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此刻你彷彿

 文/林宇軒 插圖/國泰 那天下著大雨,很大很大的那種。我們一如既往走出捷運站,對於眼前宛若末日的景象一語不發,隨著流動的人潮緩步前進,像是在領受上天施予我們的祝福。我永遠記得你手拿著傘卻遲遲不打開,故意讓雨一滴滴打在自己身上謎樣的神情,如此任性而令人憐憫。後來我們擠上了車,大雨奇蹟似地停了下來,像是上天又一次的祝福,一直到我即將下車,彼此道別後,雨才又繼續傾盆。 每次遠遠看見你猜錯公車停靠的位置,或是猜對了,卻仍然因為推擠的人潮而上不了車時,我總會感到難過。你實在是太過善良了,所有的行為都讓自己看起來像需要被照顧的小孩,以致於每次被公車遺落時,都只能看著時刻表沉默。後來每次和你搭公車,我都會待在你的後方把你向前推去,確認你安全上車後,自己再撥開一層層的人群上來。人們總說撥雲見日,其實我很害怕撥開人群後,發現裡頭什麼都沒有。 後來公車站牌的位置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像是人必經的成長過程。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抽象的概念也會發生在一輛公車上。直到好久以後,某個夜晚我獨自搭上我們曾一起擠上的公車,想像你學會準確預測公車停靠的位置,學會了自己上車,你學會在上車後佔據柱子或扶手,不再因為急剎車,或是轉彎而跌倒被我笑。你終於可以安心,當早晨或傍晚,輕易地走上公車,耳際再次響起:大都會客運路線公車,本車開往── 車開往哪裡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都安全地上了車又下了車,對彼此好好道別過。我好希望你就這樣繼續善良地生活,不用知道任何成長與末日的事,不用知道公車其實沒有終點,不用知道那場大雨後來再也沒有停。   *   談及「死」,感覺是很遙遠,且為人所忌諱的事。或許我們的生活實在是太過尋常了,讓死偶然的出現,才知道要更加珍惜身旁的人事物。當我們對一個死去的肉身放聲大哭,或者說,當我們對一件不可逆的事情時,是不是更能展現出活著所無法展現的,那種更深層的愛? 說起學校宿舍就讓人想到死。彷彿哪個恐怖電影的真實場景,老舊的設備和裝潢、忽冷忽熱水量不足的水龍頭,唯一能慶幸的是斑駁的牆壁還算堅固不會倒塌。 趴在架高的床板上,看到地上有扭曲身體做瑜珈的人,或聽到有人一邊拍手一邊咿咿喔喔唱著南管「工六乂工上」都是可能發生的事。 一切如此直觀且無庸置疑,當所有記憶都消失──乃至於死亡時,人與人的本質,包括愛,還會存在嗎?當那些熱戀的情侶向對方說出「我會愛你到永遠」時,他們是真的如此相信,還是其實是全然地放棄?人們總說禍從口出,卻又如此相信別人口中的禍。 不知道如果有天我死掉了,你會不會難過?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我都害怕。多想就這樣不負責任地不去思考這些必定會發生的事情,這樣就再也不用害怕了。但我不行。但我不行。原來人們說的都是真的,愛可以戰勝世上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   好像有這麼一刻,我感覺你在縮小。想起某部電影裡,主角因為一個意外而變得比原子還要小,在荒誕的劇情設定下卻又奇蹟似地變回正常人。也許是那些虛構的東西太讓人沉迷,也因此信仰是如此巨大的可接近之物。 這些虛構的事情這麼糟糕,以致於我們常把它們和現實混淆。有時我會因此感到堅強,勇於面對真實生活中的種種難關,更多時候我不想談論那些終將走向毀滅的事物。不知道當我抱住你時,你是怎麼想的? 最後一次抱住你時,我用盡全力深深抱緊,彷彿把所有山崩海嘯都抱進懷裡那樣絕望。你說夠了,然後我說好。