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未來

■范榳   窗外的陽光修剪貓咪的輪廓線 在書房的木椅泛著柔澤的波紋 聽見來自白日若隱若現的星星 彷彿未來世界遠方的祝禱 讓空氣中懸浮著甜,如月亮形狀融化方糖之前 那永恆的聽。永恆的停駐。 你溫柔捨棄了百葉窗,結束了排練的時光 挽留的話語輕輕在耳際,已經不算太遠 在身上繡上一頁,又一頁,柔軟的冰針 仿造你的體溫。和黑夜除盡於未知。   未來在未來之前,時針分針都蘸上了陽光。 我仔細想像你的模樣,比對著槐花的水面 岸邊垂下的柳葉,是你欲爬梳的枝椏 是你翻越了時間水面。 自從你悄悄從記憶的一端越過了暖色的書房。 你輕聲呼喚窗外棲息在樹洞裡的小松鼠, 當牠手心捧著可愛又迷你的小太陽。 窗外午寐的亮令人暈眩。而你自濃濃睡意上岸。 是未來輕啟了睡。邃巧的靈思透花。 書本裡緊閉的蝴蝶標本,輕輕在風的裂縫中闔上。 在你最溫暖的王國裡 太陽依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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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白衣大軍戰績輝煌

■王鼎鈞 凡是住過醫院的人,大概對護士對醫生都有怨言。每天望穿秋水,醫生來到你病床旁邊站一站,只和護士說笑。護士每天重複她例行的工作,此外想她多走一步路也難。醫生和護士和我們常人不同,我們滴一滴血也心跳,他們受過專門的訓練,天天看一灘血、看缺胳臂斷腿、看心電圖畫地平線、看直著進來橫著出去,鎮定了,老練了,勇敢了,冷酷了,大慈大悲竟像是無愛無憎了! 可是這一年,2020,新冠肺炎流行,逆我者死順我者也不生,人人恨不得找個地洞踡起來,只見醫生護士,穿戴白巾白袍,組成白色大軍,築起白色長城,與病毒作白刃戰,居然不眠不休、不退不讓、不惑不懼,倒下一個,再來十個,敗了一場,再打十場。他們不僅在前線奮戰,還在後方教導全民防疫,「一兩的預防勝過一磅的治療」。天無絕人之路!大災大難有此大仁大勇,給世人爭取了一年時間,直到疫苗產生。我寫信這篇短文的時候,全球有8881萬289人染病,191萬1586人死亡,如果沒有白色大軍忘我犧牲,專家估計,只要六個星期,全世界的人都會病倒!你敢想像嗎,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病倒了,眼睛沒閉上,他看到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這次新冠病毒狡猾狠毒,傳播迅速,的確是所有病毒的冠軍,社會上突然增加了這麼多病人,醫院不但沒有這麼多人手,也沒有這麼多物資,於是醫生護士不能休班,不能回家,醫生沒有功夫吃飯,只能在護士手中喝兩口咖啡,護士沒有時間入睡,只能伏在工作檯的邊兒上打個盹兒。人手不足,獸醫也來了,整形外科的醫生也來了,軍中的戰地醫生也來了。口罩不夠用,護士們脫下頭巾縫臨時的口罩,防護衣不夠用,用大型的垃圾袋代替。新聞報導說,意大利有一位護士,一直在疫情最嚴重的地區,守護重病的病房,她在極度疲勞中發現自己也中毒了!她非但不能照顧別人,反而還要散播病毒了!她竟然選擇了自殺! 這是戰爭,戰鬥一定有傷亡,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中國在疫情蔓延的第一個階段,山東萊蕪有位道士,在他的道觀中設立了五百多個牌位,紀念五百多位白衣先烈,他是從新聞報導中搜集到五百多個名字。這還僅是疫情初期,僅是中國一地。將來,疫情結束,會有全面的統計數字,也許會有龐大的紀念碑,上面刻著每個流芳百世的名字。