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白髮吟

■梁瓊白 我娘家的人好像都有少年白的基因,大約四十幾歲左右就開始陸續出現白髮了,母親大約六十歲時已經滿頭銀絲,又白又亮,常被誇頭髮白得漂亮,所以她一生沒染過頭髮,母親年輕黑髮時是甚麼樣子好像沒甚麼記憶,因為印象中都是她白髮的容貌。 我開始出現白髮的確切年齡也不太記得了,因為我一直都是一看見有白頭髮就染的,剛開始也許覺得自己還不夠老,也許是因為還在職場的關係,初時還只有少部分時,美髮師還很耐心的幫我挑著染,後來多了,變成每隔二三個月就全頭染一次,有人說頭髮越染白得越快,我沒研究過到底是因為染而白得快,還是因為白得快而必須常常染,反正後來染髮時間的間距越來越短,前幾年幾乎不到一個月就得染了。 年輕人的白髮,大都是稀稀疏疏的穿插在頭髮中,而年紀大的人白髮都先從鬢角開始,然後從頭頂往下漫延,年輕人除非遺傳有少年白,不然很多是後天造成的,例如工作壓力大、作息不正常,而染髮多半是為了時髦,染甚麼顏色都不奇怪,髮色換著染或染壞了剪掉都可以很快又長出新的,而年紀大的人白髮是因為老了,不但白得快還長得慢,畢竟氣血漸衰了。 染髮多年,儼然已成慣例,反正時間差不多了,白髮便自然冒出,然後習慣性的將它染黑,直到下次再重複相同的動作,長期染髮的結果是髮質變差髮量變少,聽說如果全部理光可以讓新長的頭髮無論髮質或髮量都變好,不過一般正常狀態下不會有人這麼瘋狂吧?我後來因為得了癌症,化療期間根本不用理就掉光了,還以為化療結束後可以長出濃密的新髮,可惜後來頭髮雖然重新長了,卻依然是黑白相間的,看來年紀不會因為重新健康而青春重來,但因為還在上班,所以又恢復了染髮。 今年退休後跟外界接觸的領域小了,沒有工作上必須接觸的人、必須參與的活動,包括工作上的朋友也可以選擇是否需要再見,當所有應酬歸零再重新定位時,為了讓生活更簡單素淡、日子更從容輕鬆,回歸本色的第一個改變是不再染髮,於是任由白髮慢慢從鬢邊往上延伸、頭頂的白髮漸漸向下擴散,一頭的黑白混雜,頓時覺得衰老幾分,偶而外出時就又用起化療時用過的假髮覆蓋一下,回家再拿掉,慢慢調適過渡期的尷尬。 有一天,在家聽見門口有移動東西的聲音,開門探頭看,發現是大樓負責清潔的大姐在打掃公共走廊,我倆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明顯的愣了一會,我朝她笑笑並謝謝她辛苦了,她才回過神似的直說不好意思沒認出來我,當時我沒戴假髮也沒化妝,跟她平常熟識的印象有落差吧,顯然是被我的真容嚇到了。 古人朝如青絲暮成雪或一夕白頭的悲壯,現代生活中不會瞬間發生,人都是慢慢老的,想想青少年開始為學業,中壯年為事業,哪個不是為生活、為家人、為成就勞碌奔波,長達三四十年的職場拼搏,風霜不知不覺中化成一絲絲的皺紋烙上了臉頰、眼角,歲月無痕下吹白的頭髮,一縷縷的拂向鬢角髮際,年齡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增添的,這一路埋頭前進的追趕跑跳,臨老所謂的成就無非是結算為名為利的積累吧!等到能稍稍停下腳步,驚覺人生已過大半,回首來時路,細數成敗得失,竟沒有可定位的標準,值不值得也有著很多不得已,但老了卻是事實。 雖然現在的老人光從服飾儀容和行動的俐落與否,未必看得準老的程度,只要掇拾得乾淨整齊還是可親的,卻也別說什麼皺紋是智慧的象徵,白髮是歷練的標誌,這種自我感覺良好不過是老人的矯情罷了,退了休的人最寬裕的就是時間,每天可以把時間排得依舊忙碌充實,穿梭在各種活動中,也可以閒雲野鶴雲淡風清,服不服老是心態,日子怎麼過是心情。 同儕老友聚會彼此都是抬眼可見的白髮,即便是滿頭烏絲那也是新染的效果,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白髮在頂總是增添幾分老氣,再加上藏不住的皺紋、若隱若現的老人斑、脖子上發皺的頸褶,任誰年輕時是曾經風采翩翩的帥男、有才有貌的美女,見了白頭都一樣,年輕人見面聊工作、聊時尚、聊旅遊,老人聊的是吃甚麼養生、做甚麼運動保健、還有甚麼染髮劑不傷頭皮,滿口假牙的呵呵笑聲中,抖動的白髮好像夕陽餘暉下的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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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抗議信

