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台語拓展三族群

文/鄭順聰 畫/簡名袖 花果戰士 當下台文界的族群組成,大致可分為:母語家庭,台文青,教授與老師等專業人士,民間倡議者,相關創作者,以及台文產業工作者等等。 無論是基數與類別越來越多,但永遠嫌不夠。 最近跟著政府委託的單位,到各地各組織訪視,我慢慢發現,有三個組群有機會加入台文圈: 一、故事先生 無論是全台各地方政府的圖書館,或民間的團體,都會有許多講故事的老師,有些當作職業,更多是想要把好故事講給孩子大人聽的志工先生,我暫且稱為故事先生(Kòo-sū sian-sinn)。 台語此處稱「先生」,並非專指男性,而是對專業工作者的尊稱。 我問過高雄市與新北市的總圖,說故事的志工大概有三百位,若這樣來推算六都到全台灣,光公立圖書館的說故事志工就有超過三千位,若加上其他單位與民間自動自發的,全台的故事先生少也有五千位。 過去,大多是說華語,現在語言平等推行,越來越多人轉為說其他「國語」:客語、原住民各祖語、馬祖語,以及台語——而台語的轉換門檻應該是最低的,數量也是最多的。 這是台文圈可以大大拓展的族群。 二、台文運動長者 但更大的族群,應該是長輩,無論是實際的資產與語言的寶藏,蘊藏最多的都是退休的老大人(lāu-tuā-lâng)。 這個族群的不僅資產多,時間也最多,更重要的是,團體的聚合力與行動力最強,你看全台各觀光區一台又一台的阿公阿媽。 其實長輩都意識到語言傳承的危機,但缺乏動機與動力來做,更缺乏的是「潮流」——長者的團體也是有流行的囉,若能將母語的傳承變成其流行的一部分,讓長者與組織覺得教晚輩講母語,是種應當然、流行與習慣,甚至成為組織間比較的要點之一,那其power絕對是所有的族群中最大最廣的。 老實說,長輩的流行與推行,表面看來有點粗糙,但很有用,非常非常有用,就像遊覽車一台一台來,把他們喜歡的攤位掃貨掃乾淨那樣。 是以我發明了新詞,樂於推廣母語傳承的男性長者,叫做「台文運動阿伯」。 女性呢:台文運動姊姊。 三、台文推行專員 這幾年政府大力推展語平政策,起初是學校的母語老師,近來是許多中央與地方政府的公務員,也在執行母語推廣的政策與活動。 對於台語而言,剛開始公務人員還不太熟悉,但到了這個階段,慢慢上手了。我各地接觸,發現有許多科長級的,不僅是當作公務,而是非常有熱誠,相當積極,已經超越了工作,是一種感情與理想的實踐。 這意義重大,台灣的社會與國家,從來沒有發生過,無論是日本統治時代到國民政府,所謂的「方言」,都是在政府組織之外,甚至要趕盡殺絕的。 如今,有一批公務人員,正要把過去的「方言」變成「國語」,這是前所未有的。 這批優秀且有想法的公務人員,正在創造歷史,會是台灣下一個奇蹟:復振瀕危的本土語言,進入國家的核心,變成一種能力、光榮,更希望能成為日常。 以上三個族群,是台文圈應該要去推展的目標,使其有榮譽感,上舞台,領獎狀,別徽章,會非常非常有效。 往更基層更廣大的民間去扎根,向國家的核心去集中,讓阿公阿媽將口中熟悉的語言,變成樂活的光榮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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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之間

詩‧攝影╲葉莎 在荒草和天空之間 風是唯一流動的語言 你昨晚朗誦的千里煙波 已沉沉,飛成暮藹 坐在肥沃的雲和河堤之間 絮語是唯一的流動 偶有爭執,迅即長成荒草 我們在過去未來之間對望 故事預料會長成蒼莽 始於雄鷹的眼睛 終於落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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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可避免的結局是我要成為我自己──閱讀孫得欽《有些影子怕黑》 經典重版

