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威爾斯古堡晚宴

威爾斯路辛堡的中世紀晚宴古意盎然。 文/攝影 王源錕 2020年歐洲國家盃足球賽因疫情影響延到今年六、七月間舉行,參加比賽的隊伍當中,有一支「紅龍軍團」格外引起我的關注,那就是威爾斯國家足球隊。蛤!你不知道有威爾斯這個國家?他們的足球厲害嗎?且讓我為大家「科普」一下。 首先,威爾斯的確是一個國家,全稱為「威爾斯公國」,是「大不列顛與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當中的一個小王國,人口三百多萬人,首都卡地夫,掛名君主就是等了大半輩子還未能接班的英國查理斯王子。其次,威爾斯的足球隊「曾經」很強。 西元1882年,英國的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威爾斯等四個本土球會,成立國際足球總會理事會踢起了國際賽(其實就是這四支球隊自己踢),在一百多年的歷史當中,威爾斯隊曾經贏得十二次冠軍,到現在他仍然是國際足總的當然理事國。 1958年,威爾斯有史以來頭一回(也是僅此一回)踢進世界盃足球賽會內賽,一路過關斬將,可惜在半準決賽遇到巴西,以零比一飲恨,最後巴西捧回那一屆雷米金盃,所以說威爾斯輸得十分光榮。2016年,威爾斯闖進歐洲國家杯準決賽,以零比二見負於葡萄牙,結果葡萄牙奪冠,讓威爾斯大大的有面子。 在這次歐洲國家杯比賽中,經常會看到威爾斯的國旗—「紅龍旗」,一般人對這面國旗可能比較陌生。英國國旗「米字旗」當中,包含英格蘭的「聖喬治十字」、蘇格蘭的「聖安德魯十字」跟愛爾蘭的「聖派翠克十字」,唯獨沒有代表威爾斯的元素,因為這面上半部為白色、下半部為綠色,中間有一條紅色噴火龍的旗幟,是1959年才啟用的。 宮廷樂手為嘉賓表演助興,背景就是威爾斯的「紅龍旗」。 英國國王愛德華一世1284年征服威爾斯時,接受威爾斯人請求,以「一位在威爾斯出生,開口第一句話說威爾斯語的親王」作為他們的領袖,因此把即將分娩的王后接到威爾斯,王子出世就被封為威爾斯親王,此後英國王儲被封為威爾斯親王,成為王室慣例。 威爾斯在被英格蘭征服前,境內貴族豪強各立山頭彼此爭戰,留下了許多要塞古堡,我們住宿的路辛堡位於英國北威爾斯,是一座洋溢都鐸王朝風格的古城,後來改成古堡旅館。要開車穿越狹窄城門進入旅館區,是遊覽車司機的噩夢,我們的「運將」搞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把車子開進門洞,贏得如雷掌聲。 到英國旅遊,旅館房間越舊價錢越貴,因為你住的可能是不折不扣的古蹟。進入路辛堡的客房,可以看到窗外的野兔、白鴿和孔雀,充滿野趣。房裡木頭地板窸窸窣窣,孤燈一盞忽明忽滅,偌大的衣櫥好像幾百年都沒打開過,散發濃濃的「古早味」,如果再加點「阿飄」傳說,那就更有想像空間啦。 不是我亂蓋,這座城堡在十六世紀時曾經用來監禁和拷打威爾斯吟遊詩人雷古森和教育家理查.格溫,後來格溫被處死,1970年被教皇保祿六世封為「烈士」。英國內戰期間,路辛堡曾遭圍攻長達十一週,因敵軍揚言要炸毀城牆才豎白旗投降,這場戰爭應該也增添不少亡魂。1923年這座古堡成為全英國第一家負責收治「晦澀難懂疾病」的專責醫院。有這麼多輝煌的過去,還去收購並經營旅館的人真勇敢!會去這家旅館住的人更勇敢! 到古堡出席古色古香的中世紀晚宴,每位尊貴的老爺、夫人都盛裝打扮,衣香鬢影煞有介事,首先選舉「國王、王后」,一對瑞典來的老夫婦因為年高德劭,被戴上王冠拱上王座。