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霍頓逃跑記

■汪曉淩 這天兒子小學出了大事。向來優雅矜持的校長史蒂芬妮女士火急火燎,踩著高跟鞋在校門口踱來踱去。不一會兒,幾位員警帶著警犬趕來了。警車的鳴笛聲「嗚嗚嗚」由遠而近,驚動了整個社區。 兩名一年級的小男生突然從學校失蹤了。這種事鮮有發生,因此消息迅速在家長中傳開了。校長已經率領老師們把校園翻了個底朝天,也未見兩人的蹤影。警方開始在學校周圍地毯式搜索。郊區的學校四周是雜草叢生的空地,隔著空地就是汽車道。學生在校上課期間,為安全起見,學校大門是關閉的,即便是家長要進入,也要先在前臺簽到,說明來由。學校四周有圍牆和鐵柵欄,偶爾有幾個調皮學生試圖翻越柵欄,總會被老師及時制止。 下午去接兒子放學,他一出校門便飛奔向我:「媽媽媽媽,今天學校出了大事兒,員警都來了,兩個一年級小孩不見了。」我急忙問:「後來找到了嗎?」 兒子說:「找到了,他們跑到學校附近的小公園去玩。其中一個叫霍頓,是我的朋友。」 「他們怎麼出去的?」我一面問,一面腦海裡呈現出一個如同「霍頓」這名字一般擲地有聲,勇武不羈的7歲男孩。 「他們爬上了鐵欄杆,偷跑出去的。以前不少人也想試過爬出去,要麼被老師發現制止了,要麼就是自己害怕放棄了。他們是第一個成功的!」兒子的語氣竟然透出幾分崇拜。接著兒子津津有味地講述他和幾個同學也曾經差點跑出校門。「那天課間我們發現校門沒有關上,便沖到門口,想著要不要出去玩玩,但上課鈴聲響起,哎!我們只好把探出去的一條腿縮了回來。」 我把話題拉回到今天,「今天他倆幸虧被員警找到了,他們要是走丟了就麻煩了,父母得多擔心呀!」 兒子接著說:「霍頓和另一個男孩被叫到校長辦公室,校長還把他們的家長找來了。我看到霍頓一直在哭,臉都哭花了。」我腦補著各種畫面。即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霍頓,哪見過這等陣勢。員警警犬的追尋,校長的約談,請家長到學校,等等場面。想必外面的世界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他翻越欄杆的那一刻,對自由的嚮往壓過了恐懼。而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應該除了驚恐還是驚恐吧。 幾天後校園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我又去接兒子放學,遠遠瞧見了傳說中的男孩霍頓。圓圓的有著嬰兒肥的臉,白裡透紅,金色捲髮,藍綠色的眼眸裡透著幾分機靈和調皮。他看上去很開心,全然沒有被之前的事罩上陰霾。孩子們真是既不憂過去,也不愁將來,鮮活地生長在當下。 為人父母讓我們有機會進入小人兒的世界,重新耳聞目睹了童年的點點滴滴。總有一天,小孩會從無拘無束的動物天性過渡到文明人類的理性,這就是奇妙的成長。到那時,他們是否會想起這些微不足道的驚心動魄,是否會回望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搗蛋們?