紀宗仁畫 ■沈眠 十年過去了。孫得欽《有些影子怕黑》(初版,2014年)迎來了二版(2024年),詩的排列沒有變動,文字上也維持十年前模樣,但多了一篇長序,以及一首語錄式寫法的長詩〈手指一直一直接觸〉。而有趣的是,《有些影子怕黑》二版讀起來竟像是一本全新的詩集,主要是裡面帶著一種時差感──十年前的孫得欽居然和十年後的孫得欽,同時現身了,這是同一個孫得欽,也是不同的孫得欽。 就像我極其著迷的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晚年短篇傑作〈另一個人〉(《沙之書》,1975年)寫老年版波赫士與年輕版波赫士相遇,而他是這麼認為的:「半個世紀的年齡差異並不是平白無故的。我們兩人興趣各異,讀過的書又不相同,通過我們的對話,我明白我們不可能互相理解。我們不能不正視現實,因此對話相當困難。每一個人都是對方漫畫式的仿製品。情況很不正常,不能再持續下去了。說服和爭論都是白費力氣。因為它不可避免的結局是我要成為我自己。」 這種自我不同版本的歧異性,在《有些影子怕黑》二版確實有感,尤其〈手指一直一直接觸〉是滿溢哲思智性、人生觀照的語錄式寫作,與早期作品的愛慾橫流、破格猛進大相逕庭,如〈手指一直一直接觸〉:「不需要而仍發生的╱我們稱之為慶祝╱╱不需要而仍存在的╱我們稱之為愛╱╱不需要╱是鑰匙╱奧祕的大門為你而開……痛苦是深奧的╱╱沒有什麼比痛苦更加╱誘惑╱神祕╱令人上癮,是吧╱╱──在你被喜悅溺斃之前」,對照前期〈神學課〉:「我們不是神的複製品╱是被神遺落的吻╱神的嘴唇╱豐潤多汁……我們甚至不是神的瑕疵品╱而是一組╱不懂愛的玩具╱『我們是神的情趣用品。』╱有人嘀咕。」兩者幾乎是聖神與魔怪的差別吧。 如此也有一種下半身和上半身拆解開來,彷彿獨自行動的奇趣,而這不就是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分成兩半的子爵》(1952年)所寫、好壞各一半的梅達多子爵嗎:「……切成兩半之後,才會理解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完整、才會知道這種不完整會帶來悲傷。我本來是個完整的人,所以我不懂得什麼是殘缺。……切成兩半的人並非只有我自己而已,妳也是殘缺的、任何人都不完整!……我要和世界上所有支離破碎的、不完滿的人事物共享同胞愛!潘蜜拉!只要妳和我在一起,妳就可以學習感受每個人的痛苦!……」 異裂感原就存於《有些影子怕黑》初版,當時書頁是白底黑字、灰黑底白字、白底黑字的設計,灰黑底白字甚而加入馬賽克圖底,收錄〈戴面具的人們〉到〈初夏〉八首詩,白─灰黑─白的三聯結構,呼應著詩風的不同:印在白紙上的詩是白晝照射下的影子,有時純淨,有時深情,有時痛;灰黑馬賽克紙上的八首詩,猶如恐怖、情慾電影般的黑,〈青春期〉甚至有如此詩句:「坐在斜後方白淨寡言的女同學╱傳來紙條╱(她有一雙乾淨的耳朵)╱:『好想強暴你』╱╱那是女孩所能說出╱最美的話」,大膽、黑暗且複雜地披露人心慾望。 以己身情慾與生命為書寫危險之核的安妮‧艾諾(Annie Ernaux)在《如刀的書寫: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文學自省》(2002年)這麼說:「話雖如此,我相信每個人都是個別故事的產物,而這些背景故事會對書寫產生影響,包含家庭背景、原生環境、文化經歷,當然還有性別角色都是影響的因素。我有一個女人的故事,什麼樣的奇蹟才有可能將這個故事抹滅,只留下一個單純的作家(實際上這是個奇特的概念,因為我認為推動一個作家寫作的就是那些特別黑暗、複雜的東西)?」 誠然如此,那些黑暗、複雜的東西,始終是寫作之心的源頭。而《有些影子怕黑》二版的書封從小子粉紅、黑配色、充滿妖異感的畫面,轉向了李霈群新版設計、藍白灰組色的漩渦式幾何,素樸之中夾帶深淵的暈眩感,內頁排版採白─黑─白─灰,灰色部分即是新作〈手指一直一直接觸〉,如此的視覺化,更將書中書、書後書的概念(或者說詩中詩、詩後詩)做出了完整性,同時也清晰無遺地呈現了孫得欽與詩之間的複雜遞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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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 讓薔薇成為一朵薔薇,讓薔薇不再是一朵薔薇