現在,有許多都市,只能在每天晚上八點鐘,家家戶戶打開窗戶,敲打各種可以發出響聲的東西,表示向醫護人員致敬。據說這個方式始於西班牙。可以想像,整條街上,十幾二十層高的公寓大樓,千門萬戶密佈,晚飯後,家家戶戶的窗戶同時打開了,千萬件響器聲中,左鄰右舍相視而笑,知道彼此都健康,這個畫面也值得回憶。 ■程奇逢 人的完整教育,小學、中學、大學,可能只有在中學階段需要面對未來事業的選擇,小學畢業自然升入中學,大學畢業該成家掙錢去了。上中學時,人進入成熟期,有了愛好,有了憧憬,有了自己的崇拜,有了對未來人生的計畫,有了夢想。考大學前,就該選擇以後要學的專業了。 我上中學時曾經考慮過以後學醫,但還沒畢業,趕上文革,從1966年至1978年初,神州大地史無前例地關閉正式高等教育近12年。中國有科舉的1400多年歷史中,改朝換代,外族入侵,考試也沒有停止過這麼久吧?到了文革結束,可以考大學時,30歲了,覺得學醫有些晚了,於是放棄了。但是我始終對「白衣天使」有著比一般人更多的尊敬。 我的一位中學同學,如願以償地在美國當了醫生。他出身名醫之家,上世紀80年代初來到美國,發奮五年終於拿到博士學位,在紐約一家醫院做醫生。2020年春末的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我正好有點時間可以喘口氣,現在我站在我們醫院立地玻璃窗前,下面是七輛冷藏車。我是醫生,還配有防護服和口罩,但我們的護士,緊急情況下,隨便抓個東西掩上口鼻,就衝進了病房。」 疫情剛開始時,由於美國政府準備不足,一時間,口罩、呼吸機都極為短缺。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腦子裡出現一位躍出戰壕,衝向槍林彈雨的勇士形象。 還有一次,他在電話裡說,我們科不是收治呼吸病發熱病人的,現在醫院裡有套程式,對病人先量體溫,問症狀,貼上「安全」的標籤後才把他們送來。但我們科的醫生把每個病人都當成是感染者來對待,醫院裡的人和很多地方都有高度傳染性。 疫情期間醫生護士承受著超負荷的工作量,體力透支十分嚴重,但他們的勇敢、堅毅、實踐他們作為醫生的尊嚴與光榮的精神更令人敬佩。我一個朋友的兒子在工作時染上新冠肺炎,雖然兩三個星期後痊癒了,但每次說起兒子發高燒、劇烈咳嗽、呼吸困難、味覺嗅覺失靈的情況,她都幾欲淚下,那時她兒子需要醫生幾乎要大於需要母親。當我們保持「社交距離」,儘量不出門時,他們走進充滿病毒的病房給病人檢查、治療、插呼吸機。有人倒下去,別人會續上,對病人的治療從未中止。 《衛報》(The Guardian)和「凱撒健康新聞」(Kaiser Health News)合辦了一個網站「犧牲在一線」(Lost on the Frontline),這是一個紀念疫情期間死於新冠肺炎的美國醫護人員並統計其資訊的專案。截止2021年1月13日犧牲人員的數字已經達到3176人。 整整2500年前(西元前480年),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率領300名勇士,堅守溫泉關3天,面對數百倍於自己的波斯大軍,視死如歸,頑強奮戰,直至全軍覆沒。 古希臘詩人西摩尼德斯寫下感動過無數人的墓碑:「異鄉人啊,請帶話給斯巴達人,我們恪盡職守,長眠於此。」那些在抗疫前線犧牲的醫護勇士們也值得擁有這樣一座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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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煮花生

