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被瘟疫擊潰的王朝

■徐望雲 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到迄今已過三年了,感覺上,這是全世界一起參與的一場大戰,真正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敵人是肉眼看不見的病毒。 如果戰敗,人類滅亡,戰勝,人類活下來。 病毒之所以可怕,是它看不見。也因為它看不見,你無法以洋槍大炮轟擊它們,只能期待它們在不斷的變異中,有如內訌般,讓毒性變得更弱。 我們不知病毒會不會更強,讓人類無處可逃;但回顧中國歷史,我驚訝地發現,有幾個朝代,竟是被病毒給滅亡的, 或者說,一個朝代在落入井底之後,病毒總會適時趕來往井裡扔石頭。   清朝:鼠疫幫了革命軍   從最近的清朝開始吧。 沒錯,清朝是在1911年辛亥革命被推翻的,但是,發生在前一年(1910)的一場鼠疫,讓清朝元氣大傷,如同給革命人士遞刀子,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但禍首不是卡繆小說〈瘟疫〉裡的家鼠,而是(患有鼠疫的)土撥鼠。 最早是1910年(宣統二年)夏天,西伯利亞出現由土撥鼠引發的鼠疫,而此時有華工前往西伯利亞捕殺土撥鼠製作皮毛,於是,鼠疫就傳染開來了。 到了11月9日,這波疫情就在東北的哈爾濱爆發,短短時間,就出現了成千上萬人感染。據統計資料,大概每天平均死亡50餘人,最多一天死亡183人。 在確認疫病來自鼠疫桿菌之後,當時有不少醫生給哈爾濱的地方官提出建議,希望採取封城措施,停止鐵路運輸,防止那些疫區的民工把病毒帶出去。 可是當時的清政府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沒能做好各種防疫的準備,結果很短時間內,整個疫情從哈爾濱擴大到大東北。 短短的六個月,死了六萬多人,對清朝是個很大的打擊,畢竟東北可是滿清的老家,這場瘟疫不管在象徵意義上或者實質意義上,對搖搖欲墜的清王朝打擊力度並不輸給由孫中山領導的武裝革命。   明朝,太監持戈守京城   表面上,明朝的確是亡於李自成與他的農民軍,但實際上,如果沒有那場瘟疫,李自成要消滅明朝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這場瘟疫是道道地地的鼠疫,發生時間可以推溯自崇禎六年(1633),發源於山西,根據雍正《澤州府志》卷五七記載,澤州府 (今天山西晉城)「崇禎六年,高平、陽城、沁水夏大疫」。 很多農民為了要逃避鼠疫,紛紛逃往其他地方,這一來,身上還帶著病毒的老百姓,渡過黃河,往西感染到陜西,往東則迅速波及華北。8年後,即崇禎十四年(1641),疫情傳播到了河北及北京,造成大量人口死亡。 到了崇禎十六年(1643年),這波疫情造成北京城內多達20餘萬人死亡。 駱養性在天津督理軍務時曾提到,「昨年(即崇禎十六年)京師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斂者」。也有文獻記載,「沿街小戶,收掩十之五六,街坊間的兒為之絕影。有棺無棺,九門計數,二十餘萬也。」 這兩段即使看不懂,並不妨礙我們感受那年代北京街頭鬼影幢幢的恐怖。 第二年,崇禎十七年(1644),也就是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軍進入北京那年的情況更慘,抱陽生《甲申朝事小計》卷六提到:「大疫,人鬼錯雜……每夜則痛哭咆哮,聞有聲而逐有影。」(按,崇禎十七年,是甲申年。) 那時北京本來有十萬守軍,李自成於三月打進來時,駐守京城的明朝軍隊總人數由於疫情而折損了一大半僅剩了五萬人,而且多是老弱殘兵和太監,要嘛就是精神崩潰的。 李自成攻入城下時,當時的將官千拜託萬拜託求爺爺告奶奶,希望找到像樣的人來幫忙守城,可是實在找不到幾個人了,所以才會出現宮中太監和老人宮女扛槍執刀登上城樓去守城的卡通畫面。 沒多久,崇禎帝朱由檢就在煤山上吊了。 客觀上講,是鼠疫幫助李自成打入北京,最後鬧到崇禎皇帝自縊。而李自成進了北京後也覺得怪怪的,北京怎麼大街上都沒什麼人,到了晚上的時候,更是一個人影也沒,倒是不少鬼影出來遛狗。 史書上提到李自成是崇禎死後不久,在跟吳三桂與多爾袞的聯軍打戰的時候敗逃。 但其實,真正造成李自成敗逃的原因,就是因為沒多久他發現部隊中已有人感染了鼠疫,而且已經病死了一部分人了,戰力大損;對李自成來講,輸給吳三桂也不是壞事,因為他離開了北京之後,至少還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讓他多活了一年,直到1645年流竄到湖北通山縣南九宮山,被當地百姓圍殺。   