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自珍集 〈元曲宋詞〉.煙花揚州行

■子寧 其一:《天淨沙》 鐘聲禪韻殘霞 小橋流水平沙 黛瓦頹牆晚鴉 煙花三月 海天何處吾家? 其二:《訴衷情》 煙波千里上揚州 遮不住鄉愁 桃紅柳綠江上岸 汩汩水長流 多少事 思幽幽 再難求 此生無奈 老在夷州 夢在揚州

Read More

〈中華副刊〉書腰與推薦人

■徐正雄 曾為了一紙薄薄書腰而耿耿於懷。 認真說起來,身材沒有曲線、大都呈現剛直形象的書,其實是沒有腰的。 書腰文化從日本傳來,功能是彰顯書的特點、銷售量、所獲獎項、名人推薦…等,認真說起來,書腰比較像一頂桂冠或書的墓誌銘。然而,因近年銷售走向網路,書腰成為多餘,加上環保意識抬頭,「減紙」成為趨勢。 這張被讀者買回家就可能丟棄、書店員工在有限空間擺放書籍時增加難度的書腰,聽說:可能走入歷史。 以後,出版社的宣傳用語,只能濃縮簡短地擠在書的封面。聽到這則消息,令我有點感傷!曾經,我是那麼在意自己的書有沒有腰,彷彿年輕時,堅持要練出八塊肌和明顯的人魚線,如今年過半百,對自己的身材標準放寬,連帶的,也願意接受書腰可能消失的事實。 出書五本,多年前還不流行書腰,第一本有專屬於自己的書籤;最後這本,則是唯一擁有書腰的書;或許我該在意的,是能不能繼續寫下去,而非書腰是否能長生不死。 少了書腰,連推薦人也可能被裁員。 之前,曾看過一本書有上百人推薦,名字一一羅列於書腰,像一班巔峰時刻的公車讓人目眩,這到底該開心還是悲哀? 如果作者本身自帶氣場,何須推薦人?我看很多名作家,不但沒有書腰,連自序和推薦人也沒有,賣的是自信,自己名字就是最佳推薦人,像龍應台。一堆推薦人,或許並非書有多棒!也可能是作者人脈廣。現在書很難賣,掛名推薦不啻可為作者造勢,將來自己出書,人家也願意捧場,大家互相幫襯。 我買書不太看推薦人是誰,每個人口味不同,還是親自翻閱比較準,但是,我還是很感激有作家推薦我的書,為我寫序,有點交朋友的味道。 處女作在高寶出版社出版,這家當時算大型的出版社,果然很有影響力!除了我找的推薦人白靈老師和須文蔚老師之外,另外又找了作家劉軒、李中為我作序。白靈老師是我在耕莘寫作會學習時,不斷鼓勵我的人,那時我根本不會寫作,比較像在「玩文字泥巴」,經過白靈老師的稱讚,我的文字泥巴好像也能漸漸成為陶或瓷,盛裝自己或別人悲歡哀樂的容器。 白靈老師是我處女作第一個想到的推薦序人。 另外,文學初生之犢的我,不懂江湖規矩,還找了大名鼎鼎的詩人焦桐老師,當時他還在中國時報副刊,也真夠倒楣,只是來耕莘上了一堂新詩課,就被厚臉皮的我拜託作序。我在沒有事先通知下,就把厚厚一疊稿子寄到中國時報。焦桐老師果然是在文學江湖走跳過的作家,用三百字稿紙婉轉告知忙碌無暇作序,並給予祝賀,開頭還以徐兄稱呼我,連同稿件一併寄回,讓人被拒絕得很開心。 第二位找的推薦人是須文蔚老師,他也很倒楣!我和須老師是在第一屆中央日報文藝營認識,只是簡短聊過幾句,就被丟了出書的紅色炸彈,須老師爽快答應,祝賀的序文很豐厚!要知道,這種沒有稿費又得找時間閱讀整本書的作序苦差事,若非良友益師義氣相挺,就得請出版社出馬。 出版社也的確找來作家劉軒和李中。 劉軒是劉墉的兒子,如今已走出父親的文學樹林,自成一棵大樹,出版社當年找他作序,真沒想到他現在會如此火紅,成為暢銷作家。最近從網路找到一篇,有關劉軒書寫父親劉墉的文章,果然功力非凡!倒是我,過了這麼多年,文筆都沒什麼進步。 還有李中,他是作家小野的兒子,後來從作家身分斜槓當導演,我看過他導的電影《青田街一號》,十分有趣。這兩位作家都並非只是掛名,而是認真為我寫了一篇序文。 第五本書,四年前換封面重新出版,找來眾多演藝圈大咖和編導等人推薦,知名編劇、導演都寫了簡短感言,令人動容。七個推薦人當中,只有聯合報繽紛版主編譚立安,是我拜託出版社找的之外,其他人都是出版社邀請的。 其實我也沒和譚立安見過面,我們純粹是編輯與投稿者的關係,她也爽快答應。 曾問出版社編輯:怎麼有辦法請到那麼多名人,為我這個小人物推薦或作序?這些都是我一輩子也無法高攀的人。編輯回答: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婉轉誠懇寫信過去請託,但稍有社會經驗的人都應知道,這一切都和出版社影響力,或者總編輯的人脈比較有關係。 看到書腰上,洋洋灑灑一大串名人推薦我的書,真覺得這本書就算賣不好,也沒有遺憾了! 我的願望其實不大,就是書有「腰」就好了。 當總編輯把燙手新書拿給我看時,我只說了一句:「終於有書腰,我成功了」。 總編輯看到我的反應,有點哭笑不得。 如今書腰可能走入歷史,我算是搭上其中一艘船,網路化後,很多東西都不斷簡化、甚至消失!電子書漸漸取代實體書;人工智慧可能取代編輯和作者;連實體菜單都不見了,現在很多餐廳都得用手機點餐……。 今日在一家傳統小吃店用餐,因我的手機還停留在3G時代,只能接、聽、傳簡訊而已,無法用手機點餐,服務員得另外替我翻箱倒櫃找一張棄用的舊式菜單,送來時,還特別聲明:價錢是舊的。 恍惚間!以為服務員說的是我的文章和思維模式。 看來,堅持和科技保持距離的我,或許很快的,寫作生命也會跟著書腰一起走入歷史。

