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立秋之美

■王丹丹 歲月的時鐘像是上足了發條,滴答滴答的在手指縫間,就把長長的夏天給甩在了身後。蟬鳴漸止,汗跡漸幹,落葉漸漸的牟足了勁,指引著立秋,就這樣帶著自己的秉性來了。一個轉身,夏天便成了故事,往日既已不再,不如向前看看立秋的美好。 立秋之美,美在清爽。「乳鴉啼散玉屏空,一枕新涼一扇風。睡起秋聲無覓處,滿階梧桐月明中。」跟隨著宋代詩人劉瀚的《立秋》一詩,我們就能感受到,仿佛立秋一到,大自然就換下了一副容顏。 小烏鴉的鳴叫鴰耳,待乳鴉聲散去時,只有玉色屏風空虛寂寞地立著。秋風吹來,頓覺枕邊清新涼爽,就像有人在床邊用絹扇在扇一樣。睡夢中朦朦朧朧地聽見外面秋風蕭蕭,可是醒來去找,卻什麼也找不到,只見落滿臺階的梧桐葉,沐浴在朗朗的月光中。滿目秋色裡,這「一枕新涼一扇風」,足以扇的人們,陶醉在秋天的清爽裡。 立秋之美,美在明澈。「茲晨戒流火,商飆早已驚。雲天收夏色,木葉動秋聲。」唐代詩人劉言史的《立秋》,確是把明澈二字貫穿其中。 立秋的早晨,已經沒有那麼炎熱了,能感受到氣溫在逐漸降低。天空澄澈,漸漸收斂了夏天的顏色,路邊梧桐葉子飄落,發出了第一聲宣告:秋天,已經來了。如果一葉飄落可以知秋,那麼一份明澈,自然也是秋天的最佳代言。 立秋之美,美在秋雨。「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複下。」大詩人王維在《欒家瀨》中,以一個「颯」字定位秋雨,可謂傳神。 山谷中的溪水蜿蜒曲折,深淺變化莫測。有時出現深潭,有時出現湍急流水。流水雖然湍急,但遊魚歷歷可數,鷺鷥常在這裡覓食。正當鷺鷥全神貫注地等候食物的時候,急流與堅石相擊,濺起的水珠像小石子似的,擊在鷺鷥身上,嚇得它展翅驚飛。當它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虛驚之後,便又安詳地飛了下來,落在原處。這一幅有趣的場景,氤氳著恬靜淡雅的畫面美、流淌著空靈清幽的旋律美,更點睛的便是那場秋雨之美。 立秋之美,美在收穫。「雞唱三聲天欲明,安排飯碗與茶瓶。良人猶恐催耕早,自扯蓬窗看曉星。」南宋詩人華嶽在《田家》一詩中,描繪了農忙的辛苦。但在這份辛苦中,有著秋天收穫的喜悅。 等到莊稼成熟那天,雞鳴不過三聲,農家主人便早早安排好了飯碗、茶瓶,帶到田地中,開始收割農物。傍晚,勞累的一天的人把最後一抹落日的餘暉帶回家,飲一杯冰水,吃一頓飽飯,明天,又是新的開始。每一份勞累,都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每一份種植,都是為了更好的收穫。而這收穫之美,想來只有秋天能夠給予。 長夏將盡,立秋而至。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在這個收穫的季節,金黃的季節,熱情的季節,迷人的季節裡,讓我們靜靜地感受著,那些俯仰之間的立秋之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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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點也不美麗的錯誤