文/姚時晴 畫/楊淑惠 我如何與一朵花產生連結呢? 經由雙眼感知色澤,嗅覺辨識氣味,肌膚感受一朵薔薇的刺。 當這些感受落實到語言的陳述,他們就進入某種幻境般的鏡像,模擬折射出物象的另一種樣貌,或物象與鏡像之間相互對視描摹的可能性。 藉由語言陳述,我與一朵花產生電流貫通的明滅閃爍。閃爍的同時,是花在點亮我的語言;亦是語言在照明一朵花的存在。 敘述是語言改寫世界的方式。白晝的花園與夜間的花園(不)在同一個維度,白晝的花園是現實象限裡的花園,夜間的花園則是被語言擬態的延伸。兩者既是異空間的歪斜線,也是同一個海平面的疊加,而唯有詩能從中介入。就像在冰層漫天覆蓋的極地,必須開啟詩的破冰船,才能駛入海的深處。從大霧之外進入霧內。 我一直被困於這易於腐朽的肉身,一如一朵花被囿限在一莖綠植的假象。唯詩,知曉如何步出這囿困,讓薔薇成為一朵薔薇,讓薔薇不再是一朵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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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意盎然, 詩經清明

文/程鳴 畫/黃騰萱 春風輕輕拂過,帶來了萬物復蘇的氣息。在這個清明時節,我翻開了古老的《詩經》,在字裡行間尋找著古人對春天的描繪,感受著那份跨越時空的共鳴。 《詩經》中的春天,是一幅生動的畫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盛開,如火如荼,映照著清澈的溪水,彷彿連水波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我彷彿能聽到溪邊的少女們輕聲歌唱,她們的歌聲與花香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春日裡最美妙的旋律。 清明時節,細雨紛紛,彷彿天地間最溫柔的對話。《詩經》中的雨,是那樣的細膩而富有詩意:「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雨中的卷耳,雖然不足以盈滿筐,卻承載著深深的思念。我彷彿能看到那位徘徊在雨中的遊子,他的心中充滿了對遠方親人的牽掛。 在《詩經》的世界裡,春天不僅是自然的季節,也是情感的流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天的鳥兒在河洲上鳴唱,尋找著它們的伴侶。這不僅僅是對自然現象的描述,更是對人類情感的深刻映射。我彷彿能看到那對相悅的男女,在春光中漫步,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對彼此的深情。 清明時節,人們踏青掃墓,緬懷先人。《詩經》中的清明,是一種對祖先的敬仰和懷念。「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在這裡,清明不僅是一個節日,也是一種對過去和未來的思考。我彷彿能看到那些在田間勞作的人們,他們一邊耕作,一邊回憶著祖先的智慧和勇氣。 春天的《詩經》,是清新而簡約的。它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有著強烈的畫面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簡潔的語句,勾勒出了一幅清晨河畔的景象,蘆葦隨風搖曳,白露覆蓋著大地,而那遠方的人兒,似乎就在這朦朧的晨霧中若隱若現。 在這個清明節,我讀著《詩經》,感受著春天的氣息。書中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春風中的花瓣,輕輕飄落在我的心頭。我彷彿能聽到古人的聲音,他們在告訴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春天永遠是希望和生機的象徵。 《詩經》中的清明,是一首永恆的詩。它不僅記錄了古人的生活,也傳遞了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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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霧的練習

詩‧畫/劉梅玉 暗下來的時刻 蒲公英是光的樣子 輕輕的飛向 淺色系的翻譯題 她飼養過的鳥聲 將霧季天空 啣進四月的空格裡 眼裡的濃霧 遮住解答的方向 我們懷疑試卷 用模糊的肯定句 我們走過 彼此的疑問句 那些不確定的一切 是整個世界 留給人類的練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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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取名記

