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向陽之地

詩‧攝影/葉莎 在前往稻城亞丁的路上 遇見一座橋 它擁有我幼年的樣子 撫摸橋的粗陋 就是觸碰兒時的毛邊 驚駭它的瘦 就是哀憐心靈揮之不去的餓   為了換皮,親近 叢生的綠樹,聚首的野風 它們從來沒有孤僻的性格 為了破骨,將自己擲入流水 卻成了識夢幻,也 識泡影的人   再前進一段路 即將抵達向陽之地 在最美的伊甸園 我將成為一個背陰的人 遺忘一座橋 或是遺忘我及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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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夏日輓歌

微熱山巒 文/柏森 畫/簡昌達 坐在河畔,夏季來得很模糊,身體仍然發冷不過已經感覺到溫度在填滿色澤。我依舊,坐在河畔把杜普蕾的艾爾加輕輕觸過,只有樂音沒有語言的姿態,似乎察覺遠比具象一股感受來得引人入勝。 這是發愁的大提琴協奏曲。 跳躍的關聯詞,爆發力,近於纏綿。 我會想起他的大提琴聲,漸以一種擁抱的姿態,守著那把琴。奇妙的是,在睡夢裡,那樣迸發有力的聲線震盪在腦海,時間走得並不真的很快,有那麼個偶爾我能想像,其實拉琴用盡全力也表達出三分之二的情感,剩下那部分是一個人的真空。 然而演奏的過程中,每每閱讀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卻又感覺杜普蕾幾乎是為音樂而生。 翩翩起舞,充滿希望。在影像內殆弱的線條和顆粒讓模糊變得無法自拔,和樂音融化在一起。 我難以分辨,是誰正在演奏著誰,如果這其中都具有意識,我是否也是正在被演奏著的。 他到底為什麼這麼悲傷,我實在無法形容這是用生命在詮釋的樂譜,顯然這已完全難以掌握,但他如何能、又怎麼能?河水變幻安靜,反常的波光,掠動著,毫無人行經過的午後,刻意留下大提琴聲,嗡嗡作響,迴盪在橋墩、我與這悠長且自容的河流。 弦摩擦弦摩擦不斷意識,想像降下的雨水和張裂的影子與光線交錯之刻,沉音奮力遊走的抵抗,那些種種隱喻,或是,淚倏忽熱烈。杜普蕾拉琴時會想像嗎。偶爾,那獨一無二的音律緩緩來到,撥奏時,輓歌靜靜守候河畔,自傷的夏日稀奇地舒暢懦弱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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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這位心理分析師寫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書

孕 文/陳蒼多 畫/袁圈 芮克(Theodor Reik)是很傑出的奧地利心裡分析師,也是有名的作家,一生寫了五十多本書,包括《用第三隻耳朵傾聽》以及《現代人的受虐狂》,台灣也有很多他的作品的中譯。他追隨佛洛伊德三十年之久,曾回憶說,「我遇見佛伊德可真是天大的幸運。我到他的辦公室時,心像小女孩一樣怦怦跳。」他很窮,但佛洛伊德很賞識他的才華,常從口袋掏錢給他。 芮克的喜歡用格言式和機智的風格寫作。一九六O年出版的不曾有中譯的名作《心理分析師看兩性關係》(Sex in Man and Woman),就是以一百四十則以上的隨筆閒談兩性的各個面向,趣味盎然。在書中一則名為〈男性的秘密生活〉的隨筆中,芮克提到《格列佛遊記》中的格列佛用尿液撲滅宮殿的火災。他說男人被迫禁尿時尿道的那種灼熱官感,是女人很少會經驗到的,然而,就是這種灼熱官感連接上了火的型態,才有那種時常見之於男孩的玩火模式。芮克並搬出心理分析說,「尿道的那種灼熱官感不僅形成男孩對於火的興趣,並且與他們的雄心勃勃的特質也有性格方面的關聯性。」 接著,有一則名為〈女人談做愛〉的文章中出現一句令人不免會心一笑的話。有一個女人描述那種沒有達到高潮就消退的初期情慾激起,「那是一個漣漪,不是一個浪。」這個女人想必跟芮克一樣,很會創造格言式和機智的文章風格。 在〈告白的衝動〉一文中,芮克說出了也許很多男人不知道的心理學秘密:「向丈夫告白自己不忠的女人,時常並不是良知力量迫使她們這樣做,而是基於殘酷和和報復的傾向。」