花下午就會消失 的愛情 我是不會想要的 (朝咲き夕は消ぬる月草の消ぬべき恋も我はするかも) 後來從找到的資料了解到,鴨跖草的藍色花朵,早期也有用來製作染劑,但也因容易褪色,用在愛情的比喻上,同樣也是負面的。 初見鴨跖草,是在前幾年的秋晨,在美術館附近這片空地上。 當時,那露草色的藍花,感覺像是從電腦、更像是從千多年前幾千里外的平城京(奈良)突然活生生跳到自己眼前來,那種意外的喜悅,自己像是個都市倯(城市鄉巴佬),始終難忘。 只是沒多久再度走過同樣地方,鴨跖草連同其他雜草雜物已被清除得一乾二淨。 或許是真應驗了白居易那詩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吧,或在地主疏於清理的期間,根未除盡的鴨跖草悄悄成長、蔓延,在這秋季花開時節,那一朵朵小藍花再度生意盎然回到這城市來。 在拍攝過程中,晨風涼涼。 那些鴨跖草,同時在這城市悄悄長出了秋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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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飛地留言 週六上午

■謝予騰 留一半早餐,讓自己在窗下的陽光裡獨居 水槽中尚未淨身的碗盤 平鋪著另一半 濕潤而無力完食的期待。 此刻,日常只是一台為了規律 而不斷打轉的洗衣機。 所以花時間將過盛的季節折疊 仔細排列成冷凍庫裡 已然知曉命運,卻仍金黃熟成的薯餅 畢竟口感不該被影響 無論明日,究竟下雨又或放晴。 喝不完咖啡也不該加糖 透明的窗子,遮不住折射與刮傷 選擇影子作伴的人決定 開始學習手語,並習慣剩下 一半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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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愛騎腳踏車

■林清雄 我愛騎腳踏車,隨時隨地可行可停,人車一體,似有人陪伴同行的感覺。快踩,讓腦袋放空,享受速度的快感;慢騎,能欣賞沿路風光,細思未來,慢想著過往。 腳底起落,輪圈滾動起輻射的思緒,微風拂過臉頰,癢癢的,搔起了綿綿的記憶…… 我讀小學時,父親四處承攬土木小工程,將施工的圓鍬、十字鎬等生財小工具,全綁在他那台腳踏車前後左右。黑亮的方臉、精壯的肩背跟那台粗壯黝黑骨架的腳踏車,父親要支撐起全家六口的生計。 父親曾數次載我去工地,收工後,我坐在後座,聞到他滿身汗酸味,內衣濕透,汗水往下滲到已斑駁脫皮的坐墊上,父子倆一路聽著嘎啦嘎啦的齒輪摩擦聲。 回到家,額頭上汗水夾雜著泥沙寡言的父親,先丟一條破抹布給我去擦洗那台噴濺灰泥漿的車子,他再上油防鏽,來來回回的擦拭著車身,那車油亮油亮了十餘年。 他退休後,那部腳踏車,成為乘載著爺孫子女們歡樂的神駒。老小倆,騎到廟口吃零食、晃到蓮池潭釣魚、瘋到數公里外的愛河邊去看賣膏藥的表演。當然,回來晚了,免不了,阿嬤又是碎碎唸……唸老的。 是彌補對兒子童年的冷漠吧,父親,騎腳踏車載著孫兒女,示愛,是愛。 小除夕夜,大腦神經尚未完全被禁錮的父親,晚餐後,主動要我陪他去家附近巷子走走,行動已經有些遲緩,唯恐途中無力負荷,我將父親抱扶上腳踏車,緊緊抓住椅墊,他已好久沒有坐在這部車上了。我一手推著車把,一手扶著久病無肌力的嶙峋瘦骨,沿巷,父親似回憶起一些,指著這家是誰,那家的是某人,以前怎樣……,還好,還記得一些人事。我眼底,微酸。 數月後,像剎車失靈的腳踏車,父親走了。 勤儉的母親,用雙腳,走過忙碌的大半歲月。晚年母親才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台舊騎腳踏車。