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紫藤樹下

■紀方亮 紫藤花如瀑布般,垂滿枝頭。 這些淡淡的紫,如同一片片絳紫色的雲,飄在了公園裡,飄在了庭院裡,飄在了路邊休閒的長椅旁。隨風而來的,還有陣陣清香,淡淡的,甜甜的。 紫藤的藤蔓,貌不驚人。彎彎曲曲,千折百回,順著人們搭的石柱,或是防腐木的架子,攀援向上,用藤蔓結成嚴嚴實實,錯落有致的網。而紫藤花,從上面傾瀉而下,一嘟嘟,一串串,你推我擠,好不熱鬧。成片的紫藤花垂下來,猶如一片紫色的雲,飄在了天幕之間。而那些綠色的葉子,在滿眼的紫色中少之又少,紫藤花是這裡的主角,綠葉只是點綴。唐代大詩人李白有詩贊曰:「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 我們社區廣場的紫藤樹下,曾經是兒子的傷心之地。那時正值小學的文藝彙報演出,兒子是學校的小主持人。那些日子,排練,背詞,走臺,忙得不亦樂乎。兒子全身心投入,除了在校練習,回到家又讓我們給他當觀眾,看他的表演。他要把自己的潛能無限發揮出來,做就要做得最好。可就在臨演出的前兩天,意外發生了,兒子被紫藤樹下的臺階絆了一跤,磕破了眼角,留下一道傷痕。這主持人臉破了相,怎麼登臺演出。 兒子傷心落淚,若不去偷閒看那紫藤花,就不會腳下絆蒜,一腳踏空。兒子心急,一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老師得到消息後更急,臨陣換將,已是不可能了,兒子還是要帶傷登臺主持。還是老師辦法多。第二天,她找來了一副黑色寬邊眼鏡框,讓兒子戴上。那處結了血痂的傷口,被眼鏡的寬邊遮擋了,剛剛好。那個帥氣的,自信的小主持人又回來了。 演出獲得圓滿成功,所有人的心血沒有白費。放學回來,兒子見到在紫藤樹下等他的我,高興得歡呼雀躍。我牽著他的手,一起去看紫藤花。我跟他說,美的東西,要想仔細觀察它,一定要停下腳步。而走路,一定要腳踏實地,不論現在,或是將來。兒子望著密花集聚,搖曳生姿的紫藤花,若有所思點點頭。 燦若雲霞的紫藤樹下,成了兒子最喜歡去的地方。他在那裡摔倒,又在那裡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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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槐序疏雨,寒食瑣憶

石若軒 聽聞夢裡的故人沒有聲音,最怕浮雲淡薄時落下的微雨,相隔十三年的光陰,依舊可以浸濕藍白色相間走廊的牆壁。斜暉下的淩河中緩緩流過的是鐮刀少年半個世紀的足跡,臨摹過的《寒食帖》催我撰一封永久不會再有回音的親筆信,這悠悠的人世才不會等我慢慢從長計議。 外公還在世的時候,我一度偏愛四五月份,一場場的濯枝雨總會在太陽還未出現的時候淋在馬路兩邊的萬千柳條上,每當有路人匆匆而過,朝陽跟隨喧嚷的人群慵緩升起,透過露珠看見的揚塵都是紫紅色的。每年這個時節,我都會坐在外公腳踏車的後座上跟著他一起去離家兩公里的豆腐坊買鮮榨的熱豆漿,他素來正言厲色,我大概是分走了他為數不多的柔軟和熱忱,腳踏車上的我睡眼惺忪又一路伴隨著吵鬧,他不會怪我分毫,騎車時永遠沉穩安靜,我們總是豆腐坊的第一批客人,我漸漸知道滾燙的豆漿裡飄出的白氣是宏烈洶洶的溫柔。 郊區的舊房子有一間外公的專屬雜物間,他愛好堆積雜物,尤喜褐黃色。他覺得褐黃色是書頁泛黃的顏色,我譏諷他胸無點墨卻偏偏喜歡與自己風馬牛不相及的物件,他訕笑不語說起他到底還是有著「半年級」的讀書生涯。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兄長的學業能夠順利完成而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學習機會,不滿十五歲就承擔了家中的大部分勞作,用一支英雄鋼筆換了兩把鐮刀。即便是只有「半年級」的經歷,不知道何時起他竟自修了書法,寫起了通訊稿。 