接著簧管豎琴齊鳴,有點漏風的老風琴奏起威爾斯國歌《父輩的土地》,美食相繼端上來,厚重木桌上燭光搖曳,烤羊肉和烤雞香噴噴引人垂涎。中世紀還沒發明叉子和湯匙,美食當前全靠刀子和萬能的雙手,吃完吮指回味無窮。圓圓胖胖的錫杯,注滿醉人醇酒,喝完這杯再說吧! 剛剛上菜的服務生,搖身一變成了古代宮廷樂手,表演原汁原味的威爾斯歌舞,古典曲調繚繞在樑柱間,彷彿時光倒流。那個留著一把花白鬍子,長得很像史恩康納萊的爵爺說:「不論你來自何方,你都會記得威爾斯。」是的,我永遠記得威爾斯的「紅龍旗」、傳說中有「阿飄」的古堡、過足老爺夫人乾癮的中世紀晚宴,以及載歌載舞的宮廷樂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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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年,伴隨父親去釣魚

1956年爸爸參加南投糖廠釣魚比賽 文/圖 任安蓀 兩人在芹坪步道上走路,走近右一株梨子樹、左一株蘋果樹,兩樹樹頂交叉成蔭時,一顆未成熟、約莫小半個拳頭大的青梨,忽然墜下,砸地鏗然有聲。「小心,可別被敲中!」身旁的先生特意叮嚀,我循鏗咚聲望向零落地上的兩樹落果,隨口說著的話題,自然就轉向小時候,伴隨父親去南投糖廠的工場蓄水池釣魚,擲拾池旁龍眼樹落果的往事。 那時,上小學一年級,半大不小,喜歡跟班,正是順服也聽話的年紀。周末寫完簡單課題,被爸爸挑中,跟隨他去糖廠釣魚,在台灣光復初期,物質不豐、娛樂不多的年代,那可是極為興奮的出遊,能暫時不用和分別小我兩歲及三歲的弟弟妹妹伴玩,而被選去探遊需先被廠方批准,才進得去的「樂園」,就像中獎似的開心。 我跨坐在爸爸腳踏車的後座上,手拉座墊下的雙環,方格子載物鐵架已預先鋪好摺疊的毛巾,坐得四平八穩,隨著爸爸快速有力踩腳踏板,我愜意地聽風聲、看風景,也閉眼享受身體忽忽滑飛向前的快感。 工場的蓄水池,孳生有大大小小的吳郭魚、鯽魚、草魚、土虱魚…,池面漂著細碎浮萍,還雜生少許野荷、布袋蓮、水草,有時肉眼都能看見魚兒搖首擺尾的漫游草葉間。不少釣魚客都已分據在池畔垂釣,爸爸選個陰涼處,先撒點細碎魚食,做好誘魚布局再甩竿,有時也會讓我用一隻小魚竿坐他旁邊垂釣,多半時候,是囑咐我就在池邊坐看他釣魚或去龍眼樹下玩,不可跑遠。 每當爸爸釣竿的浮標抖動滑行時,他露喜,我歡欣,見釣上的魚兒躺地還活蹦亂跳,我早早閃向一邊,只敢靜看爸爸助魚脫鉤,放入竹篾簍,再把竹簍垂懸下魚池喘息;半天魚竿沒動靜時,我常呆望天上浮雲,掉落水池的倒影,感覺四下安靜得不生波紋的無趣,便隨手拾起身旁幾顆未熟龍眼落果,投向水池雲影,叮咚落水,將一池寧靜打碎。 「嘿,把魚都嚇跑啦!」遭爸爸半呵半斥,我起身去看鄰近的釣魚客,每人都那麼全神貫注,用的魚餌,五花八門,又以肥蚯蚓最是普遍,難怪爸爸在廚房旁的香蕉樹下,設置有木板箱,裡面裝腐植土拌熟爛香蕉、剁碎的水果皮,養殖了許多蠕動鑽土的蚯蚓。而後,糖廠發起員工釣魚比賽,老照片裡的爸爸,還是挑那個他特喜歡的定點,悠然叼根菸,老練的甩竿,雖沒得獎,至少偷得半日閒,回家還挽袖把釣得的魚,去鱗剖肚,加蔥薑酒,煎煮成一大鍋乳白色的鮮魚湯,從魚池到餐桌,全程包辦了一貫的流程,然而,我最喜歡的,是爸爸樂此不疲的笑容,應該肇基於他對釣魚的濃厚興趣所致吧。 後來,爸爸退休,開始迷上「海釣」,那時我已入職場教書,也還記得周末大清早,他和友人天沒亮,就騎車兩個多小時到海邊釣魚,用的是細心揉製的甜心番薯加花生粉、澱粉等當魚餌,據說是釣大魚需用的「香餌」。 