■王立中 去永和市場買菜時,看到有攤販賣花生,令我想起小時候隨先父母上街喝花生湯的情景:又甜又軟,入口即化。心血來潮,問了價格。一斤六十五,還算合理,便說買一斤。接著從錢包拿出一張百元鈔等她找。老闆娘很會做生意,見到錢就想一口吃下,叫我買一百塊。說什麼「瓦斯很貴、會給多一點花生啦」等誘因。她是有備而來,我卻毫無準備。身處劣勢,不想與其爭辯,只好由她去了。 花生買回第二天便開始憂慮:要早點吃完,否則容易腐爛,到時變味不能吃就浪費掉了。 吃完午飯就開始剝。花生族多半打造兩房公寓,一人住一間。有的花生很有商業腦筋,雖擁有一棟公寓,但只住其中一間;另一間空著,用來投資。還有連體花生,頭腳在不同的房間。 殼若有柔軟處,手指一壓便裂開。長的花生用手扳,細腰的花生用手扭轉。只要在弱點上使力,無堅不摧。有的實在無懈可擊,無論怎樣使力都弄不開,便想拿鐵槌當頭一敲。後來想想,這樣力道過猛,容易把花生打爛。於是改用菜刀,用刀片壓,只要聽到喀擦一聲,便知大功告成。技術的改進,愈剝愈有心得。 剝了兩小時才剝完一半的量,不禁暗罵老闆娘害我買太多。另一半留著下次再吃。 煮花生是門學問。直接煮不容易煮爛。有人說需用鹼水泡一夜,等泡軟了再煮就容易爛。這法好是好,但很難記得在前一天晚上將花生放入盒中浸泡。等到要煮時才發現花生還沒泡。常有「第一步未做,無法做第二步」之嘆。 後來又聽到更好的辦法:先煮三十分鐘,然後關火、蓋上鍋蓋、燜三十分鐘,再煮就軟了。此法比前法效率高,因為在沸水中浸泡比在冰水中浸泡容易軟且需時短。等洗完鍋子,火爐空出來便開始煮花生,關火燜後又煮了一段時間。計時器一響,迫不及待地打開鍋蓋嘗鮮。哇!香氣四溢,鮮美無比。 好像又回到幼時上街喝花生湯的情景。現在已超過「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齡,能享受的味道著實有限,幾顆香軟花生的鮮味,已是最高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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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曲奇

■王崢 該是夜晚掉落的 從早晨開始 曲奇餅被重新加工 陽光,腳印,最後是烏鴉 一群群來,又一隻隻 啄食圓周率的小數部分 麩質不耐,可惜 小數點躲閃著 來不及 碎成新的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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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意識的霧

■劉曉頤 天亮以前,我意識瘦瘦的霧 都被你的靈魂染色 醒來記不得色澤,只覺每顆星星都曾顫抖 凡在夜間發生的物事都有了人性 你還在原地徒勞張口 好像對我訴說什麼卻沒有聲音 但我能辨識你水煙般的語法中 每個內在時延裡所含藏的曲折 像有雙溫柔的手 輕輕壓出透明的褶痕 每道清淺都住著阿姆斯特丹畫中的女子 恆久地,日復一日 鮮乳注入碗裡 隔著慢悠悠的時空注入我皮膚 這麼多年,多少濾淨過的鳥鳴聲 復來還去,使我無辜的皮膚泛起漣漪 滄桑是雪而可以蒸餾 無痕之美,一如天堂的影子 我們,老了也赤純了 捧著杯盞,奶漿香濃而不無艱楚 蒸氣氤氳使我感到溫暖 你卻如困白霧 蹣頇的孩子般走不到我這裡 註:倒牛奶的阿姆斯特丹畫中女子,典出於辛波斯卡詩〈維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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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侍者