桃李之年的女孩子的心似乎有無限大,一頭撞進腐朽而燦麗的書裡不願自拔,浮花飛絮的雜念塗上幾層微微的叛逆,自以為這種奇異的姿態就是生命的一切主題。可這主題裡唯獨容不下外公的點滴細語,那些真誠的叮囑和深切的留戀全然看不見,好在新版《紅樓夢》的首播成了我與外公唯一的語言交流的聯繫。 重陽節的前一個月,天空的雲突然飄得很高很高,距離我的額頭好像有一個世紀的距離,纏綿病榻的外公依舊不忘準時收看《紅樓夢》,笑稱我是「妙玉的外殼,黛玉的內核」,說罷還會用手敲我的額頭。猛然驚覺那一年多來外公的變化,從前可以輕鬆搬起六十本舊書的雙手已然無法支撐孱弱的身體,不得不搭在我的肩上,以此作「拐」,緩慢而行。從前可以讓腳踏車的雙輪無限運轉,現在只能聽見鞋底與地板強烈摩擦的聲音,依然記得他在彌留之際還不忘叮囑媽媽去給我買烤紅薯的話語。 平凡之人的草木一秋來去的悄無聲息,只有與之共度難關的外婆覺得她的丈夫還是沾染了幾縷傳奇。我喜歡枕著傳奇做夢,夢裡的一切都可以地老天荒,關於外公的記憶在我這裡永遠不會有冬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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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名人趣事 三則

楊允達 逯耀東教授不修邊幅 話說1953年,距今七十年,筆者考上台大歷史系,一年級新生入學必修課《西洋通史》,是與中文系,外文系,哲學系和人類考古學系的一年級同學,總計一百多名,共同在一間大教室內上課,莘莘學子,濟濟一堂,極為壯觀。 記得是在開學上《西洋通史》第一堂課時,授課老師是楊希震教授,身穿一套白色西服,頭戴一頂大甲草帽,金邊眼鏡,一派西洋紳士穿著。他手提一隻黑色皮箱,內裝講義,慢步走上講台,打開皮箱,拿出講義,正要開講時,眼見筆者同班的逯耀東,不修邊幅,穿著一襲長衫,一搖一擺的走進教室,楊教授看見逯耀東的穿著和走路的派頭,以為他是來教課的老師,誤認自己走錯教室,正要收拾講義裝箱讓位離開時,卻見逯耀東並未走向講台而是形色匆忙地走往台下入座,這才回過神來,重新打開皮箱拿出講義開講。 這一幕曾在當時引起滿堂一陣嘩然。 但是,十多年後,逯耀東登上台大歷史系的講壇,成為台大名教 授,講授魏晉南北朝史,學生如沐春風,教室經常客滿。 當年,逯耀東和張伯敏與筆者同班,張伯敏曾任華視開創時的新聞部節目組長,我們三人同年,同班,又同時在《中央日報》副刊寫文章,出版《又來的時候》,受到青年廣眾歡迎,成為當年暢銷書,再版六次,轟動一時。   蔡維屏司長極像蔣光超 時在1964年,美軍駐琉球空降旅在台灣舉行《天兵演習》,三名美軍士兵在演習中降落在台灣彰化偏鄉,輪姦我農家少女,引起社會群眾憤怒,向美國大使館抗議。 我奉中央社指派,代表台灣新聞界,飛往琉球採訪美國軍事法庭審判這件美軍在台暴行案件,同行者有女方辯護律師瑞木愷,外交部北美司科長錢復,司法官李模。 行前,我到外交部辦理出國採訪護照。錢復先陪同我拜見外交部北美司司長蔡維屏。在拜會前,錢復提醒我見到蔡司長時,不要驚訝。 他說:蔡司長的長相,和當時紅遍港台和中國大陸著名諧星蔣光超,極為相似。很多外賓誤以為他是蔣光超。 果不其然,我初次會見蔡司長時,真以為他是蔣光超。他待人親切,平易近人。我的護照當天就拿到手,第二天,錢復親送端木愷大律師和我到松山機場,搭乘泛美航空公司班機直飛那霸。他和李模晚我們一天到達那霸。我們四人在琉球工作一星期。最後,那三名美軍士兵均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這一段事實,在錢復的回憶錄中,有詳細的記載。   我的伴郎金耀基 金耀基博士,享名中外的社會學家,曾任香港中文大學校長,現任中央研究院院士,是我在台北成功中學高中同班同學,台大同屆,他讀法律,我讀歷史;政大研究所又同屆,他讀政治,我讀新聞;畢業後又同時應召入伍,接受預備軍官訓練九個月,服役九個月,前後同窗共硯逾十年,情同兄弟。 我永遠記得我第一次和曼施約會時,是他陪同我前往曼施家,為我壯膽,促成這次關鍵性的約會。 