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褪青衣 通體銳利的動心(之三)

文/蕭宇翔 畫/林蒼鬱 早年的木心:不知原諒什麼,誠覺世事盡可原諒。晚年的木心:原諒一切吧,既然一切都不值得原諒。川端康成在二戰核彈襲降後,輕輕說了那麼一句:「此後就是餘生了。」 原諒,是一種曝曬。曝曬就是不斷的推想,料想,自證自嚴,於推想與料想之間,品嘗甘苦酸澀,透過觀察與體驗,將本來歪曲的事理,即刻校正回歸。不求(也不應該求)某單一對象的反應回饋。這是沒有對象的原諒,將自己淡然攤開,經受寵辱得失、冤錯和真實的檢驗,環境與時間的推移,顫巍巍獨立於,輸贏成敗杳然之地。 在人生的後青春期,一開始「自以為有所因」,沮喪後「頓失所因」。最後,經無限推想與辯證,曝曬和洗滌,抵達了那種「無所因的奮發」。 「此後就是餘生了」的「自知之明」。 原諒,是一種摺疊後的理想主義,屬於世故者的理想主義。並不是純有理想,而是有著練達的耐心。在人生的後青春期,理想主義只是保持耐心。 分寸感,邊界感,與彈性。那種在衰亂世界的「我拒絕,但是我等」,並且在必要時刻挺身而出,立場堅決……已經是太古老的禮節:體察並實踐世故人情,不報廢於驕矜或謙遜。 嵇康對同為賢士而從官的山巨源,洋洋灑灑大書一篇〈絕交書〉,其後遭受朝廷鬥爭,身死之前,卻將獨子嵇紹託付與山巨源。這是需要多少世故,才能抵達的人情。 對於那名獨子,嵇紹而言,這感覺起來可能極為恐怖神秘,迷茫中像是某種大人間,權力暗流的分配與壓迫。有些的確不可取,被冒用為一種抒情悲壯,或狡猾作勢。但若非上述情況,則這種禮節,實是成人的自我修身。像是將一條領帶繫得熨貼,裡裡外外,時刻準備好示人,即便遭人惡意扯落,依然不怨不辯,無心而有情。父親的拔尖傲骨,其實,是水一般柔軟,船過無痕——多年後嵇紹才恍然懂得。 只有機智透頂的人才可以望重顯憨厚。(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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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愛妻日記 十四行

跳舞的季節 詩/孟樊 畫/黃騰萱 昨夕的眠夢把凌亂的妝容吵醒了 妳睡在床沿的繡花鞋還未起身呢 百葉窗篩落的朝暾說鷓鴣天的不該 我看古瓷瓶裡那雙蕭蕭依舊闔著眼 想那梧桐隱去畫屏隱去無可奈何 掉落的千年詩句才能回返問候早安 馥烈紅的馨香隱隱還耽溺在三更天 偏西風那一身窈窕遲遲未及翻身 把古典吹向傾斜要我寫一首黃金 商賴體搖曳在一支燃燒不全的燭光裡 我們再睡一宿再夢一季秋天來時剛好 現代版的浮生六記此刻才緩緩起筆 起自那或呢喃或輕喟或囁嚅欲語還休 妳小小的寶奩典藏著巨大的溫柔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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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倒影中的餘暉

文/莫云 畫/嚴玟鑠 西風的故事 六日舒心的鄉間車遊與卅年悲喜憂歡的回憶之旅即將結束前夕,獨坐韋茅斯頓海濱,被逐漸沉降的暮色圍裹,等待著碼頭彩燈亮起的史帝文斯,心中究竟有沒有遺憾呢? 《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是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1988年出版,並於次年榮獲布克獎的名著。在大銀幕上觀賞過安東尼.霍普金斯卓越的演技多年後,回頭再閱讀原著,更能感受作者對人性的觀察入微與角色心理的細膩詮釋,教人為之驚絕歎服。 故事背景是一戰後到二戰結束期間的英國。一個子承父業,任職於達林頓爵邸多年的管家史帝文斯,在繁華落盡,年近古稀之時,獲得新主人的同意休假出遊,也藉此尋訪曾經愛慕他而別嫁的女管家肯頓小姐。全書以史帝文斯一人的娓娓獨白,不僅栩栩描繪了英國傳統文化下形成的、極其嚴謹的主僕關係,精密鍛造了一個言行宛如機器人般盡忠職守、剛直冷漠的角色,也讓讀者得以窺知大英帝國在二戰前夕的國力衰退,以及貴族制度的終將式微。 