我竟然說好。那感覺就像準備一個垃圾桶想整理多餘的心事,卻發現什麼都無法放棄,最後只能把自己整個丟掉。 此刻你彷彿還在繼續縮小,我已經快要看不見你了。但願你的存在是真的,我好怕當我再次提起你時,會有其他人跳出來,告訴我你只是我腦中虛構的幻象。但哪個信仰不是虛構的呢?生活之於我們,不過是努力在這些虛構中,選一個自己能接受的樣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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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辭職之道

文/黃枝 插圖/國泰 工作難找,有一年不景氣,怎麼也找不到正職的工作,只好和朋友晴去打臨工。 那是一間印刷廠,工作單純,不須動腦,純粹的勞力、搬運和裁切的工作;一日做完,脖子僵硬,雙腳像拖了一噸重的巨石,脊椎也有如被碾壓過似地無法伸直。 第二天,我和朋友都萌生辭意,但礙於上工才第二日,實在不知怎麼跟老闆表明。 「妳去說,說我們做到今日。」晴說。 「為什麼不妳去說?我不好意思開口。」 我們互相推託,誰都不願意當那個主動跟老闆開口的人。 那是耐力的考驗,不想做,做不下去,卻又不得不做下去,幾次老闆從我們身邊走過,我們兩人互相覷著,就是缺少那臨門一腳的勇氣。 下午時候,邊做著工作,腦子仍不停歇地琢磨著該如何措辭,突然我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跟朋友說:「好吧,讓我去跟老闆說…」 「妳要去說?」晴很高興。 「嗯,我想就這麼說好了,我說我朋友說她不想做了,既然這樣,我也不做了,我們就做到今天。」 晴的眼睛睜大一吋,嘟囔著:「什麼因為我不做了,妳才不做,這樣妳不是拖我當墊背?」 「不然妳也可以說因為我不做了,妳也不想做了,同樣的意思,不如換妳去說。」我答。 晴瞬了瞬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快到下班時刻,她消失了一會,回來時她得意地宣布:「我已經跟老闆說了,說我要辭職。」 「真的?」出乎我意料,想不透她竟然這麼有行動力:「妳怎麼說?」 晴輕輕笑了一下說;「我說我要辭職,老闆問妳呢,妳還要做吧?我回說;我不知道。」 「什麼?」我跳起來,不滿她怎麼這麼沒有朋友之義。「妳太沒義氣了吧!」 她做了個莫可奈何的表情。 二話不說,我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正要跑去辦公室時老闆正好走了出來,還沒等他說話,我立刻開口說要辭職。 「蛤?妳也不做?」老闆有些驚訝。 「對。」我看了晴一眼,一記回馬槍說:「我朋友不做了,我也不想做。」 我瞥見晴挑高眉毛,一副中了暗算的神情。 兩個人一齊請辭,但兩人都走不了,因為裁切、搬運的工作沒人做,工廠的某一部份勢必要停擺,老闆說什麼也不肯,以兩天無法付薪水為要脅,堅持要我們做完一個星期,找到替代的人再走。 「哎!」想到還要再熬幾天,當下真想趴下去,但看在不能讓兩天的汗水白流的份上,怎麼也得咬牙苦撐下去。 接下來兩天,陸續有人來應徵,我們滿心希望可以提早結束折磨,但一天熬過一天,到了最後一天,老闆娘來商量,問我們能否再多留幾天? 那瞬間,還算便利的腳便跛了,我發揮了臨場演技,幾乎瘸著腳在老闆娘面前工作。 「哎呀,你看她多可憐呀。」老闆娘對老闆說。 看我這麼不堪用,她也沒再勉強我,轉而向晴詢問。 面對她的溫情和懇求攻勢,晴似乎難以招架。 這幾天為了辭職一事,我曾怨怪晴不夠義氣,而晴則說當初要不是陪我,她也不會來這裏工作;看在我已得豁免的份上,朋友有難,我沒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 在晴吶吶地不知如何應付之際,我說:「她也不行,妳看她的手快廢了,今天回去她還要去看中醫。」 