■鄒敦怜 吳小姐今天遲到了,在特別不該遲到的日子犯了這樣的錯,主管的責備她咬著牙忍耐著照單全收。但是,她心中有點不甘心,決定寫封抗議信。只是這抗議的對象其實不認得,是住在樓上的陌生鄰居。   三個多月前,吳小姐因為情傷離開原本的公司,搬到這棟離新公司很近的公寓大廈。她雖然青春正盛,但至少比這棟公寓99%的住戶年長許多,因為他們大多是附近幾所大學的年輕學生。要簽租約時,物業和仲介幾乎同時看著她:「你確定嗎?」他們的理由是:這裡每層戶數很多、年輕的學生客會有想像不到的瘋狂,可能會比較吵:「真的不用再找了嗎?」 情傷的人心中都有點彆扭,如同離開那個本該離開的人,雖然心中是理智的,但別人可不能說出來。這時別人越是不看好的,就會越想闖闖看。那個慈祥的仲介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吳小姐,眼神透出濃重的關懷,水汪汪的眼睛就要噴出淚一樣。喔,這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太多的關心,於是,那個「再多看幾間也不錯」的念頭立刻無影無蹤,吳小姐不但沒應聲,反而火速下訂簽約,三天後就搬進來。 小套房有仿古的窗台鐵架、竹編的家具、鮮紅的小冰箱,浴室的管線不但是明管還漆成紅綠黃三種顏色,不時有咕嚕嚕的水流聲響起。仲介帶著看房的時候,還忙著解釋:「屋主的壁紙有點奇怪,好像畫什麼符一樣……」其實吳小姐內心狂喜無比,她的審美觀奇特,這一切恰好都很對味兒,仲介覺得奇怪的壁紙是王羲之的狂草蘭亭序! 不得不說,匆忙決定搬進這裡,是吳小姐少有的衝動卻沒犯錯的奇蹟。這房子隔音不太好,入住第一個清晨,她就注意到樓上鄰居的存在,那個鄰居的鬧鐘是巨大的軍樂聲,正好在六點五十八分。習慣這起床號之後,她發現樓上鄰居有幾個固定的鬧鐘時間: 十點三十六分,救護車鳴笛; 傍晚七點九分,池塘蛙鳴; 晚間十一點四十四分,大雨夾雜著打雷。 這幾個聲音精準從不拖延,響亮卻不聒噪,那聲音是剛好夠讓人聽見,又不至於讓人覺得厭煩吵雜。日日夜夜,吳小姐就在軍樂聲中起床,蛙鳴聲中邊弄著簡單的晚餐,最後在打雷雨聲中入睡,習慣一養成就變成依賴。 吳小姐的情傷就是因為太過依賴一個男人,她完全習慣與那個不太適合的人共處,以至於必須離開時讓自己傷得差點體無完膚。所以,當她因此保持從來沒遲到的完美紀錄,也逐漸的習慣固定的鬧鐘聲響。 樓上鄰居是如此的從不出錯,吳小姐在安逸中也輕忽了,她放棄自己必須設定手機鬧鈴習慣,把司晨的工作完全交給那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   那天下班後,吳小姐真的寫了封抗議信勇敢的衝到樓上,可怎麼按門鈴都沒人應答。她到一樓物業處詢問,得到讓人驚訝的答案:「您的樓上?那戶屋主在國外,也沒打算出租,所以已經超過半年都沒人住呀!」那麼是誰日日夜夜精準報時?物業以為她嫌棄公寓隔音差,壓低嗓音帶著歉意的說:「您也知道,這是學生宿舍,一層有三十二戶,您在五樓,頂上還有七個樓層,聲音可能是你樓上那層的任何一戶,或者是樓上的樓上發出的……」也就是說,可能的報時者超過兩百人。 吳小姐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一邊調整手機的鬧鈴一邊嘟囔埋怨,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個沒準兒,好好的每天準時響起的鬧鐘居然有天不響,讓人養成依賴心情放鬆之後攻其不備,這若不是不講武德的行為,那怎樣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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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讀吳介民──