四十多年前,尚未離台來美,戒菸後的爸爸,始終保持對釣魚的癡迷,我非漁翁,「釣魚之樂」自然不會是我所能識透的深趣,至於何年何故爸爸不再垂釣,已淹沒在難尋的久遠記憶中,坐上那輛老式腳踏車,伴隨爸爸去釣魚的印象,至今未忘,也祈願天家的父親,常能隨心所欲,一竿在手,悠然享受「釣魚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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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永遠的約翰·藍儂

■程奇逢 中央公園來過無數次了,而且經常有意去探索新的景點,但時不時在一些文章裡看到一些地名,比如「哈雷特自然保護區」,「貝爾維德城堡」,仍很陌生。每到這個時候,就不自在,好像你到處跟人家說你在熱戀一個姑娘,卻連對方的面貌都說不清楚,這令人尷尬。 於是,有一天,我走進了公園西南角的遊客服務中心。一位60多歲的女士笑容滿面走向我,一看就知道是位志願者,來這裡做義工倒是蠻不錯的。先遞給我一張地圖,然後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我說想知道一些很有意思,卻不是大多數遊客都常去的地方。她立刻問我,你去過約翰·藍儂的紀念碑嗎?我還真沒去過,披頭四風靡西方世界的那會兒,我們還被封在罐子裡,密不透風,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來美國後,Beatles早就解散,約翰·藍儂也遭槍殺。我聽過他們的幾首歌,但從來不是他們的粉絲。這位女士向我介紹約翰·藍儂時激情四溢,很明顯,她就是藍儂的歌迷。 約翰·藍儂紀念碑位於草莓園一個三角地,不是大家想像的那種高聳的石碑,而是在地面上用馬賽克石板鑲嵌成的圓形的圖案,中間是他那首著名的歌曲的名字:Imagine。四周灰白相間,迷亂又有些抽象風格的圖案,就像他無限風光的那個時代。馬賽克石板上有遊客放上的一朵快要凋謝的玫瑰花。那是歷經40年不間斷的紀念。 我去的時候,這個小廣場上有很多遊客在拍照,四周的長凳上坐滿了人,我猜他們是常客,或是願意坐在這裡思念些什麼的人,有一些人白髮蒼蒼,但也有很多年輕人,這是一種延綿不絕的承傳。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吉他和音箱,正在帶勁地唱著Beatles的歌曲。他剛剛要收起樂器,對面一位女士又開始唱,還是Beatles的歌曲,這是歷經40年不間斷的紀念。 我旁邊出現一點騷動,原來一個人在椅子上放了一大盒兒甜圈圈餅,並且邀請周圍的人享用。他認為這些人是他當然的朋友,與他心氣相通的,就是對約翰·藍儂的喜愛。遊客也不客氣,紛紛去拿,一會兒就拿空了。繼續聽樂手演唱披頭四的歌曲,一首接著一首,我也沉浸其中,沒注意時,那個人又拿來一盒新的點心。 很難想像這個地方40年來每天都是這樣子的,每天有人來獻花,有人來聽歌,有人來唱歌。每年12月8日,約翰·藍儂的忌日,Imagine馬賽克之上,擺滿了鮮花、藍儂的像片、唱片,藍儂的歌又一次響徹天空。 我在想是什麼引起我對藍儂的興趣,應該不只是他們的音樂,而是他恰巧出現的那個時代,在那個動亂又狂躁的60年代,他正年輕,他執著的理想主義,被他用歌曲唱了出來,唱進千千萬萬的人心中。和平與博愛是藍儂成為夢想家的「雙重夢幻」。Imagine中唱到:「你可以說我是個夢想家,但我不是唯一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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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台南鹹酸甜