南宋,瘟疫搞掉首都   再往前看,南宋。 歷史上說,南宋是於1279年厓山海戰後,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趙昺投海自殺而Game Over`。但事實上,早在三年前,1276年,蒙古兵打下了當時南宋的首都臨安(今天的杭州),把宋恭宗(趙顯)和楊太后擄走之後,整個宋朝就只剩下骨架了。 接下來10歲的端宗被推出來象徵性地撐了兩年(最後因溺水受驚而死),和趙昺(沒有廟號諡號,但後來的韓林兒尊其為宋懷宗)的一年,南宋基本上已不像個國家。 決定性戰役其實是從1275年開始的,當時蒙古軍分兩股兵力,準備南下滅南宋,主力的一股是在西邊,計劃佔領長江上游的釣魚城(約在今天的重慶市合川)。 至於東邊打臨安這一支,是由蒙古右丞相伯顏所率領,其實不算是主力軍,南下先打常州,再打臨安。 蒙古本來的戰略,是想先吃掉長江上游的釣魚城,就能順江而下,給臨安壓力,可以幫助伯顏軍隊,很快拿下臨安。因為他們認為,首都臨安兵力強,沒有把握很快拿下,只要能撐住,等拿下釣魚城,兩軍會合就能搞掉南宋。 但是發展滿奇怪的,因為釣魚城易守難攻,導致長江上游蒙古的主力軍,一直吃龞(直到三年後的1278年才拿下);反而是在東邊伯顏的軍隊,先挫後順,也就是進常州的時候,先吃了敗仗(正如蒙古軍想的,近首都的南宋軍隊很強),但伯顏將水陸兩軍稍作「整頓」一下,就打贏了,然後直下臨安,擄走了宋恭宗。 有點奇怪,你怎麼整頓的?又靠什麼贏的? 很簡單,1275年(德佑元年)發生了一件事──常州大瘟疫。 那年六月,常州與它周邊的三四個城市發生了瘟疫,《宋史‧五行志》提到當時的情況是,「民患疫而死者不可勝計」。導致南宋軍隊實力削弱,城內居民四處逃竄。常州等城被元軍順利佔領。 打下了麻煩的常州,第二年,1276年正月,元軍就順利包圍了臨安府,失去了「衛星城市」常州的護衛,勢單力薄的臨安很快被伯顏軍隊趁虛而入。 二月初五,宋恭宗率百官於臨安投降。 當年常州的瘟疫是哪一種,我手邊沒有資料,我猜有可能是暑熱引起,不過,有一種說法是蒙古曾將城外病歿的死屍(用投石機)拋進城內,導致屍毒播散。1276年臨安被破之後不久,也發生瘟疫,因此合理懷疑主要是暑熱疫病,伯顏再用「投屍毒」的方式取勝。 但無論如何,可以確定的是,南宋的滅亡,其實與瘟疫有很大關係。如果不是疫病,氣數已盡的南宋應該還是可以苟延殘喘個幾年。   東漢,瘟疫割裂成三國   再來是大家都熟知的三國。不過,瘟疫在這裡扮演的角色有點特別。 我們都知道三國主要是建安十三年(208年)赤壁之戰後形成。 戰前的東漢雖已被曹操掌控,但有孫(權)劉(備)在,曹操不敢造次。如果曹操打贏孫劉聯軍,就不可能會有東吳蜀漢,東漢至少還能在曹操的主政下握有天下。當然也有可能是曹操提早幹掉漢獻帝,建立一個叫魏朝的朝代。 曹軍輸了之後,更加速三國鼎立的形勢,也讓曹操繼續「控制」早已名存實亡的東漢,直到兒子曹丕建立魏國。 回到正題:赤壁之戰,曹軍為什麼會輸? 《三國志》提到,建安十三年,曹軍在進到赤壁之前,內部發生了一場大的瘟疫,有人說是水土不服,或可能是屍毒,也有可能是鼠疫,書上沒說,我也不敢下定論。 但這場瘟疫造成的效應,就是曹軍在水戰時,就被孫劉聯軍一下給打敗了。打敗之後就往北逃,孫劉聯軍又跟著在赤壁以北的陸地上,跟曹軍正面對決,又打了幾次勝仗,最後曹操灰頭土臉的跑回許昌。 也就是說,赤壁之戰,曹軍病死的可能比戰死的還多。 所以,如果沒有這場瘟疫,長於陸戰且兵多將廣的曹軍在水戰中雖然不一定打得過孫劉聯軍,但如果回到陸地上,與孫劉聯軍硬碰硬,基本上孫劉的贏面不大,那時,赤壁之戰的故事勢必要改寫。 所以說東漢最終分裂成三國,其實就是一場瘟疫之後,而有了決定性的改變。   這是最壞時代,這是最好時代   回顧東漢、南宋、明、清,這些朝代的尾端都有一場瘟疫,雖然我們不能說這些瘟疫就是決定朝代覆滅的主要原因,甚至是唯一原因。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在戰爭人禍不斷的朝代末年,只要一場瘟疫就可以形成致命一擊,把這個朝代徹底打趴。 狄更斯《雙城記》名句「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強調的是後面的「最壞時代」。我想將之倒裝,「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最好的時代」,著重在後面。 病毒雖讓這個時代變「壞」;但我們能掌握的是政治局勢和人情世故,盼望這個時代的人們都能放下偏見,拒絕戰爭,一門心思對抗疫情──我們共同的敵人。 當疫情真正結束,最終我們都能發現,這個時代其實並不壞,因為抗疫,人類真的可以捐棄一切成見,齊心協力迎向真正的和解與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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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無計留春住