林揚 家族聚會,聽外甥女描述她買鞋遭遇的這件事,我們都覺得尷尬不已。 有一天,為了治療腳痛問題,她就根據醫生的建議去找合適的球鞋。鞋店裡一個年輕的店員很有耐心的幫她一雙雙的試,鞋子穿上、換下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讓已過知天命之年的她非常感動。 在整個過程中,因故視力無法矯正到清楚狀態的外甥女只發現年輕人的左手怪怪的,好像受傷而顯得有點不方便。因為他手受了傷,服務的態度還可以那麼親切,最後外甥女就決定多買一雙,表示肯定和鼓勵。 本來事情到這邊結束,一切就完美了。壞就壞在付帳的時候,外甥女還特別讚美他說:「你真是太棒了,非常感謝你的耐心。還有,你的手好像受傷了,還好吧?」 一問完,發現店員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關切時,她才意識到不對勁,睜大眼睛發現到他的手並非受傷,而是裝了義肢! 天啊!她說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非常懊惱的心情;如果地上有洞,一定會立刻跳進去。 結果,她連「對不起」都忘了說,拎起鞋子狼狽逃離。 那樣的心情,我是很能感同身受的,因為自己也有一次犯過類似的錯誤。 事情發生在下班車廂較擁擠的捷運上,我附近站了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士,她面前坐著一位穿制服的高中男生。平常根本不會有勇氣扮演正義使者的我,發現那學生穿的是母校制服,基於自己是學長又曾是學校老師的雙重身分,突然勇氣上身,挪了兩步,過去問他能否讓位給他眼前這位懷孕的準媽媽。 學生沒有任何不耐,只是臉上有些無奈的站了起來。正當她說謝謝準備坐下時,我們兩個同時發現那位同學一拐一拐的,緩步往車廂的另一端走過去。你可以想像除了我滿臉尷尬,不知所措外,那位懷孕的女士也被我連累到遲疑了好一陣子,不知該坐還是不坐。當時的情境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自己: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只覺得:那個瞬間,即便有個大洞能立刻鑽進去,暫時躲避滿臉的尷尬和懊惱,也無法消除滿心的愧疚!那愧疚讓人連走過去道歉的勇氣都消失了。」 對於這種因為「好心」而造成的「無心」之過,看來只好想辦法原諒自己,並提醒自己下次要做類似的好事時,眼睛也該睜亮一些。否則,這樣的錯誤可一點也不美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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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執母之手

黃素香 握住母親的手 來,我們來寫字   握住93歲,顫危危的蒼茫 滄桑從筆尖寫出垂暮   這是妳的名,要堅定 那是妳的姓,要不疑   別忘了,密密縫過的,我的名字 要記得,意恐遲遲歸,兒女的樣子   攥緊93歲,齒稀骨鬆的老母之手 曾經的顛沛,已流離到夢稀的殘宵   不再寫苦,不再寫難 我們要寫歡、寫喜、寫愛、寫健康、寫平安   暖握93歲,視茫髮蒼的心 曾經的戰亂、早飢荒年,留在遠方   讓我們、寫獎、寫狀、寫好學生 為聰穎,未能好好讀書的妳,頒發獎狀   現在讓我們來寫「神」 求神,讓妳 忘了,茹苦育兒的辛酸 忘了,負重前行的艱困 忘了,所有備嚐的艱辛   現在讓我們來寫「神」 求神讓妳,只記得 孩子出生的笑顏 春天的花顏,秋天的明月 晴光與綠蘋,春意與良宵 只記得一切美好的時光   這是一個93歲老母親的手 握住93歲,髮蒼蒼的歲暮 我們寫「神」,神會 讓偏西的月色仍好看 讓煙波江上使人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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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師傅