文/李妍潔 插圖/國泰 台南是苦的,在中學的時候。像那時吃的中藥一樣,是三餐飯後服用完就想丟棄的回憶。在矗立高牆的囹圄裡,掙扎著想擺脫身上的枷鎖。天才剛亮,晨起便是一陣令人作嘔的暈眩,隨著車子兜兜轉轉,迷迷糊糊地從路的一段,乘車到三段的盡頭,初春總是遲到不開的風鈴木,一到夏天易燃盛放的阿勃勒。都在車窗外開了又謝,就這樣走了十二年的林森路。 離開台南,就像得了失憶症。只記得家鄉這個陌生的詞,一夕之間突然變得立體又強烈。離開需要用藥的日子,像迎來徘徊太久,遲來的回甘。台南變成青澀的回憶。忘卻所有令我痛心的細節,青春像一張薄薄的畢業證書,只容我用美好的形容詞去回想。   異鄉的食物太鹹,台南因此像顆糖。在外人眼中,變成一個浸滿糖水的城市。 潛移默化之中,一切好像都是甜的。像晚餐常吃的鱔魚意麵,是濃稠又甜膩的羹湯。像路邊的白糖粿小販賣著幸福,空氣中被那片雪白的糖粉揚起覆蓋。總忘了買回程的車票,直到逗留在台南的最後一刻才又想起。然而停留的時間總太過短暫,來不及把家人再一次刻在心底,就又匆忙被火車外迅速的景物汰換。   回來好幾次後,才終於去看了我最喜歡的,那片安平的海。那麼多次丟失又撿回的自己,都是在那個海灘。想起高三那年,因病請了長假去看海。在當時那個傾斜的世界裡,我看不見海的顏色。相機濾鏡所套上的顏色總太過濃烈,而我卻不得不透過照片去看海。   那年離開了海,等紅燈的風景換成了山景。遠處的群山好似一堵牆,殘忍地拉長回家的距離。 以為自己離不開海,卻還是這樣被現實推著走。當心與海的距離變得遙遠,那片觀夕平台的海,就只剩下鹹鹹的海味,取代了童年那些畫糖的滋味。海是鹹的,海浪是,風也是。而那刻骨的味道,則在日常中的某個片刻,隨著心底的潰堤,湧出眼角。行經唇邊時,也是鹹的。就像台南的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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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僑居

文/樂馬 插圖/國泰 剛退伍時賃租於台南火車站附近的一處四樓加蓋鐵皮,冬冷夏熱,牆壁門板薄如紙片,隔壁動靜聽得一清二楚,甚至在樓下嗓門稍大些整棟樓都能聽見。但優點是租金便宜,交通便利,那時市區的大型轉運站還沒建好,沿著清幽的小磚道出去,就能看見和欣、國光、統聯的售票處,三家客運與市內公車一起擠在周末壅塞的北門路。 客運火車都是走幾步路的事,而且房子在小巷內,也不太會聽見幹道上車水馬龍,顯得格外幽靜,完美契合陶淵明說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很適合悠閒穿梭巷弄之中。台南有許多深藏巷弄的好去處,我住的附近就有一個google地圖也很難指向的茶屋,常見到遊客兜轉好幾圈仍找不到位置,因此我也時常替他們指點迷津。 剛出社會,口袋跟阮孚一樣乾淨,為省錢早餐泡一杯燕麥便了事,晚上買點飯配顆蛋攪鹹又是一餐,或乾脆一包泡麵解決。一天最像樣的就是中午公司提供的工作餐,也不敢可不可口,總之盡量的塞,填滿一日能量。這樣拮据的吃法讓我想起高中很常吃的「經濟餐」,那時大家出去,身上都沒什麼錢,就去便利商店買一根最便宜的關東煮,通常是米血或黑輪,重頭戲是湯煮科學麵,如此組合便是經濟實惠的一餐。