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走動的親師情

■每真 開學初,走訪班上的學生家裡,一方面想了解學生的家庭背景,一方面想與家長建立初步關係以利未來親師溝通順暢。 偏鄉田野小徑,學生騎著腳踏車在前頭引路,我開著車慢慢跟著,還好,學生是最棒的導航員,讓我能精準的到他們家做家訪的工作。家長笑容可掬的歡迎老師,我簡單的介紹自己,阿嬤殷切的娓娓道來:「這孫子兩歲就跟著我,我承諾我兒子要把他的小孩帶大。......」我給阿嬤一些肯定與鼓舞,也告訴她我的職責。 隔天,又是另一戶偏遠地區,阿公懇切的與我聊孩子的樣貌,單純又善良,回家時阿公拿兩袋龍眼乾給我,說是自己烘焙的。盛情難卻的收下。 又到一戶農家家訪,孩子帶著媽媽來迎接我,到了透天厝,他拿著飲料請我喝,聊聊家裡的狀況,我說明班級經營理念,回家時家長又拿了自種的絲瓜給我。 放學載著孩子一起回家,車行過許多農田、小徑蜿蜒著,經過一座小魚池,看到三合院。父母離婚,媽媽帶著孩子回娘家住,媽媽到遠地工作,一週回家一次,女孩和弟弟都由外公外婆看顧,外公很健談,誇讚孫女跑步很厲害,升國中時很多學校爭相邀請她去讀,最後選擇就近讀書......。交流了一些對孩子的管教想法,外公拿了四甕自己做的醃漬綠竹筍,要我帶回家,我的推辭仍被阿公的熱情所折服,阿公對自家的產品很有信心,也教了烹煮的方式。 接新的班級,開學二週,利用放學時間家訪,十五個孩子除了兩個外縣市的孩子外,其他的陸續家訪完畢,聽到孩子們許多不同故事,有些故事讓我想掉眼淚,單親、隔代教養,看到孩子天真的笑容,我收起憐憫之心,也決定展現笑容,和孩子們一起創造屬於他們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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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感謝如此善意相待

■琹涵 最終,學長依舊遠逝,留給我們無盡的哀思。 仔細想,像他這樣的才子其實是不多見的。文武雙全,才情多方。吹口琴,下象棋,寫古典詩,全都得獎,還喜歡足球、田徑賽…… 我和學長是怎麼開始聯絡的呢?大學時,學長高我們四屆,同屬中文系。因緣來自後來他娶了我的室友,還是我大學的同窗。交情自然有些不同。 我們都在教育界服務,可是,我在台南,他們在桃園,相距遠,加以彼此都忙,後來我調回台北任教,在更久以後,我們相繼退休。這一來,應該比較空閒了,卻驚聞學長罹癌,情況不好,然而,到底命大福大,居然逃離死劫,其實是妻子賢慧,全心照料有功。 那時候,我正忙著替班上同學做新的通訊錄,幾年以後又重新修訂了一次,常有電話聯絡,有時候,是我的同學來接,有時候是學長。 我寫散文,學長寫駢體文。當然,後者的難度高多了,有時候,我們在電話裡交換一些看法,多半是文學。我年年出書,還不只一本,每次出書,就趕緊給學長伉儷寄書。學長看書快而且認真,逐字細讀,逐段推敲,且多有高見。我常要在電話裡聆聽他的心得,有時候他覺得某段或某句不好,甚至建議我該如何改寫,可見有多麼的用心!有時我接受,有時沒有。畢竟我們為文的風格不同,他剛強,我柔弱。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如此看重你的文字,希望你更有進步,單憑這樣的心意,多麼令人感動! 我們打的第一通談詩論文的電話是在2009年11月。往後,每周會有幾次聯繫。每次,學長都客氣的說:「多有打擾,不好意思。」實則受惠的是我。 學長研習駢文多年,出自駢文大家成惕軒教授門下,那時還在讀大學,後來學長用功日勤,大有精進,終究成了海峽兩岸知名的駢文家。