像是為了配合演出,晴手上抱著的紙板登時滑下,散落了一地。 「哎呀,可憐呀。」老闆娘的聲音充滿了憐憫。 結果,該慶幸老闆爽快地結算薪水,拿到錢的那一刻,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辛苦結晶更來得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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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魔菇路樹

文/攝影 默子 長年蟄居鄉下小農村,喜歡田園巷陌,綠意盎然的鄉居生活愜意自在,經常悠閒漫步田埂小徑,總是驚喜無限,認識了不少花草蔬果植物,外環道路的行道樹最是吸睛亮眼,一朵又一朵的綠魔菇多醒目,親友來訪,不用導航,只要看到夾道魔菇樹相迎,就知道小村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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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用回憶旅行

文/湯長華 插圖/國泰  疫情肆虐就要三年,好像習慣了哪兒都不去,只有看旅遊節目時,才想到外面世界還很大。 有一集介紹攀岩高手躺在吊掛懸崖的帳篷裡補眠,煮咖啡,或讀一本書。挺羨慕肌肉結實的他們,有得出門又不用群聚,可惜這也不是心臟大顆就能做到的事。戳戳自己軟趴趴的手臂,我上回睡在野外好像都快二十年前了。 與朋友相約到遠得要命省立公園露營,前一晚得先住在入口附近的小木屋。下班直接從人口密集的多倫多出發,數小時後,公路風景換成高聳入天的針葉林。林裡昏暗,行車稀少,不知不覺越開越快,一隻浣熊突然穿越,當然是被輾了過去。我在後座感受到牠在車底經過,打了個顫,開了一個很爛的玩笑:「還好不是臭鼬。」   小木屋屋主將門匙留餐桌上,自行推門進去就算Check in。 當年未有智慧手機,只得手上一張大地圖,許久的山路後,見住宿小鎮在不遠處發著光,路上仍有遊客,心頭才定下來。 放慢速度,仔細辨別路旁房子地址,隱約覺得不知哪裡不妥,才發現路人臉上表情極冷漠,不友善的眼神穿過車窗瞪著我們。 經過一間生意爆棚的Pizza小屋,販賣窗口前排長龍,見有宵夜的可能大家突然都振作起來,討論著等等是不是也來買。 走不到三百公尺,已到路底,看清楚門牌,知道只是走反了方向,隨即迴轉。這前後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再路過Pizza小屋,已漆黑一片,人去樓空。 「不是吧?吃Pizza又不是吞膠囊,現在是不是拍整人節目啊?攝影機在哪啊?」我們胡說八道,試圖沖淡詭異的氣氛。   推開小木屋的大門,時光直接凝結在六、七零年代。 橘色普普風燈罩、粉紅沙發、油氈地板、長毛小地毯、木板牆面,床上鋪的是鉤針毯子,客廳擺一台大型轉鈕附天線的笨重電視,就差一盞熔岩燈。 開電視,竟播映「十三號星期五」,戴曲棍球面具的傑森大開殺戒,水晶湖畔賀爾蒙飆升意亂情迷的青少年們紛紛倒臥血泊,無一倖免。我們發出彆扭的笑聲緩和情緒,轉動那每換一個頻道就喀喀作響的大轉鈕,對著無聊的夜間榨汁機廣告放空一會兒,才帶著一絲不安各自休息。   隔日於湖邊租小船,我們得划到湖中無人島自行紮營。 湖裡生長大量睡蓮,蓮葉鋪滿湖面,葉間有小魚穿梭,蜻蜓在身旁伴飛,水面有水蜘蛛悠遊滑行。這時船頭右邊一陣騷動,一大群米粒般大,不知名昆蟲集體快速靠近。為了避開牠們,我們微轉向,沒想到另一頭也出現一大群高速接近中。