Read More

〈中華副刊〉場官弄63號,風雨茅廬的前世今生

陳富強 郁達夫賣掉一部小說的版權費作為啟動資金,舉債在杭州場官弄63號置地一塊,自建一幢中式別墅,名「風雨茅廬」。 王映霞在日記中記載了風雨茅廬的建設:「1935年年底動工,熬過了一個冰雪的冬季,到1936年的春天完工……足足花掉了一萬五六千元。」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一萬五六千元,也是一個大數,而郁達夫那部著名小說《她是一個弱女子》的版權費,也不過一千元,所以舉債建房是肯定的,也是無奈的選擇。 從故居內陳列的內容看,郁達夫對新房子十分滿意,房屋開工後不久,郁達夫在《冬餘日記》中說:「官場弄,大約要變成我的永住之地了,因為一所避風雨的茅廬,剛在蓋屋棟;不出兩月,是要搬進去定住的。」郁達夫還詳細說明了房子的格局與規模「住屋三間,書室兩間,地雖則小,房屋雖則簡陋到了萬分,但一經自己所佔有,就覺得分外地可愛;實在東挪西借,在這一年之中,為買地買磚,買石買木,而費去的心血,真正可觀。」郁達夫的這段記錄,可見當年建風雨茅廬,實在也是超出他的財力之外,但他的心情卻是愉悅的,據說新居落成之日,恰逢馬君武來杭,郁達夫逼他用正患痛風的右手寫了「風雨茅廬」四字匾額,掛在了門前。如果我們現在看到的匾額上的字,還是馬君武所題,那麼堪稱完美。事實上現在的「風雨茅廬」書寫者是浙江的一位書法大家王冬齡。 郁達夫顯然是喜歡杭州的,所以他才會說出「永住之地」。郁達夫是富陽人,從地理歸屬來講,他原本就是杭州人,加上他曾在杭州就學謀生多年,他對杭州的感情,非一般旅人可比。他寫過不少與杭州有關的詩文小說,他曾說過,杭州既「具城市之外形,而又有鄉村之景象」。 從披露的郁達夫史料來看,1936年春天建成風雨茅廬,當年,郁達夫就離開杭州南下,並且再也沒回杭州。他欲把杭州作為「永住之地」,成為一生的遺憾。 2015年夏天,風雨茅廬對外開放。我在獲知這個消息時,就一直想著要去看看這幢在我心裏充滿神秘之感的房子,但一直想去,卻一直沒有動身,實在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因為場官弄距我的居住地並不遠,大約七公里左右,平時我路步,沿西湖一圈,也逾十公里。 在風雨茅廬對外開放八年以後,我終於去了場官弄。那天,天氣很熱,好在場官弄兩側種滿梧桐樹,枝繁葉茂,遮住了灼熱的陽光,跟隨手機導航一路行去,直到場官弄盡頭,是一堵牆,卻沒見風雨茅廬,而導航明明說已經到達目的地。我向左右兩側一看,發現右側是一扇社區鐵門,但敞開著,快走幾步,見一石碑,刻「郁達夫故居」,才知這裏就是場官弄63號。 風雨茅廬的入戶門為雙門設計,一扇黑色鐵門,內套一扇小門,再無其他側門。這是大宅的基本設計,通常,平時出入,只開小門。我抵達風雨茅廬時,大門緊閉,只開啟其中的小門。大門門楣上懸著「風雨茅廬」,飄逸而力透紙背,一看就是大家手筆。我步入鐵門,迎面就是正屋,四方形的正屋,三側有回廊。郁達夫設計風雨茅廬時,正屋應該是客廳,兩側是臥室,現在是郁達夫史料陳列館。但高溫之下,陳列館內沒有空調,也沒有開燈。只在史料展陳的屋內,有兩盞電燈懸在空中,發出幽暗的光,幾乎看不清展板的圖文。這些,恰好有一位工作人員從對面的屋內出來,我問,怎麼沒有開燈?她說,這裏要重新裝修了,其實已經閉館,不對外開放。 正屋隔成三間,就是郁達夫所說的「住屋三間」無疑,中間是客堂,懸「風雨茅廬」匾額,有一尊郁達夫半身像,基座刻有郁達夫手跡:我不僅是一個作家,更是一個戰士。客堂兩側分別是郁達夫生平陳列。有一些複製的手稿,也有一些圖文,其中,王映霞的照片與郁達夫另外兩位妻子,孫荃與何麗有的照片放在同一塊展板上,以「紅塵往事」作為主題,沒有詳細的說明。但三位夫人的展陳內容,王映霞倒不如孫荃。在王映霞部分,說她本姓金,小名金鎖,學名金寶琴。這兩個名字,自然都不及王映霞來得響亮。郁王之戀,典型的才子佳人,曾被柳亞子譽為「富春江上神仙侶」,可惜他們終於沒有走到白頭。 