Read More

〈中華副刊〉男孩與蟹膏

■許政維 每一段的愛情都可以用一道食材來形容,而蟹膏,就像男孩對男人的愛情。男孩記得那天下課,男人帶了他來到海鮮市場。男孩說自己很少吃這麼新鮮的海鮮,男人說,沒關係,今天剛好心情好。 那是男孩跟男人的第二次見面,但其實是男孩第一次吃到帝王蟹。男孩不知道從何下手,不了解處理螃蟹技巧的男孩,一直依偎在男人的旁邊。 男人教了男孩如何剝除蟹殼,要小心別弄破,否則蟹膏就會流失。那天男孩吃的蟹膏蟹肉都是男人親手剝的,男孩還不太懂得技巧。 那天夜裡,男孩在海邊的小屋裡,看著男人一點一點摘除蟹鰓、蟹腸、蟹心,發現了男人的專注與耐心。 但男孩沒說。 被摀住嘴的男孩,什麼都沒說。 被破碎的男孩,就如同垃圾桶裡的蟹殼蟹腸蟹鰓蟹心一般,他什麼都沒說。

Read More

〈中華副刊〉六個她

■帥麗 光折射渺小又不認真,像隻慵懶的貓。 廟埕幾無人煙,幽幽似蒸發的泥塵。 太過閒靜的午後,她想起了新建的鐵皮屋內,新的浴廁;算計著七月的第一天必須在午後四點,關上旁間門。 被稱為「超懶女」的姑婆,其實很好命,也非常骨力,心地很軟,老是管控親人的冰箱,衣櫥。深怕她所認識的親人,好友,哪怕一面之緣也關懷輩至。一到夏天就開始用賴通知群組如何購物,以備盛夏外出的煩惱。怕熱是她的最大弱點,常聽她說:更年期如何辛苦,汗會從頭上滴滿臉,有時整張臉燙到需要量體溫等等。就算晚輩感覺有點多此一舉,她也笑說自己超三姑六婆的;就是無法停止愛家人超出愛自己的心意,說來也是一個傻氣憨厚的女人。 親友裡她的年齡不算最大,可兄妹們卻最信任她。應該說最受寵也是這位姑婆了!生了一位男孩,因為先天殘疾,不停就醫,訓練,之後身體累到連續有十多位醫師警告;再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就不僅僅只是掉頭髮而已。「過勞」這名詞對她好像只是打個噴嚏一般,睡睡就好了。自從她的孩子過世後,自稱白髮魔女的姑婆也漸漸注意到臉上陸續增多的斑點。原本就吃上抗焦慮藥物的她,自行逐漸減少劑量,直到專科醫師告訴她:既然原本壓力不在,是否試著少吃點藥了!這時她才吃吃笑著說:「我已經少劑量一陣子了!」對於自己身子等於在每天輪壓之下,能撐多久倒也挺樂觀看待。不過,熟知兄妹為她擔心的數十年,她想著如何開懷暢笑以及去到銀行向理專討教如何生些利息等等招數,心中總是想著:如果老去時能留些什麼,以報答為她母子擔驚受怕數十年的兄妹感情。 鐵皮屋花了一佰多萬整理好,滿心想把八十六歲老母和外勞接回南部一起住,鄰居是她的大伯和小叔共住的老家。沒想到一個起早的清晨,正在掃除壁虎屎時,轉身看到一坨黑黑小蜷蛇,因為小的可愛,便向它晃頭悠忽著,向左向右,就深怕小黑蛇躲進小地方去就麻煩了!