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鎖鏈

手 詩/靈歌 畫/李雲楓 來自於火 鼓風爐激烈的喉音 來自於熔爐,捶打 彎曲、焊接 命運與命運相連成串而 淬火、冷卻 過火了 物極必反 表面也有冰裂紋 即將鎖住一頭獸或 一個困獸之人 連結一個空間到未知 一段時間轉向直達停頓 死寂中鏗鏘金屬音呻吟 時間塗上鏽的鋼 隱喻 冥頑不靈 唯有失去了自由才能闡述 唯有手腕與脛骨的傷疤 疊疊結痂而不哭 唯有 穿越愛的森林 躍過恨的溝壑 放眼情仇舉槍 射擊悲歡如飛鳥墜落 如囹圄 無色無味 無窮盡恐怖 纏繞你的身無形 扼殺你靈魂無所而 不在 不再有呼吸 不再間隙而隨侍 在側絞緊 復絞緊 你的翅你的足你的神識 (你的形而上形而下) 你不再天明的明天 復明天 生活的墳 生命終結之後依然 復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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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之外 鈴木先生

文/林佳樺 圖/楊樹森  我與鈴木先生同住一棟大廈,相識十年。 他有著不動聲色的體貼。初識時,他載我去大安森林公園見一位重要的人。傍晚的陽光將影子拉得老長,我在公園入口的木椅上等候,對方遲遲未現,電話轉入語音的聲音像深井回音,把希望拉進空洞。一小時的等待與沉默之後,我寄出一封冷然的簡訊。鈴木站在公園旁的巷弄,什麼都沒說,只發動引擎載我回家。風輕拂我的臉,或者也擦拭我眼角的濕氣。 從那天起,這位無聲卻堅定的陪伴者與我愈走愈近。早晨,我咀嚼著還沒完全清醒的咖啡與吐司,鈴木已在大廈停車場等著。一聲「啾——」成了每天的問候。 駕駛是我——這是鈴木對我的全然信任,他會在前方睜大雙眼注意車流與每一次的起步與轉彎,偶爾提醒著:「開太快了。」彷彿提醒我的人生也該慢一點。 我有時溫馴似鹿,有時在工作壓力下變為刺蝟,對他的提醒感到不耐、焦躁、生氣,鈴木不與我爭,只以沉默包容我的風暴。他有時播放爵士、抒情搖滾,緩和我的躁動,有時以理性言語或笑話使我破涕為笑。暴風過後,慚愧與自責從心底蔓延開來,我輕輕靠他身上,感受到他靜靜地陪我呼吸的頻率。   那年冬天,職場的人事紛擾、不斷新增的工作壓得人透不過氣,我握拳又放鬆、再握緊,一遍遍地調節情緒。下班後迅速往鈴木在的地方奔去,車門一關,倚著熟悉的懷抱,眼眶止不地流著委屈,他的手臂為我刷掉外在的風雨,用暖風將我包裹——那氣流是我熟悉的臂膀,包覆我的破碎。類似的困境也發生在炎夏,鈴木用冷氣為我降溫,不只冷卻肌膚,還有惶惶難安的心。 偶爾我會唸書中的句子給他聽,他貼心地打開頭頂小燈。當我看書看到茶飯不思、樂以忘憂時,他依然不催不擾。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起偷得浮生半日涼,躲進時光的縫隙裡。 熟識愈久,發現鈴木也並非全然溫馴,他也會累,發著低鳴聲音,也會躁動如獸。感受到他青筋浮現、皮膚滾燙、脾氣一觸即發,我會緊踩煞車,安慰著沒事了。有時他遭遇挫折、沮喪退卻,我會為他加油,在一旁搖旗鼓勵。我以為自己是獨立自主的女性,但唯有在他身旁我才能卸下盔甲,允許自己脆弱。   十年來,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身體的病況漸多——傳動軸低鳴,電瓶無聲抗議,離合器偶有焦味……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穩健可靠的伴侶了。彷彿嗅到我的掙扎,鈴木笑了笑,雙手在鏡片前揮一揮:「不知道能再陪多久,妳去認識其他人也很好。」 他平靜接受命運的轉折,不執著也不留戀,然而我終究捨不得,他載著我十年來的日常,載過我低谷的靈魂,如此的拉扯像潮水,有時淹沒我們,有時退去。前一陣子他還疲憊如枯井,我打開引擎蓋、往水箱中加水、換油、檢修每一道傷痕,輕拍他的肩膀:「鈴木さん(Suzuki-san),我們再走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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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背包內的違禁品:談唐艷艷的情色詩