在展館內,有一張郁達夫攝於1944年的照片,拍攝地點是在印尼,這也是郁達夫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上的郁達夫頭髮蓬鬆,著白襯衫,系領帶。照片上方,摘錄了一段他寫給孫荃的信,其中有「國即予命,國亡,則予命也絕矣。」 正屋與後院,以拱形洞門相隔,後院面積不大,但也是草木葳蕤。在正屋與後院之間,有一株大樹,稍稍有些傾斜,倚靠在房檐上,似乎沒有房檐和兩根支撐的鐵管,大樹就要倒掉的樣子。這株大樹已經有些年頭,或許不一定是風雨茅廬建成時種下,但至少也有三五十年。 後院是書房和臥室。在書房,靠窗擱一張書桌,兩側是書櫃和沙發,窗子兩側,掛郁達夫手書「學問無止境」、「正大光明」。相比正屋,後院更顯得安靜,窗外是一堵與外界相隔的圍牆,將書房與臥室,與外界的喧嘩隔離開來。從臥室再往裏走,又有一間,我無法判定當初郁達夫或王映霞是用這個房間來做什麼的,現在是「郁達夫小說獎」獲獎作者與作品的簡介。只是風雨茅廬要整修,這些陳列,也無人照料,有些破殘的樣子。 正屋與後院以牆相隔,但在靠後院一側狹長的弄堂裏,我看到一口水井,雖然封掉了,但相信當年,郁王在此築巢,這口水井是發揮重要作用的,他們的日常用水,想必都取之於此。在書房臺階下,有一口水缸,顯然是故居管理人員種上了一株荷花,夏天正是荷開時節,這株荷花,也開出一朵豔麗的花,在輕風中搖曳,十分好看。 正屋與後院,是風雨茅廬的主要建築。但在進門右側,有兩層房子,起碼有十來間,呈一直線,與正屋之間,形成一個過道。不清楚這是郁達夫當年設計圖裏面就有的,還是後來加蓋的。這排房屋,現在是街道物業和一家食品安全管理機構的辦公樓,應該同時也是故居管理人員的辦公處。 我一身大汗,走出風雨茅廬。時光已過去87年,這幢青磚別墅依舊非常耐看,與周邊後來建成的公寓相比,建築氣質不凡,依然有鶴立雞群之感。我有些為郁達夫感到遺憾,他漂泊一生,原本想在杭州好好生活寫作,但終究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最終客死異鄉。郁達夫的作品,曾經是我年少時無數個寂寞的夜晚,靈魂的慰藉。我喜歡他的小說和散文,其中就包括《她是一個弱女子》,郁達夫正是用了這部小說的版權費,開始建設他的「風雨茅廬」。 這部小說手稿,也是郁達夫唯一存世的手稿,曾在風雨茅廬展出。網上所傳這部小說首版所得的版權費是風雨茅廬得以開建的第一批資金,似乎也是有據可查。郁達夫後來在《滬戰中的生活》中對寫作《她是一個弱女子》的經過有回憶:在戰期裏為經濟所逼,用了最大的速力寫出來的一篇小說《她是一個弱女子》……在郁達夫小說創作史上,《她是一個弱女子》占著一個特殊的位置。這是郁達夫繼《沉淪》《迷羊》之後出版的第三部中篇。小說以1927年『四‧一二事變』前後至『一‧二八事變』為背景,以女學生鄭秀嶽的成長經歷和情感糾葛為主線,描繪了她和馮世芬、李文卿三個青年女性的不同人生道路和她的悲慘結局。小說的構思和寫作過程,正如郁達夫自己在《〈她是一個弱女子〉後敘》中所說:《她是一個弱女子》的題材,我在一九二七年(見《日記九種》第五十一頁一月十日的日記)就想好了,可是以後輾轉流離,終於沒有功夫把它寫出。這一回日本帝國主義的軍隊來侵,我於逃難之餘,倒得了十日的空閒,所以就在這十日內,貓貓虎虎地試寫了一個大概。 從這段敘述中,可見郁達夫創作這部小說時的處境並不太平。他在亂世間寫作的這部小說,不僅是現代文學的重要座標,也為郁達夫解一時生活之愁,提供了必要的幫助。而「風雨茅廬」讓郁達夫在風雨飄搖的時代,有了一個可以擋風避雨的屋簷,也是身為作家的郁達夫,一個可以安 放靈魂的憩息地。 民國時期,有一批以魯迅為代表的作家,就像郁達夫曾經說過的那樣「能說『失節事大,餓死事小』這話而實際做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文人。「我覺得,郁達夫就是這樣一個十分接近魯迅,同樣是骨頭很硬的文人。