舊桌上一條粉紅色破床單,順手拉了蓋上去(事後用谷哥才知道:原來蛇眼是瞎的矇的,是用上顎感應溫度);轉身跑出大門口呼喚晨起的家人,剛巧小叔在清掃落葉,原以為得打電話請消防隊捕捉。鄉下幾乎人人都備有捕蛇器,一根像竹竿樣的伸縮設計,直接將那條小小黑夾到雞舍裡。當然,從北部遠嫁的姑婆受的驚嚇不算小。直嘀咕著:蛇對任何生物都沒有益處,為何要放生呢?近些年時常聽到某某人看到或被某顏色的蛇嚇到。 就這樣,想到老母如果看到珍禽異獸,恐怕養老變成懼活,便盤算許久了。之後看到縫隙便塞廢紙,膠帶一起上陣,更遑論農曆七月談。 每過了黃昏,吃飽飯閒散的鄉人話話家常便進屋看八點檔了,鄉居沒有電視萬萬不能!所以天一黑,幾乎無人外出,寂靜的蟬鳴是都市人羡慕的,卻是農人終日辛勤勞動後安靜休憩時刻。除了每逢一段路口才有路燈照射,其它草地僅靠每日路經的熟悉感而過。所以姑婆記取當地老人們一代一代流傳的故事與一些禁忌,翻閱農民曆並在上面用紅筆劃上記號。夜裡不禁想起過世的婆婆在去世前一年陸續看到的景象,那兩年可嚇壞十個兒女和數十名孫子女。醫療界認為老人腦部退化便會產生幻覺,藥物亦會影響的。可是姑婆始終相信她的婆婆說的一切,那些令人雞皮疙瘩的描述太過真實。最重要是如果一位不識字又沒看過恐怖片,或任何一部電影的老農婦,居然能夠細細說出至少一小時以上,類似聊齋情節恐怖又駭人的故事,那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她將側門輕輕關上,走回婆婆過世後遺留給她住的房間,在黑暗之中靜觀窗外,唧唧聲響,蟬鳴加上夜的生物之音,算來也是豐富的星空下交響曲。 想像自己若臨老時是否也會如此與異世界通靈呢?看到過世的親人,與窗外坐在樹梢一群白衣散髮交談呢!她搖搖頭,虔信佛的人應無有恐懼。但她婆婆壽八十三,活著也九十九了,目不識丁又終身居宅,毫無朋友的人又從哪學到這些令孫子女嚇到不敢接近她的畫面呢?當年可沒人敢進這間老阿嬤的臥房。算起來也只有遠住北部的她這個二媳婦敢住進。 從抽屜裡拿出過年多出的春聯,(那其實潛藏心中,為了新蓋好的鐵皮屋準備的)。抽出一張「發財進寶」,自古有紅算是喜,一早來去貼著吧!轉身又笑了出來,已經無法工作的人還想再來個招財呀!呵呵呵!再拿出已圓寂的師父結緣的檀香,把之前早晚課與串好的一百零捌顆菩提珠重新放客廳裏,逝去的逝去了,回歸自我吧!她不由得深覺慚愧,什麼時候跟著弱智了!啊!這教孝月何時被恐懼像月被烏雲給漫了。 老是失眠的她倒是第一次覺得放鬆些了。想著請的印傭長相很好外,對母親的照顧上鉅細靡遺。自己不敢幫母親打胰島素就如前半輩子老是擔憂愛子將來如何信託,把這緩些吧!重重嘆一口氣,拿起修眉刀……撥開窗簾,突然沒有晃動的白色影子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銀色幸福