然後,芮克又搬出心理分析:「就女人而言,她們向丈夫承認不忠的潛意識動機之一時常是,希望丈夫知道她們對其他男人有吸引力。」我在想男人聽到妻子告白不忠時是應該多想想她的動機。 以下這一則〈令人驚奇的問題〉相信很多人讀了之後會不禁感到一陣驚奇:一個行政主管在市郊擁有一間別墅,每天從別墅開車到紐約的辦公室。他告訴朋友說,最近的大暴風雪期間,他無法回家,甚至無法用電話跟妻子聯絡,就決定在辦公室過夜。一個朋友專心聽他敘述那夜的情況,問道,「她漂亮嗎?」這個問的人不是杞人憂天,就是曾有覬覦別人的漂亮妻子的經驗。 接下來這則〈身為父母〉想必會讓女性主義者大為光火。芮克說,一個當了父親的男人,當他在辦公室中分發雪茄給同事時,就像孔雀那樣自傲。他的行為就好像,他生了一個孩子是創造了一個奇蹟,而妻子的角色是可以忽略的。然後芮克說,他聽到一個男人在一間藥房中以如下的方式討論這個問題,「我問你,當我把一角錢放進那個自動販賣機,一杯巧克力跑了出來,那是誰的巧克力?我的?還是自動販賣機的?」哎呀,這個男人可真是大男人主義者,懷孕豈可以用販賣機跑出東西來做比喻?但願他不是中了AI的毒。 不過,下面這一則名為〈聲音〉的隨筆,倒是提出對女人的負面評價。芮克引用一個女人寫給他的信:「……兩性中那較健談的一性(女性),卻被賦以較不好的談話媒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會令人愉快(特別是在有兩個以上的女人的時候)……莎士比亞談到不尋常的女人時說,『她們的聲音都很柔和又低沉……』……男人的聲音,其尖銳部分磨得很完美,是國王的聲音……女人……命定要喋喋不休、嘮叨、尖叫、嘀咕,或者餘生都在發出愚蠢的銀鈴似聲音。」這是我第一次訴到有人把女人銀鈴似聲音形容為「愚蠢」。 書中有一則〈女性的難為情〉值得提出來討論。芮克說,在美容院中,女人做洗髮的工作,男人卻做頭髮造型的工作。他問,難道這是因為某某男士比較能夠判斷哪一種髮型適合某位顧客?難道在髮型方面,女人信任男人的品味勝過信任女人的品味?芮克不從「為何男廚師多於女廚」的觀點來探討這個問題,卻從心理學或心理分析的角度切入,認為女人會抗拒為同為女人的顧客做頭髮造型的工作。他問,「為何女人要盡力讓另一個女人變得更漂亮?」芮克似乎暗示了女人相嫉的心理。 芮克在〈年紀較大的女人,年紀較大的男人〉一則中說了一句似乎很有哲理的的話,「『享受生命』和『做蠢事的能力』,兩者之間有緊密的關係。只有幻覺能夠提供生命的內容和色彩。」他並引用歌德的話說,「只要一個人不再能犯錯,也不再能愛,他就應該讓自己被埋葬。」我認為,年比較大的女人和男人如果秉持這種心態生活,也許會過得自在一點吧。 前面提到,芮克喜歡格言似和機智的文體風格。我發覺,他在此書中提到奧地利記者、諷刺作家、詩人、劇作家、格言作家和語言與文化評論家卡爾.柯勞斯(Karl Klaus)不下四次,例如,他引用柯勞斯的話說,「在夜晚中,所有的母牛都是黑色,白色的乳牛也是,」然後引申說,「女人可以比喻為母牛, 以枯燥的方式反芻食物,但牠們至少是平和的。男人可以比喻為公牛,時常盲目地發怒,在文明的社會中闖禍。」又例如,芮克在〈昇華〉一則中提到柯勞斯時說,「卡爾.柯勞斯把道德在性慾的領域中所扮演的角色,比喻為波斯國王謝希斯想要支配狂野的海浪:他試圖用鍊子鍊住海浪。」 芮克在此書中引用一則軼事,讓我印象很深刻。世界有名的作曲家馬勒的妻子回憶丈夫時說,她生第二個小孩的那個清晨感覺到陣痛,醫生未來之前,馬勒為妻子朗讀德國哲學家康德的作品,紓解她的陣痛,但妻子卻回憶說,她無法了解丈夫所讀的任何一個字,並說,這種哲學論著在那種情況下是一種很差的選擇。 啊,馬勒也許沒有選對內容。康德的作品確實枯澀難懂,但也有很多幽默的段落,在此提供他的《判斷力批判》一書中的兩則幽默故事,獻給馬勒當過期的中獎彩券。其一,有一個年輕商人從印度航行到歐洲,全部的財產都在船上,但一場可怕的暴風雨迫使他把所有商品丟到海中,他因此擔心、痛苦得假髮都變白了。其二,一個男人的富有親戚去世,他繼承財產成為富人,為了紀念這位親戚,他辦了莊嚴的葬禮,但他卻抱怨無法辦好,因為他給那些被雇來裝出悲傷神情的人越多錢,他們越露出快樂的臉色。在〈一種相同性〉一文中,芮克提到《希臘羅馬英雄傳》的作者普魯塔克曾寫道,亞歷山大大帝的父親菲立普王努力要征服一個女人,把她強拉到他身體上,女人說道,「讓我走,因為燭火熄了,所有的女人都一樣。」所謂「都一樣」是說「女人都一樣漂亮,不一定要找我。」這句話也許可以用來應付暴力的好色男,對女人而言應該不具貶意,但現代的男人常會以諧謔的口氣說,「熄了燈女人都一樣」,跟普魯塔克的原意不可同日而言,還可能引來女性主義者的撻伐。