Read More

〈中華副刊〉淚霧山城

李修慧 像是神的淚輕輕沾過 大霧裡,整座山城 帶著宣紙的輪廓   窄巷孤落,有貓疾走 你我拾級追去,卻只獲得盡頭 但回首,是壯闊的蛛網 一張張,接住露的更漏 掛在櫻枝間,盛開 比花,更容易凋零的氣候   茶樓攀附岩上 店內寥寥數人,山嵐 從微敞的窗進入 感覺玻璃外,神仙鬼魅列序而行 那細瘦店員,凝看山霧 微傾的頭,悄悄滲出狐狸耳朵   初訪此城,只見盛世 此行,是你任我鑽行小巷 撞見神話與仙事 混濁中看見所有景色 所有孤寂   想及此城的冷冽,以及 歷經風華後的安靜 我終將歸返山下,喧鬧人語 大霧穿越道別的山徑 盞盞晚燈,抹映車窗 那暈黃:像哭過後 溫暖朦朧的眼睛

Read More

〈中華副刊〉鋼索上的選擇

黃詣 正是五陵年少,大塊之於我,便如同驚奇不斷的百寶箱,總覺得,只要投注時間和熱情——最重要的是那如夢似幻卻棄如敝屣的青春,就能完成任何想完成的、變成任何想變成的。 然而,太多的是所謂的可能,而未來的我,只能身在一個地方,此情不待追憶已成惘然。 一顆年輕的心,再怎麼炙熱,在不斷擴大的可能中,都會逐漸冷卻。 據說,鼯鼠身懷五種技能,卻一無所長,所長者卻只懷一技而已,也許就是這樣吧!若像九頭蛇妖海德拉那樣,每砍去一端便再生兩首,那麼便會成了多頭馬車無所適從。若放棄那些可能的分歧,再用火炬將其燒滅,那麼,即使只剩獨首也必然出眾。 學會選擇放棄,並不是刪減未來的選項,而是在諸多可能的未來中,選出一個最令人躍躍欲試,然後投注全身全靈,使一條晦暗不明的道路,亮起多如繁星近乎無限的其他可能性。 可能性依然接近無限,方向卻是無比的清晰,因為經過了一番取捨,投入的精力時間不會如同煙火般四散,而是像遠達天際的火箭般,朝著一個明確的標的專一的接近,飛得又高、又遠。 曹丕也在《典論論文》中提到:「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的,人本來就不該全知全能,那是神的境界,捨己之短揚己之長亦無害處,學著放棄,卻不應消極的逃避;反過來說,是該積極地擇善固執,並擇不善者而棄之。 學會選擇放棄的同時,也增長了自己放棄的智慧。

Read More

〈中華副刊〉探討黃春明作品中 千迴百折的人生觸碰:疼!