是的,先生;是的,夫人……嚴格要求下屬將每一件銀器擦得炫亮,每個細節安排得面面俱到,務求每一次宴會都能賓主盡歡;自己則侍立在一個不礙眼的角落,靜候主人的隨時招喚。這就是內斂沉穩,既專業又敬業,因而名列「海斯協會」名門尊邸一流總管的史帝文斯。三十年來如一日的使命必達,也因此將自己訓練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僵化性格,甚且在面臨父親病逝,愛人隔門絕望啜泣的時刻,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熨平內心激盪的情緒,冷靜節制地表現得穩重有禮。他的日常作息恆常是層序分明、有條不紊,儘管看似波瀾不興,卻也自信又自傲於工作的成就與榮譽感;除了無條件(或是別無選擇)地支持主人的決策,更確認自己提供的服務能輔助政壇核心人物運籌帷幄,間接對世界秩序的安定貢獻了棉薄之力。 就是這樣一個嚴以律己,決絕地割捨親情與愛情,連無意間被肯頓小姐發現私下閱讀言情小說,都能以「精進英文能力」為藉口,面不改色地維護自己賴以安身立命的「尊嚴」的人;史帝文斯的一生,儼然存活在一個被社會階級制約,進而極力自我壓抑的,繭居般封閉的小宇宙裡。可讀者依然能在作者徐徐鋪陳,耐心形塑一個固守執念的角色的字裡行間,時而窺見他心底彷如無聲閃電般、瞬間怦然激盪的情緒起伏——儘管那也是轉瞬即被他訓練有素的理性壓制,看似不著痕跡的忐忑情愫。 除了天生敏銳的觀察力,石黑一雄也別具宏觀的視野。即便身為移民,他從未陷溺於身分認同或國族主義的糾結,甚且自許為國際主義的作家,期待能用多元文學的省思與共創未來的普世價值,消弭種族隔閡與極端主義的褊狹,讓世界再度找回團結的力量。他的作品不僅「充滿巨大的感情力度」(諾貝爾評審讚詞),而且題材都別具創意,往往帶給讀者不可思議的驚嘆與視角翻轉的觀想。此外,石黑的小說中還經常以現況帶出回憶,讓兩者交錯前行;而他也總是有意無意地藉此暗示著記憶不僅不盡可信,也絕非生命的救贖。(在2015出版的魔幻寫實小說《被埋葬的記憶》一書中,他更諷喻地揭示了神話的迷霧散去之後,所有面目不堪的真相,都將在復原的記憶中無所遁形地顯影;有時,「選擇性的遺忘」反倒是是生命中剪理不斷的難題解方。) 往事已隨風,錯失的情愛終究無可追挽,曾經被回憶與憧憬繃緊的情感張力也逐漸鬆弛;長日將盡,而暮年的史帝文斯,終將與帝國的榮光一起沉入落日餘暉中。只是,當海濱第一盞夜燈亮起時,水面粼粼的波影,恍惚映照著昔日片段的美好時光,卻也讓讀者慨嘆著,宛如瞥見了那個孤獨落寞的老人心中惘惘的、碎裂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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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葉嘉有傳,茶香遠傳

文/蕭蕭 畫/李佳燕 一、東坡與佛印 少年時候就喜歡蘇東坡,卻不是跟一般人相同,迷上詞賦「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這樣的明月清風。 少年時候,晚間在八卦山腳趕場欣賞王祿仔(ông-lók-á)的表演,他們走跳江湖,不完全是賣藥、賣藝人士,有時扮演的腳色是佛教宣講員。我記下的第一首蘇東坡的詩是閩南語發音的「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稽首」二字的發音在布袋戲裡常聽聞,只是不會寫成漢字,但整首詩記得牢牢靠靠,因為後面故事的發展,出現了胖嘟嘟的佛印,也出現了「放屁」的髒話,反差極大。 我當時感覺自己是那送字過江的小書童,把蘇東坡得意的禪定詩送到對岸給佛印,原來也跟東坡一樣希望得到佛印按一個「贊」,卻看見佛印在詩箋上寫了大大的「放屁」兩個字,一時跟東坡一樣愣住了,然後感覺那畫面就是非常非常的突兀--蘇學士的得意詩箋∕和樂的禪師之間,出現了嘲諷式的「放屁」二字。我是那個送字過江的小書童,揣著嬉鬧、看戲又疑惑的心情,跟著動了氣的東坡過了江,來到佛印的書齋前,佛印不在,遊江遊山,逍遙天地去了,齋前留了兩行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送字過江的小書童不知東坡先生悟了沒有,我倒是覺察到「屁」真的可以跟「風」對上,而且對得好,平仄協,物態合。