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大里

■vango 少了喧囂聲後 那隻指可數的遊客 就把原本該有的靜謐 默默地還給了大里   到站後的興奮 從目送亮晃晃鐵皮區間車 轟隆隆駛離伊始…… 順著鐵軌將目光無限延伸 好整以暇把依山傍水的月台 三百六十度環視一遭 不得不讚嘆這個位於東北角海岸邊的小漁村   出了車站順著地下道 走訪蘭陽第一勝的天公廟(慶雲宮) 背倚草嶺山面向壯闊太平洋 是初來乍到遊客必來朝聖的地點 吃一碗當地特有的「石花凍」 濃濃海味伴隨著Q彈口感 不僅解饞也能解渴 廟旁小徑是通往「草嶺古道」的起點 從天公廟樓台遠眺海上載浮載沉的龜山島 毋論陰晴皆有一番殊勝景像   作為台灣第一條橫貫道路的草嶺古道 是早期漢人從新北貢寮到宜蘭頭城的必經之路 當時的挑夫扁擔族擔運著稻穀魚乾等物產 從古道絡繹不絕往返其中運送 獨有的「向天公借膽」習俗 是早期先民們在出發前 先到天公廟拜拜祈求庇佑 臨走再順手從天公廟撿顆小巧圓滑的石頭 當作護身符來壯膽 祈求天公能護佑路途平安   從地下道往右可以沿著海堤 來到大里老街 曾經街道繁華旅社餐館林立的過往 而今僅剩一二間柑仔店和古老的石頭厝 坐在海堤步道的大石上 吹吹海風順便聽聽往復的海潮聲 接著瞭望寬廣的太平洋 讓思緒在眼下完全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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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家後院的荔枝樹

■希米 老家後院的荔枝樹,老爸說最近結了很多果實,問我們要不要回去摘?因為樹身實在太高,樹冠又非常廣闊,所以雖然結實纍纍,但散落在樹叢中,實在不容易見到成串成堆掛在枝頭。明明知道它在,你卻看不到也吃不到,可以算是一種多重式的哀愁。所以結果很多的那個多,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吸引力,對我來說始終是個謎。可是看見路邊攤車鋪陳出鮮紅欲滴的荔枝模樣,還是散發出某種程度的魅惑氣息。 整路我都在想,幾年前同一個院子,荔枝樹還不是那麼高的時候,我們從沒等老爸提醒,想回家就回家,有結果就隨手摘些嘗嘗,但多的是望樹興嘆:怎麼始終都不見纍纍碩果景象?倒是繞著屋子周圍走上一圈,極目所見是綠竹鳳梨地薯川七地瓜葉茄子與釋迦的繁茂情狀,可說是軟硬兼顧青黃相接。這些或大或小或顯或隱或明或暗的果身樹影,倒像如數家珍般一一唱名點頭揮手。轉角處,還會發現一叢叢龍葵招搖,或絲瓜南瓜百香果藤蔓肆無忌憚地攀附。而地面上,許多小草冒出,有的根扎得牢,有的暗藏種子在地底,還有的花粉果實隨風四散,更別說黃葉枯葉成群成堆落於樹下。讓後院清淨爽朗,往往才是我回家的重點。 後來想想,已有多年沒再吃荔枝了。準確地說,是那種隨興地從樹上摘下來剝開嘗鮮的滋味。更應該說,是爬在樹上踩在不能確定是穩固或脆裂的枝杈上,用鐵鉤拉住看似不遠卻搆不到的垂枝,再側著身撐住枝條的反彈力道,並調整好角度用手反折或以腰力扯斷與串珠相連的韌條,最後再把成家的荔枝往下傳遞,或把單身的往口袋裡收藏;而隨著時光推移,是豔陽高照的汗滴遮掩住目光,或是綿綿細雨的泥刷阻卻了視線,一俟皮膚開始刺痛粗糙,便像杵在樹屋瞭望的士兵一般,偷偷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紅丹,以瓜熟蒂落之姿輕輕地拉去掰開果皮,再把白果往嘴邊一塞,享受起那種微酸帶甜卻游刃有餘的滋味,之後重重地用力地儘可能遠遠地吐出一粒小到不能再小的種仔,這樣便能重新燃起業已停歇的奮戰意志。 或者說,一直沒說出口的父親的想望──一個農人的最終期盼。 當我瞥見手臂上的傷痕後,急起來便自言自語地說:「不要讓老婆兒子看見……」隨即發覺自己多事了。我望下兒子一眼,然後看著不遠處蹲在地上正在裁切整理的妻子,再看看一身的汙泥及手腳上的紅斑裂痕,突然間就明白了。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只關照梯子高度或人身長處,無須把自己推到這麼應該發作的懼高症枝頭。