■劉治萍 小說,雖摹寫人生,卻似真亦假,滿紙荒唐胡謅,盡是作者的一片癡念。人間百態,豈是容易參透? 若言寫小說的太癡,那嗜讀小說的可不就太傻!青春幻夢年華,小說如愛情文藝片。虛構的人物,卻將情愛演繹入骨,勾起年輕探奇的心,是耶非耶地半猜半臆。 步入三四十中年,忙著與生活纏鬥,小說,如提供感官刺激的動作片。工作乏了,在此正可享受短暫的角色轉換和情緒解放。到了五六十初老,面對人生離合悲喜,及病痛蝕磨的無助,小說,像觀賞寫實劇情片,看到他人類似的窘境,仍會潸然落淚,也還想貪看究竟。 及至七八十暮年,愛恨過也痛怨過,小說花跳跳的文字已讀不入心,就用聽的吧!篇篇章章,猶如在眼前走馬燈閃過的紀錄片。說書人是否字正腔圓、情感起伏,都不再動情了。人生,本來就累,有無不過須臾。 細品黃春明工筆寫就的小說,「唉喲,好疼!」,總不自覺地蹦出心口。 我的心,好疼好苦啊!〈甘庚伯的黃昏〉中,六十八歲的老庚伯,背弓駝厲害,老伴走了,四分礫草滿佈的溪埔地,能指望南洋回來的阿興嗎?他曾那麼會讀書,又會幫忙耕作,放學經過大水滾滾的溪溝,還懂得去翻翻溪邊石頭,看似輕鬆隨意,就帶回一大串毛蟹給阿爸阿母加菜。好好一個獨生男孩,日本殖民政府毫不顧惜的強拉去做軍伕,怎知盼回的竟是被驚嚇到不會說話,只會興起就用日語吼著「立正」和「稍息」口令,還嘻笑地全身光溜溜,到處跑給人家追。老庚伯常憶起老伴的臨終叮囑:無論如何都得吞忍。他「吞」下了數不清的議論和訕笑,也把多年來痛不欲生的胃疼「忍」到不覺痛了。兒子養到四十六,壯得像頭牛,但夕照下的自己呢?阿興的未來呢?什麼時候,心才不知疼?幽幽苦路,何處是盡頭? 我疼,實在太痛了!你可知,〈魚〉中,包在野芋葉的熟鰹仔,不單是一尾魚,而是渴望脫貧者僅存的一點點「尊嚴」。人性的貪婪,讓住山上渴饞一口魚味的阿公,用勞苦數月的幾十斤蕃薯,只換來小販手中一斤半重的鰹仔魚。「偷斤減兩」,是「貧窮」不成器的兒女之一,他啃骨吮血,連目不識丁的老人家都不放過!貧窮,還是嚴厲的老師;他要求學生:無論多不講理的艱苦都得忍耐,哪怕捱打、受餓、還有彷彿一輩子都做不完的白工,連輕嘆一口氣都不容許,因嘆氣會更命苦的。阿蒼終於苦盡甘來,騎著跟工匠師父哀求借來的大腳踏車,雖兩腳觸不到地,車鏈不時脫落,阿蒼還是慶幸可省下十二塊的巴士錢。想到掛在車把上,跟著他的屁股左右滑上滑下的鰹仔,能為山上的阿公和年幼弟妹帶來多大的驚喜而興奮著。啦!又落鏈啦。一切的美夢,如同頭頂著牛奶的女孩,因耽想答應王子的邀舞而點頭一笑,阿蒼的,不!是阿公做夢也會流口水的那尾魚,就生生的讓卡車輾壓成泥。夢醒了,貧窮又回到原點,看著到口卻嚥不下的魚,排山倒海的痛,讓人幾乎失去理智。只聽得──真的買魚回來了──的回音迴盪在山谷間。 男人邁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再豪語什麼抱負、原則,連昔日動不動就拍桌甩門,對著上司嘶吼:「我不幹了!」的氣燄,也不知何時龜縮至何處。在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社會,男人從小被教導有淚不輕彈,但有時,我也會疼的,誰來惜惜?哪怕一下下也好。〈照鏡子〉的四十歲阿本,拖著兩眼凹陷,顴骨高凸,骷髏似的皮包骨,眩暈腿軟中,想到五個孩子,雙手更加小心翼翼護持住大鏡子。誰知,鏡子還是「命中註定」,在三輪車「嘎吱」煞車聲中雷劈成兩半。〈莎喲娜啦‧再見〉的黃君,夾縫在「莎喲娜啦」和「再見」兩種語言中,國仇家恨,理想與現實,一邊迎捧衣食父母般的仇人笑臉,一邊奉命踐踏自己同胞的尊嚴,又驚心目睹年輕一輩的健忘和媚態,這蒺藜扎心的疼,誰憐? 