不過總是燕麥泡麵度日的日子並沒維持太久,畢竟營養不足日積月累對身體的傷害不小,後來便改自煮,省錢同時也能吃飽。 在不足六坪的開伙,窗戶必定得打開維持通風,接著就可以將放在小冰箱上的電磁爐插電熱鍋,碗盤碟筷擠在書桌上,食材則在廁所裡洗切,甩乾一齊疊在書桌,延伸一道盎然的景色。小電鍋煮飯的同時,菜肉也在鍋裡滋滋起舞,雖不比餐館好,但能飽足便足夠。在狹小空間做飯,整理跟收拾都是大工程,幾乎每開一次伙家裡就得清掃一次。 有此想法的還有樓下的黑人,有時經過樓道,便看見敞開的大門裡有一道漆黑雄壯的身影,拿著鍋鏟翻炒菜餚,一時油煙味四溢,幸好這房子沒有煙霧警報器,否則照這樣子每天屋內得下多少雨。租屋處左邊不遠有一間供奉保生大帝的廟宇,有時閑靜午後會跟朋友坐在廟前台階閒話家常,只差沒有在榕樹下擺張桌子下棋喝茶。從廟的牌樓走出去,對街就是重整後的台南文化園區,往左有著聚集不少外國人的酒吧,往右便是車站,假日晚上常能看見醉醺醺的外國人站紅綠燈前嘻笑,見到車也不閃,估計都已經喝茫。廟宇平素靜謐,最熱鬧的時候是保生大帝壽辰建醮,流水席野臺戲連著數日,特別是野臺戲日頭還亮著便敞著一對破喇叭唱花腔,直到晚上十點才下戲。 搭野臺戲的地方有道寫著《太上感應篇》的磚牆,下樓散散步時會佇足在那道牆前,開頭「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四句熟記於心,但後面的句子看了好多次都記不住,可能是我離聞道修身的日子還太遙遠。很久以前台灣各大車站便是外籍勞工的集散地,住在這裡後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出門時最常看見的是東南亞臉孔,招牌上大多寫東南亞文字,泰語、越南語、印尼語在此交織成異國社區,身處其中恍惚間會有自己才是異鄉客的錯覺。 美國既有唐人街、韓國城、小西貢、小哈瓦那這些以移民者家鄉命名的地區,我想我住的地方可以稱為小東南亞區吧。保生大帝廟一旁就是泰國人開的餐館,餐館裡擺著幾張大圓桌,大多時候只看見員工,很少看見客人,我一直在想他們怎麼能經營這麼久。在附近悠轉,都感覺本地小吃慢慢減少,有次意外發現中華日報報社對面轉角的飯館掛起東南亞文字的橫幅,只剩巷口麵店還賣著熟悉的口味,麵店對面的越南料理總是坐滿人,每次打從店門前經過,外面洗碗的越南小哥就會熱絡地招呼我進去坐。 有次我實在忍不住好奇,找來朋友壯膽,一起進去北門路上的異國餐館,看著一桌桌不同於我們的面孔,那種感覺就像出國時撞進了只有當地人會去的小餐廳。當店員用中文介紹餐點時,我們才鬆了一口氣,由於菜單上的幾乎都沒吃過,便隨意點了幾樣順眼的,一吃調味果然很不一樣,地不地道不清楚,但開店的都是當地人,想來不會差到哪,若有機會去他們國家,便可比較一番。除了吃的用的,還有一間貨幣兌幣所,可謂面面俱全。 周末放假更熱鬧了,烤肉攤獨特的香味四溢,風格鮮明的卡拉OK傳出異國歌曲,週日一幫年輕男女坐在國稅局前的空地,彈吉他唱歌喝酒,位明日的工作做好準備。就算在小小的台灣島上,隻身前往其他城市也會有孤獨之感,何況這些飄洋過海來工作的人們。汪珠《四喜詩》有云:「萬里他鄉遇故知。」即使不是故友,離家萬里遇見同鄉肯定是極大樂事,一起唱唱歌喝喝酒,慰藉思鄉之情。 在這兒春去秋來,轉眼住了三載,後來搬到了空間較大、隔音也較好的地方,四周所見變回只有台灣的人事物,好似僑居數年又歸國,不過本就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自不會有水土不服的問題,很快便習慣了。 