■范榳 我從失重的酒吧 見到少女口中棉花 有著不可思議的柔緻 一口含入口中,吞下 手風琴樂手和海豚的辯白   鯨聲入雨點般存在 削瘦又凝黑的懷裡 是夜色輕輕擁你入懷 如手中的繭,從夏夜晚風 席捲而來,被光照亮後的領悟   若妳存在夜裡,再也遺忘不了:   流螢引領 進入一片雪原 你發光的雙眼 至今難忘 麋鹿小小手掌 湖面顫動的純真   多麼渴望你 沙漏落入荒原,只因你繞過廢墟 操場、獅子園。 我深深接住妳掉落的語言 那像一座綠色的井,通往天際 我將繩索環繞,緊緊抓住 未來是此生被妳囚禁。   通透明亮的花園,依附著你靈魂 張開雙臂,手臂是金黃色的牧原 金髮小男孩搭上火車 懷中帶著蘋果切片就足夠一生。 你讓生命是一個童話 寓言始終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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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診脈

■暮云 比山還要遠 比平野還要闊 如果那裡就是遠方 有沒有某一瞬間 我停在這裡 看天空上每一隻鳥都像是 眼淚流了下來 似乎痛過後大地的脈象 如琴弦之挺直而略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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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老人的注視

■度睿 昨日她又不經意越過那角落,時光飄忽,再看不見騎樓裡安靜閒坐的緘默老人了,還有他那在裡面苦守一間快要歇業、古樸蕭條雜貨店的太太。她記得從前曾跟他太太買過雞蛋,老婦人倒是話多,一邊忙著和串門的鄰居用台語抱怨 :「就這樣,死不了,又活不好…」 她聽說那老人並未失智,老婦人也是有病在身,但究竟說的是先生還是她自己?從未看過老人起身走步,莫非已完全不良於行?年輕的她當時無暇尋思。只是不喜悅老人總是直接或回眸盯視著她,當她從附近唯一新建大樓快步疾走或騎著摩托車奔命而過,職業婦女青春活力的生命氣息馳騁過巷道時。 她越來越不想碰見那老人了,就像修配廠皮膚暗沉的老闆娘,小店沒有將車子升高的裝架,老公終年常躺地面,仰著頭辛苦幹活,女人則一逕坐著抬頭看店裡高處牆端的電視,並閒閒探看著路人。 「看什麼看?」不若外在的優雅,她總平淡著臉,並在心裡有些咒罵,生活難道不就是要積極有勁? 但老人看她的眼神是脆弱的。 黃昏時刻,他一身臃腫厚重冬衣,帶著不太有表情、僵硬蒼老不笑不開口的臉,從遠處騎樓幾分怔定幾分空靈看著她。 是否她點燃幾希他生命盡頭寂聊的光?又或者他都和自己和解了?對此生感到滿意或懊惱?或仍有些遺憾? 可當她漸漸渡過中年,體會生命最初的光熱夢景不可能完整如願,中年後大致定格的人生無力蛻變組構,身體與心靈從生活吹奏的快節奏旋律自動慢板。而時間如昔疾勁起落,家中兩個孩子成年後早已飛得老遠。她也變得容易被青春吸引,有時甚且對著某些陸綜熱鬧選秀組團節目的年輕之星,目不暇轉反覆注視著。 年輕花樣年華的臉龐符號,是長者歲月旅痕的鏡觀,是青春韶華再現的無窮仰望。泰戈爾說:「旅客必須遍叩每一扇遠方的門,才會回到他自己的門。」也許個體行過千山萬水,生命最終難忘的卻是年少純美的青春流泉。   老人夫婦早已離去多年,如果時代可以穿越回溯,她肯定謙遜轉身,多給兩老真摯的燦笑,或是祝禱常有親友晚輩圍繞其旁,陪他聊聊這輩子最在意最快樂的故事。 只是,她偶然還是會想起,當他漫漫獨坐,看著白雲蒼穹,看著來往行人,內心真正的風景視野,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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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伏案