文/潘玉毅 畫/袁圈  經過數月實踐,我深刻地領悟到一個道理,給人取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給自己在意的人取名。 女兒出生前,我就在想著她叫什麼名字好了。當然,那時尚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於是兩手準備,若男孩當取何名,若女孩又當取何名。比如生女孩叫一諾,因為一諾千金,既是對信義的重視,也是對性別的呼應;生男孩則可以叫一鳴,對應一鳴驚人。有意思的是,最後名字想了好多個,卻覺得沒有一個配得上自家的孩子。妻子則開玩笑說乾脆叫潘安算了。 思來想去,糾結再三,始終定不下來。想著時間尚早,大名暫且擱置,決定先取小名。妻子喜歡小動物和花花草草,常從動植物入手,一忽兒想叫小熊貓,一忽兒又想用別的動物名或植物名,後因孕晚期胎兒長得快,肚子圓滾滾的,又欲叫她小西瓜,而我也沒少取,不誇張地說,平均兩三天我們就會有一個備選答案,可每到最後一合計總覺得每個小名都欠點意思……反複思量、比對,我自覺對她別無所求,惟願健康、平安、快樂、開心,於是就自作主張,決意叫她開心。這次妻子難得的沒有反駁。10月中旬有段時間我在外出差,每天從早忙到晚,加班是常態,幾乎天天都要奮戰到晚上10點到淩晨1、2點之間,但再忙我也會抽出時間來,想辦法與妻子通一會電話,每次結束語都是「晚安,開心媽媽」,「晚安,開心爸爸」。 那次出差回來,我便不再出遠門了,只等預產期一到,寶寶呱呱墜地。寶寶出生以後,因為要辦出生醫學證明等資料,大名再一次提上日程。妻子住院期間,我忙完照應事宜,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思考寶寶該叫什麼好。我想了許多的候選名,比如選取代表美玉的王字旁的字和寓意美好的字相組合,如璟姝、詩琪,比如取與小名「開心」詞義相吻合的詞,如欣悅、欣然,我還把《詩經》、《左傳》會背的片斷全都背了一遍,想了伊人、依依、靜彤等等的名字……但妻子都不滿意,隨後她也想了幾個,並從中選了一個——語曦。 「曦」字和「懿」字我原先都是不考慮的,因為筆劃太多。按我開玩笑的說法是萬一以後老師要求抄寫名字,平白無故地給孩子增加負擔。甚至為了書寫省便,我還想過給女兒取名一一,而且一是萬物之始,可借指一切皆有可能。不過,「語」這個字我倒也頗為喜歡,而且先前我也曾參照《孟子》中「愛人者,與之語熙」之句擬過一個音調相近的名——語熙。雖此曦非彼熙,至少音是相同的。於是,女兒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 有了名字,妻子開始登錄辦理,填寫資訊,一鍵通辦。其實,名字就是一個人的代稱符號,叫什麼並無多大關系,之所以猶猶豫豫難以抉擇,不過是因為心中深愛,想給她最好的而已。人世間的許多事,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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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每一次口述中重生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突然四周充滿爬藤 那是妳隱匿又無法節制的黑暗 在每一次口述中重生   從長滿青苔的那塊石頭 生根,不停蔓延並觸及我的 腳踝、手掌和我深諳悲哀的胸膛   (獸的毛髮和利爪,獸的雨夜和雷聲,獸的撕毀和吞噬,獸的……)   不幸,妳在,在利爪之下 在雨夜之中任雷聲滾滾,而 黑暗哺育黑暗 淚水哺育淚水   是電影裡幽幽旁白的手法 我僅用幾行詩句書寫妳口述的一切 顯得如此不近人情 我想說的是 最深的黑暗只有黑暗能懂 最痛的撕毀只有撕毀方知   黑夜已逝,天已大白 妳看,整座荷塘 長滿因傾聽而折斷的耳朵 最壞的是枯萎 最好的也是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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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布拉格想什麼都「卡夫卡」