■陳柏如 對一個沒有農地,也不曾種過菜的我來說,還有什麼比第一次自己動手做孵豆芽更興奮的? 數個月前,我先試著用裁切下的半個可樂大塑料瓶孵了一回,細心照顧,天天晨昏各個來一次澆水。但一週之後,雖然有些綠豆孵出了細細的芽,但卻傳出一陣惡臭味道,更多的綠豆芽腐敗了。 數個月之後,我還是不死心,再試。我老婆來自農村,孵豆芽對她來說小事一樁,但她卻揶揄地對我說,你真能孵好嗎? 她的這句話提醒我,我可能在某些個環節失誤了。我繼而在網上求救,這一回,我先挑去外觀不佳的綠豆,接著以更更寬敞的透明塑料盒做孵化場,更潔淨的過濾水發泡,並用它來晨昏澆水,於是,在我掀開那黑布面罩後它們如小生命一樣抽出小芽了,接著,只要再給它們兩天的時間,它們就高高舉起鮮嫩的芽子,每一小株都宛如小小的淺黃如銀的小花一樣,數大而美的占領整個透明塑料盒。我拿到陽光中,高高低低的數大豆芽在透明塑料盒裡爭先恐後的試著完美詮釋一種生命一般的成長過程,它們之中有的不完美,但卻無損於表現數大壯美的洋溢個體。我們能想像,每一顆小綠豆的體內都蘊藏著這麼脆弱卻生動,也是高大美麗的銀色鮮芽嗎? 就如同我們也鮮少去探知深藏在這尋常卻卑微的豆芽裡的歷史一樣。北宋有位叫孟元老的幽蘭居士在他的著作《東京夢華錄》一書中稱豆芽為「種生」:「又以綠豆、小豆、小麥於瓷器內,以水浸之,生芽數寸,以紅藍草縷束之,謂之『種生』,皆於街心彩幕帳設出絡貨賣。」如此的數寸豆芽還要以紅藍草縷束之,可見北宋當時在東京街心所賣的豆芽是何等有意思了。 中國人對豆芽的吃法甚為多變,比如還能拿來醃製,南宋的陳元靚在他的《歲時廣記》一書中,則稱「豆菜」為「生花盆兒」:「京師每前七夕十日,以水漬綠豆成豌豆,日一二四易水,芽漸長至五六寸許,其苗能自立,則置小盆中,至乞巧可長尺許,謂之『生花盆兒』,亦可以為菹。」這裡的「菹」,就是醃製的意思,不趁新鮮時吃,卻拿豆芽來醃製,真不知是以哪種手法醃製,但想想都令人垂涎三尺。但從以上的紀錄看,在宋朝時,吃豆芽已相當普遍了。到了宋元時候,涼拌豆芽是主要的吃法,我老婆救總拿豆芽和金針菇快速一燙,與小黃瓜絲和紅蘿蔔絲涼拌,最後加上一些炸花生米,那是一道口感絕佳的東北涼拌菜啊,可見涼拌豆芽的吃法由來已久。至於明朝韓奕所著的《易牙遺意》一書中,卻詳盡的記錄了孵豆芽的古方法:「將綠豆冷水浸兩宿,候漲換水,淘兩次,烘乾。預掃地潔淨,以水灑濕,鋪紙一層,置豆於紙上,以盆蓋之。一日灑兩次水,候芽長,淘去殼。