只是有時仍很懷念廟宇焚香與異國料理混雜的氣味,偶爾經過仍會特地鑽進小磚道瞅一眼,巷口麵攤的老闆娘依舊坐在電視機前包著手工水餃,一看見客人便放下手邊工作上前招呼,換老闆過來接手包餡;越南料理店的小哥依舊精神奕奕地招呼過路人,店內仍是鬧哄哄,似乎永遠都這麼熱鬧。而今年保生大帝壽辰又是請來同一個歌仔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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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啊,蘋果還在

文/張燕風 圖/雨順 西風起了。雖然美國北加州的太陽曬在頭頂上還是暖乎乎的,但包在長袖裡的兩臂已經感到絲絲涼意。院子裡大樹上茂盛的葉子悄悄變了顏色,有的紅,有的黃,但卻是越來越稀疏了。 若開車往附近的鄉間一逛,沿路會不時看到許多路邊攤,都在賣秋季豐收的各種蔬果。 疊落成一堆堆小山丘似的大小南瓜,金澄澄一片最是搶眼,連被放在攤子邊當守衛的稻草人,也被換上了咖啡色的格子絨衫,並安上了一個咧開大嘴笑的南瓜腦袋。 秋意漸濃,應該是蘋果盛產的季節。但車行數十哩,經過了各種果園:葡萄、橘子、桃李、無花果…,卻一直沒有看到蘋果園。這讓我特別懷念起三十年前,我們住在東岸麻州的時候,那些屬於秋天的快樂回憶。 那時,兒子在讀小學,放學後都是和四周鄰居的小男孩們玩在一起,互相表演滑板絕技、飆速山地腳踏車,和黃狗賽跑…精力多到用不完。當秋天來臨,麻州的樹葉都變成燦亮耀眼的紅黃斑斕,那也就是蘋果成熟的時候了。離家不遠處,有一個很大的蘋果園,由農家經營,已傳了幾代人。有時候,我帶著一車小男孩和一隻大黃狗一起去蘋果園採蘋果。孩子們喜歡爬上安放在樹邊的矮梯,伸長了手去搆那棵又紅又大的蘋果,用衣角擦一擦,就啃咬起來。自己採的蘋果在園內儘管吃,不要錢,若要帶出園區,一大籃子也只要五塊錢。 步出園區後,我們就直接過街去蘋果園附設的木屋小鋪。玩累的孩子們乖乖坐在長條木桌前,等待店裡服務的小姐姐給他們送上一人一大塊的蘋果派,和熱熱的純蘋果榨汁。那蘋果派從烤箱中取出不久,香氣四溢,感覺還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小姐姐問,「誰還要在蘋果派上加一勺香草冰淇淋?」……   從甜美的回憶中回到了現實,在這兒沒有記憶中的蘋果園,沒有溫暖的小鋪,孩子們都長大四散,黃狗也不在了。我們老倆口還想重溫舊夢,在秋風習習中找一處星巴克,喝一杯帶有南瓜肉桂香的季節咖啡,點一塊玻璃冰櫃中取出的蘋果派吧。 老頭兒吃了幾口冷派後,就把盤子推向一邊,對老伴說,「妳還記得當年美國雪佛蘭牌的車子,曾經推出過的廣告詞嗎?」 「什麼是美國的生活文化?…棒球、熱狗、蘋果派,和雪佛蘭!」 日轉星移數十載後,妳說說看,「什麼是現在的美國生活文化呢?」 「蘋果、亞馬遜、谷大神,和特斯拉!」 我不禁脫口而出。   啊,是的,蘋果還在。只是從暖心的熱派,變成了冷硬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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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海中明月罩