時在1958年之春,我寫信約曼施參加一個在友人家舉辦的晚會,這封邀請函由我親自投在台大信箱裡,可是,一直沒回信。我很氣 餒。耀基建議我不妨親往曼施家去接她出席,當時已經是傍晚七時,外面下雨,如果吃閉門羹,豈不掃興。耀基勸我值得一試,並且願意陪我同往。 耀基和我僱了一輛三輪車,從建國北路到和平東路三段曼施家。當天雨下的很大,路面已濕透。到達曼施家,岳父來開門,看到兩個男生來找他的女兒,有點不高興。曼施出來,我問她有沒有接到我的邀請函,她說沒有。她問我什麼時候寄的,我告訴她是在十天前我親自投進台大信箱的。她說她從來不看台大信箱。我說,我今天是來接你去參加晚會的,她馬上說等五分鐘她換了衣裳跟我們走。 五分鐘後,耀基讓曼施和我坐了那輛三輪車,他獨自在雨中踩著泥巴走出巷口,叫到一輛三輪車,趕到友人家,共度那個周末的晚會。 三年後,我和曼施結婚,耀基是我們的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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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悶豆芽

呂小均 夠嗎? 清晨睜眼,凝望蒼白天花板。還夠不夠? 家具四散屋子角落,陷入長期冬眠。少數半醒半夢,猶似夢死醉生。 門鈴沉默無語,連呼吸聲也沒有。附加四道不同形式重鎖的厚重門板,一同憋氣禁聲死鎖到底,守衛其內安冷如古墓的小小陋室。 豆芽被關在陰暗處,恣意生長。 疲軟雙手剛摸下床,掀開兩年前淘汰卻捨不得丟的大燒水壺鐵蓋。 小豆芽們頭頂,出現一雙眼。如日,如月。 悶長四、五日的綠豆,抽長成約莫七、八公分長的豆芽菜。這壺可以收成了。 一旋一旋略顯吃力轉開水龍頭,嘩啦啦一線飛瀑直流而下,灌入壺內圓肥空間。清水一吋、一吋淹過豆芽頭頂。短暫見光的豆芽群,一日三次迎來壺蓋再次遮頂後,大量水流從壺嘴徐徐流出。豆芽是愛沖澡的孩子們。一日沖三次,長得快些;一日沖一次,長得緩些。氣溫高些,快一點;溫度較冷則慢一點。環境冷熱與灌溉次數牽動豆芽。但豆芽仍可過自己的日子。 灌溉大壺豆芽的水,倒入另一個中型插電煮水壺。中壺裡的豆芽們短短肥肥,是大壺內豆芽們的下一屆學弟妹。大壺內尚有餘水,澆入上回旅行買回來後便閒置倉庫的黃銅古早味小壺。小小圓滑腹內,滿坑滿谷剛冒出可愛小白嫩芽的綠豆。綠色外衣欲離未落,似蝸牛殼卻不重而盈綠輕巧,月牙白的生長正緩慢脫離原有的保護包圍,一天一點在無光處長出銀白小芽。 不敢倒得太急,大壺水流緩緩傾注。 大壺內這批豆芽即將畢業,離開時間進入倒數十二小時。 中壺和小壺內注滿從大壺流過來的水,水嘩啦啦前後流出壺嘴,轉入廚房水槽凹陷處,遁入下水道。日復一日,半月又半月,月初又月中,月圓又月缺。不斷重複如單曲循環播放。 高樓眾多方格的其中一小格,端居一名老婦,以壺為田,月升日落,以水澆灌,勤勉種植豆芽菜。 門板安息,遺世獨立。簡單吃碗清湯麵配麵筋罐頭當早餐,午飯是半碗白粥加芝麻海苔素肉鬆看白冰冰度一餐。吃吃洗洗,洗洗吃吃。按亮電視電源,一時人間聲光影像鼎沸,大量訊息轉瞬充塞小小斗室,每樣家具迅速滅頂。眨巴眨巴八個多小時,眼皮逐漸沉重緩緩壓下。原本人看電視,看到後來變成電視看人。 深井之蛙尚能仰望日月呱呱,如今生活閃光處多靠電視裡的布拉布拉。 恍惚間,陣陣聲浪滲入耳中。一條穿越半空小窗努力抽長身體欲碰觸滿月的綠色藤蔓之夢,嘎然而止。似缺乏能源難以啟動的齒輪,卡卡向上,一點一點撐開迷濛雙眼,喚醒臉龐。 半夢半醒間,暗黑與嘈雜亂入意識,綠藤在兩眼深處奮力往外攀爬,似欲掙脫雙目束縛。 室內燈亮,綠藤如被道士殘忍降滅的聶小倩,自雙眼最深之處消失無蹤。數秒後,夢已忘,徒留一股恍然於體內,似感未感,如霧未曾悟。 瞄眼失去意義的時鐘,起身款暗頓前,在電視前蹲下如行儀。手機置於電視櫃下方抽屜,開機。 手機在震,世界在震。紓困送錢的,欺詐騙錢的,破口大罵的,欲蓋彌彰的。世界擾擾紛紛,宅配收送運分,名嘴罵罵嗔嗔。壺田手邊列陣,有事自忙而不悶。真假訊息,川流不息。感動,一動未動。手機擱置電視旁,大機小機嘩啦啦不斷往小室洩洪各種立場訊息。資訊已達滿水位。 佈滿皺紋的手,正要掀開大壺鐵蓋,赫然驚見一株豆芽從彎曲壺嘴一路向外伸長。