沸湯略焯,薑醋和之,肉燥尤宜。」原來,明朝人將綠豆處理後就鋪在乾淨的地上,再將一張灑濕的紙放在綠豆上,最後蓋上盆子,一日灑兩次水就好啦,這真讓我感到意外。明清時的文人墨客們已開始講究豆芽要入湯融味了,看看這一本我在北京的床頭書,也是鼎鼎大名清代袁枚所著的《隨園食單》一書,書裡就有豆芽條稱:「豆芽柔脆,餘頗愛之。炒須熟爛,作料之味才能融洽。可配燕窩,以柔配柔,以白配白故也。然以其賤而陪極貴,人多嗤之,不知惟巢由正可陪堯舜耳。」巢父與許由,此兩人都是隱士:堯要把君位讓給巢父,巢父不受:堯要把君位讓給許由,巢叫許由隱居。豆芽配燕窩的吃法,這想必唯有袁枚這大才子吃貨才想得出來吧。因此,燕窩雖極貴,但能搭配這燕窩的就只有極賤的豆芽了。 不過,在清代《清稗類鈔》這書中,卻有人將豆芽視為奢侈品,故事是這樣說的:某貴人一日訪其親戚,因為這個親戚問他借過錢,吃飯時他見桌上有豆芽,就問這個親戚:你平日老叫窮,吃飯怎麼還吃這等奢侈品!這才是我常吃的,我每盤裡才吃上一二兩銀子而已,你居然比我吃得還多還貴重!親戚就跟他說,豆芽價錢很低賤的,其實只要二三文錢就能吃到啦。貴人回家後就問廚師,廚師就截去豆芽鬚,把辣椒絲蓋在上面,加上麻油醬油,然後說三文錢還嫌貴的是那種窮人吃的用鹽漬的豆芽,主人您平日吃的這種豆芽才的確是貴品。有趣的是,據說明清時代,吃豆芽時須掐去根鬚及豆,就稱做「掐菜」,而這個大膽的廚師居然敢欺騙這貴人一點都不知豆芽是何物,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但我在想,小小低賤豆芽,有人當成貴品,也有人將它與燕窩速配,看來我們也不可小覷它。 而在我眼中,一株小鮮芽,卻是一個世界;不過,一堆數大的豆芽就可能是一種境界了——奇蹟般涅槃的重生和茁壯,以及喜悅,就在每一顆小小卑微的綠豆裡埋藏,等到一點點水,等到一點點甘霖,就能脫胎換骨,舉起每一顆世界,以數大為美,成就卑微小眾的境界。 在我老婆的眼中,在相較之下,這些顯得瘦細弱小的豆芽一點也沒有菜市場裡任何小攤賣的豆芽肥美高大,這真的好吃嗎? 它們可以用在我最喜歡煮一大碗陽春麵上面那高高堆起的銀色配菜,只需稍稍一點鹽,原味有機的銀色綠豆芽會在麵與湯之間清脆的完成一口口甜美豆味的濃純,找到真正的單純。豆芽,就是我最喜歡的最單純美好的食物。老婆問我,真的好吃嗎? 我笑了笑,那裏面還有自己勞動的一些調味,夾在銀色豆芽數大入口的純美中,究竟是一種幸福的美味境界啊。