文/秀實 畫/李昕 題材與內容兩者不同,一為素材,一為成品。譬如詠物,題材是一枚柿子。相同的題材便出現內容各異的篇章。明末清初李敏敘〈官園十詠‧詠柿〉是七絕:「當暑偏憐沃葉稠。經霜赬卵亦宜秋。能令數屋供揮翰。不羨江南橘素侯。」同時代姜柏年的〈詠柿〉是七律:「金烏餘啄遠來傳。箇箇殷紅隕自天。鯨飲已空千頃海。驪遺誰採九重淵。玉霜經齒清泉潤。秋色盈盤太極圓。白首馬卿消渴久。沈痾從此十分痊。」非但內容各有側重。前者睦鄰,後者寄友。形式亦各有取捨。前者四句28字足矣,後者倍之。 可見愛情詩寫濫了的言論,並不正確,因為素材是客觀的存在,是四季佳果,詩人可任意擷取。說詩人不宜一直寫愛情詩,也是偏見。詩人忠於其所感,年少劉郎(劉禹錫)過玄都觀,晚年重臨玄都觀,各有不同的感懷。生命在歷煉後的內蘊,對事物的感悟自是有異,乃詩人之必然。何樣題材,端視詩人各自的際遇與視界。還有一個更大的偏頗:不必寫傳統舊詩,因為怎樣也超越不了唐人。若此言成立,不寫唐詩的就應該由宋人開始,那把宋、明、清三朝詩家,置於何地!民國的王國維、汪精衛、李叔同、蘇曼殊,郁達夫等人,其舊體至少匹比唐代詩家。誠然,時代與思潮已非舊時,超越唐人自不容易,但這卻非不寫傳統舊詩的理由。當下寫新體的,哪位詩人敢說能超越卡之琳、馮至、何其芳。懷有這種想法的人,乾脆不寫詩好了。 智利詩人巴勃羅‧聶魯達(Pablo Neruda,1904-19)為人熟知的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西班牙語:Veinte poemas de amor y una canción desesperada)出版於1924年,當時詩人年僅十九歲。政治與愛情是這位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詩人的詩歌主題。其授獎辭「以一種偉大的力量賦予一個大陸的命運和夢想以生命」,顯然並非單純針對其愛情詩而來。但他的愛情詩,成就殿堂級數,自是人所公認。百年後的2024年,加華詩人唐艷艷追慕前賢,竟然寫出一本《二十首情詩和一首慾望的歌》來。她越洋把詩稿傳來,擱在我的隨行筆記本裏。行旅倥偬的白天、旅館悠長的夜晚,翻出來偶讀一二,竟也頗興感懷。 詩歌創作並無必然之法。真正的詩人都是背負著沉重的背包篳路襤褸沿時間而來,抵達當下。每個詩人的背包存放的都不盡相同。我沒翻查過艷艷的背包,不知她背包內的秘密。然可以肯定的是,她收藏了不少道德上的「違禁品」(contraband)。一個詩人的背包,攤於陽光底下,若都是日常用品或個人之物而無任何違規違法之窩藏,或政治的、或律法的、或道德的、或人性的、或科學的……只能說他白白走過這一趟旅程。最終不會留下什麼來。把聶魯達書題的「絕望」換成「慾望」,既是神來,也是點睛,更是明確為其詩定下了情色的座標。 「情色詩」既是愛情詩的一種。詩人在書寫愛情時傾仄於「性」(包含「性行為」與「性器官」)的描述而讓作品滲透出情慾的意蘊。然須知道,詩歌並不接受世俗道德的審判,詩的好壞得看語言。道德於詩歌而言,指語言的運用。摯誠與忠實的語言是道德,虛假與偽善的語言乃非道德。