白梅在〈看海的日子〉裡,一直搞不清楚究竟是因自己弄丟買油的錢,或因家窮,還是因阿爸早死,才八歲哪,親生母親就把她賣給陳家做養女。十四歲時養父又賣她到中壢,二十八歲那年,她極不甘願地回去祭拜養父的對年,養母還費盡唇舌逼她揀個老阿伯嫁掉。阿梅好受傷,感覺自己像支雨打風摧的落花。而回鄉火車上,鄰座油腫著臉的中年男人,一句「你當然不會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呀!真想念啊。嗯,來一支吧!」的戲謔,也讓她有說不出的孤獨感。這廣闊世界,怎忍心不時捏她,擰她?疼啊!疼到全身血液被抽乾了的寒。她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再去愛?〈兒子的大玩偶〉裡,坤樹心疼褓抱的兒子阿龍,對著他的正常顏面掙扎哭鬧,硬是認生地不讓他抱,他顧不得自己的疲憊,放下孩子,坐下來又塗臉抹粉起來。為了愛惜妻兒,為了寶寶習慣看到的自己,就是扮小丑,做孩子的大玩偶,就算掙錢不多,招來恥笑和滿身汗臭痠痛,又有何干! 〈鑼〉裡的憨欽仔氣愣愣、眼睜睜看著三輪車的擴音器,完全取代了他多年來一門獨市的打鑼差事。連同那面半青銹的銅鑼,也像吃了啞巴虧似的被打趴在竹床底下爬不起來。隨著一年時間過去,憨欽仔也說不上來,可就是感覺自己身上,正一點一滴流逝許多東西。公園防空洞或可解決夜裡睡覺問題,但漫漫白晝肚裡陣陣擂鼓似的餓,卻真真難耐。不知何時,他已由賒、騙、偷、忍,直接跨過不值一文的蒼薄「面子」,悄悄蹴步到南門棺材店對面的茄苳樹下,盼想從那群指望喪家混一頓飯吃的羅漢腳嘴裡,撿拾不慎掉下來的殘渣。昔日在乎的光彩呢?名聲呢?骨氣呢?良心呢?憨欽仔和羅漢腳們,為了求生存,什麼都顧不上了。分食死屍的禿鷹群,嘴裡忙著連皮帶骨撕咬下一片碎肉,還不時用身體撞開天外飛來的不速之客,不容他們來搶食好不容易才盼到的一塊腐肉。電視上「動物星球」頻道,不都是這麼演嗎?憨欽仔張嘴想喊,喉嚨卻乾啞發不出聲。有圍觀的人模仿他嘴型,拼湊出:「我憨欽仔,我憨欽仔」;其實,他想吶喊的是:「疼,快救救我!」 黃春明跨生在臺灣光復前後的世代,尤其在地勢低窪,每年颱風和東北季風挾來豪雨洪災的蘭陽平原;父祖輩胼手胝足跟天爭來了一方綠地,失去往往只在瞬間。〈青番公的故事〉裡風吹稻穗的沙沙聲,讀來彷如低訴淡淡哀愁的田園牧歌。大水過後噙淚再建的廣袤田產,卻敵不過寶貝金孫阿明小腦袋瓜裡,一心牽掛比房舍還高大的水車。青番公受怕了風颱季水車的拆卸、搬運和再組裝,這一來一往白白折損的幾大桶酒飯,早就讓他激不起一絲浪漫興致。 真的不再浪漫了嗎?黃春明其實還保有一顆未泯童心,他深悟托爾斯泰的一句肺腑言:「作家的一生,總要為孩子好好寫一本書。」他的寫作方向,開始像水車輪子軲轆軲轆轉呀轉地從小說、散文、詩歌、鄉土教材,轉到童話和兒童劇創作了。 不論哪類的故事載體,只要好聽,聽完讓人縈繞懷念的,都能為孩子提供寬闊自由的想像舞臺。《短鼻象》如何把鼻子變長?黑貓黑金在《我是貓也》裡,喜歡自己是貓,卻不明白為何有人說他不是貓?小朋友等不及想知道答案,猶如吉卜林很喜歡透露動物的小祕密,黃春明也是。祇不過,《小駝背》為何不再理高看看了?他為何不願和好朋友分享柔軟舒服的月牙床,只自顧趕去駝背鎮?《愛吃糖的皇帝》怎沒想到一三五吃鹽,二四六吃糖,魚與熊掌兼得的好方法呢?《小麻雀·稻草人》裡,長了眼口鼻的稻草人幫小麻雀看著農夫,通知可以飛來吃稻穀的時機。雖熱鬧了稻田,可不心慌了老農?黃叔叔最終決定,讓黑金留在老鼠很多的村裡,牠真會快樂嗎?《短鼻象》怕人取笑,鍥而不捨地拉長鼻子,痛啊! 人生,在黃春明的文字世界裡,怎如此囓心地疼呢!