況且,人一旦要爬高,受傷又要如何避免呢?不要說可能跌下來,周邊的拉扯或斷枝殘刺多如刀劍交錯,在在都像樹隙灑落的陽光,只能條件反射地躲避,又如何能完全藏匿?如果再怪罪自己,豈不又落入複合式悲傷的迴圈裏! 容易受傷的,也不僅僅是我。前些時日,父親近腳踝處皮膚撕裂,傷口一直沒痊癒。按時擦藥好一陣,紅腫始終不退,還發癢帶出潰爛模樣。我們有點怪他不聽話,因為他每天都要赤手赤腳地打拳,還不穿鞋地騎腳踏車去廟口找鄉親聊天,更穿拖鞋搭便車到更遠的鎮上唱歌,裸露且沒一刻稍停的手腳步履,讓傷口始終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不是騎車撞到公車,就是被汽車推倒,諸多的惱火與埋怨,助長忐忑與不安,幾乎到達了臨界點。父親的腳傷久久不癒,我們的憂心徘徊不去,直到不能外出的他,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問為何傷口不好?我們才開始擔心,難不成是蜂窩式組織炎?雖然怎麼看都不像,但還是不放心地帶他去大醫院,才發現原來是對消毒水過敏。對症下藥之後,他的腳很快就好了。我們也不再像過去一樣防東防西,一改以往態度,常常找機會給他點錢,並鼓勵他去做想做的事,更索性地告訴他:不用怕,錢不夠,說一聲,我們給到足!退一萬步想,人生在世,臨別前還能為了甚麼事而瘋狂無畏地傾心投入,是再次地證明不虛此生啊,又何苦擔心害怕受騙上當!奇特的是,自從我們認可他的旅行唱歌打拳聊天等等事情之後,他的腳至今沒再受過甚麼傷。而我決定爬上高大的荔枝樹,也做好受傷的心理準備後,多的也只是小小擦傷,重一點是右手食指末梢關節擦去一點小皮,以及後肩夾關節微微的痠疼感。 父親說,他父親當年種下果樹,是要讓後輩高興的:既摘得高興,也吃得高興,更玩得高興;所以囑咐說,記得把這份高興,分送出去。祖父是,父親是,五十年老欉荔枝也是,此心恆久遠,一顆永流傳。無論如何,蟲鳥也是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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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鎮茶香

■楊思雯 每當被問起家鄉特產,思緒總是飄回家鄉那一座座雲霧繚繞的青山。遠山連綿,黛色朦朧,新雨過後則霧靄深深,滋養出我們舌尖上的回甘,雲霧茶。 老家的山上就有幾片茶田,每年三四月,大地稍有回暖,就到了採春茶的時節。兒時,姑姑們總是左手挽著小凳,右手提著小桶和午飯,有時候還要騰出一只手牽著年幼的我,在潮軟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留下腳印與歡聲。 山間偶爾傳來幾聲或清脆或悠長的鳥鳴,當獨屬於雲霧茶的清新縈繞在鼻尖時,茶田便到了。姑姑們把板凳磕到泥土裡,開始了一整天的採茶工作。初春的氣息彌散在空氣裡,也蘊含在細嫩青翠的茶葉中。深綠色的葉掩映著淺綠色的芽,有的微微蜷曲,有的姿態舒展,如彎眉般輕靈地藏在層層疊疊的厚葉之下,盈滿早霜和霧汽,顯得翠色深濃。姑姑們經驗豐富,桶底很快就鋪上了一層茶,隨著時間流逝數量更多、色澤更濃、香氣更鬱。回家後捏上些許放在茶碗裡,新茶的清香隨著沸水注入被完全激發出來,茶湯由綠轉黃,輕抿一口,微微的苦澀迅速在舌尖化開,待到回甘則頓覺神清氣爽。 兒時對雲霧茶的記憶大多停留在採茶趣事和茶湯入口的歡欣,長大後才知道腦海裡蓊鬱的茶田、簇簇動人的新綠,早已經和那縷不知所起何處的鄉愁聯結,密不可分。無論是老家還是諸如花果山等地方的茶田,都隨著季節流轉呈現出不同的風景:春則香馨,夏則色正,秋冬則頷首靜待,在高山雲霧間靜靜生長,等待人們前來採摘,繼而為大地上的千家萬戶送去這座濱海港城的茶香茶味。 眼下已經入冬,身邊愛茶的朋友們轉向於青睞性溫味醇的紅茶,而我端坐在茶桌前時,卻總是忍不住泡上一些蒼綠色的雲霧茶,細細觀察它們在瑩白瓷杯內舒展、翻湧的姿態,感受從蒸騰水汽裡漫出的清幽茶香。於是,那茶香流連於唇齒間,屬於家鄉小城的寧靜與美好便蕩漾在記憶裡。 暑熱開始擾人時,雲霧茶則褪去清明前後的那層朦朧,有了幾分堅韌的意味。