墨西哥詩人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形容道德語言是「激情」與「苦行」。另一方面,「情色詩」也可以是一種獨立的品類,詩人借「性」作喻。當中最為人所知的是美國女詩人莎朗﹒歐茲(Sharon Olds, 1942-)的〈教皇的陽具〉(The Pope’s Penis),短短七行裏如此書寫:「掛在袍子深處,一件精巧的∕鐘舌,吊在鐘鈴中央。∕那物隨他走動而動,一條幽靈似的魚∕落在海藻的光暈中,毛髮∕搖曳,在黑暗中、熱氣中——夜深,∕他眼睛睡了,那物站起來∕讚美上帝。」(得一忘二譯)極盡驚世駭俗。歐茲的詩,常有對道德與宗教的冒犯。這首詩始於情色而終於對教權的諷諭。讀後震撼難忘。 艷艷部份含有性描寫的作品,無論明朗或隱晦,都朝內部而行。故其作品的重點在透視內在思維而最終抵達存在的思考。詩裏性的描述只是一種手段,非在表達一位成熟女性對性的幻想與渴求。這只是平庸讀者為配合其所預設的意義而作出的解讀。其極短的〈眠〉具有不確定性,供解讀的可能性極大: (原詩)〈眠〉:偷一顆番茄,搗碎∕摘今夜的一抹月色∕塗在小腹上面∕治療失眠 (向外解讀)情色詩:探究詩人失眠的原因,小腹是暗示。詩人因不能與所愛的人偷情,相思而輾轉難眠。月下把番茄醬塗抹在小腹上,是詩人與其情人經常進行的情慾遊戲。 (向內解讀)存在主義作品:晦澀的作品,搗碎番茄象徵內心強烈的騷動,月色是客觀的,加重了這種不安。為何治療失眠要塗在小腹上,明顯這非醫療行為,即非肉體。小腹乃生命孕育之地,寓誕生與延續,即詩人所憂慮而失眠者,實則顧念於生存的境況:番茄醬乃西方料理中常見,月色在中國詩詞裏常有,西方物質與中國文明讓詩人感到存在之疑惑,徹夜難眠。若結合詩人長期客寓異域的事實,則全詩豁然開朗。 再看另一首〈不正經的女子〉。此詩第二節先憶述床第之事:「來,親愛的、擁我入懷∕粉紅色的窗簾在等待∕我的蕾絲枕頭在回味你的氣息∕來,親愛的、以你的力擊痛我的夜∕啊,你的汗滴彷彿落在我瓷器般的雙乳,以∕無數的吻串起我唇齒間的嬌吟」。以三段式書寫激烈的魚水歡娛,文字間並隱約透露出其姿勢來。這在當下女詩人的寫作裏未曾有見。末節自我標記為「愛的孤獨者」。語言的標靶落點清晰,這才是一首明明白白的情色詩。從這些情色之作中,便可窺見詩人的「愛情觀」:真正的愛情剝離不了肉體的歡娛。若明乎此,便明白詩中少數那些離經叛道的書寫,只是詩人敢於直面世相,堅持語言道德的實踐,抵達真相。 《二十首情詩及一首慾望的歌》應非盡是情色之作,其可觀處尚多。然可以斷言,引來讀者注目的,必然是一個盛年女子對愛情與慾望的書寫。我庸人自擾而喋喋為之解說。好詩具自足之美,詩人對其作品可保持緘密,把作品留給特殊的讀者(評論家)去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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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知己清晰在側