我心裡有點緊張,以為兩邊會躍出水面在空中打一架,結果沒有,只是分別從船頭略過而已。 找到過夜的小島,岸邊水草特別茂密,靠岸時水草尖滑過船底,刷刷聲,像水底有誰人用長指甲刮過薄薄的鐵皮,聽得我頭皮發麻;此時湖面吹起涼風,每個人都打個冷顫。我好期待晚上野炊時可以輪流講鬼故事,這不就是露營必備的娛樂節目嗎? 夜幕低垂前用卡式瓦斯爐煎了香腸、蘑菇配麵包。 我才用低沈的聲音說了句:「我跟你說喔…」Daisy已掩耳大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竟然有人不敢聽鬼故事。   飯後娛樂改為躺平在大石頭上觀星。 滿天星斗,看得眼睛發直也看不出勺子在哪,在完全無光害的夜空下,見識到黑絲絨上打翻了幾千幾萬顆鑽石的銀河,那樣壯觀又有奇異壓迫感的景象言語難以形容,只能像被點穴那樣靜靜躺著,讓視網膜接收不知走了多少光年才到達的星光。流星則是不定時出現,拖著小尾巴劃過夜空。 後來全部的人都休息了,生活真是規律啊。 我是夜貓子,在石頭上堅持坐了一會兒。 對面山頭傳來狼嚎,淒涼陰森,跟鬼片裡用的音效一模一樣;附近草叢唏唏嗦嗦,蛙鳴不絕於耳,而水邊不斷有不知什麼動物的跳水聲,噗通噗通。我想從遠方的樹林裡辨別出狼的身影,當然是看不到。 點亮電筒,正懊惱著怎麼沒帶本書呢?一隻大耳朵的小老鼠跑過眼前。 城市人倒抽一口涼氣,「算了算了,還是回帳棚吧。」 在睡袋裡漸漸覺得不對勁。 好靜,靜到耳鳴。 蟲鳴停止,蛙鳴中斷,沒有噗通跳水聲,全世界暫時停止呼吸。 遠遠劈啪一兩聲,是地面的樹枝被踩斷;野草沙沙響,奇怪的腳步聲出現在帳篷外。 一顆心從胸腔掉到腹腔,唉呀我只不過想聽聽鬼故事,不用相見沒關係呀。 身邊朋友用發著抖的悄悄話「互吼」。 「把男生都叫起來。」 「不如起身看看?」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熊會撲進來!」一位緊張大師用氣音說。 我莫名有點想笑。 那夜沒人敢睡,或者該說大家都累壞了才睡著。 前一天搭營帳,我們這群露營菜鳥並沒有將營地好好清理乾淨,我結結實實睡在一塊有著尖尖突起的石塊上,徹底明白「豌豆公主」有多受罪。 因為小島沒有淋浴間,禁止生火、禁止罐頭、只能用可自然分解的洗劑,所有產生的垃圾必須自行完整帶出。 爬出帳篷發現前一晚高高吊在樹梢的兩包垃圾被抓破,一塌糊塗。 討論一輪後,我們一廂情願認為,昨夜闖進一隻「青少年熊」,因不夠高壯,只抓穿袋底。 划船過度而全身痠痛的我,一回家就癱倒床上,望出天窗,那一小方面目模糊的城市夜空,與山林裡寧靜閃亮的星海豈止雲泥之別。 不過豌豆公主當一次就夠了。 雖然露營用具日新月異,十分舒適,我再也沒去任何地方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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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Hello Stranger

文/圖 侯思平 偶然默數繚繞的蟬音,在旭日籠罩的陰影下,現形染黑的身世。 偶然隔著窗櫺,看天上明月鎖眉的娥娘,成為時間理想中的囚徒。 偶然也翻雲覆雨的綢繆,臨界在甦醒的微光中,滿佈渾渾噩噩的未來夢魘。   彷彿每個初來乍到的夜夢,傾力傾聽一些音符,某種節拍,在我熟知的感情線外,偶然也抒情垂釣,三兩步看海的距離,還有無路可走的困境。 其餘是漸漸圍築濕地的雨季,看誰人漂浪的行腳溯及既往的陰柔調性,漫天飛花。   從文學觀察一路寫進推理小傳,飄浮在歌樓舞榭的小劇場。 與周公鬥法已是常態,從不眠的指腹到圍籬的掌心,也就一張隱形的捕夢網,可以,插旗網路盤根錯節的樞紐。   所有穿牆而來的蟬唧,看似熱愛吟哦的本質,只摘取一截月光鱗片,趁夜提取所有抑揚頓挫的潮音,比暗潮洶湧,比冥思靜默,依附夢境的菩提譜寫一曲民謠歌賦,不在場的實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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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成績單