這時候採下來的茶葉往往葉片碩大,碧色濃郁,相較春茶而言更加挺秀。回家之後,茶葉就會被均勻地鋪在地上散熱,姑姑們還會根據以往經驗灑上少許清水,使夏茶也能在加工前保持新鮮,讓茶客們品嘗到夏日原味。 也許對於別人而言,雲霧茶僅僅是精美禮盒上印刻的字,是逢年過節彰顯用心和周到的特產,但在我看來,它更是陪伴我成長的可貴記憶,是小鎮沃土送給在外遊子的溫暖禮物。透過回憶細品,山高海亦闊,雲深綠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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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爵士樂之愛

■小坤 曾經,有過一段特別喜愛爵士樂的時光。那時候的我,非常年輕;年輕到不知道自己很年輕。 總是,容易地就將「老」掛在嘴邊。或許也是覺得自己足夠老,老到可以與爵士樂相遇,自然而然地,就讓爵士樂,找到了自己。 爵士樂有許多層次,彷彿清晰的霧,含藏各種光芒,柔和、閃亮,以及,溫暖的悲傷。 我會在深夜裡聽爵士樂,聽爵士樂在昏暗的房間裡,熠熠發光。每顆聲音都像星星,圍繞一天的結束。 聽爵士樂的時候,不要開燈;只要,打開自己。讓音樂成為手指與花瓣,擁抱自己、飄落自己。每晚的爵士樂時間,總令我滿懷感謝。 路易斯·阿姆斯壯(Louis Armstrong)、貝西·史密斯(Bessie Smith)、納金高(Nat King Cole)、比莉·哈樂黛(Billie Holiday)……為爵士樂之河,留下許多美好的風景與呼吸。等待,每個靠近的心靈。 時間不管走了多遠,爵士樂,都會讓時間,回到最初的河畔。在爵士樂裡面,遇見更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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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麼舊,那樣新

■莊俊商 時光的流轉讓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但那些曾經的舊事物,依舊保持著它們獨特的韻味。每當我漫步在那些古老的小街巷,或者在家中翻閱一些泛黃的老照片、舊書時,心中總是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感動。它們彷彿是一段段時光的縮影,藏著過往的溫暖與深刻,也引發了我對生活的思考與感悟。歲月讓這些「舊」物品、舊建築、舊故事經歷了風霜,變得更加厚重、更加生動。它們在傳承中煥發出新的魅力,彷彿在告訴我們——那麼舊,那樣新。 在我的家鄉,有一條古老的街道。街道兩旁是低矮的老屋,青磚灰瓦,門前栽著幾株低矮的樹,歲月在這些建築的牆壁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每當我走過那條街道,便總會想起小時候在這裡追逐打鬧的情景。那時的街道,似乎永遠是那麼寧靜,彷彿時間在這裡靜止。可如今,隨著城市的擴張與現代化的步伐,許多原本破舊的房屋開始被翻修或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高樓大廈。然而,舊街道的魅力並沒有因此消失,相反,它通過新的改造,找到了自己新的生命。 當年那條看似平凡的街道,重新煥發了生機。許多老房子被精心修繕,保持著原有的風貌,同時融入了現代化的元素。街道兩側的石板路被重新鋪設,燈光也更加溫暖柔和。儘管建築風格有了改變,但那種古老的韻味依然保留著。走在其中,彷彿穿越了時空的隧道,一邊是現代的繁華,一邊是過去的寧靜與質樸。那種古老與現代交織的氣息,帶給我一種別樣的感動。曾經的「舊」,並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褪色,反而賦予了這片土地新的活力。 