■簡玲 大暑後有雨,他趴在桌面,蟬聲走出來走出來,身形扁平的女士從書頁不請自來。他們之間,若即若離,他們之間,充滿想像充滿實驗。 「不寫了。歲不我與。」對於詰問,他如是說。 「你不能停留,我不想背黑鍋。」她一向服從杜撰的線索,暗傷隱而不發。 「我從不主宰或蒙昧文本的意義。」隱喻的對白烘托栩栩如生論述。 「寫下去,我才能活,寫完,你才能死。」凝視接軌的兩種維度,她唱誦作者之死。   他驚醒。蟬聲走進去走進去,一枚枚落水的詞彙伏案,語境乘風排闥而來,作者和角色四目相望,一首重複的副歌騷動起來,開放琅琅上口給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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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落感的角落

■詹志超 有一次參加抽獎活動,很幸運抽中了影城電影招待券,選定好日期後,準備好好享受一場精彩的電影。 其實,我比較熟悉西門町的「電影街」,像是日新、豪華、國賓老字號的電影院,近年來年輕人喜歡的都是威秀影城。抽中電影招待券的這家影城對我而言非常陌生,甚至不知道究竟在何處。 不想成為「臺北鄉巴佬」的我,於是做足了功課,上網查詢地圖以及交通資訊後,發現影城位於東湖,因為交通資訊顯示影城不在捷運文湖線上,我決定改搭可以到達的公車。 公車走走停停,無法確定哪站下車的我客氣的問司機先生,沒想到司機說:「什麼影城?」我說:「康寧路三段的影城,網路上顯示公車有到。」司機的回答更讓我錯愕:「我們沒經過哦!不過你可以在內湖站下車,然後再換車。」下了公車,隨即招了一部計程車,幾分鐘後終於抵達影城,看看四周環境,結果更讓我感到訝異的是,這家影城就在文湖線「葫州」站附近。 當下,我感受到身為臺北人卻成為「臺北鄉巴佬」的無奈,不禁想起有位旅居國外多年的朋友在閒談中感慨:「有一天心血來潮,步入已有二十多年不曾踏入在他日也曾屬於我的臺北,雖然人來人往,但已是帥哥靚女的天下,走在其中才知道時不我予…原來這是一塊令人有嚴重失落感的角落,不得不面對這個代溝。我來是為了尋找回憶,年輕人來卻是為了享受青春。」 於我而言,過去中學時期會逛西門町,印象深刻的是萬國戲院國片的大型看板,而萬年百貨的美食街更曾是最美好的回憶。歲月流轉,如今參加學生的同學會,就在印象中西門町今日百貨附近,然而當我一踏進行人徒步區,才驚覺曾經熟悉的角落已在記憶中烙下模糊的印痕,我迷路了,走進一個早已不屬於自己的空間,失落感頓時湧上。 走過曾經的台北,帶給我時不我予的失落感;而今未曾走過的台北,卻又讓我陷入早已不屬於自己的空間的陌生感。為了袪除這些感受,只能積極填平代溝帶來的失落感,更要主動化解進步帶來的陌生感,只要與時俱進,跟上進步的腳步,就不會又在熟悉的臺北角落迷路了、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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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時間的激情