六十年前母校立人國小的成績單封面早已泛黃。 文∕攝影 王源錕 在人生不同階段常要面臨各種考試,也會接到許多印有分數或名次的成績單。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成績單傑出耀眼,或每次都拿第一名,但那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整理抽屜文件資料時,翻出一些紙張泛黃的成績單,其中歷史最久遠的居然已超過一甲子。 兩張白底紅字的成績通知單,封面左邊印著母校——台南市北區立人國民學校的校門、校舍照片,還有我至今仍可琅琅上口的校歌,右邊則是學校沿革及行事曆。 立人國小的前身,是日據時代的台南第二公學校,明治三十一年(1898年)創設於水仙宮「三郊」總部三益堂,招收台灣籍男女學童,1929年改稱「寶」公學校。台灣光復後,「寶」公學校改為台南市北區第一國民學校,後來為向抗日名將孫立人將軍致敬,將校名改為立人國校,學校前馬路日據時代的「寶町」,也改成立人街(現在的西門路三段),這段命名的史實,因孫立人將軍涉及「兵變案」遭到軟禁而罕有人提起,隨著孫案獲平反,才逐漸重見天日。 我在立人讀了八年(不是留級,而是還有兩年幼稚園),這個學校不但為我啟蒙,也是我們溫暖的家跟快樂的遊戲場,因為我老爸曾在立人任教,我們住在學校宿舍,這裡留下我許多童年的回憶。 翻到成績單內頁,裡面的數字引領我回到童騃時光。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上學期全班高達八十名學生,第二學期也有七十九人,以現在「少子化」的眼光來看,一間教室擠這麼多學生簡直不可思議!但民國四十幾年還是戰後「嬰兒潮」的年代,這樣很正常啊!一年級上學期我讀書、音樂、美術、公民四科平均八十三分,全班第五名;下學期平均八十四分,名次上升到第四名。 小學二年級的全班人數減少到六十六人,我的成績竟然「突飛猛進」,學業跟操行都超過九十分,兩個學期都全班第一名,這應該是我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光,因為接下來的求學過程,第一名都與我無緣,初中聯考(我是初中最後一屆)上第二志願,高中聯退步到第五志願,「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莫非就是我的寫照?因為初中、高中的成績單實在不怎麼光彩,所以早就片紙無存了。 高中三年沉迷足球經常翹課,其實我對大學聯考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在〈中華日報〉的榜單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時,簡直像被雷打到一樣驚呆了。幾天後接到電腦列印的成績通知單: 數學十三點八分、英文十五點二分,果然是我「正常」的水準!三民主義和中外地理表現平平,歷史考八十九點四分,國文是致勝關鍵拿了一百零二點七分(乙組國文有加重計分)。 其實我大學聯考最「肖想」的是美術系,也加考了美術系的術科,因為沒有正式習藝自己隨便塗鴉,成績一如預想的糟糕:素描四十分只得八分、國畫二十五分得十二分、水彩二十五分得八分、書法十分得五分,總分三十三分不及格。