對於我而言,那些舊物件同樣也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我的書架上,依然擺放著一些父母年輕時留下來的舊書和手工製作的小物件。每次拿起那本破舊的書,翻開泛黃的頁角,彷彿能聽見父親那時讀書的聲音。儘管紙張已不再潔白,書頁上也彌漫著歲月的痕跡,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依然清晰可見,那些文字背後所蘊含的智慧與情感,歷經歲月洗禮,愈加深刻。 有時,我會拿起父親那只陳舊的木匠工具,靜靜地端詳。它的表面已經被磨得光滑,透著一種歲月的沉澱感。儘管這工具早已不再常用,但它卻彷彿代表著父親曾經的青春與奮鬥。那些舊物件,曾在某個時刻為我們帶來過無數的溫暖與歡樂,如今它們依然在為我們的生活增添色彩。它們見證了時代的變遷,卻始終保持著獨特的魅力,彷彿一段段無聲的故事,在每一件物品中悄悄流淌。 而那些久遠的舊故事,也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寶貴財富。年少時,奶奶常常會給我講述她年輕時的故事。她說,在她那個年代,人們生活簡單卻充滿溫情。雖然沒有今天的高樓大廈,也沒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但人們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鄰里之間總是互相幫助。每當我聽到這些故事,彷彿能穿越時空,感受到那個時代的情感與精神。 這些舊故事,雖然看似陳舊,但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卻具有不同尋常的價值。在快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人們似乎越來越忘記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摯情感,那些看似簡單的日常生活方式,反而顯得彌足珍貴。舊故事所傳遞的智慧與人情,讓我深刻認識到,現代化進程中的一些東西或許值得我們珍惜與保留。 那麼舊,那樣新。這句話,或許正是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一種啟示。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中,舊的事物總能以某種方式煥發新的生命,它們在被重新審視與改造的過程中,賦予我們新的視角與思考。無論是老建築、舊物件,還是曾經的故事,它們都在講述著一個關於傳承與創新的故事。它們讓我們在追逐未來的腳步時,也不忘回望曾經的風景,汲取過去的智慧,為當下的生活注入新的力量。 在我看來,生活中的「舊」與「新」並非對立,而是相輔相成的。在現代化的進程中,懷抱對「舊」的尊重與傳承,便能賦予我們的生活更多的厚重與深度。而那些曾經的舊事物,恰恰能在新時期為我們帶來更多的思考與啟發。 所以,每一次走過舊街道,每一次翻閱那本舊書,每一次聽到那些舊故事時,我都能感受到一種深刻的力量。這種力量,或許正是時光賦予我們的,既舊,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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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睏

■林瑞麟 你撐開眼皮,看見空間裡的白噪音,風、水、沙、浪,彷彿都在打盹,在醒與睡之間,循環著情志,尋找離開的自己。 幾隻瞌睡蟲從左心室爬出,沿著血脈,蜿蜒向語言的出口。那位端坐的諮商師將它們收進掌中,倒進桌上的沙漏,嘩啦啦,沉落。他點頭,像聽懂了什麼,你的困惑在他的時間裡成形。你暗自理解他的理解,像眠夢一樣貴重。 語句紛飛,無法著床,像滴落的水滑過掌心,找不到可以滲入的皺褶,溜丟,失去附著。如果有一面網子,就能將那些飄零的字詞捕捉回來。想起來就覺得冷,焦慮與執著背靠背。 離開晤談室時,你將眼底擱淺的霧和淤積的淚,折現,支付給櫃檯。那位年輕人,將你的睡意倒進杯中,杯緣印著暈糊的唇形。他百無聊賴地啜飲,一口呵欠,對著螢幕點閱你赤裸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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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沉潛於散步美學的藝術體操──讀孫全鵬《幸福的花子》