■也馬 年節時分,城市裡的食物都聚集於此,路上的人車正前往此,人們或許很餓,卻非為了飢餓而來。 雲海廳的珍珠白牆面有海浪形狀的壓紋,地面鋪設豬肝色地毯。每面牆上皆掛有一幅複製名畫。一張畫裡是一堆蘋果從斜傾的籃子散落至桌面,每粒蘋果像是有自己的情緒個性。另一幅畫裡的人在河畔草皮上悠閒散步,也有些人或坐或臥,河面上有帆船航行。 靜置於角落的那張,是一位吧檯女侍者。她眼神漠然空洞,雙手微張支撐著大理石桌面。坦露的胸前別著橘白相間的花束,優雅地暗示觀者非禮勿視。她身後的那面鏡牆,映照出餐廳內飲酒作樂的人群和娛樂節目,無法參與的世界剎時無所遁形,包含女侍自己。鏡中她的背影微微欠身前傾,戴高帽的男子正和她低語聊談或交易。他們談著什麼呢?她一臉疲憊。 五點半,穿白衣黑褲的侍者們,在入口處列隊迎接第一批客人。 「晚安。祝貴賓用餐愉快。」人群雲海般湧入。入座後,有的彼此寒喧,有的交換座位,他們才剛相聚又俐落起身各奔東西。 取餐區的佳餚美饌分類陳列,壯觀的食物森林等候飢餓的人類前來獵取。過一會,每張餐桌佈滿了各式食物拼盤,陸海空三鮮,蔬果煲湯,甜食冰品盡收眼底。他們要填滿的,不只是飢餓的胃。 「噁,媽咪!這個好難吃。」 「難吃別吃,放著。」 「生蠔來了,快去搶!」 「你怎麼拿這麼少?再去拿才能吃回本啊!」 「我整天沒吃,就等這餐。」 「這裡的食物不錯,比去年那家好多了。」 「咦,你才剛回來又要去,不坐下來好好聊天嗎?」 「你今年年終領多少?」 「聽說,他去年中風了,大概是過勞,飲食沒節制,又不運動。」 她不想來,說什麼人多怕吵又浪費食物很不環保的 唉,過年嘛。 「最貴的是哪種?你專拿那些就對了。」 「我好飽,休息一下,再戰一回。」 「小姐。幫我們收盤子,這些小孩都吃不下了。」 小姐來了。為了顧及客人的用餐感受,餐廳捨棄推車,要求侍者徒手或使用托盤搬運食器。他們因而練就出一手好功夫,彷彿盤子疊越高,成就越高。那些不雅的湯汁剩食,應儘速從白淨的桌面消失,以免破壞貴賓的好胃口。侍者們穿梭桌與桌之間,送餐與收拾所展現出的俐落流暢, 像是推進幕與幕演出的舞台工作人員。 歡樂的談話聲和杯盤叩擊聲,有如黑幕隱沒了他們的存在,他們必須敏捷無聲,舉重若輕。 牆上的眼睛微微轉動,吧檯女侍者自長遠的沉思中甦醒,她的視線盤旋在餐廳裡穿梭的人影。 熟悉這歡快熱鬧的氣氛,也習慣鎮日虎視眈眈的注視。幸好,她胸前還有花。 她看著白衣黑褲的女侍,他們稱呼為「小姐」。雙手托起碗盤,箭步走到她面前。她目睹了那——兩秒鐘的失衡,一個踉蹌,一疊高聳的成就哐啷摔落地面。鏡裡的她和雲海廳所有人都被瓷器撞擊聲所驚嚇,同時倒抽一口氣。她把頭前傾,為了再看清楚一些。當然,她的脖子並未長得足以躍出這幅畫外。有人正吸入一口麵條,有人正切下一塊帶血的牛排,也有人正要擦拭嘴角的油漬。此刻,這些動作都懸停了。 無論距離地板上的她或遠或近,他們凝聚的目光灼熱如聚光燈。她,在光圈中,臀部著地,雙腳屈膝狀似被折斷的筷子。她低頭把掉至光圈外的碗碟拾回拖盤上,方才那令人不安的三秒鐘結束之後,刀叉再度動了起來。 左側那桌的老太太撐著消化不良的胃,俯身撿起一支支如杯筊叩地的白瓷湯匙。右側那桌的母親放下餵食孩子的碗,上前撿起她剛被收走的菜碟。角落那位男士,起身又坐下,畢竟,眼前有兩位善心的女士已足夠。他在心中代替其他男性,由衷感謝她們的善舉化解了尷尬。 女侍面無表情地從豬肝色地毯站起來,手中的碗盤堆疊得有些歪扭,但她的頸項、背部、腰間挺直如峰,傲然不屈。連伸出援手的兩位女士都不敢親近。 「怎麼連句謝謝都不說?」 「至少應該笑一下吧?」 她們退回座位,眾人的目光光圈漸漸淡出。不久,被收拾乾淨的現場又被往來的客人踐踏。他們離開時,鞋底多多少少會沾上一點污漬。沒關係,摩擦摩擦的,很快就沒了。 她見證了一切。