詩‧攝影╲葉莎 天地正在示現回音 在一片火紅之間 殘留一些灰黑的水影 所有的灰黑盡是深藏的教誨 秧苗若能遺忘束縛與拘泥 安心於雨的狂暴,雷的襲擊 雙棲於喧囂和靜謐的人 終將明白於鐮刀逼迫的生活之中 必須甘心 甘心交出頭顱手足和心靈 黃昏時刻,獨自繞行水田 天空有鳥正向竹林飛去 牠們遺留的鳴聲 有些落寞有些歡愉 水田的此生正是我的此生 它隱忍的性格也正是我的性格 「我不會是那個以痛苦的名義,宣揚反對快樂」 齊奧朗又在我耳邊說話 因為感覺知己清晰在側 始終存活,所以 日暮天黑也別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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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烏鬼井深藏奴工之歌

烏鬼井 文‧攝影/李玲茹 臺南,是一個被古蹟圍繞的美麗城市,不論是走馬看花或慢遊品讀,均可在街頭巷尾探尋先民的生活痕跡,見證每個古蹟歷經物換星移的不同風貌,從而領略歷史的優雅與風華。 素有「文化古都」稱譽的臺南,將全市區的景點依照歷史特色、人文風情規劃為八大文化園區,分別有:安平文化園區、赤崁文化園區、孔廟文化園區、五條港文化園區、鎮北坊文化園區、東安坊文化園區、民生綠園文化園區、臺江生態文化園區等。其中位於臺南市北區的鎮北坊文化園區,雖沒有安平古堡、赤崁樓、億載金城、神農街等知名景點,卻可在老街小巷裡看到頗具建築美學的廟宇、散發歲月韻味的古厝,為尋幽訪勝的旅客,帶來許多不期而遇的意外驚喜。 遊逛鎮北坊文化園區,除懷抱虔誠之心參訪香火鼎盛的興濟宮、大觀音亭、三山國王廟、開基玉皇宮,感受滿滿的靈氣與正能量外,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隱身在窄巷中的烏鬼井。 這口名稱聽起來略帶詭異的烏鬼井,根據文獻記載,是早年荷蘭人從東南亞帶來的奴工所開鑿,因當時臺灣居民從未見過皮膚黝黑的人,所以稱呼這些奴工為烏鬼,由其開挖的水井也就被命名為烏鬼井。 從導覽老師的解說中得知,烏鬼井自開挖以來,即水源不斷,取之不盡,是昔日當地居民及來往商船的重要飲用水,雖於日治時期,井口曾被封住掩埋,直至一九五五年,才經市政府重新挖掘並修復,令人驚奇的是,被填塞多年的烏鬼井竟然仍有水源且清澈甘甜,鄰近居民不僅取其飲用,更用來製作出口感極佳的豆腐、豆皮等豆製品。據說至今仍有井水湧出,只是因安全考量以及為了保存古蹟,井口又再度用水泥蓋封住,以致無法親眼探看井內水清如鏡的景象。 自來水普及化後,烏鬼井的供水作用逐漸淡出人們生活,如今這口卸下任務的古井,若無立碑為記,很容易被路過的旅人,誤以為只是一個被封蓋的洞口,不知其為充滿歷史記憶的三級古蹟,亦不知此水井是由一群被迫離鄉背井的奴工所開鑿,雖這段臺灣曾有過奴工的往事,隨著時代演進而被遺忘,但望著寫有烏鬼井三字的石碑,耳畔彷彿響起奴工們吟唱著思鄉曲,那幽幽的聲音穿越時空在風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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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 駐村作家生活公約

文/林宇軒 畫/簡昌達  春夏之交的早晨風光明媚。我手提行李,從文學基地的大門一路繞過幾棟日式建築,抵達未來三週要進駐的寓所。想起第一次申請駐村時,世界級的疫情讓日程不斷向後延期,真正進駐時也受制於防疫措施,幾乎什麼事都做不了。時隔四年,這次應該能好好運用這個空間了。 哈囉哈囉?我喊了幾聲。一位身穿服務背心的老爺爺隨即打開木製閘門,行動敏捷地遞給我一張白紙,然後逕自走回大門敞開的房裡。 「不好意思……」當我想進一步尋問時,他就直接人間蒸發,房裡到處都找不到,還以為剛剛眼花。但我的手上確實有一張白紙呀?除了白紙,上頭還突然多出了許多黑字,寫什麼「駐村作家生活公約」,明明剛剛真的是什麼都沒有的白紙。放下行李後,我開始仔細審視:   一、文學基地全區禁止使用明火。木地板、榻榻米、紙質拉門均非防水材質,需時常保持乾燥。請特別留意它們的情緒,保護它們就是保護自己。 二、庭院偶爾會有人澆花。若是身穿服務背心的工作人員,可以安心提問;若對方身穿便服,請立即進入房內鎖好門窗,保持安靜直到他們離開。 三、進駐期間須維持環境安寧,活動音量需低於六十七分貝。如果吵雜聲不慎引來陌生臉孔聚集,請務必立即透過電話通知保全,否則後果自負。 ……   光是前三條就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想起第一次在文學基地的駐村,簡直就是不斷受傷的過程:在房內走動時,頭用力地撞到門框無數次;打開庭院木製閘門的鎖頭時,甚至還弄到流血。 從血光之災回過神來,我走向庭院,向一旁正在澆花的便服大叔詢問我應該去哪裡。他的眼神像是看穿我一樣,沒有回應,整個人站著不動。 「不好意思……」我還沒講完,他手上的花灑就匡噹一聲摔在地上。 我像是想起什麼,隨即衝進房裡把門窗關好。   (本專欄作者為北藝大文學所研究生,本次內容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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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小寓言