陳冠良 那個師傅,心腸不壞。 他算是有拚勁的,什麼都盡力達到老闆的期待與要求,算是心機不太多、憨實悶著幹的那種。雖然他私下對很多工作上狗屁倒灶的鳥事總是藏不住惱火,盡情抨擊宣洩;針對老板偶爾無理取鬧的吹毛求疵更是滿肚子大便,不屙不快,簡直口無遮攔地步;也會厭煩加班太晚、叨嫌死薪水像套牢的股票都不漲。每天早上,他不一定是拔得頭籌的打卡冠軍,但下班之後,總是在廠區巡前顧後,熄燈關窗放鐵捲門的那個人。 師傅菸癮大,蹲在廠邊將陽光割開的簷下吞雲吐霧,再忙碌也照樣一日數回。壯年老闆同為菸不離手的癮君子,例行會議或檢討訓話前,必得撳亮打火機,緩緩點上一支白長壽,像個儀式,也如一句固定的開場白。雖然師傅慣抽日本牌子「七星」(MEVIUS),老闆偶爾「斷糧」,又一時懶得專程出門補貨,還是會找上他「擋菸」,每次二十支,一盒。包裝員J分享的小道八卦,年尾,連續假期前,他不經意聞見師傅向老闆討了一筆債,近萬元。原來,一整年,每一盒菸,師傅都當作賒帳的買賣,仔仔細細記牢了。 他不推諉人人敬而遠之的麻煩活兒,對各種請託也有商有量,但有任何便宜好康的也絲毫不會枵鬼假細膩,一定占好占滿不吃虧。軟體工程師Y某次計畫日本京都旅遊,央他代為處理部分工務一週,允諾返來時奉上當地土產伴手禮,師傅一口爽快答應幫忙,不過卻謝絕了土產,而挺挺豎起食指與中指,指名要日產的黑殼Seven Stars香菸,兩條。 不嚴格挑剔,他算是可愛的。大笑時氣運丹田,就像內建大聲公般四方震動。孩子氣的大人,打屁嗑牙,開起玩笑常常忘了分寸,後知後覺,煞不住車。越過界線,踩了別人地雷,還無辜委屈為何自己只是想逗人嗨,卻反倒被莫名其妙兇一頓?他也愛吃,葷的素的,冰的熱的,甜的酸的辣的,來者不拒,那旺盛如颶風雷雨的食之慾啊,全部忠實反應在不必奔跑,只消走起步來就ㄉㄨㄞ啊ㄉㄨㄞ的九月腹胎上。明明嚷著為了在高中死黨的婚禮當個稱頭的伴郎,誓言減重,舌尖上的食物派對卻還是熱熱鬧鬧,不見收斂。業務S調侃不如直接買套大尺碼的西裝就拋卻煩惱,方便省事! 他講起話來雖非臭不可聞,但就是特別不中聽,肉麻當風趣,挖苦當機智,想表示親近的用語粗俗,讚美的遣詞彷如真心又似假意。一張嘴像是一罈醬缸,只不過醃漬的不是啥陳香,倒像是發酵失敗的酸腐之物。凡經他詮釋,晴朗忽陰,暑熱驟寒,白的都變灰灰的,那灰的,當然就黑摸摸了。 他這個人啊,真的不是壞。可是呢,遇週期性烏雲罩頂時,管你哪位,一律結屎面伺候。儘管是如衰神一般的存在(自然不是衰自己,而是蹂躪別人心情),但整個生產線的流暢運作全仰仗於他,同事們皆避不掉與他有所接觸溝通。若工作上任何環節稍稍失誤差池,讓他逮到,更是操起狠嗓叱責,字眼不挑不揀,一條腸子通到底,毫不留情,哪理得彼此親疏遠近,麻吉不麻吉。一回,初來乍到的年輕女性移工,縱使不辨不解他刀光劍影的詞彙,卻也被他獅吼般的咆哮極度驚嚇,告假躲回宿舍房間淚雨潸潸。久而久之,種種大小齟齬厚積成了幽怨,大家對他也就難免不假辭色,懷抱深邃宇宙般的黑暗面── 工廠每逢初二、十六,一定大門正中擺開一桌時令鮮果供拜土地公,挑染一頭亞麻髮色的老闆娘肩負代表人任務,合掌默念祈求生意順遂、財源廣進。燃完半炷立香,烈燒一爐煙蓬蓬的金紙之後,甫到職兩個月餘,幫忙整理收拾的總務小姐H,熱心好意,不嫌勞動繞了辦公室一圈,分派水果到每個人桌上。 師傅忙完一頓,腋下汗酸微熏,剛返座位,不明就裡:「這些水果誰放我桌上的?」H甜美巧笑地:「我呀。」師傅努努嘴:「幹嘛放我桌上?」「要給你吃的呀。」H一臉「用不著謝我了啦」的神色。 鄰座的會計大姊B深感他的疑問無敵白目,於是彷彿不經意,但應該更接近情不自禁地脫口飄出一句:「不然是要拜你的哦?」 「……」耳尖的師傅還沒啃到水果,就彷彿被噎住地語窒了。 師傅真的不壞,但在人緣方面始終欲振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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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解佩令〉 .台灣選舉