一生就這樣記住了這「八風」與「一屁」的人生斷片。   二、東坡、佛印、蘇小妹 東坡與佛印的故事裡,往往會攪進一個蘇小妹。 最有名的是禪坐的坐姿何所似的對話。 這一天,東坡、佛印相對閉目禪坐了一段時間,相較於佛印的定力,東坡先睜開眼睛,問禪師:「你看我坐姿如何?」 佛印說:「莊嚴,如一尊佛。」說完,又閉上眼,禪定中。 東坡忍不住又說:「你怎麼不問我,我眼中的你像什麼?」 「是啊,那你看我像什麼?」 「像一坨牛糞。」 「是喔。」佛印繼續禪坐。 得意的東坡,回家跟蘇小妹說,與佛印鬥智、鬥嘴這麼久,今天終於佔了上風,蘇小妹問了經過,笑說:「你還是輸了。」 「怎麼會?我是一尊佛,他是一坨糞。」 「佛印心中有佛,眾生皆是佛;你心中積滿穢物,禪師也成了牛糞。」 蘇小妹的高度,隨心一站,就跟佛印等高。但,蘇小妹只活躍在筆記小說、典故雜事錄裡。蘇東坡寫有兩千七百多首詩、三百闋詞、四千兩百篇文與賦,竟無一詩一文提及這個多心多竅的蘇小妹。兄弟情深的蘇轍,也沒有一言半語提及這位姊妹。 三言兩拍是明朝五本古典白話小說集,馮夢龍寫的《喻世名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其中《醒世恆言》第十一卷〔蘇小妹三難新郎〕,連蘇東坡的學生秦觀(少游)都被安排為蘇小妹的新郎,其中語文遊戲,奇巧妙語,連篇而來,讓人目不暇給,再三拍案驚奇! 《醒世恆言》之第十二卷才是〔佛印師四調琴娘〕,佛印的故事還在蘇小妹之後,只是佛印(俗姓林,名了元,1032-1098)是江西饒州府浮梁縣人氏,《醒世恆言》說他姓謝名端卿,表字覺老,還真有其人,宋惠洪《禪林僧寶傳》卷二十九有〈了元傳〉、宋惟白《建中靖國續燈錄》卷六是〈了元章〉。 虛虛實實蘇小妹,倒還真的為這虛虛實實的人生,添增了可觀的色彩。   三、東坡、葉嘉、葉嘉傳 多少後人為東坡增了家人蘇小妹,天真、調皮、文才活潑鮮妙。他們是否在回應蘇東坡自己在歷史長河裡所虛構的一位漢朝人物,煞有其事的〈葉嘉傳〉? 〈葉嘉傳〉一開始即說,葉嘉是福建人,其祖先住在上谷郡(今河北廣靈縣),點出中國人安土重遷,卻總是不得不遷徙的漂離命運。曾祖父叫葉茂先,是一個高修養的人卻不想當官,自然山水中任情觀賞,所以愛上了武夷山水,天游峰、九曲江,就定居下來了!傳文裡,蘇東坡透過葉茂先的話,說是:「吾植功種德,不為時采,然遺香後世,吾子孫必盛於中土,當飲其惠矣。」用了「植」功「種」德的文字,已開始透露這葉家人不是真的是歷史上的人物,「不為時采」相當於不在春天與萬紫千紅爭奇鬥艷之意,「遺香後世」、「中土當飲其惠」云云,逐步點出蘇東坡是為茶樹、茶葉,「人格化」寫傳。「葉嘉」之名,應該是陸羽說茶是南方之嘉木而來,但是蘇東坡也儘量拉近現實,說:葉茂先死後葬於郝源,而其後代也成了郝源人。經查,郝源應蓋該是「壑源」的諧音,約今福建建甌市東峰鎮福源村附近,真有其地,真有葉氏家族。 茶聖陸羽唐朝人,著有《茶經》,蘇東坡也在陸羽身上著了一點墨,說葉嘉「少植節操」,用了一個「植」字,但因不喜武術,因而出游,遇見陸先生,不直接點名陸羽,擦了個邊球,陸先生寫了他的〈行錄〉傳於世。形成傳中有傳,史上見史,古今穿越的有趣戲碼。嗜閱經史的漢帝,讀其行錄而喜歡葉嘉這個人,感嘆:「吾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因而引出覲見者的推薦「臣邑人葉嘉,風味恬淡,清白可愛,頗負其名,有濟世之才。」讀這些文字,就有「是人是茶」兩可之間的趣味。 葉嘉晉見皇帝的場景: 皇帝回頭對大臣們說:「看葉嘉外貌像鐵一般黑,稟性剛強,難以重用,必須用鐵鎚敲打、鑿子搗碎。」所以就恐嚇葉嘉:「砧板鐵斧在你面前,大鍋巨鼎在你身後,要將你搗煮一番,你意下如何?」葉嘉突然振奮起來,深深一呼吸「我是住在山林鄙賤粗人,有幸被陛下採摘到此,只要能夠利益眾生,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絕不推辭。」 寫的就是茶葉的遭遇與犧牲,烘焙不斷,煎煮沖燙不停,以人為喻竟然是「砧斧在前,鼎鑊在後」,如果不是蘇東坡,或許不可能有此奇文。   四、葉嘉傳之後 〈葉嘉傳〉之後,或許也能期待,有人為「一輪明月」寫傳,為「兩袖清風」寫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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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樹的瘦削,人的清癯:我觀俳句