■潘玉毅 春天仿佛才來就已經準備要走了。於它而言,迎春花和玉蘭花的凋零只是一個序幕。隨著時間的流轉,櫻花、桃花、梨花、李花,還有許許多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前腳接後腳,紛紛謝幕離場,只剩下那不起眼的油菜花和蘿蔔花還在菜畦裡守著春天的最後一班崗。此時的油菜花已經長得比人都高了,黃顏色的花朵卻有點蔫兒,顯得無精打采,蘿蔔花也是一般的高,精神狀態則要稍好一些。 與之相比,山裡的茶葉初出人間時只得一個芽尖,如今葉子早已變得闊大無比,連顏色也由鮮綠過渡到了深綠。當然,最能標注這個季節特性的要數楊花和柳絮,它們排著隊,踢著正步,像沙塵一樣彌漫了整個天空。行人走過、車子駛過,都不曾逃離漫天花絮的包圍。 這個時節,高中、初中、小學、幼稚園,幾乎所有的學校都已經忙著準備春遊了,因為再不去春天就要結束了。於是乎,每一個旅遊景點,每一處公園,都能見到成群結隊的孩童;而在鄉間,長滿紫雲英的稻田裡,則有放風箏的大人和小孩,抓著風箏線拼命地奔跑,就好像抓著春天的尾巴。而我早已沒有了少年時的心境,說好的春遊沒有去遊,說好的采風沒有去走。因為工作壓力大,即使外出旅遊也更像是走馬觀花,至於「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閒情,就更稀缺了。「傷春」的愁緒倒是留有幾分。 沒有比相聚更歡喜的場景,也沒有比離別更傷感的情境。大千世界,這一點無論是時間還是人都是一樣的。 好想讓時間停滯,把春天留住,遺憾的是,古往今來,無論一個人的權勢有多大,才情有多高,都不曾做到這一點。也許他可以在畫裡、在書裡、在詩裡、在歌裡把春天變成油墨、字句、意象、音符,融入自己的作品,等到春天不見了的時候再去重溫。但鮮活的季節與生硬的紙張,畢竟有著距離。 「謾說春歸去,多情無計追。」明人蔡羽的兩句詩,甚是形象。無計留春住,這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也是人心頭的一種無奈。尤其對於很多生活在都市裡的人來說,他們日日朝九晚五,早出晚歸,雖然也曾經過花壇經過公園,也曾到過山邊到過田邊,卻鮮少有時間停下來看一看路邊的小花盛開了沒有,溝裡的小蝌蚪是否已經找到了媽媽,故而也未曾留意春天是何時到的人間,到的自己身邊。直到春天行將消逝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它已遲暮。 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南風一天比一天輕緩,只得喟歎一聲,調整心態,將迎春的期待、探春的欣喜轉向惜春的傷感中來。平心而論,夏天也是一個不錯的季節,然而再怎麼不錯又怎麼比得過春天呢?大概這一番對比,是很多人心裡所共有的吧。 老話說得好,一年之計在於春。如果春天註定留不住,那就讓它在其它季節裡延伸吧。春天埋下的種子在地裡,春天擬定的計畫在紙上,春天想說的話在心頭,接下來便是該努力的時候了,努力去施肥澆水除蟲,努力去拚搏奮鬥掙扎,努力去邂逅告白和愛,然後到秋天去收穫一個結果。興許,這反而是留住春天的良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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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車站的旅人心思