每日站在吧檯後方八至十小時,看盡了奢華享樂的生活。然而,現在,所有的喧囂暫隱身後鏡中。她支撐身體的雙手緩緩放鬆,因為有人替她摔了一跤又重新爬起。她為此感到遺憾又驕傲,好似她們兩人長久以來都站在同一陣線。她也不卑不亢的去應對吧檯前的每一張嘴臉。但她沒那麼幸運,未曾被賜予那幾秒鐘緊繃的靜默。 雲海廳的人們,那瞬間他們心中泛起的一絲絲憐憫,還秘密地參雜著一點難堪。畢竟,誰願意自己的貪得無饜被摔擲在地板上赤裸裸地檢視呢?他們繼續咀嚼,繼續沉浸在酒足飯飽後的精神渙散和愉快之中。 夜幕低垂,食客們拖著疲倦滿足的身心返家,雲海廳的爐火方歇,清場工作尚未結束時,社群網路上流傳著一則打卡貼文:「大年初一,飯店餐廳的女服務生累到手滑秒摔。好心的客人上前幫忙,人間處處有溫暖!認同請按讚,歡迎分享。」其中一張照片,特寫白衣胸前沾染的黑褐色醬汁,另一張是兩位女士和女侍俯身低頭撿拾的畫面,三人蹲踞成一個和諧的三角形。靠近她們的牆面上,有一幅裱金框的畫作。若把相片放大,可以看見畫作下方的標題卡寫著:女神遊樂廳的吧檯/馬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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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扶牆進扶牆出

■吳玲瑤 自助餐的立意本來很不錯,源於西餐的一種就餐方式。把烹製好的冷、熱菜肴及點心陳列在餐廳長條桌上,由客人自己隨意取食,自我服務。花一定的錢,琳琅滿目的菜品,各取所需,吃到不同的食物。但是有一位朋友特別慈悲為懷,幾次看到自助餐廳裡爭食亂象,有人吃到皮帶扣不上,大媽用盤子直接剷蝦,她只顧看戲,拼命搖頭忘了自己也是來吃的客人,幾乎要在那兒教訓起人,叫人能吃多少拿多少,要吃自己喜歡吃的食物,管它貴不貴,只要自己喜歡,吃便宜的又何妨,還一直叨念著老闆賠錢怎麼辦等話,往後決定不再進這種「Buffet 包肥」餐廳。 詩人七步成詩,吃貨間流行著「自助餐七步攻略」,如此這般才能吃回本,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為了回本,提前幾天開始排空肚子,口號是:「餓三天扶著牆進去,撐飽脹扶著牆出來」,吃價高,避價低,先吃水果來開胃,熟悉地形直奔海鮮牛排,生蠔扇貝龍蝦螃蟹是首選。早到遲退等新菜,占據高地保證全面視野,選好就近餐檯的位置。有所謂啤酒飲料先別喝的策略,導致有人一頓自助餐吃完一口飲料都沒喝,乾吞差點被噎死。有位餐廳老闆說不怕吃,只怕浪費,貼出:「拿的菜必須吃完,否則照價罰錢」。 吃累了聊個天又餓了,東風吹戰鼓擂,再吃一輪誰怕誰,其實狼吞虎嚥吃得反而少,細嚼慢嚥吃得更多。收尾想吃點什麼蛋糕,黑森林、芝士蛋糕、提拉米蘇、焦糖布丁、慕斯都來一些,再灌點飲料,不喝便宜汽水,一位先生連喝六杯高級咖啡,當晚睡覺就沒閉過眼! 有人為了物超所值的策略,很可能發生一堆尷尬事,聽過一位離婚的太太,覺得平時伙食不好對不起孩子,每個周末帶兒女去吃自助餐,叮嚀著:「選貴的吃,媽媽平時買不起的,不要選喜歡的」。沒想的天真的孩子,夾起一隻花枝遠遠的問媽媽說:「這東西是不是很貴?」公共場合裡的媽媽覺得好丟臉。另一個小女孩拿了七次霜淇淋,媽媽罵她: 「沒覺得不好意思嗎?」她回說:「每次拿的時候,我都說是幫媽媽拿的!」 一群年輕朋友去吃自助餐,有位特別能吃吃得太多,引起經理的關切,過來問他說「兄弟吃飽了沒?」得到的回答是「飽是什麼意思?」對方再換一個方法問: 「就是問你牙嚼累了沒有?」下次再光臨,經理等在門口說:「兄弟,這是一百元和一張優惠卷,你給大哥一個面子,到對面那家吃吧。」有人就是居心叵測,一心要把老闆吃垮,同學聚會去吃自助餐,想出誰買單的好方法,全體去藥店稱體重,吃完再集體稱體重,誰增加最少誰買單! 