紅塵剪輯 詩/陳家朗 畫/崔俊平 那天我吃著她特別為我弄的 早餐——但心情卻很糟——一個西式麵包從中間 切開,夾著一片起司,一些番茄醬,麵包的 切面還有數道烤焦的線痕 而我思考著,我的 心情為什麼那麼糟   於是我發現,自己常常是陷進了 一些事物的恐懼裡,像有時 我走在路上而街道 變成一條曲折的腸子把我吃掉,像前一晚的惡夢 用它的腸子打結成我的腦袋腐化我的 思維,而那時候   她剛好走過來,打斷了我的 思考並問我 要不要把上次去旅行的照片沖洗 出來——讓我想起   旅行時我們拿著   一個即影即有相機,將那些風景 拍下來變成一張相片 其中一張是一條 兩旁開滿了櫻花的柏油路(天上 有一個白日裡如同一片玻璃的 大圓月亮)在沖繩 那些壯麗 覆蓋著我們的景色,便變成了一張如同 夾在麵包中間的起司,那些櫻花 麵包中的番茄醬 柏油路是 那些微微的焦痕。我突然   發現那條路是一條吃不了我的路因為 它被變成了照片 變小了,相比於 那些足以讓我置身其中的比例的大街道 它現在只是我掌中的 小東西——然後 她又叫我一起   做一個小小的勞作:在每張照片的 上方用打洞機打一個洞(我吃著吃著 她為我弄的麵包)再用 一條小繩子,把它們都穿起來(心情 便慢慢好回來了 一點點)不同時間的瞬間被同一條繩子 穿起。嗯,過去的種種時間可以 被串連起來就因為   有了照片上那個洞——她也 和我一起吃著 早餐,坐在我身旁——然後我 看向她,雙眼也有兩個 黑色的小小的洞,雙耳 也是,像旅行時那部相機的鏡頭,我透過   鏡頭的洞看出去 拍下的東西,一切 都會變成可以 放在掌中的小東西了,像是我由此走出了 風景之外,走出了事物之外   將它們變成一片夾在麵包裡的起司 那麼輕 如同那照片裡天上的那片 玻璃般的大圓月球,玻璃的鏡頭 的洞,以俯視變換了視覺 我因著它脫離了吃我的那條柏油路,像   沖洗出照片的我們把曾經吃著我們一般讓人那麼深陷的時間 變成一片片起司的形狀 吃著夾著起司的 麵包,吃著那幾道 烤焦如柏油路的線痕   吃著   吃著,讓心情變好   後記:兼贈詩人蕭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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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創作的偶發因素

文/簡政珍 畫/簡世哲 創作時,偶發狀況的介入可略分為兩種狀況,一種是作品內意象或文字的並置,另一種是意象或文字和作品外突發性的情景並置。 作品內偶發性的並置也是造成詩行發展次序的重要因素。事實上不論人生或文學作品,突發性狀況的介入不時啟發新的語意。 偶發性因素(chance)正是文學掙脫結構學駕馭最有力的利器。 作品本身有其次序或紋理,但這個紋理除其內在統籌的秩序外,有時還含蓋外在介入的偶發因素,而不是純粹放諸四海,歷盡歲月永不變的法則或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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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句讀

詩/離畢華 畫/盧兆琦 枯草淹漫的昨日 於今,在滿覆植被間發現 三色堇四月的思念和紫羅蘭 永恆的夢幻,再次抵達昨日的死亡 野溪邊針腳錯綜繁複的 細弱柳條已然遺棄 閃動微光的雲不停追索歸處,風 也在找尋最後一張臉 閱讀終章時紅色鉛筆畫下句點 走在新書的第一夜,露珠詩了咖啡杯 褐色的痣點在微潤的眼角 眼角面紙摁去一條或兩條淤積的河道 翻過第二頁會不會誤闖夏的祭場 忽忽又秋、忽忽又是冬的昨日? 枯草淹漫的昨日 一本未竟的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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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轉屋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若飄雲萬里終要停歇 我就選候鳥也不忍離去的村莊 再次回到成龍溼地 我像一片荷葉回到鍾愛的水塘 一起回來的還有濕淋淋的過往 這一次我想全部一起曬乾 蛤蜊殼、枯木、竹片和石頭 召喚四處遊走的藝術家 他們在水中種植永不凋謝的花 叫牡蠣遺棄肉身爬上石牆 完成無可替代的死亡之美 那年失去母親之後 來到這裡我遇見了田媽 每一次相聚時緊緊抱住她 就感覺已經轉屋 轉屋在我的母語中,就是 回家,是安心也是一種甜 許多傷心,在生命的水塘 成為倒映成灰的竹林 遠看淡淡 近看也是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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