積稿豐富,車載斗量,居然都未出版,而駢文的用詞高深,也很難交由他人處理。後來在友朋的不斷催促之下,幸好這些年來,他出了兩本駢文選集,洛陽紙貴,享有盛名,在台灣早已無人能出其右了。 學長的癌症治療,就在即將滿五年時復發,電話裡的聲音聽來還好,未見有任何異樣。由於我們除了在大學校園中曾經見過,然而時空都太遙遠了,至今不曾見面,我也以為,只是單純的談文論藝,這樣的友誼更符合我希望的簡單。 今年春天我忙著出書,書寄出時,我竟然接到學長辭世的訊息,心中的悲痛無以言宣。我知道,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那樣看重我的寫作,一心冀望我能越寫越好,在寫作的長途中,我失去的是難得的良師益友。 十多年來,我由衷感謝他曾經在寫作的路上如此殷勤指導和善意相待。 我曾經讀過蘇東坡的〈昭君怨〉,是送別故人柳子玉的一闋詞: 誰作桓伊三弄,驚破綠窗幽夢?新月與愁煙,滿江天。 欲去又還不去,明日落花飛絮。飛絮送行舟,水東流。 意思是:是誰在吹弄優美的笛聲?驚醒了我今夜難得的好夢。新月彎彎,離愁如煙瀰漫了整個江上。 該是道別的時候了,卻依然有所眷戀而不願離去,但是等到明天深春時節,風吹花飄零更是惹人離情依依,飛舞的花絮為我追送友人遠去的小舟,江水卻像是全然不知我的心意似的,自顧自地奔向東去。 這詞優美哀傷,卻又如何能全然道盡我們心中送別時的傷痛與淒惶? 學長一生長於富貴之家,加以娶妻賢德,注定了此生的幸福安樂。留下的著作是他對紅塵最美的祝福。 願學長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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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與琴同行

林淑卿 天飄著雨,驅車來到台南後壁本協庄,踏入主人家客廳,印入眼簾的是牆上掛滿了傳主自製的二弦琴,紋路自然優美。 七十九年次的林宗範,年輕的外表,內裡卻住宿著一位熱愛傳統文化的老靈魂。國小三年級,他看見伯公製作二弦琴,有樣學樣,也為自己製作一把琴。 無師自通努力鑽研製琴,養成期冗長,二十多年來,他堅持用風吹日曬後,退役牛車的櫸木製琴,櫸木製作的琴,音色穩定。並成立了月琴工作室,致力推廣傳統樂器文化。 林宗範堅持傳統製琴的好手藝,受到「中華文化總會」選入匠人魂之列,蔡英文總統親自頒發錦旗,肯定他的製琴功夫。 林宗範自學彈唱月琴,因住家後面一片墓塜,經常目睹出殯隊伍及牽亡歌團,跟著吟唱,久而久之便朗朗上口。為了追尋更貼近傳統身段、服裝、唱腔,自願彈琴,一路跟隨牽亡團老師傅學習,高中畢業後成立「風中燈牽亡歌團」。牽亡歌團在台灣興盛期,差不多在民國五十年代,起始於台南「麻豆」十八嬲,發揚於「善化」、「下營」,只要打著二地之名,所到之處備受尊重。 牽亡歌早前,是迎神賽會的陣頭表演,從喜事演變成喪事儀式是從「善化」開始。牽亡歌接引亡者至地府的黃泉路上,再到地獄接受審判,以吟唱安慰生者宣洩哀傷情緒,勸孝盡忠、警惕人心。 牽亡歌的主要人物之一「尪姨」,是位女性靈媒,還有法師、老婆、小旦。 以前他們的服飾有別,一場吟唱下來,需要三小時,日漸式微的牽亡歌,時至今日,服裝不分,吟唱時間也縮短為一小時。翻閱林宗範案上的牽亡歌,更了解尪姨靈媒的角色義涵。 「地府花園市尪姨:亡魂行到花園口,汝就趕緊跳過溝,面前一欉見笑草,楊桃開花結五溝。 老婆:亡魂行到花園邊,遊賞百花好景緻,在天之靈來保庇,保庇好花來投枝。 小旦:行到花園的路途,緊求花公跟花婆,栽花換斗求好花,庇佑子孫好結果。 法師:牽亡行到花園界,看見百花招招開,好花一年開一擺,好花出有好人才,亡魂遊賞百花隨本壇娘媽對這來。」 