■子寧 兩岸兵凶勢危,而藍綠兩黨候選人竟一致聽從了外來指示:購武器/延兵役,作巷戰之準備;如何不令人憂心?! 一堆政客 蘿蔔白菜 選總統 無限感慨 說去說來 兩岸危 高明何在? 搶民調 盡足醜態 窮兵黷武 地雷最愛 徵兵卒 延役一載 所為何來? 搞清楚 切勿耍賴 戰爭和好 孰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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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三間厝

■小草 時常縈繞的記憶,總在夜深人靜來敲門。似乎在問我是否忘了那段美好天倫的歲月五、六十年了,也難怪記憶會這麼不放心,老是來扣問提醒我,莫忘了那段有外公、舅舅們、舅媽們疼愛的幸福。 那幢房舍應該已經誕生得比五六十年還早了。母親出生之前就蓋的吧那個地是說甚麼理由來著,屋子不能重蓋。就因為這樣,每次想起外公家的廟前廣場庭院,兩棵三人合抱的大榕樹下,陰涼的一角,就是覆蓋著五舅家的廚房。 三間厝住著四位舅舅。五舅與小舅的房子面向廟埕,三舅四舅分配在另一面,沒有像廟埕那麼大的庭院。外婆在母親出嫁前就往生了;母親是長女,協理外公拉拔四位小弟。這四位舅舅都很好,逢年過節都會來接我與三姊去吃豐盛的供品。 外公分了財產給舅舅們,自己就輪伙尻。我們去了之後,就照四個舅舅每餐輪。那些舅媽們煮飯的廚房依舊在,只是招呼我吃飯的四位舅媽都先後往生了。不勝唏噓! 三舅與母親似乎比較親。載我去的腳踏車剛剛停好,三舅立刻抱起我猛親,或是坐在長板凳,拉住我的小手,笑咪咪問著:「有沒有被阿母打啊」我立刻翻起衣服下的一條條傷痕給他看。他就會抱著我,往廚房走去。 我時常回想起舅媽們煮飯的身影。可能是面向廟埕,進出五舅廚房比較頻繁,對五舅媽煮飯的記憶特別深。她不擅言詞,總是認真煮好,讓我與表弟妹們一起吃,她趕快洗鍋碗瓢盆。 如今,同樣的廚房,同樣的餐桌,同樣的木頭食物櫃,連地板都是當年堅實的泥土,拿鏟子烹調美味的是從越南遠嫁而來的表弟媳。她已能操持流利的國語和閩南語;她比五舅媽陽光,親切招待我的溫馨就與五舅媽一個樣。 這個五舅,是母親唯一在世的手足。高齡九十。還是一如當年的瘦瘦清癯。這次因為要去義竹參加同事母親的公祭。對於清早四五點開高速公路,心裡有些不踏實,就趁午後太陽精神飽滿的時候,獨自回去外公家借住一宿。冬天裡,下午兩三點的日頭,宛如最溫厚忠實的朋友來看你了。獨自坐屋簷下的舅舅,對於我出現,立刻問我:「剛從高雄來吃飯沒」晚餐時,拿出那些童年聽母親說過N遍娘家鄰居的雜談,五舅核對無誤後的欣喜,真是有人可以笑談往事的小確幸。 年幼時,舅媽哺育我這個小外甥女;如今,表弟媳還是這樣款待我,五舅還是這樣關照我,表弟開車帶我去找遠遠僻靜郊外村莊,問路人四次才找到的同事娘家公祭。我們各自在人海翻轉幾回,各自活出各人的模樣,不變的是那份外公的愛所孕育出的血緣之情。讓我懷念時淚潸潸。 這個表弟啊!曾經煮給我一頓非常感念的午餐。那是在高中時,嘉女通車都會經過三間厝。一個星期六中午,實在是太餓了,沒有回到東山就在三間厝下車,還是到了我最熟悉的五舅廚房。那天,只有表弟在。一點多了,表弟一看就知道我的來意。立刻翻箱倒櫃,努力想找食物給我吃,卻都找不到。最後,只翻出袋子底下的地瓜籤。他真的煮熟了地瓜籤,找出昨夜剩下的一小塊魚乾給我下飯。 表弟這餐飯,我永遠記在心頭。多年以後,也有過山珍海味。但是,難忘表弟蹲在灶前為我煮飯的模樣。這個冬日清晨,他又開車帶我去弔喪,像極了當年舅舅騎腳踏車載我。 感謝生命中的三間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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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葉靜美