纖細柔嫩的銀白身軀鑽出壺身,兩片小葉如兩隻耳朵張開探聽,又似一對靈活大眼正好奇看看壺外世界。 伸出食指點了點,細長豆芽在半空上下動了動,像跟人點頭打招呼。 一抹微笑爬上口內幾乎無牙的嘴角,一雙手顫著掀開壺蓋,小心翼翼一把又一把,分好幾次慢條斯理將熟成的豆芽菜,抓放入透明大塑膠袋,關進冷藏。大壺收成一次,省點吃,夠吃三天。彎腰看眼冰箱最底層,還有一包綠豆。 老婦凝望大壺內攀爬出壺嘴的豆芽,動手試探性輕扯兩下。小豆芽歪了歪頭,身體仍穩穩待在彎曲壺嘴裡。老婦坐上餐椅,伏低身,平視大壺壺嘴,兩眼靜靜端詳豆芽,許久後無聲嘆口氣。隨它吧,也不知能在那裡待多久?留它一日,算一日。人與豆芽,相互作伴。念頭乍起,這根與其他同類無異的小豆芽,在老婦心裡已是不同。 中壺內的豆芽移居至大壺,小壺內的豆芽移往中壺,空了的小壺咚咚咚倒入新綠豆。大壺注水淹過豆芽後,闔上金屬壺蓋,倒水,分別注入中壺和小壺。 大壺和中壺不留水,只過水,壺內水流最終流向廚房水槽,轉瞬消失無蹤。小壺內的新豆子得泡水一晚,隔日一早將水倒乾,才能順利發芽。泡水僅此一次,發出白芽的豆芽,往後同樣只需過水。 自種豆芽根鬚長,直接下鍋炒,出鍋時宛如一頭蓬草,亂糟糟。取出大壺內三分之一的豆芽量,洗淨後用剪刀裁成兩、三段,剛好入口。不需太多調味,一點鹽巴即可。起鍋後,裝入深色淺盤,另外準備掌心大的小碟子,倒入一汪黑醋。 今日晚餐,白飯搭一葷一素。兩支竹筷趕著一群白鵝入口,一口雞肉絲配一口豆芽菜。筷子夾起一小撮豆芽,進黑池子游趟小泳再入口,吃起來鹹香又精神爽口。豆芽菜是連續好幾星期以來桌上唯一的新鮮蔬菜。遲緩雙手一日三餐澆灌多壺豆芽,豆芽們也照顧這雙手的主人。 關掉電視,熄滅手機一跳一跳的光。幾百封訊息暫時封印。 三壺由大到小,排列整齊,立在餐桌中央位置。像三名守護衛兵,也似三尊菩薩。 老婦安坐窗邊,邀月娘來看她吃飯。 稍早傳入耳目的這些與那些,飄出高樓窗外,徐徐流向月娘。 將自己倒光,才好入睡,讓夢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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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起風

■陳怡芬 掀開整座屋宇,一種海島型氣候的憂傷 正在蔓延。她舉起枴杖 杖責昨日,傷口過於鮮艷 她病得像一則寓言 情節忽隱忽現 神龕上的金身銅像,信仰與肉體 都在衰靡 幸福限量,易燃,小心存放 語言像引信,她說爆炸 多彩的氣球爆炸,夏天爆炸 鬱滯的胸口火山爆炸 宇宙生成與毀滅的大爆炸 漫長的一生也不過是廢墟裡 一枚匆促而斑駁的鞋印 牆上的親人照片跌落的黃昏 她聞到自己的死亡 寂寞隨侍在側,和體內的思樂康互相角力 她與記憶爭辯風的來向 我逐日小額侵吞著她的狂躁,直到 我們合一,縱容她 成為我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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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三月杜鵑微雲

■柯亭竹 是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不開在山坡上也不開在 小溪旁,杜鵑花開在我家的小園子裡。 奼紫嫣紅的杜鵑花,在霏霏的春雨裡綻放,枝頭上嫩綠的葉子,在東風裡輕顫,廊下一雙麻雀輕靈的,喜悅的跳動著。 自從大一那年,在學校過第一個淡淡的三月天,從南部來的我,首度看到五彩繽紛的杜鵑花後,就始終不渝的愛上這風情萬種,柔媚多姿的花花朵朵,尤其是更心儀那雪白的花兒,忍不住要多看它幾眼。 花開時節,天天上學時,總要繞到杜鵑花叢裡,徜徉半晌,才追著鐘聲,急忙找著教室去,迷糊的我也因此常記錯了選修的課表,跑錯了教室,上錯了課,讓死黨們笑稱「杜鵑花癡」。 多少個年頭已過,愛杜鵑花的情懷依舊,只是當年笑自己是「杜鵑花癡」的同窗好友,都已星散世界各地,當年是黛綠年華的我們,如今都已成為阿嬤了,各自頭上的一片天,也都各自精彩。 