度睿 一批批人潮從午後視覺前方穿梭,左右交疊,流轉浮光掠影。總有幾張刻劃相似臉譜,瞬間從含糊記憶眼簾跳出。 婉謝桃園好友W熱心開車,選擇從母親大樓單獨走出,路旁隨意等待高鐵公車。無須下載公車App,無關時間快速悠緩,至多十幾分定可上車,看窗外非居住城鎮的新奇陌生。如同許多旅行書寫論述提及,旅途帶來旅人視角,跨入他方不同鄉鎮地理文化版圖,產生對烏托邦追尋欲求。其實只是台中和桃園間往返。 疫情稍緩,我又恢復喜愛在高鐵長椅等待放空的慣性。並非隨時可漂泊新奇寂寞異國,桃園高鐵等待蔚成旅途驛站想像,連結此生遠近時空機場浮世繪印象。 那優雅走過的娉婷女子,該是典型黑白線條控。及膝緊身洋裝和迷你造型被包、帽子皆是黑白條紋,似乎提醒人們涇渭分明的黑白。白皮膚的她,讓我想起那年獨自從底特律轉機回台、怕聞我薄荷精油的鄰座白人女孩,這回她第一次前往朝見中學夏令營就邂逅的韓國男友、他的父母。一路十幾個小時到韓國,倆人相見歡,海闊天空聊到飛機是否飛越北韓,為何個人電視飛行螢幕路線如此顯示?空姐抱歉解釋系統細節有誤,免去一場困惑虛驚。仁川機場分別時,彼此談話意猶未盡離情依依。恨不得飛機只是盤旋天空無盡空轉,讓純淨漫談繼續交鋒。 文學殿堂的「陌生化」新視角理論,旅途上的新朋友,用陌生化譬喻說法,就像一個新景點新餐館,帶來新鮮快樂體驗氣息。 且初識的人們,彼此謹守客氣制約社交禮儀,沒有濃烈羈絆的愛恨錯置,無逾越距離的談話機制,恣意愉快。 還有一群酷炫裝扮韓國風潮男,每人拖著小行李箱、揹著被包,標準時下台灣高鐵客。類似藝人團隊風格,一陣匆促喧騰,他們急著要赴何方華麗盛宴?青春聲浪像陽光下晶亮海波,襲捲長椅上休憩的幾位老少,眾人紛紛從網路資訊侵蝕的手機裡抬頭。 我想起一九三二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爾斯華綏一篇短文〈邂逅〉;來自宇宙八方的三位男女,對著倫敦維多利亞車站一座將軍騎馬銅像感興沉思,在銅像被樹木圍繞的車站曠地角落,三人因評論一隻馬腳雕造好壞,驚詫謔笑啟動話題,最終竟辨識出原來彼此都是曾在鄉親婚禮上見過面的舊識…。 但戴著口罩、僅露出平淡雙眼的眾人,實難以捉摸各自背負的心事。而此地銅像卻在高鐵站對面碩大outlet區裡。 我又想起高爾斯華綏那高超細膩藝術手筆、讓人拍案驚絕的著名中篇小說〈蘋果樹〉,有些殘酷寫實主義卻充滿浪漫情思。農場女孩可憐梅姑上街尋覓借住她們農莊,和她在蘋果花香下譜出戀情卻反悔不歸的男大學生,也是前往火車站尋找…。 機場、車站、捷運站等樞紐驛站,創造地景與文化間的絕美紐帶,讓文人極盡謳歌生命悲歡。近代有了電影科技,火車站懷舊氛圍更是許多導演們的最愛。而驛站前眾生揮灑心緒,除了邂逅訣別,抑如步入晚年淡定的我,聚散隨風? 去年六月底和老公一起從美探親返台前,在甘迺迪機場苦等一下午、前兩日在賓漢頓小鎮女兒家附近CVS藥局做的免費PCR核酸檢測,若黃昏時報告未送達,得在機場限制時間內,高價自費再度檢測,否則無法離境。未定膠著情態,讓外星人老公極度焦急。 我倒也不緊張,只感慨年輕初抵紐約的甘迺迪機場,現竟如此蕭條滄桑。不若底特律機場明亮寬廣,新穎現代化。雖然A區熱鬧商家頂端空間、設有磁懸浮列車可載旅客到不同登機口,當時我卻寧可自己漫步一條約三、四百公尺的弓型通道。其兩側壁面類似不同紋路的彩繪玻璃,隨著前衛音樂變換色彩,彷若置身光影迷離的奇幻之旅。 「幾點到台中?」老公打Line電話來催問了,中斷旅人沉思。心想還早呢!我起身繼續尋覓桃園高鐵奇幻之旅的可能,發現多了一攤好吃創意夾心牛軋糖餅乾店。因為回到台中,即便高鐵大廳壯觀寬闊,就如下了灰姑娘南瓜馬車,旅人身分剎時逸離消失,時間只是滴答笨拙,回到日復一日制式冗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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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創作人格的創造者──閱讀費爾南多‧佩索亞《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

沈眠 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早在多年前就以散文選集《惶然錄》(時報出版,2001年)風靡了不少台灣創作者,2017年《不安之書》(野人)──《惶然錄》為此書的節選譯本──、《自決之書》(野人)的推出,更是對佩索亞散文的完全顯露,教人著迷。而《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野人,2022年)的出版,總算可以一窺其詩歌的驚奇樣貌。 多年以前,在閱讀董啟章小說《物種源始‧貝貝重生之學習年代》(麥田出版,2010年),第七章「我是我,我不是我」就專門針對佩索亞而寫,其中一節名為「我的心比整個宇宙還大一點點」,無疑是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的另一種譯法。當時就非常驚駭於佩索亞詩句的胸懷之大,仿如台灣寫下「我們仰賴宇宙的浩瀚╱宇宙的浩瀚仰賴我們?」的零雨和「比宇宙還大的可能說不定╱是我的一顆心吧」的楊牧。 