■張勇 在繁花似錦、多元共生的當代文學百花園裡,以「將軍寺村」為描摹對象的短、中、長篇小說逐步確立了孫全鵬小說藝術世界的獨特地位,並以別具一格的地域風情、個人化風格引人矚目。當我們試著從「敘事統一體」的「散步美學」這一藝術視角深入剖析時,彷若開啟了一扇通往其作品隱秘而豐富的精神世界的大門,得以窺視其隱含著的民間歷史文化底蘊和邊緣地理空間之拓展意義。 《幸福的花子》是孫全鵬中短篇小說集,延續著他一貫的藝術美學原則,「情緒的體操」和「散步美學」如影隨形,「故鄉人」、「故鄉事」和「故鄉情」三輯恰如嵌入這種美學原則的一幅幅民俗風情畫卷,把讀者代入到一個共生共情共感的藝術氛圍中,流連忘返,久久徜徉在將軍寺村的一草一木、一葉一花中…… 孫全鵬的長篇小說《幸福的花子》,和之前的《幸福的日子》、《幸福的種子》一樣延續著將軍寺村的故事,書寫著將軍寺村的各色人物,《你就這命》裡的爺爺和幾個姐姐,為了生兒子,母親走了,我這個「傻子」,是個參照對象,這是一種對位式的敘事,圍繞著我這個「傻子」,母親、爹、姐姐、爺爺、雙胞胎的兒子構成了一組「對位」關係。母親的傻,是執念於生個兒子,最後死於難產;我的傻是說話晚,被村裡人嫌棄;爺爺的傻,在於一份樸素的愛;幾個姐姐的傻,是一種不被重視的報復……種種傻的背後,是人性的溫情、執著和幸福,這是隱含著民間意味的「傻」,這種「傻」是一種「幸福」,這是一種對位式的反諷,隱含著「看/被看」的悲憫,更隱含著作者更為深刻的反省意味,有同情、有批判,更有深深的不忍與煎熬,這是無法脫離生活本身亦不能自拔的超驗。 〈父親的雙頭雞〉、〈最後一只滷雞〉、〈晃蛋〉、〈泥泥狗〉也具備「敘事統一體」的「散步美學」特徵:〈父親的雙頭雞〉是個關於找尋的謎團,尋找永遠在路上,在路上有母親對糊里糊塗丟失兒子的尋找,也有父親對雙頭雞的尋找,還有敘述者的尋找……尋找在人生路上,沒有盡頭,這分明就是一個寓言,個人的尋找,家庭的尋找,乃至民族的尋找,開篇就是結尾,結尾就是開頭,充滿了卡夫卡式的荒誕,也類似納博科夫式的謎團,更有追憶似水年華般的悵惘之情,久久迴蕩在將軍寺村,不可消弭,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小說的「敘事統一體」;〈最後一只滷雞〉是一個敘事學的謎團,父親的聲音、弟弟礦礦的聲音、敘述者,甚至還有主人公自身的聲音,構成了這個小說的多聲部,同時也是多重的敘述視角,互相矛盾地糾纏在一起卻十分自然地造成一個有機的「敘事統一體」;〈晃蛋〉以未能孵化出來的雞蛋、鵝蛋、鴨蛋來隱喻強強的一生:「從選雞蛋、老母雞孵化雞蛋到小雞出蛋殼,要下不少工夫哩!可最後誰知道能不能成?難著呢!」小說不動聲色中,造成了一種別出心裁的「敘事統一體」。〈泥泥狗〉講述一個非遺文化產品的傳承問題,捐獻給博物館得到很好的留存,自己想獨佔的嚴實因為一場大火導致泥泥狗毀於一旦,這是象徵,更是警示,也是另外一種「敘事統一體」。 孫全鵬就這樣憑藉自己手中的一支生花妙筆,精心構建起一個個栩栩如生、躍然紙上的「將軍寺村」小說人物系列藝術世界。在這些充滿奇幻與真實交織的小說藝術世界裡,時代生活在「將軍寺村」形形色色的人物角色紛至遝來,他們帶著各自曲折的身世、熾熱的夢想以及揪心的掙扎,鮮活地登場亮相,強烈而震撼地叩問著人性和生命的最終指向意味。每個人背後的故事都化作一股強勁有力的驅動力,成為推動情節滾滾向前的關鍵力量,宛如一場盛大的交響樂演奏,共同奏響了一曲專屬於「將軍寺村」的民俗生活變奏曲,由此成功塑造出一個有機融合、密不可分的「敘事統一體」,讓讀者得以突破狹隘視野,領略到生活的完整全景,而非僅僅是零散的孤立片段。 其次,從主題的深度挖掘來看,孫全鵬宛如一位敏銳的時代觀察者,始終將目光聚焦於時代洪流滾滾奔騰之下,將軍寺村那些平凡小人物的悲歡離合。