 文/攝影 洪金鳳 回澎湖的時候,我最喜歡去海邊看海,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每次看到海,就會想起從前成長年代,生活甘苦的歲月。 以前澎湖的經濟貧困,每個家庭的收入有限,不是打零工,就是自種蔬菜,或是豢養雞鴨,自給自足,家中有漁船的家庭,生活會過得比較寬裕,因為擔任漁夫的人捕了魚,除了可為家中成員加菜外,還可以把多餘的魚獲販售,補貼家用,因此,孕育豐富海中資源的大海,是所有村民們希望之所在。 我常常到海岸邊去從事撿貝螺、撈海菜及釣魚的工作,只要適逢退潮,我會持續這項工作到夕陽西下,明月升起,然後端坐岸邊,欣賞又大又圓的明月,在天邊展現光茫,光影籠罩整個廣闊的海洋。 這樣的光景對於電力不足的過往時光,是件令人期待又安心的事,因為那時沒有路燈,漁民們出航或入港,走在往漁港或回家的路上時,都要摸黑前進,如果路上有障礙物,還可能絆倒受傷,所以只要有光的夜晚,村民們都會感到喜悅與安全感。 以前弟弟也曾在明月高掛的夜晚,和村里的船老大一起出海捕魚去,弟弟說每當月夜時分,當漁船行至海中央,看到許多漁船一起出動,就有種海上繽紛嘉年華的感覺,而且大家還可以用對講機對話,撒網等待魚兒入網的時間,都可以聆聽船老大講古,覺得新奇又有趣。 我們家距離海邊不遠,在屋頂上都可以望見遠處的大海,漁船燈火通明,和天上的月光相輝映,我還聽到他們對講機斷斷續續的對話聲,好像我也一起參與了他們捕魚的盛事一樣,令人跟著開心。 一晃眼,四十年就過去了,現今已船去人空,海洋生物減量,捕魚盛況不再,每當我回到澎湖,偶爾跟弟弟提起這段往事時,都有同樣的溫馨與懷念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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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斯德哥爾摩歷險

斯德哥爾摩舊城速寫 文/圖 余致毅 揹著沉重的行李,從丹麥的哥本哈根搭上X2000高速火車,準備一路北上前往瑞典首都,原本大約五個小時就能抵達瑞典斯德哥爾摩中央車站的車程,居然在瑞典的某個小站(Rävsjö)火車就故障停駛了!原先就停停走走的列車,在臨時停靠了約莫半小時後,才聽到列車長廣播,宣布因為火車故障,請所有乘客收拾好隨身行李下車。搞不清楚發生什麼狀況的我,聽了旁邊的瑞典美女說明後,十分憂慮的揹著行李跟著人群下車。 舊城廣場 列車上所有的乘客都一臉錯愕的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下車,簡單的月台上沒有什麼遮蔽物,所有旅客曝曬在下午兩點的烈日下,熱得滿身大汗。列車上的車長與服務人員也是汗水浹背的跟大家解釋目前的狀況,不一會兒,故障的列車就駛離了這個荒涼小站,留下一堆被滯留的旅客。服務人員連忙連絡協調巴士到這小站接駁,在等待的過程中,又見一班X2000列車高速呼嘯而過。 在艷陽下,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漫無止盡的等待,讓人非常焦慮不安。在這一群乘客當中,看見一對沉默的日本夫婦,太太坐在輪椅上,先生靜靜地守在一旁,他們和我一樣,是旅客中少見的亞洲臉孔。 我在心裡設想各種情境的可能性,言語不通加上不安與恐懼,讓旅途添加更多的未知數,內心的小劇場不斷輪播上演各種開放式劇情。等了大約兩個多小時,總算看到接駁的巴士駛進這個幾乎被世界遺忘的偏僻小站。服務人員引導老弱婦孺先行搭乘,眼見一班又一班的巴士載著焦急的旅客離開,還沒有機會搭上車的我,更顯焦慮,深怕會落單,被獨自遺留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涼小站。幸好,那位好心的瑞典美女也是一樣要前往斯德哥爾摩,我便緊跟在她身旁。