牽亡歌的殯喪儀式,隨著時代環境的變遷、轉移,土葬改為火化進塔,以及對吟唱語言的不熟悉,時下年輕人,即將看不到,學不到,以前殯喪儀式的濃厚人情味,也將隨之不見了! 林宗範父親林俊良先生,對於孩子一路堅持走一條,跟時下年輕人不一樣的路,持著的看法是:「只要不行歹路,做他興趣的事情,我都支持!」 不管是製作弦琴,抑或彈吟牽亡歌,林宗範堅持為日形凋萎的傳統文化,挑擔起使命感。初始的接觸,注定一生的相伴,他精亦求精,更捨不得放下,那就拾階而上,為祖先留下的傳統文化,努力邁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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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五七五臺灣俳句菁英會3

〈詩友〉/ 顏曉曉 虛擬喜相逢 同杯暢飲俳句歡 鍵盤敲打心 〈文字〉/游鍫良 螞蟻爬上眼 刺激心識再發光 鋪陳力道強 〈 花海 〉/南橋思 斜陽照錦簇 風華姿色拋美目 總在回眸處 〈巡檢員〉/史材鐺 行舟文學海 遊歷山水字樹林 巡版顧俳園 〈 輕快 〉/Y.Chen 水舞綠波漾 和煦風暖心舒暢 歡欣共向陽 〈舞之韻〉/林明樹 嫵媚創新影 凝目迴旋景色生 姿韻意無窮 〈走過〉/張威龍 濤聲洗流光 白雲去留無意想 浮生滿風霜 〈 花毯節 〉/Linlin 繁花綻笑顏 蜂蝶穿梭躍樂章 譜一曲馨香 〈法華經〉/德清 清芬一朵蓮 從心底綻放莊嚴 留香唇齒間 〈題畫〉/林正義 境心兩相契 尋落辭句卻遲疑 鸝花怎賦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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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貝魯特黃昏的蘑菇雲

—2020年8月4曰下午6時,貝魯特港大爆炸事故 張堃 傍晚時分 轟然幾聲驚爆 從電視機的螢光幕 炸開了一片地中海的天空 夾雜著灰暗的恐懼色系 旋即凝聚了血褐色的一朵蕈狀雲 如猙獰巨獸般 盤踞在港灣的上空 隨著縷縷硝煙,隨著此起彼落的慘叫聲 隨著來回奔馳救護車的嘶啞呼嘯 隨著鏡頭掃過 嶄新的廢墟 才醒覺 這決非電影場景 也決非嘉年華會的煙火 更決非紀念原爆的記錄片 難道是殘忍沒有人性的惡作劇? 否則,恐怖襲擊 怎麼無人出面承當 難道是假新聞? 不然,怎麼新聞報告 一再重覆的禍首硝酸鞍 不見聖經記載 可蘭經也未明列? 無論真相大白,還是 假相已經模糊難辨 傍晚浮懸在貝魯特天邊的蘑菇雲 终是黎巴嫩難忘的驚悚夢魘 現在,貝魯特東城的基督徒 和西區的穆斯林 都在一起追思禱告 不管死者去了哪一個天堂 在濃煙雲層之上 他們全都永生 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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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46.你以為愛情必須有個對象?不,不是的,愛情的滋生是緣於某句話,某個眼神,某些似有若無的雲煙。甚至,某個錯誤。眼神、雲煙、錯誤會留下,成為發動力量的主體。 47.寫詩,寫小說都為了紀念自己,然而,竟也都是為了拋忘自己,拋忘自己的哀苦和歡樂。為甚麼要拋忘歡樂呢?因為,歡樂終究也要走向虛無幻滅。 48.我們不只靠吃喝玩樂活下去,還靠人生觀。