而七十二位異名者,亦即佩索亞創造的作家、詩人們,更是小說之虛構、劇場之扮演的豪想,他所構思的創作者群像,如《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裡的阿爾伯特‧卡埃羅、里卡多‧雷斯、阿爾瓦羅‧德‧坎普斯、亞歷山大‧舍奇,各有各的身世,寫出來的詩歌也自有其特質,卡埃羅對宇宙、大自然有著極其深刻而極限的觀察、思維,雷斯之詩有大量的西方神話元素,並直視神人關係的變化,坎普斯精擅長詩,包含〈凱旋頌〉、〈航海頌〉等,無比張揚癲魔,語氣狂熱,寫現代科技與人類生活密不可分,彷若賽德龐克(Cyberpunk),抑或是直指海盜世界的迷亂與性別變換的想像,令人不思議於這些作品竟早在1910年代就完成了。 如「我為宇宙帶來嶄新的宇宙,╱只因我為宇宙賦予自我。」、「我逝去,我存留,一如宇宙。」、「我只有一雙觀看事物的眼睛,╱所以我的口袋裡裝下了整座宇宙。」、「宇宙從未(離我既不近也不遠╱可是卻)如此崇高地不屬於我。」、「謹記我們與神有多麼相似╱讓我們,為了自己好,╱視自己為遭到驅逐的神祇」、「倘若萬物皆有相應的神,╱為何我不該有?╱為何我不該是?╱神祇在我體內竄動,我可以感受。╱我清楚看見外面的世界──不具靈魂的人事物。」、「我就是上帝!╱詩詞就是我無法從生命爆發的成果。」、「但願我能像引擎般傳達我的完整存在!╱但願我能像一部機器般完整無敵!╱但願我能像一輛新型汽車般勝利穿梭╱人生!╱但願我至少能將這一切注入我的肉體,╱將我撕裂開來,接納滲透╱貪得無厭、絕倫人造的黑色植物群╱那汽油和炙熱煤塊的所有香氣!╱與所有動力學稱兄道弟!」 漫威影業(Marvel Studios)的影集《月光騎士》(Moon Knight,2022),涉及解離性身分疾患(俗稱人格分裂),讓人一睹超能力英雄的童年創傷,如何造就後來的多重人格特質,這是一大賣點,甚至連主角的不同人格都會相應對產生另一種戰服,如西裝版的月光先生。但最有趣的還是埃及九柱神、神話生物的引入,如月神孔蘇、太陽神阿托姆、歐西里斯、荷魯斯和阿米特,諸神的內部分裂和對立,猶如現代與傳統交戰,同時又並存於世,某個部分來說,彷彿也目擊了天堂與神格之分裂。 《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如《月光騎士》般闖進人格變異之境,演繹出一種獨門密技,或可名之為:解離性身分創作。那不是疾患,而是身為創作者的創造力如何細部演化,如何鋪張結構成一整套華麗變身術,帶領我們直探人性與文明的深處。或也正如《波赫士談詩論藝》(時報出版,2001年)說的:「我在寫作的時候,我會試著把自己忘掉,……我只不過是想要傳達出我的夢想而已。」忘我,而有了更多、更大的我,佩索亞傳達出一場創造之夢的完整體現,著實使人無限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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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念奴嬌〉我愛高爾夫

■子寧 君子好球 球友約 最是夢寐之求   青草地上 追白球 無比快活風流   緩帶輕裘 浹背汗流 國事風馬牛   起早睡少 晨曦夕照挽袖   跌蕩果嶺沙丘 為了少一桿 錙銖必究   高瞻遠矚 蓄滿力 揮桿絕不抬頭   有池毋恐 一切平常心 無庸作秀   且盡美酒 歡顏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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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菠蘿麵包的滋味

■春崊 菠蘿麵包,顧名思義,長相像菠蘿。橫直交錯的壓紋將麵包的表皮擠出一個個的菱形圖案,依據烤箱給的時間菠蘿麵包會呈現深淺不一似黃皮香蕉的顏色。圓圓鼓鼓的它們出爐後就被烘焙師排列有序的放在托盤上置入玻璃櫃裏等待客人上門。 在台灣,菠蘿麵包是大眾化的銅板美食。雖然內裡無花俏誘人的餡料,但吃起來卻有一種讓人覺得飽滿厚實的甜美滋味在味蕾裏發酵回美! 時序來到今年的最後季,身為社會局社工師的我得進行一年一次的個案訪視。手頭上編冊的每個案家狀況不同,有剛接手的、有接觸一年、二年、三年……甚至更久的。基本上申請長照的屬老老人居多,次要為行動不便的初老者……。在我服務的眾多案家中有一戶人家實在特別,特別到我懷疑人生。一0七年二月由其年邁病弱的母親申請沐浴、洗頭項目開啟我們的進駐服務,當時注意到家中尚有二位皆已五十多歲的重度智能障礙的女兒,全由另外二個正常的姊妹全年無休的照料起居日常。