有了她,母親騎著去買菜,去運動;去稍遠的寺廟到處拜拜,祈求全家平安;去更遠的娘家走走,鍊繫著這個家與親友們的感情關係。 母親,似鏈條,也愛,騎腳踏車。她將前後齒輪的一家固定起來,不讓脫序,鏈條轉動,家的輪子跟著轉動。她,整天在踩……踩……。 我們全家都,愛,騎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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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潔西和乾壁虎

高內向指數Y 潔西走過和天花板燈呈十字型的桌,輕撥用卡通圖案床單充當成的簾,啊的一聲,不是尖叫,聽來倒比較像咬下不覺甜膩,後翻食品內容物標示發現碳水化合物竟是破碎一地的錶,驚中夾喜,害羞笑著搔頭的哆啦A夢披風般落兩人肩背,兩雙眼睛微半蹲俯盯樓梯狀窗縫,第二階和第三階之間平躺一個約五公分長的皮膚色平扁物體,無色,無味。 紙箱屑?還是上頭固定架掉下的塑膠掛鉤? 「不,是死壁虎。」 潔西話裡不帶黏膩答得火速,夏日盈滿熱情的薰風吹響她的嘴角,聲音高上七個白鍵摻有稍微焦急。 「沒關係,別清。」 潔西決定租下原是哥的房間後,日子依然是早上早起工作,晚上踏入校園,雖有模仿魔法世界才能見到的復古造型路燈相伴,路過白天應是翠綠到反射一片剛噴上的耀眼小水滴光澤,還是容易猜忌狐疑樹後是否藏了什麼人事物,夜裡趕不走壞習慣,偶爾藍光使用過度,必須睜大眼望漆黑半空,螺旋捲進一簇簇光點漩渦直到微微暈眩,才閉眼入睡,只是洗衣機旋轉前養成習慣,呼喚對方把衣丟出來,或是在連續假期第一天晚上,老舊瓦斯爐左轉咖喀三次火還是調皮沉眠,或許是聲音和味道敲響潔西房門,一次,成功發亮鍋底藍橘紅雜糅的燙,一人拿大湯匙站鍋前攪拌,一人切蔬菜番茄,討論加辣不加辣。 一切和求學時期校內刻刻輕踩對方的影,下校車回家路上維持交通安全一前一後,還是要右手拉左手回頭說話,相異,是個不黏卻有陪伴的溫度,剛開始一切如此井然、安詳、充滿秩序,是房東與房客,也是知曉彼此兒時糗事的好朋友。 發覺天平悄悄歪斜是期中考前四處緊繃的日子,那天特別買下大學附近一排便是半小時才等到的限量鬆餅,門縫堆光,敲房門未應,帶點調皮語氣直接轉門鎖進入,宛如已經衝破沿岸村莊正往郊區處淹的狂浪海嘯,背對門的潔西不知是沒發覺還是不在意,站在散落滿地衣服書本文具餐具,一旁倒下側翻桌椅、撕碎紙張和揉成球團的筆記本,極不平穩的汪洋中心,持銳物右手打算朝另一隻小手臂滑下再一條吻痕,因我左手的使勁力氣而僵持半空。 一次基礎游泳教學課再次相遇,潔西看穿長串訊息的祕密,從國小學到大卻仍是旱鴨子的我,對於大學必修游泳課的擔憂害怕和更多自動深陷身高不高、踩不到地的溺水恐懼,五年光陰更加拉高潔西原先便瘦長的身,教練式的標準黑色泳衣蓋不過鮮少色差,比以前更慘白發亮的膚,兩人獨占水深一百一十公分缺少其他泳客的兒童池,潔西不嫌煩萬般保證不會放手,以後退之姿牽住我總抓過分緊的手,練習自由式換氣和仰式,午後陽光穿透天花板窗子,織一條鮮豔明亮暖陽隨搖擺的蔚藍泳池,時而探頭,時而隱身,我一手抓牢泳池邊欄杆,另一手握浮板,指甲偷偷鑽進浮板海綿團,消化著剛才一陣狂亂撥水差點回不了直立的仰式,稱不上游泳教練總說像舒服睡著的不安感受。潔西平躺水面,左右手優雅輕撫陽光和藍天,轉身,她開始問起男朋友、工作和為什麼先就業?可能是半身泡水裡,也可能是潔西曾一起猖狂走過無知天真學生時期,沒有職場客套和到處挑揀認為是個人隱私的刺,從家人過世說到工作甘苦,一股腦兒,一點全沒保留。 一直以為當時潔西也是受夠上大學、出社會後必須學會分類和隱藏事情,全然傾瀉,才會提出工作地點距離近,一個房東和房客的請求。 門開後的風景時好時壞,晴天、豔陽天兩人坐客廳聊聊天、聽古典音樂或帶點幽默的Podcast,相互保證回房後不會在黑暗中任藍光漫遊眼底,才關燈就寢,偶爾推開是陰風怒號,濁浪濤濤翻湧,捲起上千萬堆雪好長一陣子後,是隔天上班前為潔西擦優碘包紮,耳旁邊聽熬一整晚黑眼圈卻依舊活力十足,說著的還是那幾句別靠近我、對不起……,藥一吞,潔西照常穿套裝低跟鞋,外出上班。