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我們經常活得很,很辛苦,很失敗。 49.只有在愛中沒有失敗,即使愛常使我們頭破血流,傷痕累累。 50.人生可笑,我們不得不哭;人生可悲,我們不得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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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電動牙刷

■李治中 阿姨在浴室門口喊:「快來刷牙,差不多要睡覺囉。」阿凱快步跑到阿姨跟前,接過一個刷頭,同阿姨一起走進浴室。 我從一旁見著,心裡困惑,那個刷頭看起來並沒有可握的柄啊。更晚一點的夜裡,我假裝上廁所,走近浴室的洗手台前。 那是一個我沒見過的東西,立在架上,像個小型的、纖瘦的石膏像。我拿起來握在手上,沉甸甸的,上面有幾個按鈕,底部一個孔座則似乎是充電用的。架上另外擺了三個刷頭,底部套著的線圈,顏色各異,推測是使用者用來彼此區分。 我猜想,這大概就是——電動牙刷吧。感覺是個好東西,也好想用用看,握著竟不想放下了。 回到床上後,輾轉難眠。一直覺得阿凱一家和我們家哪裡不太一樣。如今,這所有的不太一樣,凝縮成具體的電動牙刷,直挺挺地彷彿就立在眼前—— 阿凱的媽媽是母親的大學摯友,爸爸則在外商公司工作。年紀略小於我的阿凱從小跟著父母到處跑,在歐洲各國都待過一段時間。上回阿姨和我們分享阿凱小時候在歐洲唸幼稚園的趣事,還讓阿凱當場表演了幾句法文。上台北與阿凱一家碰面,或者暑假他們一家來宜蘭我們家裡小住幾天,家裡總會收到鵝肝醬或者其他新奇有趣的東西。 一次,爸媽開車帶著我們,去到一家飯店和他們碰面,記得是個有華麗大廳、黑西裝服務生以及寬敞電梯的地方。一陣子沒見了大人們興致很好,一路閒聊到深夜,阿凱爸媽於是建議我們訂個房間,留在飯店過夜,說是服務好,且價格比起國外也真是便宜多了。 媽媽跟阿凱媽媽問了價格,轉身與爸爸小聲討論後,謝過他們的好意,帶著我們離開飯店,驅車前往教師會館。也不知是出錯還是怎麼了,會館只準備了兩組牙刷給我們一家四口。蒼白、難用、揮不去的廉價感,是我用了該牙刷、住了該會館後留下的印象。 十二年後,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領到第一份薪水,除了添購衣物,應著某種召喚,也網購了一組電動牙刷。牙刷送到後,我立馬拆開包裝——和記憶中的款式非常雷同,我緊握著走進賃居處共用的浴廁,開燈,關上門,摸索了起來。 按電動牙刷內建的設定,每三十秒有一次較大的震動,上下左右,完成一次刷牙是精準的兩分鐘。我刷了一次,咋咋嘴,嫌不夠,又兩分鐘,用舌頭觸觸牙齒,然後再兩分鐘……不必再費勁地每兩顆牙左右刷二十下,按鈕按下,無數微細的震動開始,只需讓刷毛一一貼過每顆牙齒,優雅而從容。 電動牙刷每分鐘上萬次的震動在口腔裡帶出一種獨特的嗡嗡聲,一種好迷人好讓人陶醉的聲音。我感覺一種更省力的、更好的生活似乎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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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尋常人生多美好