吃「包肥」有各種迷思,一個胖妹買了一盒減肥藥,她說可以勇敢去吃自助餐了,反正有減肥藥墊底,不怕。有人帶著號稱天下無敵的健胃消食片,決定一搏,不知道是包肥餐廳老闆吃虧,還是自己身體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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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秋十里桂花香

■吳芳銘 如果說滿山遍野的紅葉是秋天的容顏,那麼一樹怒放的桂花,便是潛伏在秋令裡的靈魂。 這股生動而立體的節氣味覺調動,讓我遙想起正值誕辰百年的作家張愛玲,彷彿嗅聞得到她筆下的「桂花蒸」,在秋老虎的溽熱蒸發和涼風習習的交織裡,炊得一縷桂花甜香,心情也舒坦芬芳。 叢桂具繽紛的色彩與淡濃交錯的香,白如鋪霜蓋雪,黃如流光溢彩,紅若雲蒸霞蔚,秋因桂而美,而香,也如同大唐宰相張九齡所定義,「桂華秋皎潔」而貴。 桂花兼得清逸絕塵又香遠綿長,而被稱為「十里香」,甚至猶勝「龍涎香」。宋代鄧肅的《木犀》即譽證:「雨過西風作晚涼,連雲老翠入新黃。清風一日來天闕,世上龍涎不敢香」。龍涎取自抹香鯨,是極為名貴的香料,竟不敵與桂花香。 無疑,秋天是嗅覺的季節,鼻腔感知到桂花宣傳乘秋是香氛的盛世,用香郁壓倒淒厲白秋作為登場的氣味饗宴。這是上天的巧妙用心,讓木犀和我們心有靈犀,用靈魂的香氣,濃冽了整個白藏的世界。 只是何處可覓王維「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情境?當是趁時節忙裡偷閒和友人來趟秋桂遊。尋味來到植栽達近九十棵的百年桂花森林,未嚐得的桂花香甜秀色前,先穿越一條桂花巷,已令人精神振奮。再訪園林,百年桂花樹林分六行拔地而起,學生時期的桌椅座落在樹間,渾身沾染的清香猶如傳導了通氣的能量,打通精氣神的任督二脈,同秋風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同友人席坐課桌椅,仔細看那桂花叢簇淺笑盈嬌的姿態,徐風拂過桂樹瞥見那於波瀾不驚搖曳的優雅,再聽那桂花從樹影婆娑、枝條搖曳間,飄落翩飛的低語叼絮,似乎正在為我們講故事,這堂課完全沒有昔日上課昏沉的困倦,還吟起應景的詩詞。課後自問:桂花無法跟其他花碧綠紅艷的外形競妍,又細如栗,若不是香,能惹誰憐愛? 當知,近嗅聞濃香,遠濾知味長。只是桂花雖香,難免一嘆不易久存,只消一陣秋雨,花便落沉大半,芳馨也隨之消逝。 如何把歲月停格留香在人間八月天?我無大智,心想要是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讓她的魂魄和體香都穿腸而過,或許幸福的滋味更垂手可得。 滿眼盡是黃金蕊,花香惹了嗅覺,撩起了心弦,神彩奕奕,眼、鼻、心、神飽滿之外,在唯美的詩詞景緻外,還是要有美食才能飽腹,穿越舌、腸、胃後,那份被桂花微微熏醉的感覺,甚是美好,若能這樣,想念的味道也便能更長久的留存了。 裹腹,果不負我望,信步走到店家,桂花香早以寧靜於茶飲、蔬食、秋蟹、雞肉、香腸、酒水、米飯和糕點間,飽食之餘再攜蜜釀、露醬和桂花茶揮別林園,幸福原來如此簡單,還可打包回家。 回程路途,腦袋憶及手摘朵朵桂花,烘青復火,通花散熱,晾製成蔭,一股芳香濡心。捎帶一份閒情逸致,擷取一路醉人芬芳,濃香甜蜜,金秋瀾漫無限。十里飄香,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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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太陽總在左邊