Read More

〈中華副刊〉過夜營隊

■柯嘉智 我們是詞彙有限的疤 存在缺陷的編碼 只能寫詩抱怨宵禁 以及過於嚴厲的唇語管制 遲暮的黃昏仍有逆光 第一顆猶豫的星星尚待揭露 我們停止幼稚的阻抗 加入團體治療 營火模糊了時間感 我們搖晃直到口吃矯正 搖晃直到成為順從善良的人 容許自己被奉承被籠絡 容許自己被搪塞 這裡的海拔讓人頭痛 我們不冷但緊緊依偎 純粹是肌肉記憶使然

Read More

〈中華副刊〉藝文訊息

「耕耘在地,迻譯全球:半世紀的台灣文學」座談 中華民國筆會慶祝季刊五十週年,出版「心繫今古,筆匯東西:五十週年精選集」,舉辦新書發表會以及「耕耘在地,迻譯全球:半世紀的台灣文學」座談,於1月07日(日)下午四點,邀請梅家玲、陳義芝兩位學者及作家進行對談,由筆會會長廖咸浩主持。地點在紀州庵文學森林新館2樓(台北市中正區同安街107號,捷運古亭站2號出口)。免費入場,歡迎參加。 01/07免費報名網址: https://www.beclass.com/rid=284b42c657813d404130 或搜尋Beclass線上報名系統「筆會」,詳細資料請見中華民國筆會網站http://www.taipen.org。

Read More

〈中華副刊〉自珍集〈高陽台〉.武陵山大裂谷

■子寧 冷冷凄風 離離細雨 多情直探深淵 千仞之巔 盤古大斧飛旋 開山劈地狂風掃 石為穿、岩泥纏綿 野花妍 草木爭榮 如此多年 迢迢千里來幽谷 一掃紅塵俗 往日烏煙 老鳳梧枝 不禁浮想翩翩 東風漸綠長江岸 雁未還 誰著先鞭? 怕歸來 折盡梅花 遺恨綿綿

Read More

〈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是元旦給我們藤蔓

■葉雨南 彷彿磁鐵,多一日晨曦,我正在把科技為傲的電視機生物琢磨,電視機是一個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它會替我們的悲喜產卵,明日就是全新的自由,不大不小的框,讓我在挑選自己想灌輸在耳裡那歌手的跨年表演音頻,轉過一遍又再彷彿湖泊上的列車,載我去一個磁鐵可以吸引日出的框邊,暫時綻放。 廣場的人,舉起螢光棒像藤蔓,一直為自己的日子交叉。 又到一年的最後一日,我和母親說:「怎麼每年這一天都這麼冷。」 母親在廚房但她的耳朵在我眼前說:「對啊!那些廣場的人都在取暖。」 我問:「取暖什麼?」母親笑著回我:「當然是她們自己的心啊!」 我的記憶只出現在廣場繞來繞去過一次,以前認為我是在跨年,年紀被藤蔓攀爬之後,卻認為當時的我在擁擠人潮中像一座磨過一些青春的岩壁,岩壁不會真正穩固的,需要我理解自己發出聲音的循環,共鳴嗎?還是每一日累積過的浪費?但何謂浪費?磁鐵吸住更多可動的碎玻璃。 就要碎完了嗎?今年的每一日的伴隨之事,沒有的、可能沒有的,從不擁抱的人還沒醒來、吸煙的人還在看海、過於忙碌的上班族因為無奈還在資料夾中自由式著。 不喝咖啡的我,在電視機前吃著鹹酥雞,咀嚼雞的身世,雞也無奈吧?牠或許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歌手穿著大衣,螢光棒持續亮著、自由持續亮著,新聞上說:「某歌手今年放了幾個暖暖包在口袋、某歌手今年要在短短幾小時到另外一個地方繼續表演。」吉祥話在舞台響起。 雞明日會啼叫嗎?最近的我想起多年前曾經流行的塑膠雞玩具,一捏碰雞就會有一種人到中年般的耗盡,但現在那塑膠雞似乎在退潮的岸上凝視潮中的波浪飄走所有的日落表情。 母親煮的水滾了,她說:「暖一下心吧!」我還在尋找聲音的地圖,廣場上每個歌手都是地圖上希望的座標,而電視機想要擁有自己的閉目,更想要在每年的最後一日休息,畢竟太多資訊迴盪在它腦海一下擁抱、一下吶喊、一下推翻、一下相聚、一下預報天氣。我該在夢中,和電視機說:「明日是元旦,元旦當日就是你的補眠之日。」但我忘記我有沒有在夢中和那老舊的電視機說過了。 曙光的咖啡因在灌溉這一日,「元旦」,非常有詩意的曲調,在廣場上每個人在倒數一、二、三,那激昂的聲調中飆出年和年重新組合的高音。 散場了嗎?廣場上的人,留在廣場的人彷彿一顆地球儀,把自己的方向轉動到每一年的第一日,開始想著,今年的目標;我不會特別在每年第一日給自己設定目標,只會在心裡想著:「身高停止長高了,萬物持續藤蔓的儀式。」「吃些魚的記憶吧?」我喃喃自語。 誕生了嗎?魚眼鏡頭在元旦那日的日出徘徊,攝影日出的遊客操作著腳架像一根誓言的柱子,立下光線的翅膀,又有人走過嗎?藤蔓變短了、藤蔓變得像自己說過的話。 雞開始啼叫了,藤蔓容納著牠的音準,是一種希望的爆發力,不會有絕望的核心肌群鍛鍊過後的飛行。 「原始誕生著廣泛的雨、火炬、心意。」我一個月沒吃鹹酥雞了,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視機,母親打開窗戶說:「今天的天氣和煦、今天的聲音是元旦停在光芒的指引。」 車潮被磁鐵吸著、熱情繼續繞過元旦,不喝咖啡的我,突然想喝些咖啡,在便利商店找到了拿鐵,緩慢走出商店,咖啡在我的嘴裡填滿新的一年未知的、空隙的、甜味的,走到轉角時看到有幾個人滑著智慧型手機,右手拿著咖啡罐子的我,撥打電話給母親說:「今天晚餐吃什麼呢?可以不要吃魚、不要吃雞,吃些蔬菜,或是自己的回音。」母親在電話中笑著說:「今天外食。」 元旦在電視機旁繞著、繞著,還沒學會蛙式的我,是不是該在今年,找一個不擁擠的游泳池,吐氣,從下雨的那一日憋氣,尋找今年廣場上的黎明。