Read More

〈中華副刊〉來跳舞吧

■柯嘉智 如果我克服怯場 在3/4拍的樂聲裡邁出腳步 你就能舉起自己 從坐擁的黑暗中現身 如果你的眼神太熱烈 洋溢著脈衝和訊號 請等我咀嚼 提取出詞彙 如果我承認這裏的放熱反應 停止反覆驗證抽象的真理 你將繼續袒露 在冷卻的時間裏燃燒 如果你過度分享 隱私像籌碼一般湧出 我收下 並且備份 如果我受到幸福的驅使 轉身踩過地上的碎玻璃 你可願意不知疲倦地 為我擺盪圓謊

Read More

〈中華副刊〉厄願 ∣∣記9月8日黑色暴雨

■李文靜 我想這兩日來,我默默許下的厄願都成真了。 自開學以來,身心被工作囚困,下班回家後仍要備課,前一晚便開始擔心明日的課堂,腦袋像急速旋轉的扇葉,我感覺到它正在發燙發暈。而我不過是一顆破電池,一覺醒來,電量只有七十,一個上午過後,便只剩三四十,一路到半夜,偶爾偷些零碎時間放空;看喧鬧的電視節目;讓目光沾黏在手機螢幕上,如一隻嗜好不良的果蠅,勉強恢復幾度電量,以最低的效率工作到睡前。眼睛閉上,睜開,又是這樣的一天。 其實自開學以來,也僅僅過了三日。也曾想過自己或許就是一顆爛草莓,貪圖慵懶的假日時光,不過是還沒適應工作強度,卻整天喊苦喊累說要逃。但我知道自己不快樂,工作帶給我的成就和滿足感遠遠沒有蓋過其附帶的勞累。於是,我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許下厄願,只要能夠逃避工作,哪怕一日也好。 結果前日晚上便上吐下瀉,甚至剛巧碰上經期第一日,我嘔吐,流血,不斷把身體裡的污穢排出,如同一種發狠的宣洩。母親心疼,在廁所外守著,見我出來便說:「明天請假吧。」 而昨日夜晚,大雨連綿,不到兩個小時便從紅色暴雨警告變為黑色暴雨,睡前我曾盼望過,難道星期五也會停課?像這樣把微小而自以為是的幸福建築在可預見的痛苦上,這是我許下的第二個厄願。 直到今日,黑色暴雨警告從清晨發出,維持了將近十小時以上,新聞不斷報導香港如何變成「澤國」,四處都是奔瀉的濁水,城市裡長久的鬱積,則從地底和溝渠湧出。有人背著背囊回家,走在路上卻被大水沖走,拍片的人在笑。政府說這是「世紀暴雨」、「百年一遇」,也總有人在電視機前笑。而我也笑,笑我們活不過百年,只看到時間的皮屑卻不斷為萬事萬物命名;笑這厄願竟又如此輕易地成真。 又或者,許下厄願的人其實不止我一個。 「所謂奇跡,正是一連串日常的總合。」願望成真時,何嘗不是? 當願望是休息,身體便每日積累壓力和疲勞,讓疾病帶來休息;當願望是讓生活足以按下暫停鍵的暴雨,一場十級颱風率先讓地下溝渠淤塞,配以容量不足的雨水渠,降雨一夜即氾濫成災。更何況這暴雨並不是從昨日的烏雲開始醞釀,當南北極冰層融化,熱帶雨林逐漸消失,雨便開始從遠處下起,只是今日終於下到我們腳邊。 那麼世界呢?世界真的會末日嗎?我只知道我們都有過那樣真切期待厄願成真的一刻。