可惜阿寬已在去年因淋巴癌過世了,當年的六金釵,只剩與桃園的麗華與嘉義的阿香有往來,麗華來嘉義探望女兒時,我們三人會約在嘉義聚首,所以我們的line,設一個三人群組,叫嘉義幫,談談以前的學校生活趣事,多少個淡淡的三月天,已從生命裡流逝,更不知到底還多少個淡淡三月天與杜鵑花來為我們開放。 婚後,愛杜鵑花情懷依舊,於是當春天來時,常到花圃去尋找杜鵑花苗回來種在自己家的小庭園裡,有人說家裡種杜鵑花不吉利,我才不信邪,照種不誤。 又是淡淡的三月天,坐在窗邊看著「簾外無邊細雨如絲」,灑落在萬紫千紅的杜鵑花瓣上,像是嫠婦幽怨的清淚,絲絲的,淡淡的,已是遠離多愁善感的年齡好遠好遠的人了,卻被沾染了淡淡的輕愁,更隨著雨絲的飄落而襲上心頭,這時怎還會有那對季節的遞嬗,花開花落而使心湖蕩漾的情懷呢?已不再是尋夢的年齡,以前天天為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忙碌,天天雞飛狗跳,趕著上班,退休後更有忙不迭的生活安排,家庭與兒孫早已盈滿了方寸之間,此刻就讓自己再任性一次,也再年輕一次,騰出心間空隙來容納風花雪月吧! 記得早年上班時,學生早上需升旗,下午需降旗的年代,有天早上升旗時,不經意的看到操場上,長著一叢叢,一片片,細細小小的葉子,有點兒像酢醬草卻比它還纖細微小,貼著地面,開著不知名的小紫花,在自己的腳跟前後,吸吮著朝露,迎著晨風,對著朝陽舒展筋骨似的睥睨著你;情不自禁的彎下腰,採擷一朵小紫花,放在手心端詳好一會兒,然後輕輕的吹口氣,讓它歸於塵土。 常趁著自己處裡的體衛組長,在司令台上,叮嚀班級有關環境整潔之際,我這訓導主任就在隊伍的北面踱步,看看我的小紫花。 瞧!地面上全是這細小的紫花,不刻意去看的話,還真看不到呢!小花正肆無忌憚的展露它的風華,從此每天升旗後,總在學生們進教室時,留在原地多逗留片刻,又當當我的「花癡」,此後更愛上了這些小紫花,每天升降旗時,總要低頭與小紫花打招呼,只因小時候曾住過在鄉間,常常可見到田野或路邊開著各色各樣的小野花,從此對小野花鍾情不已;退休後,曾在瑞士住在妹妹同學美山坡上面對蘇黎世湖的家,早上她帶我們去走家附近的田野運動,看到路旁的野花,照樣要低下頭瞧瞧那些花花草草,愛小花兒的情懷依舊不減當年。 當年上班的日子,不上第八節課時,常與三、兩個同事們走走操場,說是運動卻是在聊八卦,偶爾去圍牆邊,採摘野生龍葵菜回家炒來吃,起初五穀不分的我,常會採到野草,還好同事阿菊教我仔細看幾次就認得它了。 走回辦公室途中,又踩在操場上,低頭一看,那一朵朵的小小紫花已枯萎,感嘆它的生命何其短暫,但它總也使自己的生命璀璨了一天,不也就夠了嗎?明朝新的花朵依舊會在陽光下展歡顏;人生又何嘗不也如此?花開花落自有時,何須為它沾染輕愁?更不必像紅樓夢中「黛玉葬花詞」云:「……儂今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 。」 有一天,夕陽西下了,一天的工作又告一段落,降旗完了學生散了,獨自踩在夕陽裡,踩著綠草,踩著小小的落花,突然一個年輕時,曾經在心頭駐足過的影子,浮現眼前;他曾像微雲,投影在自己的波心,也曾陪著自己走過一程失意的日子,不知為何,這片已遠颺的微雲又牽動著心旌,只因前晚的越洋電話中,再度聽到那熟悉的一聲「近來好嗎?」而頓時心頭悸動,從此再聯繫上,成了天涯老友,這已是退休前的小插曲。 想起當年,因不想改作文,於是去插班高師院(高師大)英語系夜間部,白天上班,晚上去進修,苦讀四年,也取得英語科教師證。 那時有電腦課,學的是Basic,初學聽不懂,作業是一些程式設計也不會做,工教系的他與我同搭一班車上下學,他是電腦高手,於是成了我的電腦課顧問也是作業的槍手,有一回期末考,電腦科目不及格,老師給一道作業回家做當補考,我會作才怪,還是我的御用槍手幫我用電腦打好,列印好,讓我去繳交,原以為交上了就沒事,沒想到老師好賊,知道我們都是槍手做的,所以好多同學都被留在電腦教室,一一被審問,他下課後也來電腦教室關照我,幾個同學躲在偌大的教室後面,蹲在電腦桌下問他,他成了我們的救星,問好了拿給老師看,又被問另一個問題,為什麼會這樣寫,答不出來只好又回座位,再問他,來來回回被折騰到很晚,才過關,搭火車回到家已夜裡十二點多。 