考上美術系當畫家的夢想破滅,軍校聯招又上不了三軍官校只有財經學校「備取」,於是便很知足的去唸淡江東語系了。 我從來不是一個認真的好學生,淡江四年忙著編刊物、打球、搞管弦樂團……,成績都是得過且過、乏善可陳。為了將來有更廣的出路,我加修國貿輔系,大二上經濟學考八十分,大二下竟然「柯凌芬」抱個大鴨蛋,原因實在有夠扯,我記錯考試時間,趕到教室時人家已經考完。記得我曾寫了封信請老師讓我補考,老師也很仁慈的同意,不過老師的回信一直躺在我的宿舍信箱,過完暑假回淡水才收到,注定我沒有戴兩頂學士帽的命。 大學四年渾渾噩噩,眼看畢業之後就要服役、就業,應該發憤圖強才是,很多男同學認為預備軍官很難考,乾脆當大專兵就好,我不知道是哪來的意志力,和我們班長一起報名預官考試,還買了參考書廢寢忘食的苦讀,如果我從小都這麼認真的話,說不定早就上一中、台大了。預官放榜我和班長都幸運錄取,預官考試必須考智力測驗,這項成績不及格的話,其他科目考得再好也會被刷掉,那年的智力測驗及格分數是九十分,我考了一百一十四分,看來我的腦筋還算靈光。 大四下學期報考預官的考試成績與錄取通知單。 擁有亮麗的成績單固然令人羨慕,但成績單上的數字與名次並不代表一切,人生有順逆起伏,成績好的時候不可驕矜自滿,成績差的時候必須力爭上游,只要肯努力,我們的成績單都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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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橋‧海‧山

文/攝影 陳玉姑 從高處俯視,拱橋成了拆信刀,將波海切成各半。 陣陣濤浪是天籟主奏,拍岸回聲則是地籟副歌,而短力的驚豔讚嘆則是人籟和音。 一座八拱橋,連接了三仙台與台灣本島,一群建寶走踏其上,十八歲的烈火青春,飛揚藍天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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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榮星花園的美人樹

文/攝影 游常山 在下班時段的肉搏戰機車陣中,美人樹如出水芙蓉,靜靜散發艷麗,如雨後新荷的紅,無法定義的紅色,紫紅、粉紅、紅龜粿紅、紅紫微的紅,如絕代佳人的出場,就在出場奪目的那一刻。 我剎那間忘了機車陣的搏殺速度,而看到美人樹攤開薄紗,天地有大美,在一棵初秋的美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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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雪藏之味──一個人的秋田秘湯

子夜時分的鶴之湯溫泉充滿懷舊氛圍。 文/攝影 黃筱婷 天生怕冷的我在平時總是穿得比他人還要多,同事常戲稱我永遠都在過冬天;殊不知穿得多是因為鼻子長久過敏未癒,只要稍微不留意便會鼻塞,無奈之下只好多穿一件衣服與披上圍巾來維持身體的溫暖了;不過我對於冬季那厚重的積雪倒是有種莫名的偏執,可能是白雪讓我感覺特別的純淨且無暇吧! 也因為如此,我經常選擇在隆冬時節到日本與世隔絕的溫泉鄉,再找間有著榻榻米的傳統民宿待上幾天,迎著漫天飛雪舉步維艱地前行,如若感覺疲累便隨意找間咖啡館稍微小憩片刻,啜飲一杯熱咖啡,就著咖啡館內的暖氣熱流,欣賞窗外那緩緩飄落的細雪,享受一個人的怡然與自在。 晨間時分的鶴之湯溫泉。 