■倪濤 一陣秋風吹起,耳畔瑟瑟作響,晃晃悠悠的葉子撲棱棱地閃動著,如斑斕的蝶兒一片片的從眼前掠過。有的輕撫臉龐滑然而過,有的不偏不倚地落在頭頂,有的在眼前調皮的閃爍著依舊是紅黃的色彩,令我的眼前一亮。 清早出門,院子裏道路上,以及路兩旁都鋪滿了落葉,厚厚的,軟軟的,像是一片厚實的地毯,但是踩上去並沒有纏纏綿綿的感覺,而是伴隨著沙沙的柔韌勁。那些葉子還沒有完全枯萎,被雨水敲打後,帶著秋意不捨地離開了枝幹,隨意飄灑在大街上、路上和院子裏,點綴著秋景。 歲月如梭,朝陽在眼前升起時,帶著燦爛。瞬間,夕陽卻在不經意中又開始滑落,恰如滿目落葉,使我看到了生命與太陽升落一般在炫舞。而日子就好像這落葉一般,春的意味還沒有品嘗完,已然到了秋末。那綠經歷了青翠、墨染,霜紅後,就枯竭了,正是「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許多色彩其實就是在不經意間相互轉換著,也恰似我們的過往一般。 每個季節裏都會感慨一些名堂出來,就好似那些名人們面對著秋風而感慨一般,我手摸微白的雙鬢也在感慨。我寧願飛葉落舞的日子就是昨天,我挽留不住春時,卻奢侈地想挽留住秋,心情毅然地像灑脫的落葉一般豪爽。但是秋風猛烈地吹起,瞬間就會將北京的秋吹得乾乾淨淨,我的俠氣留存到了冬日,顯得那樣蒼白。 腳踩在落葉上,邊感慨邊漫步向小路行去,卻意外地發現,這裏的枝條依然茂盛,霜染草林,那葉子仿佛與枝條相約了一般,還沒有離去,唱響著秋日的絢麗之音。書寫秋韻很容易帶些感傷,而這裏的滿目霜紅,卻帶給了我無限的欣喜與希望。紅色的確充滿了喜慶與歡快,當我碰觸到這些秋紅時,心情立即大好,正是:樹樹秋色,紅爽日朗,心舒暢。 前幾日,一位從南方回來的好友對我說,她最喜歡北方的秋,只可惜,那秋太短,好幾次擦肩而過都沒有好好看清晰了,留存在記憶裏的全是兒時的景象。她很懷念小時候用黃黃的大楊樹葉子拔根,與兒伴兒們較真的情景;懷念用紅紅的楓樹葉做成標本夾在書中當書簽,一翻開書,裏面散發出葉子的清香氣,令人難忘;尤其是一聞到燒樹葉子的味道就知道已到深秋了,那煙總是在遠處嫋嫋升起,孩子們都會跑去添把葉子助興。我笑著看向她,又看看落滿地上大大的楊樹葉子說,現在你照樣可以拔根,也照樣可以去取些紅楓葉做書籤,不過燒樹葉子現在卻……我的話戛然而止。她聽了我的話,和我相視了一會兒,突然,我們倆個一起迸發出哈哈的大笑聲,笑到最後居然直不起腰來,我想葉子聽了也是會笑的。 北方的落葉可以說也是四季中一個著名的景致,那飄灑飛舞的葉子絕對令你看到後會著迷,秋季在走完最後一程時,總會讓我們在風兒中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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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磺溪日月流