不過,芮克只用了普魯塔克的的前半段,後半段是「但是就結婚的女人而言,燭火熄了時,她不應該跟普通女人一樣。她的身體雖在黑暗中看不見,但她的美德,她忠於丈夫的感覺……反而應該彰顯出來。」也就是說,此時女人應該不欺暗室。不過時代不同了,通姦除罪化,女性主義者也許會搬出「道德的相對性和不重要性」等觀點來辯駁一番。 芮克在維也納大學其實是主修心理學和文學。我們可以在此書中的〈微笑的國度中〉這則隨筆中看出他的文學內涵。他提到瑞士作家凱勒(Gottfried Keller)所寫的一篇短篇小說,內容是說,一位年輕科學家因為讀了德國詩人的一句格言,而轉移他對科學研究的注意力。這句詩是這樣的:「這時,你要如何把白色百合變成紅玫瑰呢?/那就去吻一個美麗的女人,直到她臉紅,露出燦然微笑。」於是這個年輕科學家開始針對這首詩的說法去做實驗。他先吻了一個女孩,她笑出來,但沒有臉紅,於是他又去吻一個女孩,她臉紅了,但沒有微笑。最後他遇見一個年輕女人,在她身上進行了實驗,才有令他滿意的結果。芮克說,但在我們的時代,如果有一位年輕科學家去做像前述那位年輕科學家的「臉紅和微笑」方面的實驗,恐怕會完全失敗。他說,「在我們的時代中,有什麼女孩會臉紅呢?有什麼女孩會在被吻時露出甜美的微笑呢?在今日,吻只是一種空洞的形式,或只是性交前那種可咒的嚴肅序曲……」 芮克在同樣這則〈微笑的國度〉的隨筆中提到,有一個去接受他的心理分析治療的病人,把自己年輕時的一個幻想告訴他。這個病人愛上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孩,但有很長的時間羞於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她。有一次,他把她抱在懷中,吻了她,問她是否知道他愛她。她沒有回答,只是仰頭看他。同一天晚上,這年輕人寫下了以下這則幻想:「在上帝的寶座前,祂的最美的天使出現,向祂抱怨說,有人在她睡覺,做了一個美夢時偷了她的微笑。上帝告訴她說,她的微笑不是被偷走,只是被借走。然後,上帝指著地球上我剛抱著我的女孩的那個房間。在我問她是否知道我愛她時,一線陽光曼妙地照進房間。她默默無言,但當她嚴肅地注視著我的眼睛時,她的嘴角忽然盪漾著一抹最美妙的微笑,而我想著,只有天使才會那樣微笑。」 我讀芮克的這本作品不止一次微笑,不管它是偷自天使,還是借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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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公園的沉思

文‧攝影/陳煌 1. 從功能上看,城市裡那些面積不大的公園通常只能充當遊憩用,類似淡水河兩岸的較大面積河濱公園才能當運動兼遊憩使用,然則,除了運動與遊憩,後者這樣的公園還具有什麼意義?換句話說,它還能呈現什麼面貌? 我從大稻埕碼頭沿著河濱公園的步行道,到迪化跨堤景觀平台的一個來回快步走,大約至少要花四十分鐘,沿途左邊是粼粼河岸,而右邊是不規則的野生草皮,這些讓其野性生長的草皮每經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地冒出一些新的高高的花花草草,雖不至於全面佔據原本草皮的陣地,卻也多少展開一些令人驚喜的風景,讓路過的步行者或單車族時而駐足。 不過,這些野生的花花草草只不過在制高點上佔了一些享受更多陽光與風媒的便宜,以及受到更多人們的關注,在那一段時間裡,也就是市政府工務局水利工程處的鏟除大隊還心有未逮的注意到此時,它們可以如願與盡情抒發自己的野性生命力和草皮和平共處,並且擴張自己的地盤。 我繼續往前快步前進,我想我不僅是一個快步地運動者,對於過去擁有三十多年生態觀察經驗的我來說,總不自覺會關心這公園步道之外的人與動植物的關係,因為它就親密地與我們生活在一起,但長年的觀察下來,即便在春夏裡花任何一整天在樹林與花叢中仔細尋找,也罕見任何一隻露臉的昆蟲,為什麼? 這公園裡通常只有吱吱喳喳的麻雀和聲音聽起來有些囂張的外來八哥在附近起起落落,以及河邊的水鳥,還有的是家養外逸的鴿群,讓人懷疑這樣河濱公園的鳥類與昆蟲生態是何等貧瘠,這是否與整個公園的其他動植物生態結構有關。   2. 