■劉曉頤 一個細雨霏霏的早晨,我到文房美學去,為特地從台中北上的蘇紹連老師做朗誦MV的側拍。和氏風格、品味獨具的改建日式建築裡,工作人員盛情接待,蘇紹連老師臉上帶著他一貫的微靦腆與溫厚。一個溫醇的上午如斯展開。 木桌上早已置好蘇老師的「時間三書」——《時間的影像》、《時間的背景》、《時間的零件》。纖秀、梳馬尾的工作人員問,老師是不是特別關注時間主題?老師只微笑地回答了一句:「因為詩就是時間。」 奧塔維奧‧帕斯也說過,「詩歌是一種時間的藝術。」是的,詩人幾乎莫不關注時間,詩中的時間,可以如沙,如瞬間留下的悵惘與美好,如葉維廉曾說,在他那個時代,連一個瞬間都是艱難的;留下瞬間,即留住了形而上的流星或碎鑽。另外一種詩中的時間,如布羅茨基所說的一番話,「每一首詩都是重構的時間。一個詩人在技藝上越是多樣,他與時間、與節奏源泉的接觸就越親密。」這段話簡直令人感到銷魂了。當我們以筆探索、琢磨著多樣化的技藝,也就體驗著編織時間的麻醉感,旋入時間的銀杏雨,而這片銀杏雨是漫天迴旋的。 文學家中,除了迷戀時間主題、寫過「時間五講」的波赫士,我以為,很難有人說得比布羅茨基更好了。他說純文學的形式就是短詩,並認為水就是時間的濃縮形式,如果想像時間的模樣,看上去應該如水,如維納斯在水中出現,她誕生於時間,誕生於水。然而,同時他也看到苦悶單調的另一面,認為苦悶之所以能如此博得關注,正因其在重複、過剩的輝煌中,呈現出一種毫無雜質的純粹時間——我喜歡他用了「輝煌」二字,即使重複、過剩,形而上層面中自有其輝煌,內在的閃光。 而這一切,「能讓你們看到自己在時間中的無足輕重……你們無足輕重,因為你們是有限的,事物愈是有限,他就愈是具有活動、激情、歡樂、恐懼和同情……激情就是無足輕重的特權。」正因有限,所以激情,布羅茨基認為,任何一首詩,本身就是一個愛的舉動,這與其說是作者對主題的愛,「不如說是語言對現實的愛」。 或許是一種無限對於有限的哀矜,先於詩而存在,藉由詩而發出節奏、旋律、意涵、詩意、愛意。時間是綿延的,甚至可以是多維的,如同普魯斯特藉由書寫《追憶逝水年華》七大冊如漫天迴旋銀杏雨的迴旋中,隔空望去,藉由每個不同的點,都能看到銀杏不同的剖面——無形中,時間增維了,現在褶曲於過去,未來則褶曲於現在,如同柏格森在《物質與記憶》中提出,回憶與他所產生的知覺同等地前進,「這是實際時間裡此時刻的回憶。就形式而言是過去,就物質而言是現在,這是現在的回憶。」   就在此時,時間之沙已經分秒褶入過去,即將成為回憶…… 文學家、藝術家總是特別敏於看見一切事物最終的荒涼,因此前仆後繼、孜孜不倦,帶著一種悲壯的情操,想要在身後留下些甚麼。然我想,不爭名利,卻爭永恆,這是不是更大的虛妄? 與其如此,我更願意珍惜每個時刻的存有,風景與人。如同布羅茨基在一間大學畢業典禮上的演講: 「從今天起,這片土地對於你們而言將漸漸退後,因為列車在繼續前行。甚至你們感覺自己已經停下來的時候,這片土地仍然在漸漸退後……因此,請你們再最後看一眼這個地方,當它還保持著正常的大小時,當它還沒有變成一張照片時。請你們懷著你們所有的溫情再看它一眼,因為你們是在打量你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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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顛簸

■chamonix lin 我想把自由還給你 像把世界還自己   也想從紅斗篷或白雪中 擇一停留 如果最終剩慾 或無慾   那些慾 有的六神無主 有的醒腦提神   那些無 有的源自城市體感 有的是誠實   所以忠告你的身體 別輕易滲透或洩漏 秘密 燃燒意志   陽光是好的 在狹長的南方安逸小鎮 人跟人的結構  或 距離都像罐裝水果   每天每天 階梯都儲存腳印的溫度 店裡有各種顏色的糖漿 混合甜,分開膩   白天我盤旋一張簡單桌子 鋪陳裙角的紗 留下陰影和美好微光 而時間有翅膀   走過 一隻恍似海鷗的貓 一切彷若從未發生   又譬如一個鮮奶油蛋糕 與耽美的作者 好像剛愛完你那樣劇烈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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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洞見

■簡玲 妳看不見我的。小沙蚤對著洞口的小眼睛說。   凹陷是相對存在的證詞,她的目光順從極了,任它理直氣壯穿透,多麼樂於做她洞中的居民,躲在盲冥處聽她痛哭,藏進隙孔看她窺伺光的所在,靠近她夢境的語彙,滾進不著邊際的兔子洞,洞裡閃爍一枚星光一朵彩色泡泡飛出夜鶯的歌聲飛出一雙鞋。   當你看得到我,我也會看到你。小女孩天真回答。   沙蚤被她的淚水戳刺。原來,我們有相同的黑暗啊!貧罄從不遼闊我們輝煌我們。它貪婪寄生她腳底的孔洞,她棲住一無所有的黑洞,他們對峙,彼此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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