文/秀實 畫/簡昌達 水田春光 俳句是篇幅最微小的文學品類。這個微小,卻是藝術上語言的「極大化」。所謂小即是多,以小為重也。俳句的生成固定為十七音。然世界各國的俳句寫作也沒有限定於十七音。漢語是方塊字,一字一音,一經定為十七音,即成了575的格律體詩,便與民國時期學者周作人、俞平伯等推介日本俳句進入中國時說的,「一行也可成詩」,大相逕庭。學者川本皓嗣說:「漢俳並沒有導入多少俳句的美學特點。」(見《吟詠當下的美學——華文俳句選》,吳衛峰等著,臺北釀出版,2018年。頁3〈序一〉。)可謂一矢中的之說。「臺灣華文俳句社」推行的兩行華俳,承接日俳的精神內涵,把一行間的空格取消而換作兩行,以彰顯俳句「切」的美學追求。個人寫作俳句的經驗,這個「切」是前後呼應的,是俳句藝術上極其高級的安排,一物一刀斷之,已成兩物,而其本身卻源自一體。這便是切所營造出的「若即若離」的效果。以烹鯛魚為喻,頭身悶炆,魚尾乾煎,味雖則有異,然共啖一魚,不損共晉晚餐之情。古詩〈卜算子〉云:「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其間有若相隔相分,卻共飲蜿蜒長江水。明者自明,安然而眠,不明者夤夜不寐,只能靜待黎明降臨。 俳句的藝術光譜極其寬廣。其高逸處體現了「幽玄」「物哀」「侘寂」的日本美學境界,而其邇卑處則反映當下社會的民風習俗。創作俳句,宜與個人的現實經驗相牽連,及時把握當下的發見或感動。我的情況大概是:   某些當下所見的現實(或所憶起的經驗)出現→有所感觸→經過個人的思想對所感加以最大化的剪裁,去蕪存菁→成品→作出修改,再剪枝削葉,達到樹的瘦削、人的清癯。 俳句在某種意義來說,不僅僅是文學上的創作行為,而是能與生命融合的生活方式。它好比一個人的心靈地圖,其狀物其述事其抒情,拼構出一幅有如「熱能感應」而成的色塊圖,而自身未必讀懂。俳句如一小筏,浮蕩其中。又如漂流之瓶,被困而一直浮沉,等待一個擱淺的地方,等待日暮時分被一個失意的人撿拾起。 我創作「白露在對岸 妳睡在身旁」,緣於閱讀經驗。那是〈詩經‧國風‧秦風〉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寫理想的愛總不會出現,生命本質是無奈與遺憾。這個「對岸」已然成為一個「象徵符號」,其實生命裏所愛慕的,永遠存在於對岸的空間。然身旁的那個人,卻在現實裏與你同床共枕。形成了「妳睡在身旁」是基底部、「白露在對岸」是干涉部,這樣的一個「二項對照」來。這個藝術上的「切」,既把前後相連,又留下極其寬廣的解讀空間。另一首「蟋蟀聲悠長 小孩的新衣」則反映農村社會百姓家的卑微幸福。蟋蟀鳴,秋風起,天氣轉涼,母親要開始為孩子添新衣了。後面以物呈現,增強畫面感,也因為僅僅是客觀現象,而容許出現各種不同的含意:A母親為孩子的新衣擔「憂」,B看到別家孩子的新衣而發「愁」,C準備孩子的新衣一家其「樂」融融,D看到掛在衣櫥內孩子的新衣而「喜」悅……這即前面所說的藝術上語言的「極大化」。 樹瘦削而多姿,人清癯而遄逸,俳句之美,可道郤也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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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華副書訊

書名:每個晨讀都是簡樸的邀請 作者:蔡錦德 出版社:蔚藍文化 出版日期:2025/07/27 定價:300元   華副「林邊手記專欄」作者蔡錦德 (筆名:翁少非) 所著《每個晨讀都是簡樸的邀請》,入選《臺南作家作品集十四輯》新書,於二零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出版,蔚藍文化出版社印行。 《每個晨讀都是簡樸的邀請》散文集,編選自近幾年在華副刊登的文章,計有六十九篇、十萬餘字,依題材分為三輯:「寶島家園」、「心儀人物」和「海外旅情」,其內容係作者對生活周遭的人事物,包括:文學經典的反芻、旅遊名勝的感懷、人類文明的思索…的深刻體驗、觀照與省思。 