■陳壞 癩痢狗跑來我家庭院徘徊,已不下十次了,這是一件令我煩心的事。因此,每回被我發覺的時候,我總是假裝拾起竹棒吆喝著,再不然就是狠狠地丟去幾塊石頭,牠便跑得無影蹤。 這天是一個美好的周末,我剛從公司下班回來,滿肚子的牢騷,正不知何所發洩。公司的小張真是差勁,祇是為了他女友不願意同他看一場周末的電影,一大堆的公文不處理,硬堆置在我的桌上。當我忙完了會計報告後,不得不伏案處理善後,搞得我的心情橫七豎八,隨後搭到一輛滿載乘客的午后巴士,人擠人。 好不容易地下了車,半跑步地跨進家門口,沒想到,我粗魯的笨腳又被門扳撞到,平添了煩躁與不安… 正準備用餐,天氣實在熱得很,原本就接觸不良的電扇按鍵,經我用力一碰,哎!電風扇就賴著不動了…我無神走到窗口納悶,極想不到那隻髒兮兮的癩痢狗又跑來庭院遊蕩,我冷不防地便吼了一聲,作個吆喝狀以嚇走那隻不怎麼惹人喜歡的髒狗,然而當我使盡力氣之後,癩痢狗竟然楞在原地不動,頹喪地低下頭舔著發熱氣的地,一副委屈的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了自已,同病相憐啊! 用餐完畢,倒有些剩下的菜飯,我便拿給了牠吃去,瞧牠還猛搖著尾巴。五分鐘不到,我不經意探望了一下,適才所放的食物,牠竟吃得一乾二淨。 陽光一直慵懶不堪,我心頭閉著也不是良策,遂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提著一大桶的肥皂水,接上了水龍頭,想來沖洗一下庭院及水溝。 才一會功夫,正忙著玩水及泡水,便把附近刷洗得乾淨,眼看著牆角那隻癩痢狗朝著我搖著尾巴,惹我憐愛,一心想著好玩,就拿著水管往牠身上一沖,狗兒的驚恐、慌張逃離的模樣,叫我玩得愈是起勁有加,看牠的落魄狀,真是過癮。 隔日清晨,陽光閃閃發亮地映在窗檽處,真惹眼,我被金黃的陽光刺醒了過來,我探頭看著窗外的世界,花樹迎風搖曳生姿。 不可思議地,我竟發現了一隻令人歡喜的黃狗,黃毛亮麗可愛。欣賞牠好一段時刻之後,我繞到庭院前澆花,嘴裏也吹著、唱著輕快的旋律。猛然地,我一回首,竟見那隻黃狗低著頭黏著地上,愈看愈是眼熟,仔細端祥牠片刻;身上還有些微黑色斑點,某些毛兒還未完全散開來,絞結在一起的雜毛,殘存著一撮污穢物。 呆思半晌,我明白過來。以後的幾天,我還特別為隻可憐的黃狗洗了幾次的澡,為牠治療身上的瘡。我把牠取名為「馴養」,料不到一兩星期過後,馴養簡直就變成另一隻狗,那一身黃絨般的毛,一如燙捲過綣毛呈彎曲狀,蔚為奇觀,鄰居皆嘖嘖稱奇,讚賞不已…… 自此以後,我在辦公室的心情完全兩樣,樂觀進取,博得主管的賞識。擠公車之時 我遂把它視為一種享受,生活反而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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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誤

■林瑞麟 幕在霧中化開 她展現身段 涉過灩瀲的意象 釋出剛好的情緒 勒索我 無疑 我綑綁自己 成為人質 身陷一座牢房 伸長脖子也搆不到的窗口 有隱約的光 懸宕著膠著 她以熟悉的口吻述說 引用一些依據、典故 章節、語境和光景 像細密的網灑下 還有讓我 無能為力的技法 淪陷在她的場域 假裝不認識 合起書頁 她是我創造來的 一個可有可無的 誤會 掌聲跟隨 看著她藏不住的姿款 遞來溫潤的淚 呵著氣,滑出笑意 我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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