初使主負責對造的三女兒小秋對我們的關懷很抗拒,我感受到她排外情緒強烈並伴隨焦慮與憂鬱。見身心俱疲的她頑強地頂著在風雨困難中搖搖欲墜的家,實心的不捨;於是我循序引導說服小秋同意讓二個智障的姊妹也接受居服,將二姊妹的洗浴工作放手給外人執行。就這樣一年一會,從陌生的接觸到熟稔的關懷已經是第五會了。期間小秋的母親過世對她無疑又是一場天崩地裂的打擊,見她強忍失恃的傷痛繼續扛住照顧養護智障的大姐:小春及小妹:阿冬,真的常讓我不自覺地跳離社工的制式立場打心裡疼惜小秋的不容易。 今天下午的訪視,小秋話語多於以往,她侃侃而談母喪三年來的心路轉折接著提及現今照顧二姊妹的種種景況。看她講述時堅毅的神情似乎她就是這二姊妹的母親無誤。我很揪心怎麼會有這樣磨難的人生活脫的在我眼前上演,無法想像小秋從小至今到底承受了多少他人無法想像的重? 靜靜聽她內心深處的告白,字字句句都含著悲苦的淚水。小秋:「我會一直照顧她們到老。但是我有個念想,就是希望她們二個能比我早走!」小秋停了幾秒,跟我眼神交會後便接續的講:「妳不用把我想的有多崇高,我希望她們早走,當然一半的原因是我能幫她們好好送終,但另一個理由是我很想過看看像你們正常家庭的平靜日子,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怕她們發狂吵鬧,不必時時擔憂她們的身體病痛與出入安危…。這輩子我就像是一個被無數條線吊起來擺弄的伽儡尪仔,被老天爺開的這個大玩笑捆綁束縛。我想嚐嚐一般人的平凡生活到底是什麼滋味?那就好比像菠蘿麵包,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你們天天吃。或許你們覺得味道平淡無奇,但我卻連咬一口的機會也沒有。」小秋說完後沮喪地垂下頭。我呆然無語。 我能怎麼回應小秋呢?想起玻璃櫃裡人人垂手可得的菠蘿麵包,竟然是小秋用來比喻她夢想的平實無華的日子。而且她要求不多,只讓她嚐一口,知道是何種滋味就無怨尤了。我們這群每天吃著菠蘿麵包過著理所當然的生活的人是不是該感謝老天爺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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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 好想帶本書去「安妮之家」

■翁少非 下禮拜,西歐十七日行,從桃園搭機直飛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 近日,陸陸續續打包行李,屢屢拿出奧地利精神醫學家維克托·佛蘭克爾(1905-1997)的《從集中營說到存在主義》(Man’s Search for Meaning)翻翻,好想把它塞入行囊。 會有這個念頭,全因在阿姆斯特丹除了預定參觀皇宮、中央火車站和水壩廣場外,還有一處你最想去悼念的「安妮之家」。 「安妮之家」是為了紀念二戰納粹大屠殺的受害者、《安妮日記》的作者安妮·法蘭克(1929-1945)設立的,就位於市中心的王子運河畔,安妮和父母親、姊姊躲避種族迫害的藏居處。 一九三三年希特勒迫害猶太人,安妮全家從德國逃到荷蘭阿姆斯特丹,之後德軍又佔領了荷蘭,一九四二年七月他們躲進隱蔽狹小的房間,靠著父親同事的資助,匿居兩年多後,被蓋世太保發現,抓去納粹集中營。 二戰末期納粹戰況失利,安妮和姊姊被移到德國的貝爾森集中營,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五日英軍解放這座集中營,姊姊瑪戈和安妮兩人卻因染病,在幾個星期前相繼病逝。 多麼令人遺憾,多麼讓人心疼。 早在安排這趟旅程時,腦海就有這個聲音:帶這本書去悼念安妮吧,作者佛蘭克爾的妻子媞莉,有著和安妮相同的境遇,同樣被關在貝爾森集中營,同樣在納粹投降前不久去世。 年輕時買這本光啟社出版、譚振球譯的口袋書,翻翻看看得夠久了,如今,它不僅蠟黃了臉、翹了唇角,裡面有許多地方還被你畫線寫字,顯得凌亂又蒼老。近幾年你實施「斷捨離」,幾度清理書櫃,它卻都倖存下來。 你哪捨得丟,這麼讓你熱淚盈眶的書。 佛蘭克爾跟安妮不同國籍,但都因是猶太人遭迫害。二十五歲他獲得醫學博士學位,三十二歲開業行醫,三十三歲時德軍入侵奧地利,原本已拿到美國護照和簽證,但為照顧年邁雙親留下來,三十七歲和媞莉舉行婚禮,沒多久就被關進納粹集中營,在慘無人道的集中營度過了三年,戰爭結束後,他回到維也納才知道父母、兄弟和他的妻子,不是死於集中營就是喪命於煤氣間。 而安妮家,只有爸爸倖存。安妮和姊姊在奧斯威辛集中營時,感染疥癬被送到醫療室治療,兩人病弱不堪,母親把節省下來的口糧,從醫療室的牆洞傳去給她們吃,後來自己因饑餓而去世。