■寄三平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河,原先我以為,基隆河是我的母親河,因為幼時家住基隆河岸不遠處。 六七十年以前的基隆河士林段,河面寬廣,水中大小魚兒蹦跳,水草處隨時可見蝦兵蟹將出巡,兩岸漁船往來,更是絡繹不絕從不間斷。 後來舉家遷至石牌,年輕的我在這兒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送終老父老母,一住將近半個世紀。住家附近平平常常的一條小溪流,磺溪,遂取代了基隆河,逐漸蛻變成生命中的河流。 磺溪發源於陽明山國家公園七星山小油坑,一路流經竹子湖、天母公園、使館特區,至士林法官學院處先匯入雙溪河,再匯入基隆河,最後匯入淡水河出海。 磺溪因上游有硫磺而得名、溪水含硫磺不適生飲。有時為與同樣發源於七星山,但往北流至新北市金山區出海的另一條磺溪區隔,稱本溪為南磺溪,該溪為北磺溪。 一年四季,無論晴雨,我喜歡一個人走在溪堤上,或觀賞草木欣欣向榮,或靜聽溪水淙淙潺潺,常能將猶疑不定的心安頓下來。我總是從住處出發,先閑散走至天母橋折回,再一路走至雙溪與磺溪匯流處,然後擇一沿基隆河岸走往關渡宮方向,或者沿雙溪河岸走往故宮方向。半輩子的人生,就在這樣時晴時雨,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時光中不斷流逝,從一頭烏絲變成白髮翁,從單人行變為舉家行,再變至今日兒女各自天涯,只餘二老的夫婦雙人行。 我有時興來,有幾次竟發瘋似的一路雙輪騎至淡水漁人碼頭,沿途經過基隆河河岸、淡水河河岸,只覺綠水青山入眼,甜甜原野薰心,頓悟日本詩人所說「葬骨何必桑梓地,五洲到處有青山」之語,真的不假。 凡是沒去過的地方,都是風景,家鄉處處風光好,何必非要花錢買觀光呢? 天底下,沒有人一生都平平順順、安安穩穩的,不是受病痛折磨、顛沛流離所苦;就是遭親子折疼、夫妻反目所害。 磺溪堤岸上,最常見的是年長健走之人,少見青年男女。晨昏時,多可見推著輪椅的父子和母女,或是推著鼻胃管的老人和外傭。 年歲長了,看盡人生淒苦,人老了,最怕的是病痛來磨,「將軍百戰死,羞躺床頭亡。」奈何人生由天不由己,能把握在手上的,畢竟少之又少。 想起我和父親共走於磺溪上的那串日子,他不發一語坐在輪椅上,我在後面緩緩推著。雖然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但可以想像,他被病痛綁住手腳,夕陽將落的孤寂心情。 磺溪默默,行人默默,大家都是在共飲一杯悲涼之水啊。   磺溪流至住家附近時,溪底平整少見礫石,平時水量不多,水流潺潺緩緩。但一遇颱風來襲時,只見山洪沖刷直下,也是浪濤滾滾,聲勢驚人。以前還是土堤時代,水面快要滿至堤頂時,常讓人憂心洪水是否潰堤而出造成災害?如今磺溪已改頭換面,修成堅固石堤,再無隱憂了。 隨著堤牆的改朝換代,歲月奔流,我家孩子們也都由小學、中學升至大學,逐漸長大成人。三人也都各有專長,老大設計為業,老二資訊專精,老三則投身公務,報效國家。 想起他們三個,小時不甚了了,讀的是自學班,原以為應該只會平凡長大,庸碌過活。但人生自有因緣,他們三個雖然開竅得晚,其實並不笨,甚至還算聰穎,最後也都名校碩畢,職場表現皆能手到擒來,遊刃有餘。三個都在年資尚淺時,就獲公司老總或署長公開表揚,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讓我這個窮一輩子也無法得到此等榮譽的老爸,飄飄然與有榮焉。   如今我已是唇搖齒動,耳不聰目不明,五官全非的耄耋之人,想及自己的一生,少時的鴻鵠之志,早已煙消雲散。 話雖如此,年輕時投身國家建設,報國為志。三十年的職場生涯,前十九年專職國際衛星通信,後十一年轉換跑道,改從事國際傳輸通信及國際海纜通信,成為國內第一位海陸空三棲全包的電信人員。期間或因通信中心購買新機器,獲派至工廠受訓;或因長官賞識得以出國開會,於當年尚未開放觀光環境下得了方便之門,既長了知識,更開了眼界,可說得天獨厚。 十九年的陽明山衛星電台工作,讓我每天從磺溪下游一路爬升至磺溪發源處,認識了整個台北北部山系,大屯山、紗帽山、七星山、冷水坑、擎天崗……,更寫下「三萬六千公里的星光」一文,發表於報紙副刊上。 