■王如斯 我在安寧病房擔任志工已兩年,眼中吸入許多陌生,沉重的人生畫面。曾有人問我,兩年來學到甚麼?我的答案很簡單、也很俗氣,那就是「知足」,而且越普通的事,我越知足,例如吃飯,如廁、行、立、坐、臥,在靈堂前恭恭敬敬為父母送行,而不是讓老人家持著木棍、淚眼哭乾地往棺木上重重一擊,以示責備「膽敢撇下父母先走,不孝!」,這些事看似尋常,卻非人人皆能行之無礙。 他才三十歲出頭,因食道癌末期入住安寧病房,學生時代是籃球校隊、畢業後從事餐飲業,他的生命就像一艘搭載著掌聲、加油聲,及各式美食的船隻,繽紛多彩又色香味俱全。 罹病後他一直由母親照顧。初入院時他尚能吃些柔軟的食物,生活也能自理,鹹粥跟冰淇淋是他的最愛,縱然每一口都是挑戰,但吞下的每一口也都是成就。吃完後拍拍肚皮、打個飽嗝、甚至放個屁,對他都是病況還不太壞的象徵,更是隱藏在黑暗幽谷裡的一線光。他的母親曾偷偷問我:「他能吃能喝,不大像是末期,醫生是不是看錯了?」我只能拍拍她的肩,微笑以對。 聖誕節時,病房舉辦音樂祝福,當樂團到他的病床前為他唱歌祝福時,他的母親緊握他的手,彷彿害怕隨時會失去他。在安靜聆聽時,母親不時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他偷偷地看看母親,將母親的手握得更緊。其實他的年紀跟樂手們相差不多,但因重病的輾壓,讓他們看起來彷彿相差了一個世代。我想像著他當年叱吒球場的英姿,以及烹煮、品嚐各式菜餚的盡職與專業,任誰都想不到,他的生命航程竟如此短暫。 漸漸地,他更形削瘦,宛如一具穿著衣服的巨型骷髏。癌細胞在黏膜、淋巴、骨頭蔓延,自行行立坐臥、如廁、沐浴已是奢求,無法進食,只能靜靜地吞嚥痛苦、無法平躺入眠,那會令他呼吸困難。他堅持不讓母親幫他洗澡,但勉強答應我們志工協助他沐浴,縱然已疼痛到全身顫抖,卻仍難掩臉上的靦腆害羞。那日幫他洗澡時,他對我說:「我現在連走路、上廁所、吃東西都不行了,更不能躺著睡覺,一躺下就不能呼吸。眼看著就要讓我媽媽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是大不孝,如果照古禮,我媽媽是要用棍子打我的棺木的。」浴室外傳來他母親的聲音:「你放心!我不會打你的棺木,我只會感謝上天讓我們這輩子可以做母子,我會很堅強!」但我知道,藏在堅強的背後其實更多的是不得已。事後他的母親對我說:「他確實不孝,讓我的心這麼痛、為他流這麼多眼淚。」但不孝子的內心何嘗不是也藏著巨大的悲哀、無奈、與恨? 夕照如血,他終於卸下病痛及曾有的風華、裝著大家給他的祝福,啟程前往彼岸。他的母親告訴他,他可以躺下睡覺了,好好睡吧!睡醒就到西方極樂世界了。 送走他後,我去超商買了咖啡、甜點,咨意享受咖啡的香與蛋糕的甜。我想起我的媽媽照著自然律比我先離世,沒有讓我變成令她哭斷腸的「不孝女」。我想到自己可以自理生活中的一切,甚至還有餘力服務他人。等下回到家,我要好好泡個澡,躺下好好睡一覺,尋常人生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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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總鋪師的女兒

采風 2020年由於響應母校號召畢業50週年校友會,我們中文系同班同學在散居世界各地半世紀後,重新連線,組成LINE群組。老同學在線上看名字對照片,有時驚叫狂喜,興奮不已;有時搔頭摸耳,皺眉苦思。偶爾傳來某某人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又不免一陣唏噓。 我收到的歡迎詞大半與吃有關:「我去你家吃過好豐盛的晚餐!」「我最喜歡你家的雞卷,裡面料多,又香又脆!」「我喜歡剛炸出來的芋餃,酥酥的,入口即化!」「從沒有看過有人家裡青蔥和蒜頭是一大串一大串掛在廚房牆頭的。需要時,就用刀子割下幾根!」「我在你家第一次看到乾魚翅和魚皮,高高懸在屋樑上,真是天下奇景!」