每每想到這段故事,心湖總是被感動得澎湃起來。 前些日子看《辛德勒的名單》影片,德國商人辛德勒拯救眾多波蘭猶太人免於被屠殺的故事,片頭播放《一步之遙》探戈舞曲,不免又讓你想起佛蘭克爾的思妻之情: 有一天,佛蘭克爾從睡夢中醒來,有個看守在房間裡舉行慶典,一陣醉酒的咆哮聲後,突然間沉靜,有小提琴把這首舞曲奏進夜闌,絃絃聲聲思,讓他跟著琴聲掩泣起來,這一天正是他愛妻的生日,他們被關在不同處,也許只有幾百碼,但他卻有咫尺天涯之感。 思念生死未卜的妻子,佛蘭克爾在腦海與妻子對話,藉感受彼此間的愛情,來熬過苦日子,他體會愛情不以肉身為限,就算妻子亡故,仍能對著她的心像相思對談。 安妮逃過毒氣間,沒逃過致命的傳染病,但她的日記成為著名的歷史見證,有一顆編號5535的小行星也以她的名字命名;佛蘭克爾逃過這兩者,從傷痛中去尋找生存的理由,不讓自己衝向鐵絲電網自殺。他相信只要擁有一項生存的意義,就能忍受任何的痛苦。他以集中營的親身經歷,闡述「存在主義治療法」,而為這個學派的大師,這本書也一直暢銷於世界。 尼采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成長在社會安定、衣食無虞的人,難以理解「受苦」為何物、難以體會尼采的意思。你很幸運,讀到這本書後,再去念輔導研究所。「諮商與心理治療」這門課,期末最後一堂課,教授要求每人五分鐘說說自己最喜歡的學派,你說: 佛蘭克爾十六歲時就曾寄叔本華的心理分析給佛洛伊德,我喜歡他以建設性的人生態度,詮釋與延伸尼采受苦的價值。人類存在的本質在於意義和目的的追尋,可以透過行動和努力,藉由價值感體驗(諸如:愛或工作成就感),以及痛苦的經歷來發現存在的意義。 二十一世紀了,近兩三年,世人飽受極端氣候災難、肺炎病毒肆虐、地緣戰爭摧殘之苦,除了追求生活的小確幸,誰不渴望心靈的撫慰滋潤? 嗯,帶它去「安妮之家」吧! 你知道的,去那兒,不是觀光,而是安置你久藏的、悲傷與感動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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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們都是點燈人

■洪金鳳 世界上有很多弱勢的人,有家庭弱勢的,有工作上弱勢的,也有在朋友圈裡弱勢的,他們身處於黑暗之中,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也許就只能留停原地,等待命運之神的眷顧,才能改變人生。 成長期,我不但是家庭弱勢,也是朋友圈裡弱勢的族群,還好那時有位同學對我特別好,不管我遇到什麼事,她都永遠站在我這邊,也還好我的課業成績優異,雖然沒有什麼朋友,但至少別人不會看不起我。 開始進入社會工作時,就像一張白紙一樣,沒有工作經驗,沒有像山一樣的長官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不斷的學習再學習,當然學習的過程,都會遇到困難挫折,還好過程中遇到一些支持照顧我的人,我才靠日漸累積的經驗,不斷成長茁壯,成為自立自強,獨立自主的人。 那位支持我的同學及那些照顧我的同儕,就如同人生中為我點燈的貴人一樣,他們讓我前方的視線不是處於全黑的狀態,而是永遠都有一線的希望在不遠之處等著我,讓我能抬頭挺胸、勇往直前,一步一腳印,以堅實的步伐,向前邁進。 多年後的我,不管在家庭,在生活上,或是職場裡,我已成為一個有能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也有餘力幫助別人的人,我覺得能夠擁有同理心,站在別人的位置上想,幫別人點上一盞燈,即使燈光微弱也沒關係,它一定有光度,也會有溫暖,如此一來,社會必然充滿祥和之氣,人際之間必然幸福感滿滿。 千萬不要小看你點的那盞燈,那是愛之燈,和平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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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慢鵝俳句 一張淋濕的票卡 雨夜月 偏鄉巡演劇團 秋野 荒棄的遊樂場 秋意 駭客墨鏡型男 伯勞 客家庄流水席 蝗群 南美祕魯友人 馬鈴薯 鐵盒裡一封撕半的信 秋海棠 被壁咚的臉 紅楓 老欉辭水柚子 寵孫子女的甜笑阿嬤 歌聲嘹亮的原住民兒童 秋日明媚 地骨皮 廟祝鼎沸的藥茶香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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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的聲音