2008年時我因故從電信公司提早優退,離開了喜歡的通信工作,原本以為應該會像多數退休者一樣,從此日日睡到自然醒。 但是命運是一隻喜愛撥弄,又無法掌控的魔手,我在因緣際會之下,並無此好命。因為幫忙帶孫的關係,我不但由工程師轉身為日日與尿屎奶臭為伍的奶公;更在貴人提攜之下,成為一位兒童文學作者。退休至今總共出了十幾本童書,得過一些獎項肯定,童詩作品更登載於小學國語課文上,成為孫子的課文作家。這些,都是先前無法想像,遠遠超出預料之外的事。 我在自出的『人生路.親與愛同行』一書中說,我現在過的是第四人生。什麼是「第四人生」? 「第四人生」是自己生出自己的人生,不是媽媽生出你的人生;是胖瘦長相自己決定、飛翔墜落自己掌握的人生;是即使世事紛亂擾嚷,也可以歡喜納受的人生。 古有「人生七十古來稀」之說,但生在醫學發達的21世紀,活過七十歲一點都不稀奇,反而是「人生七十才開始」。 「第四人生」是七十歲以後的人生,也會是我和我的小磺溪一起攜手,慢慢走至終點站,淡水河河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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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 十歲的筆記本

■蕭宇翔 我的日記被偷翻開來看了。一身白衫,從跆拳道館走回安親班,打開門,見老師的嘴角連同大家的,一律憋著笑。空氣凝滯了幾秒,然後像交響樂那樣哄堂炸開來。他們告訴我,我的那本日記被翻開來了。(那是國小很流行的,帶有數字密碼鎖頭的筆記本,現在書店不太賣了) 他們大聲戲弄我,又被老師輕聲細語、聊勝於無的勸導給喊停,反覆幾次,我很快找到了如何自處的方式。那小女生也很尷尬。事實上,我已經記不起那小女生是誰了。只記得,當時我真正喜歡的是同班一個小男生。但不滿十歲的我三番考慮後還是寫上了一個女生的名字(這又是為什麼?) 我不特別喜歡那女生的,但我既已買了一組帶有密鎖的筆記本,那麼我大概很樂於擁有一個秘密,可以藏匿其中。我似乎從小就在尋覓這種自找麻煩的刺激。無論這個秘密是否真切,是否真的恰合一個幼小心靈發自誠心的慾望。其實就是隨便,畢竟,那個被稱為童年的世界實在太狹仄,太百無聊賴了。 我喜歡的那個小男生,正是我將密碼如實奉告的人,我最要好的同班同學。我告訴他密碼,然後就換上道服,上跆拳道館去了。多年後想來,那的確是我不經意間,表達愛意的直覺性方式(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方式),不假多想,僅僅如此,絕非一種心機,為了考驗他或其它,不是的。我從來沒有這種信任遊戲的情趣,無論在現在或者過去。 在哄鬧的笑聲中,我回到教室了。他不敢看我,似乎同樣憋著笑,我且拉開椅子,埋首寫作業。幾個小時後,他從憋笑轉為淡然,淡然轉為疑惑,從疑惑到不安,最後不安,驅使他來摸我的頭髮(就像從前那樣,就像每一個昨天那樣),就像善美的兄長恆常憐惜他的弟弟,雖然弟弟受他所害,心中懷恨不已。這就是兄長的霸權,他不只握有施暴的權力,還握有「關愛的權力」。 但,我且讓頭髮是頭髮,我是我。我就繼續寫作業。 但,直到他開始道歉,求饒,頭髮就難以只是頭髮了,而開始連結,牽動我的全副心神。觸感,就開始有點動人心魄,使我連帶變得軟弱。 我沒有哭,而是讓自己抬起頭來,說,我原諒他了。隨即,我看到他又轉回慧黠的一笑,彷彿一切都沒事了。原來如此,他要聽的就是一句「沒關係」。這使我第一次明白到,人家說的,所謂控制型關係。我當然還是愛他(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世界觀就是在「否定」之中建構的。