在人工規劃的公園龐大植物生態體系中,多樣化的野生花花草草只能趁隙苟活,爭取有限的空間茁壯,雖然給河濱公園的景觀與視覺帶來不同的繽紛與野趣,不過它們卻在水利工程處的官網上找不到任何蹤跡,它們卑微得連設置管理河濱公園的主事機關也看不上眼,因為他們似乎認為凡公園的非人工植栽就應該被排除在外,甚至剷除而後快。 但更多的人對公園的定義是,公園是一個為人類的享受和娛樂而與野生動物和自然棲息地的保護所劃出自然,或半自然或種植空間的區域;它可以由草地區、岩石、土壤,和樹木組成,但也可能包含建築物和其他文物,如紀念碑、噴泉或操場等結構;在北美國家,許多公園也有運動結構,如足球、棒球和橄欖球,以及遊戲,如籃球鋪砌區域;許多公園更有專用步道、自行車道等活動路徑設計;有些公園甚至包括海灘或遊船碼頭區。 台北淡水河兩岸的狹長不規則河濱公園的設計應該類似屬於此,然則,我們卻看到更多人工的琢痕,和干涉,或者說只是為了視覺上制式的美觀,而排拒了自然荒野的存在樂趣。 因此,凡是野生花草幾乎被排拒在所謂的官方官網動植物知識登錄介紹之外,即便是館方官網已登錄的樹種也資料貧乏闕如,在公園現場往往連一塊小小的說明標牌也沒有,就別說更多樣化更佔面積更繽紛的更多野花野草了。 出現在這樣公園的一家人,在面對孩子的好奇詢問時,父母對野生動植物的知識解說是很尷尬的,他們對著自己孩子只能籠統地說那是黃色野花或紅色野花,對所有的野鳥只能籠統地說那是鳥。 我則一日復一日見到許多野花野草在腳邊的步道邊出現,也見證它們整個生長茁壯與凋零消亡的生命演出,但卻往往也在回家後詳查電腦後一時也對不上號或找不到相關資料,對一隻看似平凡常見的蛺蝶,或一隻悄悄優雅滑過河面的野鴨身影,多數的人一樣只能張口驚呼卻連名字也叫不出來,更別說,去瞭解牠們的生態,牠們與我們生活的互動關係了。 我繼續往前快步前進,舉手示意並微笑與一位在河邊默默佇立的陌生老者打招呼,他微微牽動著嘴角,似乎露出有點羞澀的神情,好像沒預料到有我這陌生人在與他擦身而過時會跟他打招呼。 這時,一隻燕子也低低悄悄快速掠過我們身後,我想這裡出現的白腰雨燕大概都不在乎被劃歸到水利工程處官網裡的動物名單吧,但幸好空中還有牠們喜歡的食物,包括被我腳步驚起的微不足道的小蟲。陌生老者也意識到白腰雨燕也在與他打招呼嗎?   3. 這些荒野似的各有姿色各呈生氣的花花草草,總是會被視為各種鏟刀利鋸的對付對象,往往被斬殺殆盡,唯有一些畸零地或被忽略的角落,還有殘餘的小支部隊苟且殘生,唯有等待春風吹又生時再展開它們拓展地盤的強大韌性生命力。但這尚需要更長的時日,始能在公園裡爭取到鄧多生存的空間。 這也是可以想像的,因為我們追求的是可控,可規劃的一種盡可能接近人工可控的公園,這樣做,才可能在管理上做出效能評估,也在視覺規劃上有所依循,因此盡可能排除荒野的野性,進行人為干預的管控;所以,我聽到一個說法,將沿岸的野生蘆葦全採用齊頭式的剷除殆盡,就可以讓遊客的視覺清晰欣賞到對岸的景觀,而不至於阻擋視線了。 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看見多數不在官網名單上出現的花花草草如蘆葦一樣的命運也會被憑空剷除,如剃出制式平頭的模樣,從此,接著一段歲月裡連平凡的蛺蝶都會銳減。 我繼續往前快步前進,我甚至懷疑,這樣的一個公園除了讓可控的草皮和樹保留下來,以及讓遊客休憩遊玩之外,還具備其他什麼意義? 一位跑步的老外迎面而來,但迎面而來的還有河水退潮後的陣陣臭味,我對跑了一身臭汗的老外舉起拇指以示加油,他用不是很標準的中文「加油」還給我,隨後,我一路在退潮的泥濘不堪河灘遇見一些擱淺且翻著魚肚白的死魚,但它們都叫什麼名字,又為何暴斃在河灘上? 我找不到答案,就跟許多野花野草和樹在官方的官網上找不到答案一樣。   4. 根據市政府工務局水利工程處的官網說法,每年冬季之前,都會花預算找人在河濱種上5萬多株草花,海棠就有紅、桃、粉、白色4種顏色,還有紫色鼠尾草和黃色波斯菊與勳章菊,交織出色彩繽紛的帶狀花海,而且透過波浪線型圖騰,呈現水岸公園特色景觀。 我就喜歡在秋冬前經常快步運動到水岸公園探看,人工種植的這些非公園原生種的花海確實很具視覺感,遺憾的是現場也連一個植物說明標牌也沒有,紛紛取景拍照的遊客也只能徒然驚呼好漂亮的花,所以除了視覺外還欠缺生態知識的溝通一環,就如同對待野生的花花草草一樣少了知識情趣的熱情,我們都在做表面文章嗎? 然後,秋冬季的前後又是另一番景象,尤其是冬季之後的迎接春日的來臨,原本經由人工種植規劃的花海,就變成乏人管理,而處於逐漸被荒野取代的狀態。 