而,以「晨讀」、「簡樸」、「邀請」串成書名,除了呼應華爾騰湖的梭羅,亦在邀請讀者透過閱讀去感悟生命的內涵與價值,在凡塵中也許我們都需要安徒生說的「僅僅活著是不夠的,我們需要自由、陽光,還有一朵小花。」句中的「一朵小花」,這朵心靈小花吧! 作者蔡錦德從小喜歡閱讀與寫作,臺灣時報「從笑話中思考」和中華日報副刊「林邊手記」的專欄作者,曾獲教育部青年研究著作獎、教育部閩客文學獎小說第一名,長期擔任阿公店溪文學獎決審、南部縣市國語文競賽作文評審。高師大輔研所畢業,曾任國小、特殊教育學校、台南一中、屏科大講師,以及任職非營利組織執行長,亦擔任過華語導遊與領隊,閱讀廣泛,閱歷豐厚,加之文筆流暢、筆調幽默、溫馨真摯,本書雋永可讀,是現代小品文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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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孤獨的人擁有兩顆心臟

詩‧攝影/葉莎 我被醫生告知 體內分裂出第二顆心臟 他推推眼鏡說: 相較於獨居的章魚,牠們 擁有三顆心臟,所以你不必恐慌   第二顆心臟,像是 一間長年關燈的房間 又像是一座廢棄的火車站 我時常忘記它的存在   在幽黑或不鳴笛的日子 我時常蜷縮於夢中 任兩顆心各展所長 一顆為擁抱生命和詩而跳動 一顆為未知的命運留下空白   此刻,夏天的維特尼掛在窗外 莫內所愛的湖水和倒影 再次引發一次內心難以抵抗的氾濫 摩想著畫家如何任孤獨分裂 繪出睡蓮、拱橋和河流 乾草堆和閃耀的晶亮   那些在生命的潮間帶及深海帶 不停穿梭的孤獨感 終於願意捻亮幽黑的房間 坐上一列火車繼續跳動 向前或向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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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所有的這裡終將會留下

隱生宙 文/沈眠 畫/董心如 《幸運的罪》(二0二四年)是一本充滿過去的詩集,也是一本深刻投入現在的詩集:過去是由於詩集分七輯,前六輯與隱匿前六本詩集同名,於是疊加如年輪,一圈又一圈,又獨立又緊密相繫,且並非單純懷舊,是對同一命題再度翻新,也就總和了前六本的歷程與精神;於是,現在就出現了,所謂過去不就是這樣的東西嗎——所有發生過的,都是為了成為現在而存在。 隱匿之詩,彷若植樹,她所關注的、所寫的事物、題材,早在第一本詩集《自由肉體》(二00八年)就差不多都出現了,許多年來她寫的始終是貓類、自然山河、疾病、貧窮與時間等,看似沒有變化更新,實則是不斷精化、厚實生長中。 我想起《叫我自己親愛的——瑞蒙.卡佛談寫作》(二000年)裡面寫的:「……托爾斯泰在莫泊桑作品集的引言中寫道,才華是『對某個題材有直接強烈又專注的能力……能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一種天賦』。……我們想說,才華或天賦,也可以是一種『看到別人已看到的東西,只是看得更清晰、更全面的能力』。而藝術,便是存在這兩者之中。」 詩歌也發生於看不見,以及對已見的、更全面深入的看見之中。是以,隱匿的詩歌寫:「而從未離開過╱此一豐╱美的圓」(〈蚯蚓宣言〉、「我知道一切╱都將消逝╱只是我曾被這場雨╱錨定於這首詩的╱時間不會結束」(〈雨盾與詩矛〉)、「而所有的心跳╱都是一致的╱一致的╱╱我的心跳╱你的心跳╱祂的心跳╱╱原來即是╱我們的心跳」(〈命運的敲門聲〉),過去寫過的,可以重複再寫無數次,每一次都有此時此刻此身的存有,以及重新發現,而自由、愛與幸運也就持續在這裡了。 把《幸運的罪》書名對倒、換字後,就變成:最幸運的事。有詩,有貓,有病,一切都再幸運不過了。隱匿誠實地面對「……更接近一無所有、一無是處、一敗塗地、一覽無遺——╱不管怎麼說,我只是需要過著極簡或者你也可以說是極無聊的生活。……當然了我也需要此後永遠只投廢票了,和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廢人了。」(〈非常嚴肅而儉約的人生規劃〉),明白她只能做為她自己,此外無他。 