中午坐便利商店用餐區,隔壁和對面,別間公司同事大聊辦公室隱藏八卦史,google搜尋滑到底再按更多搜尋結果,歷史紀錄頗似打算在精神科待下的實習醫生,躁鬱症、相處方法、陪伴焦慮症患者方法、攻擊可能性……,愈查愈慌下便開另一扇窗轉移戰場,在記事本分點記上下回詢問醫師的問題,飲食、生活作息、環境佈置、藥物……一樣也不能少。 雨天,壞事怕孤單傾向攜手結伴到來,好不容易處理完同事主管臨時交辦任務,機車座墊留下一片水漬,白淨地板印上一個個白灰鞋印,急診護士好心拿衛生紙和毛巾,指了指潔西位置,躺在病床上,一旁點滴維持固定頻率在細小管內敲響叮叮叮的節奏,潔西睡穩的臉龐和綁手腳上的約束帶呈現奇特對比,手腳包紮紗布掀開後會是鮮紅、瘀青還是傷疤。據護士轉達潔西同事目睹風景,上班時間頓時發作,無法控制下只好請救護車送醫處理。 出醫院時外頭的雨下得更大,襯衫和休閒褲因雨水侵入而貼緊了身,像是游泳後剛起身的瞬間,那次又是飽嘗嗆水苦楚的一堂課,甫從水下世界爬起便搶著往盥洗室擠,彷彿生命亮光的出口,可惜宛如週年慶現場不得不費時等待,潔西從高階組那群來到身旁,一拉蓋她身上的淡藍色大浴巾,兩人像是寒冷冬日並肩坐火爐前一人一杯溫熱咖啡,裡頭外頭水聲互答,一大群吵雜人聲中,聽清潔西細柔的聲說著如果有天她真的變成美人魚該怎麼辦,朝潔西拋一個眉頭緊鎖延長作答時間,濕毛巾隨兩人因笑而抖動的背,如漲退潮,潔西,和害怕下水只敢在陸地踏腳走的我相異,是悠遊水下,隨浪旋轉跳躍,一條長了腮的魚,一個崇拜的存在。 那天晚上,在終於敞開不必鎖門的房裡,凝望天花板垂下,頗像蜘蛛絲的電燈線,忽然想起那隻發乾小壁虎,踩過一地衣物來到窗口旁,乾壁虎果然依舊斜趴二三階上,但四周環上一圈好似悼念亡者的小白花。 下班後照例放一袋書到機車腳踏板上,進病房前剛好和出來接電話的潔西媽媽點頭擦肩,醫生建議住院治療的潔西,站病床旁拉彎側腰正伸展筋骨,見我來,不管我汗水直流、還發散熱氣的身,又是抱又是牽,開始說起這裡的護士、醫生還有病友,滔滔到一半飛騰跳回了家,突然問起那隻壁虎。 「沒清,等妳回來再說。」 可能永遠不會曉得水潤變乾扁的過程,但潔西最後肯定會再次回到那間房,拿小掃把掃去那隻也許攀窗戶許久的乾扁壁虎。 在這之前,潔西拿起上一回看完的一疊小說,笑意深長的深吸一口氣—— 看來得先聽潔西說完不短的讀後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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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拹仔和穀亭畚

南峽 每次回到鄉下,看到原本古樸的三合院、四合院,都已紛紛改建變成一棟棟華美的樓房時,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悵然;再看到曾經是自己熟悉的水拹仔和穀亭畚,也因為房舍的改建,而逐漸消失在眼前時,心中的落寞,更是不言可喻。因為這兩項物件,可是伴隨我走過童年的悠悠歲月啊。 水拹仔就是汲水的泵浦,或者講就是手動的搖水機,只要雙手握著木棍上下搖動,就會有嘩啦嘩啦的水流下來。以前老家還沒改建時,在榕樹下就有一座水拹仔,水拹仔的水是地下水,所以常年都是冰涼無比。 水拹仔和我們家的生活密不可分,它是我們家唯一的家庭用水,舉凡洗衣、煮飯、清掃,都得全靠它。在自家的廚房外擺著一個大水缸,當水缸的水快告罄時,媽媽就會催我們趕快去挑水,而挑的水就是幾十步外榕樹下水拹仔的水。每到夏天黃昏時,忙於農作的媽媽尚未返家,已經下班的爸爸,就會把我們幾個玩得一身都是泥巴的小蘿蔔頭,通通叫到水拹仔旁,用他已先搖好一大桶的水,然後依序幫我們沖澡,有時泥垢卡得太深,還得出動菜瓜布來「鑢」,平時嚴肅的爸爸,此時的他卻是一邊唱著歌,一邊幫我們鑢身軀,這是爸爸難得展現慈愛的時候。 