這一核心主題,恰如一塊強大的磁石,成為凝聚整個「敘事統一體」的堅實內核。無論是直面城市化浪潮排山倒海般衝擊下,鄉村人際關係所發生的微妙而深刻的變遷,還是在市場經濟的洶湧浪潮中,個體價值歷經重塑的掙扎與蛻變,不同人物針對這些宏大時代命題所做出的細微而真實的微觀反應,如同粒粒珍珠,被作者用細膩的情感絲線串聯起來,進而串起了一代人共同的記憶與深沉的思索。促使每一位捧讀其作品的讀者,都不禁停下匆忙的腳步,靜下心來深刻反思社會前進的步伐與人性深處的溫度。 在孫全鵬的小說世界裡,文學不再是孤立的文字堆砌,而是承載著群體共同情感與時代鏗鏘足音的「敘事統一體」,再看其敘事語言,仿若一位深藏不露的魔術師,為這個「敘事統一體」精心繪製上絢麗多彩的妝容,就如他筆下傳神的語句般震撼人心:「聽著叔叔發囈症般的話,嬸子沒有插嘴,父親沒有插嘴,弟弟礦礦也沒有插嘴,我只是呆呆地望著桌子上的滷雞。桌子上,一個滷雞張著嘴巴,黃橙橙香噴噴的,彷彿要把整個世界吃掉……整條大街都飄滿了香味,這是叔叔做的最後一個滷雞。」簡單的詞句卻蘊含著無盡的美感與深情,為整個故事注入了鮮活靈動的靈魂。這般多元融合、收放自如的語言風格,恰似強力膠水一般,將不同的情節板塊牢牢黏合在一起,使之成為一個堅不可摧的整體。在那一行行、一字字間,接受者能真切地感受生活與文學激情碰撞所迸發出的震撼力量。 這種「敘事統一體」手法全然掙脫了單一主角、單線敘事的傳統枷鎖,巧妙地將眾多人物的命運絲線緊密交織,最終編織成一張錯綜複雜卻又井然有序的大網。這也許就是孫全鵬「散步美學的藝術體操」之鵠的,值得反覆探究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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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生查子〉.小滿

■子寧 節序至小滿, 蜻影棲新藕; 荷塘月如鉤, 人醉三更酒。 桑葉欲裁雲, 麥浪初翻秀; 南浦半簾煙, 蛙醒千畦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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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枇杷綻蕊韻猶香

■薛貴芳 在冬日的蕭寒畫卷裡,萬物多斂藏於寂靜,而枇杷卻宛如遺世獨立的佳人,於霜風之中綻蕊吐芳,以一抹獨特的色、一縷幽然的香、一段超凡的韻,點染出季節裡別樣的風情。 公園內,當梅枝尚在沉睡,枇杷花已悄然綻露風姿。宋代詩人洪咨夔的詩「未放梅梢一個春,枇杷花已玉嶙峋。」最是應景。那些花朵簇擁於枝頭,似繁星點點,又仿若碎玉滿綴。花瓣呈純淨的白色,溫潤而細膩,宛如羊脂玉般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在冷峻的冬日陽光下,更顯冰清玉潔。近觀之,花形小巧玲瓏,花蕊金黃燦爛,如同一顆顆精緻的金珠鑲嵌其中,與潔白的花瓣相互映襯,色彩搭配簡潔而明快,給人以視覺上的清新與雅致。 行於幽徑,一陣馥鬱的芬芳悠悠傳來,絲絲縷縷,似有若無,引得人循香而去。 沉醉間明代徐賁的詩湧上心頭「忽來僧舍聞香住,卻見花開是枇杷。」原來這縷幽香已經穿越古今嫋嫋而來。那香氣不似玫瑰濃烈,亦不像茉莉甜膩,而是一種淡雅的、清新的、帶著絲絲甜意的香。它瀰漫於空氣中,隨著微風輕輕蕩漾,沁人心脾,彷彿能驅散冬日的陰霾,讓人的心靈在這寒冷的季節裡覓得一片慰藉與安寧。 枇杷綻蕊韻猶香,翠葉搖風影自涼。枇杷之韻,是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是於凜冽寒風中堅守自我、傲然綻放的堅韌。它不與百花在春日爭豔,獨獨選擇在這清冷的冬日,為世間帶來生機與希望。在公園,在古舊的庭院牆角,或是寧靜的山寺一隅,枇杷樹舒展著身姿,枝椏上的花朵疏密有致。那綻蕊的模樣,似在訴說著無聲的禪意,又似在吟唱著歲月的歌謠。它見證著時光的流轉,人事的變遷,卻始終保持著那份從容與淡定,任塵世紛擾,我自芬芳。 