隱匿自視為人肉翻譯機、尋找著讓詩顯露的每一個字,在〈不見了〉(臺語詩〈無─去〉中文試譯版)她寫著:「當然還有詩╱人們可以看到詩╱卻看不到我們寫詩時╱那種快樂╱╱所以說或許╱等到命定的那一天╱終於來到╱回頭看最後一眼╱才發現╱╱我們寶愛的事物╱已經充滿了那個╱減去了我們的世界」,如是真切情深的人生感悟,始終是隱匿詩歌最教我喜愛的部分。 此即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在《帕洛瑪先生》(一九八三年)所寫的:「……一旦死去,我們就無法在過去(我們死後完全屬於過去,但我們對過去不再有任何影響)和未來(未來即使受到我們的影響,也還是我們的禁地)實現我們自己。……以前,他所謂的『世界』乃是指包含他在內的世界:現在,問題變成是他自身加上一個沒有他的世界。……無論他存在或不存在,一切事物都將繼續進行。……」 此外,關於時間的跨向度思維,更是隱匿的拿手絕活,如〈對永恆的理解〉:「人既是雲的一部分╱也和漫天塵沙一樣╱重複沉落而又揚起╱在每一個無法╱重複的時刻╱╱邪惡不足以破壞╱善行亦無法使之╱更加完整╱╱更何況是╱一首詩」、〈永遠的遠〉:「曾經想問永遠╱能有多遠如果╱現在就是永遠」、〈世界的起源〉:「我這一生╱兩手空空╱僅僅依靠著你們╱虛幻的你們╱永恆的你們╱支撐著我╱╱帶領著我╱一次又一次走過╱每個雷雨的午後╱回到這裡」。 當然就得想到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不朽〉(一九七九年)裡讓人心神無比安好的總結,同時也是閃閃發亮文學之心的披露:「最後,我要說,我相信不朽:不是個人的不朽,而是宇宙的不朽。我們將永垂不朽。我們的肉體死亡之後留下我們的記憶,我們的記憶之外留下我們的行為,留下我們的事跡,留下我們的態度,留下世界史中這一切最美好的部分;雖然我們對此已無法知道,也最好不去知道。」 所有情感、記憶與經歷的這裡,終將會留下——那些美好全都保存在隱匿詩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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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雄風絕唱,冰火兩重天——我讀《蘇東坡大傳》

文/劉德明 畫/蕭明輝 很早就看過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朋友寄來劉傳銘的《蘇東坡大傳》,本來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但仔細讀完卻有不同的感受。林語堂是文學家,也是生活大師,林語堂是蘇東坡崇拜者,林語堂的《蘇東坡傳》主要在介紹蘇東坡這個文學大師與生活大師,對於歷史考據並不謹。相對地,劉傳銘教授是北京文化歷史學者,劉傳銘《蘇東坡大傳》雖然主要仍參考林語堂的《蘇東坡傳》的脈絡與內容撰寫,但由於有更多的文獻可以參考,劉傳銘可以更鉅細靡遺描述蘇東坡的時代與交往生活細節,習慣林語堂的寫意描述的讀者可能不習慣劉傳銘的細節描述,認為過於瑣碎。但我覺得劉傳銘的著作是林語堂的《蘇東坡傳》的有力註解,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正文輕快,但劉傳銘的著作腳注清楚,考據詳實,更有對北宋大時代與當時典章制度的討論,一起閱讀可以相得益彰! 一般作者都著重於蘇東坡的文學與生活大師屬性,但劉傳銘的《蘇東坡大傳》則強調蘇軾是:「扳道工!」劉傳銘強調蘇軾是一位改變中國歷史列車方向的人。從公元九六○年至一一二七年,北宋歷時一百六十七年,三次流放,三起三伏。當經歷了烏臺詩案,跨過了御史臺監獄死亡門檻的人來到黃州,蘇軾才變成了「東坡」。 《蘇東坡大傳》上集主要內容由三蘇入京趕考寫到蘇軾開始流放生涯,主要集中描述北宋當時的政治與王安石變法引來的黨爭,尤其對三蘇與王派的恩怨有詳細敘述。一般讀者可能對此並不感興趣,但也因為有廟堂之上的折衝經歷,到廟堂之下的蘇軾才能寫出了淒風苦雨的〈寒食詩〉,才能寫出了「二賦一詞」的雄風絕唱,經歷了冰火兩重天,才會有真正體會生命「歡樂頌」。這一切雖是難分幸與不幸,於家國是開啟了「流放文學」的先河;於他個人,則是開啟了「流亡政治」,即踐行「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之新天地。 