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回想那段歲月,真是有苦有樂也好笑。 早已從青絲到白首,還是會想起那段二度為大學生的黃金歲月。 夜靜了,打開電腦看他的e-mail, 住芝加哥的他,孤伶伶一個人,眼睛不好,腎臟割掉一個,心臟瓣膜又有毛病,醫生說不宜開刀,早年與妻子分居,兒女分住不同州,美國那麼大,女兒遠嫁LA要回來看他,還得搭飛機,兒子未婚,在別地方教書,我問為何不與兒子同住,說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小孩,已美式生活化,沒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不會要與老父同住,想回臺灣,卻已無親人,前幾天信裡說身體不好沒人照顧,已住進照護中心,說護理師為他準備的食物很難吃,但餓不死,專人帶活動也不想學,沒認識的人也不想去認識,每天坐在輪椅上,望著在十幾公里外的住家林子發呆,偶爾會與兒子視訊,生活一片蒼白,看著他的敘述,覺得好消沉,心裡為他不捨,也無限感慨。 早年還沒手機與e-mail,偶爾會用電話聯繫,後來我們只用e-mail往來,他不用手機的社群網站。 沒想到那年他如微雲,偶遇駐足在自己的心頭,如今成了人生下坡路上可聊心事的天涯老伴,好多天沒他的e-mail,也沒回我信,擔心老友是否又出狀況,住到醫院去了,或許這是人老了的悲哀。後悔那年他回台順便要回大陸祭祖,與我約在星巴克見面,留給我手機電話號碼,沒能記下,現在聯絡不上,好可惜,無法得知他的狀況,叫我悵然若失。 幾番春雨,送走了淡淡的三月天,迎來人間四月天,學校的小花應猶在,只是我的杜鵑花已凋零,心中那淡淡的悵情也一道去了,只有那如微雲般的天涯老伴,偶爾會叫人牽掛,或許那也是另一種塵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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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快訊〉筆會舉辦季刊 《譯之華》論壇

中華民國筆會舉辦「筆會季刊《譯之華》論壇」,今年第三場於10月29日午後兩點,邀請詩人廖偉棠及尹玲對談秋季號主題「戰火與淚水」,由筆會會長廖咸浩主持。地點在紀州庵文學森林新館2樓(台北市中正區同安街107號)。免費入場,歡迎參加。 10/29免費報名網址: https://www.beclass.com/rid=284b29864d2013972442 或搜尋Beclass線上報名系統「筆會」,詳細資料請見中華民國筆會網站 http://www.taipen.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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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台灣楝樹

藍藍 我們相約在人煙稀少的小徑涼亭處,天色猶未亮靜悄悄地,無端淒涼感襲上了心頭。 清明時節和風一陣陣吹拂著,隱約傳來幽微的清香。曙光緩慢浮現,周遭景物逐漸清晰起來,發現路旁種有幾棵苦楝樹,枝椏間開滿一簇簇淡紫色的花絮,好像孩提時代的棉花糖一般,那種淡雅花香撲鼻而來,傳遞了春天的浪漫芳蹤。 小路上有一輛廂型車早已停在那裏等待,我們事先約好時間與地點,彼此照面打過招呼,那是地理師選好的吉日良辰,遵照吩咐準備素三牲、四果、鮮花、金銀紙,一起走到大姊的墓瑩虔誠說著:「阿姐!今日阮逗陣作伙,恭請撿骨師幫恁撿骨,到時陣用鋤頭動土,請恁莫驚惶,安心循聲阿彌陀佛前往大內生命園區安厝。」 往事彷彿倒帶電影一般,憶起與大姊遇見的情景,確實頗感意外而錯愕。結婚之後家族有個習俗,每年必須前往南山公墓掃墓,約定祭拜祖先日期,是農曆正月初九天公誕辰之後第一個星期日。