冬天鄉下,北風呼呼的吹,當然不能再到水拹仔下洗澡了,這時幫我們洗澡的就換成媽媽,但前置作業是奶奶,奶奶會先將水拹仔的水用大鼎盛著,然後放在大灶上煮開,待我們要洗澡時,就可以直接掀蓋取用。奶奶在煮水時,會順勢丟幾個地瓜在大灶中烘烤,記憶中的奶奶常常被大灶裡的柴火燻得滿臉通紅,看到我們,還會遞給我們幾個烤地瓜讓我們解解饞。 後來住在附近的姑姑家裡裝了自來水,水拹仔的水就不再用來煮飯了,而我們挑水的地方,就不是在幾十步遠的榕樹下的水拹仔,而是要走一小段路的姑姑家,對姑姑家那轉開水龍頭就有水流出來的玩意,我們雖都感到新鮮,但最愛的還是在酷熱的盛夏,搖一下水拹仔的木棍,水嘩啦啦流出來了,光聽那水聲,就已去了大半的暑意,我們用水拹仔的水彼此潑灑,玩著、鬧著,有水拹仔的童年總是充滿歡聲笑語。 成年後,有一次健康檢查,牙醫師檢查完我的牙齒後,問我住哪裡,我心想我是青春美少女,你這個牙醫師莫不是要老牛吃嫩草?後來才弄懂醫師的意思,他說我的牙齒很健康,問我小時是不是住在鄉下喝地下水,我點頭如搗蒜,喔,看來水拹仔還是我牙健齒白的大功臣呢。 穀亭畚,是村人用來儲存稻穀等農作物的小型倉庫,它的外形很像碗,上面的屋頂像斗笠,有個進穀口,每到農作物收成時,村人就會將這些農作物曬乾之後,再用布袋裝起,然後堆放在穀亭畚。在鄉下穀亭畚隨處可見,姑姑家的田地很多,收成也很好,他們家就有一個穀亭畚,那可是我們童年時最佳的玩樂場所。在穀亭畚裡,不怕風吹日晒雨淋,還可聞到淡淡的稻穀香氣,我們在這裡扮家家酒,沒有擺放農作物時,它還可以被我們布置成一個小小的家,我們會煞有其事地當起爸爸、媽媽、孩子,那時不知大人生活不易,愚騃的我們只想快快長大,就不用被大人管東管西了,長大之後才知道,在整個人生長河當中,童年可是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歲月啊。 我們尤其喜歡在下雨天時躲進穀亭畚,從穀亭畚的進穀口看到穀口外的世界,是一片的迷濛,在這片雨幕中,我們隱約可看到穿著簑衣的姑丈牽著老牛,也看著阿水嬸家的小黑淋成了落湯狗,看到雞舍裡的雞群被雨淋得四處亂竄,當然也聽到雨打到屋瓦上,雨打到樹葉上的聲音,這世界瞬時變得熱鬧有趣起來了。但是平時不太搭理我們的大人,在下雨天時就會想起我們的存在,於是我們一個又一個都被拎回到自家裡,但沒關係,穀亭畚永遠都在,我們要進去裡面玩,隨時都可以。現在人長大了,雖然不會再進去穀亭畚裡玩耍了,但卻連要發思古幽情的穀亭畚,在鄉村也變得可遇而不可求了。 水拹仔和穀亭畚象徵我人生中一段最單純美好的歲月,雖然這兩項物件要再尋得已不是易事,但我感恩在我童年時有它們的相伴,因它們的存在,讓我的童年多了好幾筆瑰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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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自珍集〈五言律詩〉.黃花崗

■子寧 中華忠烈士 碧血染黃花 展現生前志 何勞死後誇   黃花促人瘦 碧血眾聲啞 英傑今安在 日昏啼晚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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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兵