扳道工(SWITCHMAN)是鐵路上人工岔道路口更改火車行進道路的人,劉傳銘說蘇東坡是一位改變中國歷史列車方向的「扳道工!」可能有些人會不同意。因為通常能流傳千古的有三種人:改變歷史方向的政治人物、改變宗教信仰的一代宗師、改變思想方向的大思想家。蘇東坡並非改變歷史方向的政治人物,也非創立宗派的一代宗師,更非引領思潮的大思想家,但蘇東坡可能是中國歷史上被後代的中文讀者最喜愛的文學家與歷史人物,還想不出有哪位歷史人物與作品受到如此廣泛的喜愛與推崇。 年輕時我就特別喜歡蘇東坡,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吃美食,喝美酒,尤其喜歡蘇東坡不做作,讚賞美女的恰到好處。年紀漸長我更欽佩他瀟灑豁達的精神與隨意的生活熊度。「此心安處是吾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蘇東坡一生宦海浮沉,奔走四方,屢屢被貶官流放。但他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用自己的能力,來造福當地百姓。《蘇東坡大傳》下集由蘇軾下放杭州開始寫起,他喜新不厭舊,原來是流放,但卻愛了杭州忘了故鄉眉州,《大傳》下詳細描述蘇軾被貶官在杭州時,如何與當地文人雅士和尚往來,如何關心民間疾苦發放大米,藥材,來救治當地受災百姓。如何修築了堤壩,解決了杭州的水患,又讓風景秀麗。後來他被發配到天涯海角的儋州(海南島),《蘇東坡大傳》說剛開始蘇軾忐忑不安渡瓊州海峽來到六無之地,蘇東坡在海南島過著:「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生活陷入了困境。但是,他樂觀的心境,為他開出另一條大路出來,蘇東坡曾說過自己「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天底下沒有一個人不是好人。他和當地的讀書人、村婦匹夫在一起,沒有高低之分。與他們閒談時,他常常席地而坐,聽他們講話。 當時,晚年被貶海南的蘇東坡,原以為要老死在當地了,不料卻遇上愛戴他的海南島人民,他曾說:「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原本是被貶的,後來卻是他最大成就,人生哪是表面看來的那樣?別人可以害你,但自己卻可以創造環境。 在這無肉無書無友的海南島,蘇軾開始交朋友、辦學堂,介學風,以致許多人不遠千里,追至儋州,向蘇軾問學,人們一直把蘇軾看作是儋州文化的開拓者、播種人,對他懷有深深的崇敬。在儋州流傳下來的東坡村、東坡井、東坡田、東坡路、東坡橋、東坡帽等等,表達了人們的緬懷之情,連語言都有一種「東坡話」。蘇東坡對海南文化的影響巨大,開了當地文化教育的先河。蘇東坡還沒到海南島之前,海南沒有出過科舉成功的讀書人。他來海南島後,培養了第一位舉人姜唐佐、第一位進士符確,此後,在科舉考試中屢有斬獲。這不能不歸功於蘇東坡對海南教育的巨大貢獻。說蘇軾是海南島中國文化的「扳道工!」也許並不誇張。 但我們最佩服蘇軾的應該是他似井噴一樣的詩詞才華,林語堂曾說:「蘇軾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靈的喜悅、思想的快樂,這才是萬古不朽的。」 也有人曾說:每個中文讀者心中,都有一個蘇東坡。他一生風雨,卻依舊泰然處之。把別人眼中的苟且,活成了自己的瀟灑人生。這份豁達和修養,讓我們這些後來人,不由得一讚三嘆。年少時在中學國文課本的讀到〈念奴嬌‧赤壁懷古〉熱血彭湃壯志不已,至今仍會背誦,我不只喜歡蘇軾優美的詩詞,更欽佩他生活與詩詞表現出的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中年時全球遊蕩常想到蘇軾的〈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目前最喜歡的則是〈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  吟嘯且徐行。竹杖芒   鞋輕勝馬,誰怕?一蓑  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  吹酒醒,微冷,山頭斜  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  瑟處,歸去,也無風雨  也無晴。   感謝劉傳銘的《蘇東坡大傳》,把蘇軾的一生根據現有的文獻最忠實的呈現給讀者,讓我們去讚嘆去驚訝去開懷去感動去學習也去回味蘇東坡的時代與燦爛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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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之外 人字拖