他開始知道,這世上行不通的事遠多於可以的,背叛每天發生,只分輕重緩急而已,沒有什麼是底線,沒什麼不能接受)。 雖然那小男生他,幾年後迅速從一名資優生轉為叛逆青年,並消逝在國中時代一顆顆人頭追踵擠迫,庸常至極的人物風景裡,消逝在風中,秋天下課後的落葉步道,雙手插入口袋的連帽衛衣,不再回頭看我。 我也再沒有翻開那本日記。它就這樣空白著,並在某年春節大掃除給丟掉了。上面寫著我不曾愛過的人的名字,像一個信手拈來的玩笑。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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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扇

■徐夢陽 假日,撥空將房間整理一下,說是整理,實則僅有部分處理,畢竟新家尚未落成,暫時窩居在老家斗室,除了床與一條走道,幾乎都是雜物。既然要整理,就是直接挑戰最常用的床鋪與冷氣與風扇,如此,才能暫有片刻的舒服空間。 整理床鋪並不容易,過往僅是換換床單、枕頭,如今確知有塵蟎一物存在,便不容有它棲身之處,因為過敏、不適往往與之脫不了關係。前些年買的一台塵蟎機,到現在還是我的得力助手,外型如一台小吸塵器,但結構更能吸取細小的塵蹣。只要一顆按鍵,就可以開始前後左右減少塵蟎堆積。最難處理的是濾網,約莫吸到機器發出巨大轟隆聲響,便是集塵濾網已滿,需要清理,清理過後再裝上便可。這套方式,要反覆使用三次以上,才能將床鋪、枕頭與被子通通解決,相當累人。 冷氣則是拔下濾網清洗,定期清洗濾網,是讓一台冷氣壽命延長的方式,也是讓其不會被灰塵阻塞的好方法。濾網阻絕冷氣交換時的灰塵,將其留在網上,倘若久未整理,輕則使冷氣不涼,重則可以造成內部器械故障。大二的暑假,因為缺生活費,所以打工處的學姊介紹學校一份差事,說是要到宿舍洗所有的濾網。過去的我,只聽聞父親曾做過類似的工作,他說一天總要洗個幾十台冷氣,濾網摸過百十片,才能下班。直到自己接下這份兼差,才了解父親的辛苦。洗濾網不只是單單洗刷濾網,還得根據冷氣的位置爬上爬下,濾網風乾後,才能裝回原處。那幾天的打工,我才知道這份工作的辛苦,也能體會父親當初是多麼需要用錢。 而我留到後面的大魔王,是半年以上沒清的風扇。風扇雖十二吋,但不知道是當時安裝就出了狀況,造成拆卸不易,屢屢拆卸就得花上十幾分鐘,裝回則是五分鐘即可。一台風扇往往分為前後兩外殼,以及中間的扇葉,還有將扇葉固定的接榫,安裝風扇是最容易的部分,但要將風扇前後外殼百分之百闔上,得要耗費力氣與技巧。但不見得你按說明書安裝,就能照那樣的方式呈現,過去的風扇簡單,零件普通,到現在零件一堆,有些還是陸製雜牌,貪便宜不小心買到,就如雞肋,吹之無大用,但棄之可惜。而風扇易卡灰塵,擺上一台,在冷氣房循環雖好,卻也容易集塵,頭髮、灰塵等,會逐漸卡進扇葉與外殼,影響功能,最終就得更換。 不過,風扇對我來說,是相當重要的。在兒時,我們家經濟狀況並不好,我與弟弟妹妹,跟著雙親一起睡在大通舖,靠的只是一台小電扇。每到夏天,夏夜無晚風,那台小電扇就成了沁涼的法寶,偶爾會想趁雙親還未上床,弟弟、妹妹已經睡著時,就按下固定按鍵,將涼風獨占。不過,這樣做,時常會讓雙親責罵,說我過於自私,應該分點給弟弟、妹妹。但夏天實在難耐,只得打赤膊,灌冰水,度過炎炎暑日。如今生活改善了,風扇仍是很重要的存在,將它清理後,功能恢復九成以上,它依然認分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無論春夏秋冬,像陀螺勤奮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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