■江冠明 第一次仔細聽風的聲音,是一九九一年我在瑪赫坡岩窟,聽見深夜的風聲。不曾覺得風聲有任何意義,直到遇見霧社事件,開始聆聽風聲的訊息,慢慢察覺到不同森林裡有不同的風聲。我開始學習聆聽風聲,凝視風帶來的訊息。探訪霧社過程中,泰雅族老人會說:「走在森林,遇見風,要仔細聆聽風的聲音。」,慢慢隨著自己越來越深入森林,越來越熟悉霧社事件,我也越仔細聆聽森林裡的訊息。 記得高中第一次登山,行走在中海拔一千五百公尺的山間,穿越森林時,可以感覺到樹林間靜靜遊走的風,突然右邊某處的葉子晃動一陣子,又消失無影無蹤,等一下左邊又有一處蕨類樹叢在晃動,找不出風如何來如何去的痕跡,我不明白為何只有那一處的葉片會翻舞不停,旁邊樹葉卻不曾搖晃。下山,看見雲霧飄來,等到下坡時卻穿進一團迷霧中,霧一陣陣散去又迎來,淡淡濕氣裹住身軀,有一股神秘的感覺圍繞在身邊,彷彿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包圍著。 許多年後,我才想起那次登山的地點是李棟山,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役。日本人在那裡搭建一座碉堡,圍牆高達三米多,帶隊的高中老師說:「這裡可以發現一些頭顱和骨駭!當年日本人在這裡建築砲台,砲轟泰雅族部落,後來泰雅族人攻陷碉堡數次,這裡發生過很慘烈的戰爭。」。很多歷史消失無影無蹤,連記憶也消失殆盡,記得那天搭巴士到山腳下,沿途經過很多地方,許多上來搭車的老人家,臉上有線條的刺青,多年後才明白那是「黥面」,這是泰雅族的Gaya文化的圖騰表徵。 那天坐在霧社地區與文史工作者聊天,談起在瑪赫坡聽見的風聲,朋友說:「大概是我們祖靈喜歡你!才讓你聽見他們的聲音。在我們泰雅族會提到鳥叫占卜,其實,我們老人會聆聽風的聲音!你能聽見風的聲音,大概你的過去可能跟我們有關連。」,我想多問一些關於風的事情,他說還在研究中,以前做田野調查時有老人提過,當時他並沒有特別注意,加上對自己的文化剛入門,沒辦法掌握到要點。 每次在思索霧社事件,心靈深處會出現一陣陣風,像一種語言向我陳述。那幾年常常到清流探訪朋友,常常到河邊望著河水發呆,偶爾出現一陣陣的風洌過水面,盪起一圈圈波紋。走在村莊裡,無論清晨黃昏都有淡淡的風吹著,我不知不覺對風有一種迷戀的情懷。最深刻是,去探勘古戰場,沿途感受過種種不同的風在流動,有一種思維跟著流動,許多年還記得那陣風包圍身體的奇特感覺。多年沈澱下來,坐在書桌前書寫,似乎也有一股風在吹著,靜靜的風吹過我的書房,吹過心靈,那種感覺很奇怪。那時候想把「跟著風」感覺寫下來,沒想到那陣風卻把我帶進霧社事件中,帶進許許多多的歷史迷霧中,穿越森林聆聽風聲彷彿跟著書寫的速度前進。我很困惑,簡單的一個意念「跟著風」,竟然延伸出一連串關連在霧社事件周圍的書寫。 今天回想,也許在高中登山那次,看見風在森林裡遊蕩的姿態,我開始感受到風的存在,也許是聆聽到祖靈的召喚,感受到某些啟示。不曉得,每次進入森林都會感受到風的訊息,雖然,不是很清楚風中的意義,但是卻能感受那種被風靠近、包圍的感覺。經常仰望大斑鳩在天空遨翔,他們不斷發出尖銳的鳴聲,聲音穿透風飄到無限遠的地方。牠們展翅遨翔的姿態讓我迷惘,不斷變換飛行的姿態,讓看不見的風成為一種飛翔的力量,風的神秘令人沈醉。有一陣子,我追逐風的聲音,追逐思緒跟著風飛馳的速度,跟著風漂流大地的情懷遊蕩,穿越不同時空的想像,追尋關於風的種種想像。 慢慢,我變成一個聽風的人,也越來越像風一樣漂泊不定,四處遊蕩。跟著風,進入歷史、想像、研究、和反省的思想中,慢慢我在風的催促下,開始書寫一連串關於霧社的故事,為什麼寫?我不是很清楚,只是不停地書寫,不停地修改,不停地想,似乎不由自主地跟著風往前走,慢慢,跟著風往前走,變成一種心靈呼喚,變成一種書寫的意志。我想這一切,都是風的力量。我學會聽風的聲音,聆聽風聲中祖靈的語言和啟式,同樣,我也變成追風的人,一個用文字敘述風吹過大地的故事,敘述風中消失的神話與寓言,追溯1930年代狂炏四起的世代,短短幾個月間多少生命燃燒殆盡,事隔六十年後,我才開始追逐哪些逐漸隱約消逝的往事,當那些人的熱血激情壯烈燃燒後而逐漸被淡忘時,必須有一個聽風的人記錄一些失憶的傳說。這一切的書寫,是風的聲音傳達的訊息。    (遠景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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