心情放晴天 文/林佳樺 畫/簡名袖 人生在世著實不易,天災人禍、病痛無常、世間惡意不時襲來,有時親友齟齬令人神傷,或者職場傾軋、匿名的學生家長投訴教人疲於應付。近年島上人均壽命八十,想到還有好長的路仍需顫巍巍地前行,心中是鬥志與倦意交雜。 若有雙舒適的鞋,或許這條路能走得稍顯從容吧。 我在辦公室放了雙人字拖(有人稱為「夾腳拖」),讓久站講課的腳掌解放紓壓。島上春末偶有暴雨,那天我的長褲鞋襪全濕,換上備用鞋人字拖站到講台時有點尷尬,足掌腳趾全裸的不自在延伸到身、心、口舌,講課過程頻吃螺絲。下課時,學生在教室後排晾曬鞋子雨傘,平時在校都穿球鞋的他們那天換上臨時在便利商店買的人字拖,倒也坦然自在。 「在教室穿夾腳拖不會尷尬啊,不就是代步工具嗎?老師你偶包太重了。」學生說。 外公外婆出生不久便是日治時期,因此早期家裡的拖鞋都是木屐,家族每個人是一雙木屐走遍屋裡屋外。我上小學時老師規定涼拖鞋禁止入校,漸漸地我出門在外幾乎都是穿包鞋,也發現自己的腳板寬、腳趾不秀氣,腳掌越發地包覆在鞋襪裡。出社會後,時尚流行吊帶連身長裙下趿著夾腳低跟鞋,我的腳趾竟忘了昔日穿木屐的記憶,兩根腳趾夾起一線,走沒多久,趾膚因反覆摩擦而受傷。 為腳趾縫上藥時,望著鞋上那兩撇人字細帶的極簡造型,似乎隱隱藏著「人」的難處,某些場合穿上人字拖極其自在,某些場合卻無比尷尬。一塊平底托住腳掌,行走時兩根腳趾須微微蜷曲、夾緊連接「人」字的一線才能穩步前行,行經石路、坡道、濕地時「夾緊」的動作更需出力。我想起一路走來歷經一些不得不咬牙堅持才能過得去、或者至今也沒法跨越的檻。 兩趾縫對於那條細線不能夾太緊或過鬆,過度緊繃腳趾會痛;過於鬆懈鞋便飛脫,要不斷拿捏、平衡腳趾力道,在磨合中摸索,才能走得遠一些。經常細思人字拖的設計、使用與磨損,與其說是我穿著它走,不如說是看著我這個人如何走到現今。 人字拖的「人」字細帶夾縫處是行走時施力的關鍵。趾間一線,是鬆緊的辯證,是飛脫與堅持的角力。也許行走過程不順,但試著去將就;或者不想將就,因此換了別款鞋子。我想到自己的過往處境,「理想」與「現實」、「職場」與「家庭」、「自我」與「他人」、「從心所欲」和「群體規範」、「人」與「天災」,須夾著「縫」找尋堅持與妥協、摸索出平衡。 人生有許多事是自己無法做、不願做,但被迫將身或心夾緊來步行——例如我從小努力思索著如何與結巴共處?面臨語言政策的轉換自己必須做什麼調整?如何調適身高一米五三的我沒資格報考空姐?想起自己人生路上少有順風順水,磕磕絆絆時候居多,有些人字拖的夾帶沒有彈性,只能適應它的硬度,直面一路走來感受到的礫石。 步行過程,人字拖會因帶子與鞋底的磨損決定壽命,「人」字帶的斷裂宣告著老去,也宣告完成了責任。有位朋友買繡花三吋細高跟是為了收集、保存,但人字拖多半不會放在櫃裡展示,而是紮實地穿著走,每一步的磨、踩是它的價值,我好奇被人字細帶套住的足掌能走到多遠的地方呢? 人字拖從不遮掩足趾腳背,腳側的皮膚是直接曝露在風雨細沙日光下,露出的腳肉彷彿行走時無法完全隱藏的自我。許多人會掩飾自己某個部分,害怕露出腳趾間的老繭或未修剪的趾甲,當細沙鑽進趾縫與老繭之間,那刺扎扎的不順感正是行走的簽收單。 日本美學中的「侘寂」(Wabi-sabi)推崇殘缺之美,而人字拖的破舊、腳掌的塵土,恰恰構成了生命的痕跡美學,它不求腳被保護得乾淨光鮮,而是接納行走時的曝曬與泥濘,在走踏平地、翻越山丘時帶出身體與記憶堆疊的生命地形。 這幾年體會到極艱難的行走是穿著隱形的夾腳拖穿越沒有標線的人行道,那行走聲彷彿打著摩斯密碼,噠噠、噠噠。密碼是什麼呢?至今我仍在一邊行走、一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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