Read More

〈中華副刊〉打賞的情分

■梅子 在河濱公園的晚上,小宮廟前面的廣場經常會舉辦卡拉OK唱歌的活動。 為了準備一切,他們從黃昏就開始搬來許多塑膠小椅子,架設各種音響設備,還有用彩色紙板架起煞是正經的快樂歌手樂團的歌手團員名單,當然還有一個用紙箱製作外面寫上三個字的打賞箱。 打賞?如今的經濟交易方式通常是童叟無欺明碼標價,現實生活中已很少用「打賞」來作為一種交易方式了。不過,「打賞」一詞卻由來已久,有人說最早指曲藝表演中觀眾為讚賞演員而贈與的金錢或其他禮物。然則,最早的打賞卻與文章有關,因為早在先秦時,所謂的文化消費也已初露端倪;直至秦漢,憑著寫文章的創作能力來換口飯吃已非難事,尤其漢代的「漢賦」出現和興起便是證明,那時的宮廷文學侍從官頗受重視,朝廷往往向民間徵詔「筆桿子」入朝為官,如賈誼、張衡、揚雄、司馬相如、東方朔、枚皋、蔡邕等等這些優秀詞賦名家都是當時鼎鼎有名入朝為官的「筆桿子」官員。在古代沒有今日所謂的稿費,但只要文章寫得好,就可以被朝廷「打賞」而做官獲得報酬。 而首開打賞先河的就是漢代,如漢代四川才子王褒便屢被打賞。據《漢書·王褒傳》記載,王褒文章文采非凡,漢宣帝劉詢聽說後就將他徵招入京,更經常將他和另一個筆桿子張子僑倆人帶在身邊,「所幸宮館,輒為歌頌。」但好文章並不是白寫的,漢宣帝會根據牠們所寫文章的質量進行打賞,即「第其高下,以差賜帛」。從此,打賞的方式便流行下來了,並成為古代文人創作者重要的收入來源。 三國時,也有一個叫邯鄲淳的文人創作了一篇《投壺賦》,獻給魏文帝曹丕,曹丕認為寫得好,立刻「賜帛千匹」。《投壺賦》一文總共才一千多字,幾乎一字換得一匹絲帛。到了南北朝,愛好文學的南朝梁簡文帝蕭綱就很愛打賞,據《南史·簡文帝紀》紀載,蕭綱「弘納文學之士,賞接無倦」。後來到了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不僅字寫得漂亮,詩文也寫得好,據《唐摭言》中提到,唐武宗李炎對一名後宮妃子很生氣,找來柳公權,藉故說如你能寫出一篇詩文,我就不怪罪於她;柳公權很快寫下:「不忿前時忤主恩,已甘寂寞守長門。今朝卻得君王顧,重入椒房拭淚痕。」唐武宗李炎很欣賞這首詩,除了無罪於那後宮妃子,還大方「賜錦彩二十疋」給柳公權。 如今,在生活中除了給報章雜誌寫稿而有稿費,也有類似的「打賞」性質外,我們已很少見到所謂的打賞箱了。而這宮廟廣場前的卡拉OK一旦開始,不論你是否坐在他們設置擺放在四周整齊的塑料小椅子上,都意味著在傾聽歌唱者不錯的歌聲之後,也能在那打賞箱投下自由心證或沒有嚴格規定的金錢,以做為他們一整夜演唱的打賞酬勞,而他們就靠此掙得微薄的酬勞。當然,為了能讓每個圍觀或坐落的聽眾能多多給打賞箱施以小惠,他們也經常分派出人力為或坐或立的聽眾提供冰涼的茶水或飲品,期望更周到的服務能獲得掌聲之外,也能獲得你的慷慨解囊。 那一天黃昏後,露天的演唱開始了,閃閃爍爍的小燈生動地增添了當場的演唱熱鬧景象,人越聚越多,演唱者也男男女女地賣力輪番上陣,有人熱情地端著盛夏飲品到各個聽眾面前,很客氣地請客,不過留下飲品的人似乎不多,因為大家都有默契,如果接受了飲品,那就更不好意思不留下打賞錢了。這時,一隊九個人的老外出現了,這男男女女的老外都一身緊身標準的專業單車裝扮,也各騎著各自的專業單車停下來好奇探看,他們在一旁停下來駐足,聽著聽著就有人隨著音樂的節奏拍起手來,然後邊拍手邊大方地輕輕扭動身體,笑著,就像在國外的廣場上與大家同樂一樣。他們大方熱情的舉動,完全與其他默默聽歌的人不同,所以在現場的近百位聽眾都被這小群老外的舉動吸引了。 他們也很快吸引了演唱團員的注意,於是有人舉手致意他們能加入這卡拉OK的活動。我在一旁看著這群老外互相使了眼色之後,就紛紛熱情洋溢地加入了,於是他們如此異於保守台灣人的大方又熱情行為很快獲得全體在場人的熱烈掌聲,連我都不覺大力拍手擊掌,因為此時出現在現場的景況竟然是完全一團不分彼此,有讓人不禁感動的和樂景象。這些老外們似乎只能寥寥懂得一些中文,當他們也被熱情地邀請入座後,所有的一首首國語或閩南語歌詞只能讓他們如同鴨子聽雷,但歌曲的旋律無論如何是他們能極快把握出節奏的,所以他們紛紛將當車擺放一旁,加入後很快就在座位上不覺輕輕扭動著肢體,這形成了最受聚焦的一道風景,而且迅速炒熱了現場的氣氛,吸引了更多的人圍觀,而隨著歌曲旋律節奏的揚起,我發現現場原本默默聽歌的保守台灣人,竟然都主動地拍起手來,臉上洋溢著幸福一斑的光彩,這是我全然沒想到的。 老外們甚至走到場地中樣跳起舞來,這一跳,也有人帶頭領跳團體舞步了,老外一看,也都欣然跟著學起新舞步而熱鬧地玩在一起。盡情加入的參與,以及自然呈現熱情性格,讓這群老外深受大家的歡迎,也激起了現場所有聽眾開放的心,看著看著,這一副融入性情的天真歡樂景象,我居然發覺自己的眼眶發熱,一位蓄著白色鬍子的老外一邊拿起手既幫他的同伴拍照,一邊對著我微笑示意,好像為我最先主動為整個炒熱氣氛的拍手擊掌而恭維我似的,我也微笑以對。我想,意外的偶遇,讓這場露天的卡拉OK讓現場的中外所有人留下難忘的印象吧。 天暗下來了。老外他們顯然要離開了,走之前,他們微笑向現場所有的人揮手致意,好像感謝大家對他們的熱情招待一樣。我注意到,老外他們走了,但並未在打賞箱留下什麼,而演唱的團員也未曾有什麼介意或不快,打賞是自由樂捐的,況且老外他們似乎並不知也有此打賞規矩,我猜想,老外他們只是好奇下和大家來一回同樂罷了。沒有打賞,誰會在意呢?我忽然間在想打賞的真正含意,打賞是一種美好的情分。我不清楚卡拉OK的演唱主辦方是否很在意,很在意老外們並未投給打賞箱任何金錢,然則他們顯然投入打賞箱的卻是一整個黃昏的共享歡樂,讓原本只是旁觀的看客等其他本地觀眾變成參與的同樂人,至少卡拉OK的演唱主辦方也贏得了一回不同凡響的同樂掌聲,想來這應該也是舉辦卡拉OK露天演唱期望有人打賞之外,也能無形中獲得的意外動人歡樂情分吧。我摸摸口袋,發現自己是不經意出來運動路過,竟然僅帶幾個應急銅板在身。 但下一回,如果再度光臨時,我會在他們的打賞箱裡留下我對他們熱情賣力演出的獎賞,過去朝廷皇帝的打賞再可觀,也僅僅侷限於個人關係,而如今這庶人的人間卡拉OK露天演唱,其打賞箱裡裝的是,希望他們繼續能帶給更多人一整晚的歡樂回憶,與彼此付出的情分。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