因為,從人工種植的花海當中,野生的花花草草就趁隙逐漸侵入,如黃花朵朵開的大花咸豐草、有放射狀苞葉的風車草、少數擠過來湊熱鬧的昭和草、每個小穗上有小花的早熟禾、有著高大身影的小葉灰藋、花多且小而聚生呈長束狀向上生長的外來種禿頭草、偶而也搶點領地的豆科植物且遍地開花的蔓花生,還有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野生植物,這些連野火也燒不盡的野生花花草草,不論是否外來種,它們都已經將整子深埋與散佈在這人工花海的各角落,替代人工花海且茂盛拓展其堅韌的野生生命力。 於是,這公園的一角恢復了既有的繽紛與熱鬧,為公園添加生態多樣化的生趣。那麼,公園應該有更多的人工視覺或荒野景觀才合宜,也許沒有定見,但想想,我們的城市為何需要公園? 我繼續往前快步前進,在這荒野植物與人工栽植植物混居的春夏裡,繞過帶狀花海水岸公園特色景觀,有遊客背對著花海取景,但為的是荒野植物與人工栽植植物?事實上,河濱公園種上5萬多株草花在二月末就已開始凋謝衰敗了,花葉低垂著頭,不知是乏人照料,或是花期已盡,如此殘落的情景大概也還是一如昔的作為,任由凋零枯槁,但這同時也給野生花花草草有可趁之機,自然紛紛將這原本五顏六色花海景觀中取而代之。 這是季節更迭的時機,接下來的夏季,野性十足的花草將在這公園裡迎來更多的生機,卻也不得不面臨被鏟刀利鋸剷除的命運。罕見的一對黑脈樺斑蝶在蘆葦叢草葉上的黃昏中交配,但誰似乎也撼動不了牠們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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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中忘記技巧的瞬間

蕉的聯想 文/簡政珍 畫/卓美黛 閱讀的樂趣在於讀者將自我投入作品的世界,而不是把作品當作一個冷漠無情的客體。 讀者從詩作中感受喜悅和震撼。儘管思緒龐雜,時空交錯,語言還未調理出一個秩序,一切盡在沉默不言中。 讀者的意識能在默默中融入作品,在於作品藝術的完整性,但閱讀時好作品的藝術性不會一直介入讀者的意識。 換句話說,越能讓讀者有所感的詩作越能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忘卻其藝術性的層面,而只感受其美學效果的震撼。 詩人和讀者都有詩作技巧的意識,但閱讀時讀者有強烈感受的當下,卻不會意識到其中的技巧。 若讀者一直注意到作品的技巧,其中的技巧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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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 迓媽祖.讀蔡襄

文/蕭蕭 畫/熊妤 宋朝出生的兩位莆田人,接連著、連環性地叩響著我。 或許,從農曆三月全臺灣為媽祖而瘋狂這句俗話說起吧! 尚未認識謝瑞隆以前,其實我對這句話沒有形成完整的畫面,直到他為博論〈媽祖信仰故事研究——以中國沿海地區、台灣為主要考察範圍〉畫上句點,還繼續投入鄉野調查,南北奔走,海峽穿越,日日身體力行,參與民俗、宮廟活動,帥帥的謝瑞隆卻讓我有大甲媽祖進香遶境隊伍前出現的「報馬仔」形象所蘊含的那種象徵義。 一、認識了謝瑞隆,所以親近了媽祖 「報馬仔」總是身穿黑布衫,頭戴紅櫻帽,反穿皮襖,錯扣上下衣鈕,褲管一高一低,左腳草鞋、右腳赤足,還貼著膏藥,一副不計形象,卻又莊嚴慎重,腳踏實地,完全盡職的馬前卒模樣。身上揹著菸草袋,有著香火「代代相傳」(這一代就是那一袋)的意涵,抽著旱菸斗,又有時時含菸(kâm-hun,感恩kâm-un)的深刻象徵。備著錫壺(惜福),裝滿壽酒(壽久),帶著豬蹄(知足)、散發紅線,為人群攜來長歲壽、好姻緣的祝福。邊走邊敲著銅鑼,呼喚同心同勞的美意,肩膀上繫掛長柄油紙傘,有防雨、防曬的實際功能,更有召請行善、護善(傘,文言音sân)的隱喻。 這樣的精神象徵,總是讓我想起謝瑞隆在民俗信仰、台灣本土文學、地方文化資產的維護,寺廟調查、研究、採訪與編輯的全心投入。有一次在屈原故里——湖北秭歸,臺灣所有屈家村的鄉親、詩友,都陷入招魂儀式的歷史感傷中,唯有瑞隆偎近江岸,下到水邊,零距離觀察儀軌的所有細節,一種現實的臨場注視與紀錄,一個學者放下學術傲慢與身段的那種親切感,不就是「報馬仔」腳步穩實,卻一往無前不回頭的意念感召? 