Read More

〈中華副刊〉光影回憶

■楊森永 在春逝夏臨的氣溫下,紛繁華麗的無數個意象交織到一起,眼前看到的是一個漸行漸遠的世界。這個世界有百花盛開,也有乾枯難以收成。來自回憶的稚嫩和純真夢想,夾雜著清新淡遠的氣息,緩緩從夾縫中脫穎而出,在紙張上紮根並開放。在某一縷光影回憶裡,絢爛成最美的流年。 擁抱每一吋從天空灑落下來的絢爛陽光,最適合掛念稍微有焦澀感略帶暑氣的舊時光。憶起內心深處的紅色鐵門,一邊重溫時光的界線,便踩著輕快步伐向著目的地前行,探索官舍昔日種種。 偏偏自己又是個懷舊念往昔的人,總會在閒暇之時,手拿軍校畢業相簿,呆在僻靜的角落,一幕幕的抽回以前曾發生過的點點滴滴。一路走向座落於母校(中正理工學院,現更名為國防大學理工學院)一偶,推開那紅色大門處處林立的職務官舍,卻發現遍尋不著當初映入眼底的美麗景色,那自然斑駁的水泥牆呢?一再重複塗上紅漆形成豐富層次感的紅色大門呢?印象中參差不齊但富含美學的竹圍籬呢?最吸睛印入眼簾的,便是屋前方有以噴上白漆的竹木條圍起來的小庭院,竹籬笆內種植了一些花草,又兼曬衣場功能。一眼瞥見巷弄裡的一切,全是最珍貴的寶物。從古至今,從軍旅首站到退役,道盡時光記憶裡波濤洶湧的故事。 在連夏天都還沒甦醒的驕陽似火,命運就如此把我打入了蜿蜒的圍牆小巷中。在官舍行走久了,如同漫行在時光的十字路口,各個時代的光影重重疊映,搖搖晃晃。官舍平房前的庭院裡,栽種最多的就屬橄欖樹,在時代的見證下,老橄欖樹年年結實纍纍,驟風吹起掉落滿地。家戶總會支使孩子們前去撿拾,對橄欖物盡其用,加工做成酸甜苦辣成品。食用藥用分類清楚,需要取用時十分方便。老教授常說:「橄欖成熟時,郎中不上門。」,這句話至今猶深印在我腦海裡。 夜裡星辰,這靜的詭譎小巷,沒有人懂你們的寂寞,知曉風月,卻癡癡地徘迴在這迴轉著倉皇的小巷內。那個被稱為「家」的至善新村,如同黑夜裡飛舞的光點,輕聲呼喊我們的名字,淺嚐歲月與記憶匯聚的浩瀚裡,這移動的風景歲月,當年家的溫暖仍在心頭迴盪。 唐代王勃《滕王閣詩》「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而今曾經的幾度東風隨風飄逝,翻湧了春夏自在明媚,擾動了秋冬甘甜薰風,相逢是緣,駐足留戀的才是風景。思緒暫留當年的風華盛況。低矮的房子配上蕨類攀藤的圍牆,老舊中帶有獨特的美感,濃厚深情牽繫著與國家命運歷程休戚與共,不怕苦的拚搏忍勁真實的嶄露無遺。 近幾年大熱門的青春題材的電影,是否讓曾經處於少男少女的我們充滿憧憬想像,有光明和陰影。我相信,日後人生會變得更加多采多姿,更具魅力。有那樣一個無怨無悔的軍旅青春。

Read More

〈中華副刊〉歸南

■林佳儀 四月是灰色的,我朝上遙望 褐點翻飛成團 燒盡後死透的紙 落進塵泥爛透出另一副模樣 忘記前世也曾經整齊潔淨 鵟鷹凝結成眼膜黑點 那些微渺堅硬的核 心,不是種籽無法發芽 朝天空撒落灰調憂愁 鏡中倒映出的不是我 是多重宇宙裡最失敗的那一個人 煩惱芝麻綠豆 未來從不曾為我開門 黃金宮殿永遠躲藏在雲層之後 不是阿里,只能巴巴地想望 讓視線沿雲朵邊緣前進 以目光剪下一片潔白 藏進胸前口袋 起風時,用來擦拭 內裡斑駁的心 昏睡時飛翔的夢 醒來時翅翼總是斷折 寓言時常預言 生活卻從不說童話 僅有的冒險是遠離家鄉 偏離航道外的偉大與卑微 低矮如塵,在世界之陰影隙縫曲折飛行 沒有背景的人一路背井 夢想打包 同齡老車伴我北漂 世界荒涼擁擠 無數夜裡我躺進它的身體 像嬰孩躺進唯一的宮殿 背脊緊貼綻線皮椅 心跳寂寞 孤獨吼吼運轉 汗腺暴雨 馱不動沉重人生 因為衰老而從此不再輕易被點燃的 一里里遲疑推進 翻越歲月,又是另一個四月 盤旋、飛起,沿氣流扶搖直上 凶險潛伏雲層之間 風穿行山谷灑落遍地低語 葉與樹伸展枝枒,朝天際 寫下想念的訊息 迂迴留言 為群山打下永不悔悟的死結 意志起鷹 翅羽指向家園 活著便是持續地遠行 旋轉、環繞,於遼闊天空書寫 一筆筆黑褐 翅翼,你以鷹柱勉力支撐 雲層潦草 天空漸次歪斜,有河 不可 讓山林為我凝聚每一滴真誠的淚珠 北棲時常想念 春分八卦山