「還有鮑魚罐頭,一落一落在牆角疊的高高的,像個雜貨店!」「你父親喊你的小名,後面都拖的好長的尾音,他好疼你呢!」…… 此時早已作古的父親身影與我們老家平房開放式廚房的記憶全湧上來。 其實他是我姑丈,也是養父,而不是生身父親。17歲隻身從福建龍溪渡海來台謀生,在當時大稻埕的幾個名酒家,包括黑美人、蓬萊閣等廚房習藝。從打雜、外送、切菜、洗碗一直爬升到掌鍋灶。 隨後,自立門戶,包攬婚喪喜慶筵席,靠著一手好廚藝以及幾個跟班徒弟在台北「辦桌」,頗得盛名。人人尊稱他「錦師」(水錦是他的名字)或「大總鋪師」。 以前所謂「辦桌」,不是在自家三合院的空地設席,就是封閉自家旁的馬路,搭起帳篷擺放桌椅,由「總鋪師」在現場烹調一道道美味佳餚,這就是台灣人最習以為常的宴席。我從小就在熱烘烘的鍋爐前長大。看著父親與徒弟們一個個穿著油兮兮的圍裙,在家裡準備各種耗時較長的食物。下午兩三點以後,才打包運送到宴席現場,真正炒炸蒸煮起來。 父親只上過一兩年私塾,只能閱讀,不能書寫。我小學五年級就開始負責聽寫食材採購單,用的是老式數字系統,一橫一豎的堆積在一起,好似天書。每逢週末假日,拔雞毛、刮豬肚的黏膜以及清理雞胗等工作,經常落到我頭上。我實在不喜歡觸摸冷冰冰或黏兮兮的動物肢體與內臟,因此從小就勤學苦讀,暗自祈禱長大後能走出總鋪師廚房。 儘管我如願就讀高級學府,不知不覺中卻已耳濡目染一些烹飪訣竅,到了身為人妻人母之後,才出其不意地顯露出來。諸如易爛與難熟的食物不可以同時入鍋、蕃薯粉與太白粉作用各異、如何將粉碎的食材固定成形、如何把魚蝦炸得生龍活虎、冷鍋與熱鍋各有用途、同類食材可以互相取代等基本原則,似乎都不需研讀名廚食譜,我就自然通曉。來美後,常有機會在家裡舉行藝文沙龍及二三十人晚宴,打點起來也從容不迫。 洋女婿特別喜歡中式美食。我做菜時他就拿著手機猛錄影。如果是已經上桌的佳餚,他就隨手拿出飯桌旁的筆記本,讓我一步一步講解。我最怕的問題就是「幾個湯匙」,「幾分鐘」,「幾度」這類我無法準確回答的問題。有時為了答案無誤,我得在短時間內,再做同一道菜,予以修正。等我離開他們家以後,不到兩三天,他就會傳來依樣畫葫蘆的成果照片,沾沾自喜! 有一次,他獵得一頭鹿。為了珍惜獵物的每一部位,他想烹煮鹿肝,但不敢確定火候。女兒說放心好了,等明天媽媽來訪,就會知曉。果然那天的鹿肝粉嫩好吃,讓大家大快朵頤,而且烹飪用的溫度計完全沒派上用場。 另一次,是他們從網路訂購的一箱阿拉斯加鱈魚,不知怎麼硬的像牛筋。據理力爭,廠家理賠。但魚肉沒有任何腥臭味,丟也不是,吃也不是,當然就又等媽媽來處理了。我眼尖看到廚台上有一顆大紅薯,就將魚肉打成糊,拌上蔥薑麻油調味料,和進輾壓過的清蒸紅薯泥、雞蛋與太白粉,做成伏伏貼貼的鱈魚餅,夾到麵包內,像極了魚漢堡。次日帶去遊湖當午餐吃,美味可口。 這下女婿忍不住問我:「媽你怎麼這麼厲害?任何材料到你手裡都變成佳餚!」我笑而不語。 女兒搶著說:「你不知道我媽媽是總鋪師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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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句

■顏艾琳 如何把春天和你 寫成一句隱喻? 當它被傳說 就成了公開的傳奇。   眾人不知, 花是我,你是蜜   而此時,我們還未相遇。 我依舊冷冷 靜待你來 一起 等春天 吹醒整個世界, 隱喻即將被告知, 我們 成為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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