這次從東京搭乘新幹線風塵僕僕往東北地區的秋田挺進,沿途窗外的風景由櫛比鱗次的高樓逐漸變幻為被靄靄白雪所覆蓋的鄉野,窗外寂靜掩蓋著廣袤蒼茫的大地,只有偶爾掠過的寥寥飛鳥在細雪中向著天空拍動翅膀揚長而去,在新幹線溫暖而舒適的車廂中,我望著窗外的細雪紛飛,特別有旅行的實際感。 約莫數小時的光景,我在JR田澤湖站下車,所有在此下車的人們紛紛朝向田澤湖的方向前去,想必他們是要到湖畔一覽幻化為龍神前的金色辰子雕像還有一旁奉祀著辰子的御座石神社吧;我一人在滿天飛雪中拖著行李前行至附近的公車站,等待著前往鶴之湯溫泉的羽後交通巴士到來。 被群山所環繞的秘湯。 乳頭溫泉鄉是指在秋田乳頭山麓下的七座溫泉旅館,分別是鶴之湯溫泉、妙乃湯、蟹場溫泉、孫六溫泉、大釜溫泉、休暇村乳頭溫泉以及黑湯溫泉等;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鶴之湯溫泉了,在過去這裡因為有白湯、黑湯、中之湯與瀧之湯等療效各異的泉質,曾經作為秋田藩主的湯治場使用(即透過浸泡或飲用溫泉來治療疾病之所),更曾經被日本秘湯協會評為二十大秘湯,足見其受歡迎的程度。 巴士行駛在蜿蜒崎嶇的深山小路,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在成群山毛櫸山頭下的鶴之湯溫泉便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幢幢有著茅草屋頂的「本陣」是過去武士至此地泡湯的臨時住所,此刻的本陣均已被厚重積雪所覆蓋,但仍可由其木造建築看出那復古且懷舊的日式風情。 雪燈籠內的燭光給予靜夜一絲溫暖。 在品嘗過秋田名物烤米棒火鍋後,我來到鶴之湯溫泉最具有代表性的混浴露天浴池泡湯,溫泉池中只有一位來自東京的老奶奶,倒也免去了一絲尷尬;老奶奶滔滔不絕地和我說著她三不五時便會來到鶴之湯溫泉來泡湯享受一番,順便也推薦幾處其他地區的秘湯溫泉,還不忘要我找時間一定要前往感受一下;深山裡的星星特別明亮,露天浴池被山毛櫸樹林所圍繞,厚重的積雪僅在咫尺之隔,我好似有些理解為何日本的溫泉迷都稱呼此地為「心目中憧憬的秘湯溫泉」了。 接近子夜時分,房內的溫度計刻度停止在零下十度,我穿上一層又一層的禦寒衣物,步出溫暖的日式房間,想更加靠近那看來軟綿實際厚實的積雪;沿著溫泉旅館前方的雪路踽踽獨行,天空那飄落的絲絲細雪,緩緩落在我的髮梢上,不知何時,旅館工作人員已將雪道兩旁的雪燈籠內點上燭火,我在閃耀著微黃色的雪燈籠前停留良久,靜靜感受這雪夜中無人打擾的萬籟俱寂。 女性專用露天風呂入口處。 我想,在四時之際造訪鶴之湯溫泉,所看到的美景皆有不同,初春有繁盛百花、炎夏有蓊鬱綠意、深秋有火紅楓葉、嚴冬則有蒼茫雪色,這世間四時之景致各有千秋,便且看君之所好為何了。 我在鶴之湯溫泉感受到古人所言「冬會初雪」為四時其一的賞心樂事,雖無緣體會煮雪烹茶的文人風雅,亦無梅花上雪枝的風貌可見,卻也有幸能夠在此漫天雪落之際感受到才女謝道韞所述「未若柳絮因風起」之清絕精妙,也算是一快哉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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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自然的奇遇