俗話說:「探墓厝、踏草青、生後生。」藉著祈福儀式能夠傳宗接代。跟隨家人前往公墓之前,先來到小徑上找到一個較小的墓瑩,婆婆說著:「那是大姊墓厝,十二歲染病往生,讀冊足認真,功課尚好乖巧,學校朝會時擔任喊口令。以後來掃墓時,記得先來祭拜她。」話說完時發現婆婆強忍在眼眶打轉的淚珠,一種傷感就在空間流竄,只是當年的我竟然手足無措,剎那間不知用啥話慰藉哀戚的長輩,只有把手撫在她的肩上。卻看到幾棵楝樹,枝頭上光禿禿只留下結果纍纍的黃色種子,在蕭瑟寒風抖擻搖曳不定,頻添不少思念、幾許悲涼。 緊接著我們來到開元寺恭請她的牌位。沿途九重葛、木棉花盛開之際爭妍鬥艷。只有三不五時現身的苦楝樹,樹幹碩大,枝頭上整簇花朵,宛如素雅的紫雲拋向天邊。繼續前往新化公園公墓,因為公婆生前表示要土葬,當年南山公墓已經禁葬,來到公公墳墓前,只見墓頂韓國草依舊蒼翠,園區裡整潔一致。墓誌銘刻著:「震起一族皆盛氣,邦興五代俱承恩。」一瞬間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健在時他的日常生活非常節儉樸實,職場退休後,想要建造一棟較為寬敞的房屋耗盡畢生積蓄。當時在鄰居本來要一起合建共有三棟樓房,後來他們因為生意忙碌、兒女已遷居國外,不想建蓋房了。每天與婆婆出門觀察研究蓋房的建築師傅,聽取親友的建議。因為是包工予土水師,但材料需自己購買,一磚一瓦十分辛苦,丈夫只能在假日裡幫忙。當時我有胎在身,怕動了胎氣,只能幫忙煮壺開水,公公曾經說過:「這棟樓房特別選用成本較貴的里港沙,那是妳家鄉二重溪畔的沙土,可以安居,不會水土不服啊!」如今言猶在耳,內心依然感恩他的用心和苦心。 土地公神像旁是婆婆的墓碑:「彩色人生從此逝,雲層五蘊幾時回。」我們同住一屋簷下,婆婆相處多年,情景浮現眼前。婚後的我是個職業婦女,完全由她掌廚,我只是做些飯後洗碗的工作,生活過得十分愜意,完全不會理解炊事的繁瑣。有喜時決定辭職當個家庭主婦,因家人喜歡煎魚遂大膽嘗試,將虱目魚下鍋,一盤焦魚真是令人倒盡胃口,遂虛心求教學習烹飪,我們相處時吱吱喳喳聊些家常,一塊兒前往菜市場買菜,教我如何選購蔬菜和魚,她曾經告訴我:「要抓住先生的心,必須先掌握他的胃。」報名讓我參加「媽媽教室」,參予救國團的烹飪課,她還親身教我如何打魯麵、螺肉蒜湯、魚翅羹,每當賓客盡歡之際,總歸功於婆婆的教導,是我的烹飪老師。生活過得愜意歡樂,如今天人永隔,思念常駐於內心深處。 當日同時將公婆與大姊安厝於台南大內生命園區,這裡視野遼闊、風景幽靜之處,我們完成為人子女的心願。只是這裡沒有栽植苦楝。童年時期家裡有一顆強壯的楝樹,兒時玩伴在此玩家家酒、跳房子,每當紫楝花開時,幽香總會在空氣裡瀰漫,是那種熟悉清爽的香氣,總會想起爹說過的故事:「古早時陣有一位癩痢頭的小和尚在樹下嬉戲,恰巧被樹上落下的種子打到頭上,疼痛之際罵到—苦楝、臭苦楝,要死過年—後來這句話應驗了,每當冬天來臨時,樹葉就會掉盡,剩下光禿禿樹幹,以及在枝頭種子在寒風裡飄零,而那橙黃色種子是我們打彈筒槍的子彈,這是傳聞中明太祖—朱元璋有趣『皇帝嘴』的故事。」 台灣楝樹是原生在地性樹種之一,俗稱苦苓仔,農村裡普遍種植,因為樹質硬,昔日鄉村種植楝樹做成家具,送給女兒做嫁妝,又稱女兒樹。我喜歡暱稱為紫楝,文友在台江古茨音樂會,以苦楝花寫的台灣詩—岸頂個苦楝花當咧開,偷偷腋著清香味,紫雲白霧遮樹枝,伊是春天尚隋個色繳。 我來到住家附近的山海圳綠道,大約有二公里長的台灣楝樹,此刻正是繁花綻放之際,如夢似幻猶如三月雪。我彷彿徜徉在這藍天白雪,微風輕拂花瓣輕飄夾雜一股清香,心曠神怡時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學習寫作的初衷,在人生歷程裡,藉著書寫演奏最精采的生命樂章,揮灑自己最美麗的色彩,畢竟一生只能瀟灑地走一回,在文字花園裡,我寫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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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清露冷秋期半