朋友圈中流傳著這樣的一股信念:敬拜媽祖時,第一句話應該說「媽祖婆,信士(女)是謝瑞隆的朋友」,這樣可以讓媽祖即時找到你的座標,及時解除你的危難!這樣的信念,來自於感念謝瑞隆對媽祖、對人對事的忠誠態度。 二、親近了媽祖,所以抵臨莆田 媽祖姓林,名默娘,相傳北宋建隆元年(西元960年)出生在泉州莆田湄州島東螺村,987年在湄州升天。「湄州媽祖」就成為永相聯結的專有詞彙,從泉州莆田湄州島,一直傳衍到濱海、島嶼的福建、浙江、廣東、海南島、膠東半島、最北到達天津;向東、向南,則隨移民潮傳至臺灣、琉球、日本、港澳、新加坡。據說,「澳門」的外文名字稱作「Macau」,就因為澳門也有媽祖廟,澳門話稱作「媽閣」,葡萄牙人跟著標音為Macau。這種情況,也出現在澎湖島的馬公市,澎湖有天后宮,清朝時澎湖人日常生活簡稱為「媽宮」、「娘媽宮」,訛音、誤寫就成了「馬公」;彰化濱海的「王功」,隨然漢字書寫與「馬公」不同,但「王功」的「功」與「馬公」的「公」,兩地在地人的台語唸法完全相同(king),那是由「王(爺)宮」、「媽(祖)宮」的「宮」訛音、誤寫,叉分成不同的字。 更不用說,媽祖當年飛身入海拯救父兄而遇難,遺體隨海潮漂流閩江口南竿島,漁民葬於今日天后宮,因而稱作「媽祖」島,後來也因為戰備需要,陽剛為「馬祖」的傳說,都落實在林默娘是華人地區海洋女神、天上聖母、媽祖婆的民間信仰。 那一年夏天,謝瑞隆帶著我們去到莆田、仙遊、湄州島、東螺村,我才發現「舊濁水溪」原名「東螺溪」的「東螺」,與媽祖的出生地有同名的好因緣,大甲媽祖遶境時在北斗奠安宮與埤頭合興宮又去又回的文化路旁就是「東螺溪」--每年四月都要燃紅一次的木棉花道就在溪岸兩側,是否,關於「東螺」媽祖也有她自己的小小鄉愁? 莆田又稱莆陽、莆仙,歷史上也有興安、興化的稱呼。莆田西北是福建第二高峰戴雲山,隨著主要河流木蘭溪,逐漸緩和為丘陵地、平原、海岸,再抬頭為海洋裡的湄州島。 如果以事後之明來看今天莆田的地理圖像,其實真是像一隻高統的鞋子踩入海洋,走向世界,沒錯,莆田產業目前最特殊的就是一個「鞋」字,「莆田鞋」成為專有名詞,黃昏以後千門萬戶都是鞋行、鞋店、鞋城,燈光昏黃,人影幢幢,莆田的夜比白天喧鬧、有趣,多了一些異樣的彩光。 三、抵臨莆田,所以拜謁蔡襄陵園 我們去到莆田,原是為了在學院宣講儒家《四書》,三人成團,各就個人之所專擅,擇題發揮,因此在同仁上課的空檔,我有自己可以應用的時間,兩年內我選擇了兩次自己私訪「蔡襄陵園」。因為小時候看的歌仔戲有《洛陽橋傳奇》,記憶裡留著蔡襄的名字,或許也可能是書法界的朋友常常提到「蘇黃米蔡」四個字,辯論著蔡襄、蔡京的上與下。 蔡襄陵園就在仙遊縣楓亭鎮,離學院甚近,搭乘簡易的攬客三輪車就可以到站。目的,墓園,趁著太陽還未下山,未邀約學人,我獨自跳上三輪車。 蔡襄墓在二十世紀末,經過整修,我看許多台北姓柯、姓蔡的名人都列在捐贈者的芳名錄上,蔡襄的家族仕宦名單甚長,我特別注意到他弟弟、堂弟的名字:蔡高、蔡京、蔡卞,與他的「襄」字都維繫著「一點一橫」的起筆勢,感受到家族的威嚴與溫柔的那股血熱,汩汩沖激著。 書法史上的宋四家「蘇黃米蔡」的蔡,有人說原來是蔡京,但以其人品差,六賊之一,易之為蔡襄,否則,依序齒,蔡襄比蘇東坡年齡大二十五歲,書法成就蘇軾也推崇蔡君謨「本朝第一」,「蔡」應該放在四家之首。但我查了北宋這五位書法家的出生年分,蘇(東坡,1037-1101)、黃(庭堅,1045-1105)、米(芾,1051-1107)、蔡(襄,1012-1067)、蔡(京,1047-1126),蔡京未必是年紀最小的那一個,但真的是五人中最後離世的那一人。 只要講到排序,歷史上總有爭議,初唐四傑「王楊盧駱」,排在次位的楊炯就有「愧在盧前,恥居王後」的不平之鳴。但是,將這兩組人馬、八個字放在一起咀嚼思考,倒是有種聲韻平和之美,尤其是「蘇黃米蔡」的聲調就是「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三民主義」、「風調雨順」、「花紅柳綠」、「花團錦簇」、「光明磊落」那種諧順! 陰陽上去,諧順就好,不是嗎? 「蘇黃米蔡」的蔡,在蔡襄陵園,毫無疑問就認定是美髯鬚、好人品的蔡襄了,泉州當官建造跨海萬安橋(後來改稱洛陽橋),福州當官種了七百里連結漳泉的行道樹,如今陵園裡各家書法碑帖環繞成林,這一生為民尋求的平安二字,凝固成百石千碑,在夕陽餘暉裡放光。 四、拜謁蔡襄,所以肅立碑前恭讀《茶錄》 我不是書法研究者,卻獨自在碑林前來回細觀,尤其是《茶錄》那一千兩百字長文,讓人不得不肅立恭讀。