Read More

〈中華副刊〉施肥

■小令 出發的時候已經晚了。 「鳥都吃飽了。」駕駛座的蘇說。車子一路橫進清晨暴雨過的魚塭區,在魚塭前,結滿彎垂稻穀的金黃農田,因車子的經過,驚起田裡的斑紋鳥群;可能也混了幾隻黑頭文鳥。 鳥群往天空撒開,又落下最近的地面藏隱;車子一下掠過田邊,開進兩側極高的大黍草叢中,往魚塭前進。 魚塭區的小徑縱橫,車子開往四面八方都是賭注;要賭開不開得出來,走不走得出路,還有看不看得到鳥。 這次帶路的女高三生,在後座一邊指認路標,一邊用雙手跟我玩「小夫」的合體剪影;合體完之後,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樣的遊戲,總之就是需要兩個人同時用手合作的瞬間,所帶來的微妙樂趣;那樣的遊戲,似乎也只能玩一次。 眼看大黍就要開闊起來的盡頭,突然在小徑上躺了兩隻大黃牛,剛好一左一右,門神一樣,直看著我們的車子減速靠近;雙方互看到最後,車身不得不停下。 牛的眼神無法說友善,也不算有情緒,深邃的大眼,像在無聲傳達:我沒有要起來。 結論很快出來,蘇只好倒車;回到最開始充滿大黍草叢埋沒的入口,改走另一條視野稍微開闊的小徑;視野開闊,也代表車身容易暴露,引起鳥類緊張而飛走。 車子駛過大半魚塭區,只看見一處停止打水的養殖水車上,停滿一群黑腹燕鷗;約莫十來隻,每隻都站好自己的一角,各自梳理身上的羽毛。 我們下車拍了幾張,很快又上車,想趁中午之前,趕往射馬干大排,靠近知本溼地的北側,可以從魚塭區的一條小路切進。 這裡以前叫射馬干溪,名稱承襲附近的射馬干部落,經過整治後,改稱射馬干大排。 進入大排前的道路兩側,全是低矮密集的釋迦果園,果園附近有兩間分散架高的羊舍;羊咩叫不停的呼聲直穿果園,遠透大排的一側;甚至在走過短橋,到對岸的荒草區,迎風、背風或狂風亂流中,都依然可以聽到羊叫聲彷彿嬰孩哭喊。 羊群的氣味,宛如跟著我們一起過橋,橫渡橋下的大排;眼前大排的水位低淺,即便清晨下過暴雨,依舊不見流量增加。視野盡頭唯有一條黃牛,牛身與牛頭上,各站一隻牛背鷺,遠處更有整群鷺絲集結,安靜佇立在大排曲折的岸邊。 人與鳥的周身,都是極高的草;泥地上,可見幾條清楚明顯的車輪壓痕,沿著軌跡的行經方向前進,有一隻黑得膨脹到難以辨認的蛙類屍體;在我們抵達之前,就已獨自進入生命的最終深處。 停在大排最侵蝕的岸邊,看著對岸的果園樹身,與此岸的鷺鷥淨身,同時有風聲與水聲,相互堆疊出屬於東岸的鳴響;直到被羊叫淒厲劃破,或被突從草叢中飛身,平穩滑翔,橫過眼前的一隻環頸雉所吸引的驚呼而打破。 出發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沒看到什麼鳥;準備離開大排,回程的車子緩慢停在羊舍旁;等著路面的一隻八哥叼著一塊麵包,又放下,忙去驅趕好奇上前的一隻白腹秧雞,白腹秧雞在路中央走走停停,最後優雅提著長腳,幾步就邁進草叢。 半開的車窗,飄進釋迦果園的雞糞肥料味,混雜一旁羊舍的動物氣味;等八哥也離開路面,蘇一踩油門,開往市區覓食,接續聊起肥料的話題;即使已過中午,準備入冬的能量蓄積,不論萬物,身為人類的我們,也需要不斷勤奮地幫身體施肥才行。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