葉源 秋分,顧名思義,秋天到此開始分流了。宋人謝無逸寫過一首《點絳唇》,開篇即是「金氣秋分,風清露冷秋期半」。「秋分」一詞中,秋是時令的象徵,而分則有半的意思。據古書記載,「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也就是說,秋分這一日,晝一半,夜一半,溫一半,涼一半,至於好事與壞事是否也是五五開,可就因人而異了。 秋分就像一條分界線,或是一個分水嶺。通常,黑雲翻墨的雷陣雨落到此處,便要止步了,飄出山泉十裡遠的蛙聲聒噪到此時,也該歇息了,夏日的高溫或者初秋的老虎再怎麼趾高氣揚,在它面前也不得不伏低了頭,化作葉中露、草上霜——秋分似有一種神奇的本領,能讓大自然變得溫順起來。「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至此,滿樹蟬聲換成了蟋蟀聲,滿耳夏聲換成了秋聲。對於很多南方人來說,秋分是秋天真正的開始。「一場秋雨一場寒」,從此,冷空氣會成為一個高頻辭彙,不時出現在我們的耳朵裡。 而從地理學的角度分析,秋分這一日晝夜各半,日子順著秋分走向未來,白晝日漸變短,黑夜日漸變長,這對於貪睡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對於惜時的人來說則全然相反。時光荏苒,逝於無聲,於是,唯有更加珍惜了。 如果說秋分之前是淺秋,那麼秋分之後便是深秋了。秋色尚淺時,「疏疏籬落娟娟月,寂寂軒窗淡淡風」,一切都是疏疏淡淡的,待轉入深秋來,大地萬物陡然就變密了,蟲聲變密了,落葉變密了,風變密了,雨變密了,連滿山的紅楓顏色也變密了許多。 秋天到了,豐收也就在望了。人離五穀不活,吃是人的本性。秋分一過,丹桂飄香,蟹肥菊黃,秋意漸老,街角巷陌賣菱角的也多了起來。換作從前,花生,茭白,棉花,到這個時節許多的農作物次第成熟了。莊稼熟了,最怕麻雀來偷,農人便用湯糰去「粘麻雀嘴」。然而,效果並不理想,所以,所謂的「粘麻雀嘴」很多時候不過是老百姓某種願望的寄託罷了。如今,田地少了,莊稼也少了,已很難見到採收的盛況。但在餐桌上,我們通過那些美味的菜肴,還能依稀看到昔日的秋日景象。野莧菜便是其中的一樣。在農村,你甚至都不用刻意栽植,在路邊或是堂前的空地上能看到許多,摘幾把煮了來吃,味道甚好。 也許,對於一個人的成長來說,酸甜苦辣鹹,喜怒哀樂愁,各種經歷都歷經一回,方是完滿的。於秋來說,獨有一樣是不合時宜的,那便是離別。秋是不可分的。秋天若是用來分別,可就太傷感了。秋在心上,是愁,秋在心旁,是愀,秋天本就已經滿裝了太多的憂戚和憂愁,若再添離別之意,當真是要愁斷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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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地道

紫水晶 他走在黑暗裡,他不知這裡到底是哪裡,只猜想這是某個地下道又或是隧道,他不停地走著,直到看見微光,而後,他似乎看見那熟悉的背影,那長髮飄逸的身姿。 他語帶哽咽地說著:「我終於見到妳了,妳真的走得太早了,如今,我已比妳老了,媽媽。」 她笑回:「那是一定要的,不管幾歲,你都是我的孩子。」 他泛著淚道:「為什麼我以前不管怎麼想妳,就是夢不到妳呢,還是說,現在的我已經越來越靠近妳了,畢竟,我確診了和妳一樣的癌症。」 她這回笑得更甜了。「傻孩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現在醫學昌明,你會沒事的,就算治療過程會有些辛苦,也一定要積極面對。」 他不捨地地說:「可媽媽我好懷念妳的三菜一湯。」 她幽默一回:「反正你別太早來就是了,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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