《茶錄》是以奏章的方式上呈給皇帝看的茶學文章,講的是茶色、藏茶、碾茶、羅茶、點茶的生活小事,給皇帝看的是茶器的各種類型:「編竹為之裹以箬葉」的茶焙,「以木為之」的砧、「或金或鐵」的椎,「羅底用蜀東川鵝溪畫絹之密者」織成的茶羅,可以投湯中揉洗、裹覆,還有「茶匙要重」才能「擊拂有力」,湯瓶要小,「易候湯,又點茶注湯有準」,「黃金為上,人間以銀鐵或瓷石為之」,細膩、瑣碎,或者說精準到這種程度。根據〈後序〉,《茶錄》先是奏事仁宗皇帝,再度呈覽英宗,先是毛筆撰稿,後又「書之於石,以永其傳」,那種任事頂真的態度,讓人認知「茶」是國家大事,豈可等閒視之! 二O二五年五月六日白沙屯媽祖從彰化二水轉入南投名間,駐駕松柏坑受天宮,社會上興奮地傳述著這是兩百年來首見的白沙屯媽祖遶境南投,於我卻是小時候三月「迓」媽祖,黃昏「迓」香啟請玄天上帝起駕的那個「迓」字的完整繫連,一種發自內心的歡欣迎接之忱。於我卻是莆田人媽祖也能看見埔中茶、松柏長青茶、四季春連綿不盡的受天宮丘陵茶園的喜悅,茶的喜悅,傳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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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一片荷葉的初夏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以光點和朦朧襯托的初夏 以一個人在一條小路走來,回望 仍是一個人的初夏 以詩和吟詠開始的一日 曾經奮發的荷葉 此刻感覺內心匱乏 一切的書寫 不過是虛擬的庭院,假想的月光 啃噬內心的蟲虫 它們真實存在 存在於文字和思想之間 像鞭索一樣攀爬,高舉或落下 從一條小路走來的初夏 在河畔坐下來不語的初夏 以疼的姿勢 藉一片荷葉說話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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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珍惜‧擁有 刺蝟

文‧圖/林少雯 有道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此話道盡「相由心生」的真諦。 相由心生的「相」,並非全是指相貌的相,也不完全解釋為一個人秉性善良,心地慈悲,相貌就會好看。 翻開字典,「相」這個字,有交互、審視、察看,占視、辨察、輔佐、扶助、掌管、治理、挑選、選擇、模仿等意義。在名詞則是容貌、外形、模樣等。相,也是一種官銜。但「相由心生」的相,其實不只是指相貌,包括比相貌更為廣闊的涵義。 在生活中去觀察人的行為,這個人的表情、言語、舉止、思想,可以在面相以外的肢體和語言中一覽無遺。一個人思想和行為所表達的,若是善的、慈悲的,他的面容即便是醜的,你也不覺得他醜,只覺得他和藹可親和充滿善意,他的眼光是柔和的,這種祥和讓人願意去親近。但有些人,長相雖然俊俏,但為人刻薄、兇險、奸詐、惡毒……,這些言語行為,全寫在臉上和舉手投足間,尤其表現在眼神中,令人望之畏怯,不敢與其四目相接,避之唯恐不及。若此人脾氣暴躁,一不順心就雷霆大發,更是可怖;人發脾氣,往往是一時的衝動,當下是聽不進任何勸的,此時表現於外貌上,除了臉紅脖子粗的醜相,整個人也活脫脫像一隻遇到危險而立即搬出武器來護衛自己的刺蝟,將全身的硬刺瞬間張開。 人的心靈、氣質、性格、美德,甚至人格,是從內而外,由內心蘊涵而顯於外在的相貌和言談舉止的。每遇見動不動就像刺蝟一樣,講話刻薄,一臉兇相,眼神尖銳、手勢又過度誇張的人,總讓人心存畏懼,除了不敢去招惹他,也提醒自己別學他。 但「萬法唯心造」,相既可由心生,亦可由心滅。「相」的生成是生活和性格所造成,年歲漸長,經過歲月的淘洗和淬鍊,心境隨著生活和際遇而改變,相貌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化著。相會隨心轉,因為人的心,就如同畫師般,能畫境也能畫心,性情柔順的人面相柔和善美,性格粗暴的人一臉兇相;人出生到成長過程中,前半生或許受到前世習性的影響,但後半生,即四十歲以後,如何做自己,是一種選擇,所以人的後半生要為自己的面相負責。 人人喜愛又尊敬的、風華絕代的影星奧黛麗.赫本就說過,若要優美的嘴唇,就要講親切的話;若要可愛的眼睛,就要看到別人的好處;若要苗條的身材,就把食物分享給飢餓的人;若要優雅的姿態,走路時要記住行人不只有你……。如此溫柔的提醒,卻如醍醐灌頂單直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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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葉子