■杜震華 「老兵」,是當年大家對他的稱呼,不管是宿舍區的大人或小孩,全都這樣叫他。所以,我從小到大,也就跟著大家這樣叫他,從來沒想過要知道他的真名。 他是一位退伍軍人,不知何時開始,就在這個學校擔任工友。這是一所位於善化鎮上和善化糖廠之間的初中,校名是「台南縣立善化初級中學」;從我3歲開始,就住在這裡的宿舍,因為父親在這裡教書,但我還是要走個1公里多,到糖廠去唸糖廠小學。父親教美術、字漂亮,學校裡到處是父親用各種筆和顏料寫出來的標語或名牌。校門口旁的展示牌坊,貼著爸爸代表學校,在縣裡比賽得首獎的漂亮壁報,我每次走過都會驕傲地多看幾眼。 但是,除了家人,「老兵」卻是我童年時代,陪我成長最重要的人物。他天天要燒大鍋開水,然後用扁擔挑著沉重的兩大熱水缸到學校處室,添加到熱水壺去,讓女工友為老師們座上的茶杯倒上茶水、泡上熱茶。由於他老實可靠、沉穩少言,單身宿舍就在我家隔壁,我家小孩們就經常在他那裏出沒,和他的互動應是初中鄰居裡最熱絡的。一些年輕的工友們,也常在他那裏泡茶聊天,催著他講過去的經驗和故事。有人說要為他作媒,他都以年紀大婉謝了好意。我家蒸好了包子、饅頭或花捲,媽媽就會差遣我這個小兵送一盤過去給他品嘗。而他住的宿舍有著大大的庭院,種著各種水果,他也經常將成熟的水果摘下送過來我家;此外,也經常買了糖果給我們小孩,陪我們玩捉迷藏、各種紙牌、橡皮筋……既是我們的開心果,也是聖誕老公公! 這群年輕工友們中,有一位叫「阿葉」的年輕漂亮女生,後來被介紹到台北最有名的國賓飯店擔任服務生,大家在「老兵」家中得知喜訊,都高興地向她恭喜。在這鄉下地方,有的是一堆失業的閒人,或者是糖廠開工後才會有的季節性工作,其他時候一堆人只能當「櫻櫻美代子」(台語「閒閒沒事情」諧音)。同班同學失業的父親,還因此要將她姐姐強拖去「菜店」當酒女,被他祖母拿菜刀追砍之下,才悻悻然放手,嚇得我這個放學後去他家玩耍的小客人,當場奪門而出。 「老兵」雖然沒說,但我經常看到他,沉默地凝望遠方思索,應該是思念大陸的故鄉吧?還是沒能跟他來台灣的老婆?但也許是我從小的學習表現出色,「老兵」特別喜歡和我互動-講故事給我聽、送我書籍,還千里迢迢帶我去台南市看「工商展覽」,讓我大開眼界,買了我通常只能流口水的冰淇淋給我過癮。也在我小六接近發育成熟時,偷偷帶我去鎮上看「歌舞團」表演-那種有裸女乍現,讓滿場男人嗨翻天的「舞蹈」,但若有警察站崗就會啥也看不到的,算是我在60年代羞澀的另類「啟蒙教育」吧? 我後來聽從善糖教務主任陳老師的建議,沒就讀善化初中或南光中學,參加台南市聯招,考上了延平初中(初中最後一屆),而延中的盧校長剛好是父親在雲林麥寮的舊同事,一拍即合地立刻轉到延平任教,我家也就搬到了延平的宿舍,也依依不捨地告別了「老兵」。雖然一開始時,還會不時地想起他,甚至回到善化去看他;但豐富紮實的中學生活讓我逐漸忘記了「老兵」——直到在高中的某天,聽到了「老兵」罹癌病逝的消息,我才恍如晴天霹靂,淚水直流如喪考妣。 鄰居們辦完老兵的後事之後,我堅持父親帶我去台南開元寺看他。在昏暗的光影下,我終於看到老兵的名字和籍貫-骨灰罈上清晰刻劃著「吳X崗先生」,「廣西桂平」……。我淚如雨下,佇立良久。之後,我負笈北上,為讀書和生活奔波勞累。但每每想到善化,就會想起善糖、善中的大門、父親的壁報,以及面帶微笑、雙眸凝望著我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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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地址

■鍾敏蓉 聽說每一枚飛彈都有一個地址 我就在那裏 那裡,只有月光 我不該躺在那裡 應該是清晨了 耳朵聽不到所有問候聲,包括校車駛抵的煞車聲 應該是牛奶與蜂蜜塗滿的吐司 白鴿從我的睡夢甦醒,怎燒成了黑炭呢? 我不該哭 不該發出聲音 應該是昨晚沒認真寫功課 沒認真禱告 那裡,只有月光 還有哭紅的淚水,可以拿來寫成一首詩 寄給祢,諸神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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