文/陳祖媛 插圖/國泰  也許是經歷過太多計劃周全,變化隨之而來,瞻前顧後最終徒留可惜。慶幸臨老之際,體悟到活在當下,幾個朋友吆喝一聲說走就走,背起行囊輕裝上路,走入大自然享受簡單的快樂,奇遇總在不遠處等著你。   ‧小鹿亂撞   傍晚時分,從渡假小木屋廚房的大片落地窗望出,看見樹幹上的一抹金光,索性放下手邊正在準備的晚餐,推開拉門出去瞧瞧。 喜見兩隻小鹿好奇的望著我,我站在小陽台上不敢動怕驚擾牠們。牠們旋即又低下頭吃著雜草中的野花。輕輕移動步下階梯,貪心的我想更靠近牠們,牠們立刻抬頭,眼神中發送超萌的電波吸引著我。我回以笑臉,不知是否接收到我的善意。一步一步移向牠們,牠們也慢步的走來走去打量著我。我只想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拍幾張照片。 金碧輝煌的黃昏餘暉下牠們的身形都鑲著一圈金邊,得以看到其中一隻頭頂的鹿茸,可見是一公一母一塊兒散步,也是浪漫。突然其中一隻奔向我,這是我始料未及,本能反應轉身跑進屋子。回過神,想想牠們又不會咬人,我該學學白雪公主摸摸牠們,真是錯失良機。 再開門探頭,牠們已不知去向,留下心頭小鹿亂撞的我。   ‧噴水的鯨   站在一望無際的大海,看見鯨魚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凡是露出尖尖的背鰭,也讓人雀躍不已。看著峽彎的美麗風景,一艘黑漆漆的貨輪,在不遠處慢慢的移動,有點令人失望,想是會驚擾到海底動物,能看到海獺海獅露出的小腦袋就不錯了。 海風徐徐的吹著,走在初夏陰天的岸邊也是享受,心中有滿滿的期待。岩岸上站著白色伸著長脖子的大砲相機,有多威多猛多高倍就不得而知,酷酷的主人轉動鏡頭的方向對準貨輪。我有些好奇,順著她鏡頭的方向望去,不多久果然看到黑色的背鰭小露。我忍不住發出驚呼聲,她也雀躍地按下快門。她像是魔術師,還是嗅覺特別敏銳,怎麼能洞察先機?好奇的詢問她有沒有拍到精釆照片,她已經守侯多時收獲頗豐。離開時告訴剛到的我,目光跟著橘色的賞鯨船移動,鯨魚就在附近。真是江湖一點絕,衷心的感謝她和我這個陌生人分享賞鯨撇步。 突然又冒出了背鰭,竟然有三隻,黑色貨船沒嚇走牠們,拜這黑色背景之賜,才得以清楚的看見鯨魚噴水,真是從天而降的幸運,岸上的歡呼聲高亢響亮,反而要感謝那艘黑鴉鴉的貨輪。 人的喜惡隨著利己轉瞬間就改變了,我也不例外。那條又黑又醜的貨輪給了我當頭棒喝。   ‧撿拾生蠔   海水退潮,美麗的岬灣展現了另一種風貌。海風夾著淡淡鹹味,雜石水草零亂交錯,海底的生態似乎也不平靜。生存本就是件不易的事,食物鏈的樣態自然又真實,殘忍就是過程中的必然。 天空中的鳥多了起來,白的黑的,老鷹、海鷗、烏鴉、大雁…等盤旋著。海鷗飛了下來,遠遠的看牠叼了一塊小白石,飛向高處,一張嘴,白石擊落在大石頭上,牠再度飛了下來朝著小白石猛啄。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牠啣起的是蛤,重摔之下殼破了,得以飽餐一頓。退潮的沙灘上,點點的小白石原來是另有玄機的。決定走過沙灘,仔細瞧瞧潮退後的海草怪石。如手掌般大小狀似貝殼的粗石,重重敲擊幾下破了個口,才知道裏面是生蠔,放在大石上,不多久眼明腳快的烏鴉就來了。 我們幾個彎下腰來撿生蠔,畫面像是米勒拾穗中的老婦在收割後的麥田裏,我們則是在退潮的泥濘中,同樣是拾取大自然的恩賜。近代畫家將拾穗畫成了拾穢,米勒畫中彎腰的人物依舊,撿拾的卻是垃圾,人類製造的滿地穢物,發人深省。食物鏈的環環相扣,也許會因人類的自私而斷鏈,物種的滅絕已是警訊。人類的自私對大自然所造成的傷害終將像迴力鏢回到自己身上,不要怪大自然無情的反撲,始作俑者無疑是人類。 晚餐就將生蠔送入烤箱,由於是野生的,怕有細菌不打算生吃。待殼內湯汁溢出,將餐刀插入用力一轉,殼就鬆開了,冒著白煙肥美飽滿豐富了視覺的饗宴,嚐一口蠔肉鮮甜多汁征服了味蕾。這大自然的美味,衷心希望世世代代都能享受到。 我將在傍晚時分伴著夕陽搭乘渡輪離開這個小島,潮起潮落,島上依舊自然恬靜,萬物繼續著生活軌道。牠們一定不知道,對於一個城市俗而言,和牠們的偶遇已在心湖中激起了陣陣漣漪,是這般美好而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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