遙想夏日,枇杷果熟之際,那金黃的果實掛滿枝頭,又是另一番盛景。「雨熟枇杷樹樹香,綠陰如水晝生涼。」明代浦瑾的詩為我們帶來了夏日的美好期盼。而此刻,冬日的枇杷花正孕育著未來的甜蜜與豐碩。它的韻,亦蘊含在這生命的傳承與延續之中,從綻蕊到結果,從花香到果香,每一個階段都有著獨特的魅力,都值得細細品味。 當暮色漸濃,寒星閃爍,枇杷花在夜色中微微搖曳,那朦朧的身姿更添幾分神秘與詩意。它宛如夜的精靈,在寂靜中舞動著生命的旋律,將色、香、韻完美地融合,化作一曲冬日的讚歌。 在這喧囂的塵世裡,枇杷花以其獨有的特質,讓我們懂得在逆境中堅守,在平淡中發現美好,在自然的饋贈中領悟生命的真諦。它那「枇杷綻蕊韻猶香」的美好意境,將永遠鐫刻在歲月的長河中,成為我們心中一抹永不褪色的風景,讓我們在每一個冬日,都能因它而心生溫暖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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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芳菲漸歇綠蔭濃

■謝飛鵬 三四月間,桃花如火,櫻花似雪,緋紅的紫荊花綴滿枝條,清淡的紫藤花成串倒墜,而桐花則開在高高的枝頭,隨著春風芳香四溢……這些萬紫千紅的各色花朵爭香吐豔,把春的味道渲染到了極致。 然而,萬紫千紅的極致,也是春天的極致。很快,在飄搖潺湲的風雨聲中,各種花卉開始凋謝零落。正如宋代女詩人朱淑真〈落花〉詩描繪的那樣:「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願教青帝常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桃花漸漸凋謝,落紅滿地,很快便消失在泥淖中;梨花也紛紛隨風墜落,潔白的蕊瓣飄得到處都是;紫荊花漸漸變淡褪色,最後都枯萎在枝頭,令人不忍卒睹;桐花從高高的枝頭淒美墜下,似乎對這個春天充滿了無限的留戀…… 儘管花朵不斷的墜落,但有些樹木的枝頭,依然還在不停的開花。只是這些將殘的花朵,即使開放了,也沒有了之前的那麼鮮豔奪目。好像在是在用盡它們最後的一抹顏色,和春天來個告別。怪不得送人王令的〈送春〉這樣吟歎:「三月殘花落更開,小簷日日燕飛來。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開了還落,落了還開,畢竟是殘花,終究經不住時光的凋謝。隨著花的凋零,春天也漸漸走近尾聲。 落花風雨更傷春,零落的日子不免使人感到有些憐惜傷懷。其實,人們傷春,傷的不僅僅是花的凋零,更多是感歎韻華的流失。南唐李後主在〈相見歡〉感歎:「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在花蕊飄零的日子裡,想到流失的韻華一去不復返,確實有些讓人感慨,因而滋生傷春的情緒也在所難免了。 其實,即使韻華流失又何妨?我倒覺得,抱著一種淡然的心態對待這些更好。南宋詞人蔣捷在〈一剪梅〉中這樣描繪:「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雖然春意闌珊,時光在悄然流逝,但夏天的風景一樣迷人。你看:桃梨凋謝了,清翠的葉子間,結出一顆顆如豆的子兒;紫荊和桐花的花謝了,但它們的葉子青得發亮,益發顯得生機勃勃;燕子也翩然飛來,它們或是停在屋梁上,或是伏在泥巢中,幾聲呢喃之後,又「唧」的一聲,飛出房門,展開雙翅在陽春三月的煙花世界裡上下穿梭……這個時候,到公園裡或小林間漫步,會感到綠蔭逼人,滿眼生機,不時幾隻小鳥掠過眼簾,停在不遠的枝頭,自在的鳴唱。正如宋代詞人晏殊寫的:「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在滿眼綠蔭中聽著清脆的鳥啼,足以令人陶醉。 芳菲漸歇綠蔭濃,又是一番好時節。在歲月的流光裡保持著一份淡泊與從容,眼前自有看不盡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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