文‧攝影/柏如 第二十一層是大樓最高層公共露天陽台,陽台中央位置又留下水泥築起兩層樓高的廢棄水塔,水塔上似乎許久沒人攀梯登高了,因為登高的鐵梯已銹蝕得不成樣,再往上就是那高不可攀,最接近天空的幾片葉子了。 開始時,我無意中一抬眼發現冒出頭的它們,卻無法攀登上去一探究竟,所以只能站在陽台,抬首引頸望著那開在更高第二十三層水泥水塔頂層上的幾片翠綠葉子神往。它們當初一定乘風而來,然後在上面安家落戶,如今更開枝散葉,襯著陽光藍天如畫,讓我看得仰目。 我們會覺得它們很神奇嗎?或是我們總是視而不見?它們僅僅是幾片尋常葉子罷了,值得我們大費周章讚頌,或特意寫上一筆嗎?絕多數的大樓屋頂陽台,是很少會有人探看的,除非養花者或曬衣人,除此,多數的時序裡,這地方視風雨、鳥雀、陽光四季、沙塵和微型動物,以及不知名種子等等過客經過的地方,它,其實是一個小小的自然教室,或者說是一個天地的縮影。沙塵,以我們不經意的方式悄悄駐留下來,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被堆疊在陽台或其他位置的角落裡,有幸也聚集了少許的雨水,將它們牢牢結合在一起,然後像奇蹟一樣,一顆卑微的種子如同被上帝選中青睞了一樣,它輕輕落在這有點濕潤的小塊泥土上,接著就可能不再流浪了,留下來,並且決定根生土長了。即便選擇的是,更無人聞問的高高水塔上,更接近高不可攀的天空,甚至誰也沒發現它的存在,不過,既然安頓下了,這顯然也是無可置喙或抱怨的安家之地了。 於是,在所有人都忽略它的存在之際,它落地生根而開始發芽,在我難以企及,和目光會忽略的地方,開始了它們微弱卻堅韌生命的演出,在這一向安靜的大樓屋頂露天陽臺上的高高水塔一角探出頭來。它們背靠著一大片蔚藍的天空,探著頭,在風中顫顫的探察這世界。 這世界,因而多了幾片葉子,綠色的葉子,靜悄悄在我們的世界一角,增添了一點燦爛的綠意。 我記得很年輕時讀過印度詩人泰戈爾在《飛鳥集》中的名言:果實的事業是尊貴的,花的事業是甜美的,但是讓我做葉的事業罷,葉是謙遜地專心地垂著綠蔭的。這是葉子的本質,印度詩人泰戈爾看見了葉子的平凡與卑微,它只作為專心地垂著綠蔭的貢獻,對多數人,不分貴賤的貢獻。大樓最高層公共露天陽台的水泥水塔上冒出幾片葉子了,很稀微,在那種艱困的環境中,只有些微被風雨帶的泥土,這些完全無法讓它變成專心地垂著綠蔭。 誰又會在乎呢? 直到我發現了它們,仰首發現了它們。這幾片葉子幾乎永生不能專心地垂著綠蔭的貢獻,但卻也能提供一點綠意生命的跡象。 詩人的詩句提供我們思索,那大自然提供給我們什麼啟示了嗎? 也許,有些鑽石與露珠我們需要低下頭彎下腰就能發現,而有些大自然的生命畫作,只能仰起頸部去尋找觀察才欣然欣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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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三加一個中年男子

張舒嵎陶塑作品〈三個中年男子〉2009 ■紀小樣 不期然 向我走來…… 那樣拖沓緩步 感覺是有點累了 三個中年男子匯聚於 時空一處幽暗的角落   板瘦的身軀 微傾的肩膀 無人敢問他們此生 還能再張掛多少衫服   向我走來……磨卸 多少桀驁的稜線與犄角 各自帶著生命燒烙的刻痕 雙手垂下或揹於身後 是不想也不開口 對我言說的   三個中年男子 那樣張望著不知 所向與不知所終的前路 時空那樣凝止 彷彿呼吸 空氣會痛   我向他們走去 越近、越近越融入 那還沒有窯燒的土裡 越近、越近越知曉自己也 面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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