卡夫卡曾住過的煉金巷22號成為觀光熱點,展售卡夫卡的著作和紀念品。 文.攝影/翁少非 二0二四年卡夫卡逝世百週年,我來到卡夫卡的家鄉布拉格旅遊。穿過伏爾塔瓦河切赫橋進入城裡時,就被兩個遊客打扮的中年女賊「相中」,這種遭遇有點像卡夫卡式小說的開頭吧。 何時被盯上的我渾然不知,我的側肩包撞肚子第三次,才警覺的回頭,背後竟然有異國女子黏緊,便大聲斥喝「別動我的包包」。女賊受到驚嚇,臉色翻白,指指手中的傘咕嚕著,意思是「是傘碰的」。我查看皮包,黑皮上已被戳出兩道白痕,想開罵,只見她跟同夥開溜了。 卡夫卡(1883-1924)被尊為二十世紀現代文學的鼻祖,年輕時看他的小說《變形記》、《審判》、《城堡》時常被主角的怪奇境遇所迷惑,如高爾·薩姆莎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甲蟲、審判裡的約瑟夫·K從未弄清楚被捕的原因,而城堡裡的K卻永遠進不了城堡;年紀稍長時,讀他的傳記和作品析賞,才逐漸弄懂他的小說角色、題材,跟他的成長背景有密切關係。 這一天,舊城廣場遊人如織,或觀賞哥德式、巴洛克風格的教堂,或登上老市政廳的鐘塔。我站在廣場揚·胡斯雕像旁,環顧周遭街道,不禁追想卡夫卡的足跡。英年早逝的他,泰半輩子都在布拉格的城區生活,他在這兒出生、求學、拿博士學位、找工作謀生,也被安葬在城市的墓園。而這個石板地面的老城廣場,幾乎是他每天必經之地。 有一輛觀光馬車進入廣場,兩匹並轡俊俏的馬兒,拉著典雅的敞蓬車廂,中間是盛裝打扮的車伕,威風凜凜的拉著韁繩抖著,不知怎的,這一幕讓我想起卡夫卡父親放在椅背上的皮帶。 皮帶是父親用來威嚇他的,雖然很少鞭打他,只放在那兒讓卡夫卡看得見,但卻讓內疚與恐懼在卡夫卡的心頭滋長。這個高大壯碩、恨鐵不成鋼的「虎爸」,嘲諷的言語與暴躁的脾氣,就這樣形塑了卡夫卡的自慚形穢、膽小羞澀的性格,每每讀卡夫卡三十六歲時所寫的〈給父親的信〉,我彷彿都聽得到卡夫卡在信裡發出「習得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的嘆息。 徒步爬上布拉格城堡,先到城堡旁的星巴克歇腳喝咖啡。店裡顧客很多,成雙的男女大都忙著取景,膩在一起打卡,我前面的這對很特殊,他們沒有竊竊私語,沒有歡天喜地,各自板著臉在餐巾紙上寫字,之後拿給對方看,一來一往的。啊,原來在鬧彆扭,不免又想起卡夫卡的愛情故事。 卡夫卡喜歡也常用熱情信談戀愛。二十四歲時在舅舅家結識維也納大學學生、小他五歲的黑德維希,回布拉格後一個月內就寫八封信示愛;和未婚妻菲利絲第一次見面後,接著也都以通信談戀愛。卡夫卡渴望愛情,只是屢因猶豫不決、擔心婚姻影響寫作,以及罹患肺疾等因素,幾次的戀愛都未能修得正果。 城堡前的廣場,有位中古世紀武士打扮的人,拿著「PRAGUE 1346」盾牌招徠生意,顯然是要回到查理四世統治的年代,那時候的布拉格是神聖羅馬帝國兼波希米亞王國的首都。有位媽媽牽著幼童坐上天鵝絨王座,武士要為他戴上王冠,他硬是不從,幾番爭執後,起身逃走了,惹來許多觀眾的笑聲。高貴的國王戴王冠,在工地打拼的庶民戴什麼呢?聽聞卡夫卡在「勞工意外保險局」任職時,為減少工人的意外傷害,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個民用的「安全帽」,這是多麼造福勞工的裝備,難怪「卡夫卡安全帽」會流傳至今。 卡夫卡曾搬家許多次,住過的房子分布在城區,煉金巷22號這間最吸引遊客,他曾在此小住幾個月,完成許多短篇作品,如〈建築〉、〈看墓人〉、〈獵人格拉克斯〉。幾坪大的屋裡,擺滿了他的作品和紀念品,在燈光下綻放世人崇敬的光芒。我抬頭瞧見他去世前不久所照的黑白相片,「後梳的頭髮,瘦削的臉龐,炯炯的眼神,悲喜交集的嘴唇」,似乎在對我說「這輩子我盡力了」,我連忙跟他點點頭。 回舊城區,遊客聚在布拉格天文鐘前,等著整點的表演。窗戶開啟了,死神開始鳴鐘,耶穌的十二門徒在聖彼得帶領下現身……,群眾歡呼起來。我不經意看看身旁,呀,拿傘的女賊在不遠處,揮舞手中的卡夫卡的書,也隨著人群高呼。她轉頭看見我,臉上漾出詭譎的笑意,我下意識地連忙把肩側包,緊緊的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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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肚山組詩

禁嶺山相思林 詩/林秀蓉 攝影/黃豐隆 再見.槺榔 最後一次看你 天飄起霧雨 蛙鳴錯錯落落 不老的容顏 掛戀大肚山稜 青苗花序已出頭 誰來把老葉紮成帚 掃落,心中埃塵 驚醒萬畝卷卷紙墨 紅土咫尺,容我孓遺墾荒 註:槺榔又名臺灣海棗,與臺灣油杉、臺灣穗花杉及臺東蘇鐵並稱為臺灣四大奇木,均歷經冰河期後孓遺在臺灣土地。因開發計畫頻繁,近年分布在臺中大肚臺地的原生植物棲地嚴重被破壞,槺榔也日漸減少。早期年代,家中掃把材料多取自植物,其中臺灣海棗的老葉所綁成的掃把稱作槺榔帚。 禁嶺山相思林 金黃花浪正搖曳 初夏,婉約的相思海 喚醒心尖一抹虹彩 胯下山風,蟬聲穿透 昨日鹿群揚起前蹄 把夢中的禁嶺山 啣來低藏胸懷 註:大肚山天然林主要植被為相思樹林以及冰河期後孓遺槺榔。特以賦詩二首描述在地人文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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