經過一番折騰後,總算和這位小美女都順利的搭上最後一班巴士離開這小站。當順利的坐上巴士,卸下肩上的行李,能夠有點前進的跡象,讓我安心不少,不過迎接而來的又是令人不安的未知前方。原先已經預約好的旅館不知道會不會有變化,不知何時才會抵達斯德哥爾摩,能不能順利找到旅館入住? 接駁巴士的司機大哥十分親切幽默,用英語及瑞典語說明解釋了一下情況,化解許多緊張和憂慮。前往斯德哥爾摩的巴士便在無垠廣闊的斯堪地那維亞大地奔馳,起伏的原野茂密的森林疏落的房舍,幅員廣大的瑞典鄉村景色暫時轉移了焦慮的心情。我們無法預測或改變旅程中的變數,但是隨遇而安的信念幫助我旅行的腳步走得更遠。 晚上七點時,巴士在休息站稍作停留,此刻金色的夕陽閃閃發亮,雖然我的行程有了許多變化,但是大自然依舊,世界運轉依舊。在休息站裡碰到一些年輕男女,打扮時髦新潮,女孩身上刺滿了各種五花八門的刺青,除了臉之外,大概身上的每吋肌膚都爬滿彩色可愛的刺青,還有飛天小女警呢。 身處在北歐,對時間也有不同的感受,夏日有漫長的白天,已經晚上七八點了,還可以享受夕陽的溫暖與餘光。稍事活動筋骨後,趕緊回到巴士上。巴士繼續行駛在未知的陸地上,直到周邊景色開始有了變化,連綿的城鎮改變了視野,已經進入了斯德哥爾摩市區。經歷了五個小時的巴士車程,總算平安順利抵達了斯德哥爾摩中央車站,在瑞典美女的幫忙下,也順利買到了七日券。從丹麥哥本哈根到斯德哥爾摩原本只需五個小時的車程,在一番波折下,花費了十一個多小時才抵達。搭乘地鐵,循著手中的地址,大約二十二點半找到了位在Zinkensdamm的青年旅館。 沒料到波折的一日尚未告一段落,正在思考如何操作使用旅館大門的密碼鍵盤,幸好有幾個年輕人正好回來,讓我也順利的進入旅館大門。沒想到揹著沉重行李的我行動較不敏捷,在穿過窄門時,冷不防地,右手小指頭被自動快速關閉的大門夾住,當下只有一個念頭,擔心小指頭會不會因此被截斷。幸好左手趕緊擋下大門,把右手快速抽出,右手小指頭已整隻變色發紫發腫,痛麻到有些沒知覺。腳步緩慢的爬上樓梯,自助式的旅館並沒有設置櫃檯,自己尋找到自己的房間,門上貼有寫上名字的鑰匙袋,費力的掏出鑰匙插入鑰匙孔,右手完全無力無法轉動鑰匙,使用左手也很難轉動。幸好隔壁房間一個女孩看到我的困境,連忙出來幫我開門,後來才知到隔壁房是旅館的管理室。 接下來的許多日子,就在這間小小的沒有窗戶的密閉式房間與斯德哥爾摩的許多小地方來回,在有著美麗彩繪如洞穴般的地鐵站穿梭;和新朋友在夜色迷人的舊城區吃冰淇淋閒逛;在海港邊畫著郵輪曬著暖陽吹海風與海鷗們作伴。手指頭痛了好幾天,加上三番兩次的肚子痛拉肚子,彷彿我也成了那班莫名故障的X2000,在旅程的軌道上走走停停,以自己緩慢的速度,記憶斯德哥爾摩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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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堂的邊界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一直被迷惑,如何描摹天堂的風景,天堂的風景被圈圍於哪一座疆域、與這條疆域界線相鄰的是哪一國度呢? 一個旅人不一定是研究人類學或社會學的學究,反過來說,一個研究社會學或人類學的學究並不一定看到到真正的所謂人類和社會現象。 就像端詳泰姬瑪哈陵尖塔上的一片銀盤,這天工所製的銀盤全然無鍛鑄的痕跡,聖潔無暇,她自成一個世界,與星宿無關,與垂垂穹冥無涉,她是天上的人間還是人間的天堂? 就以步行來說,在德里的街道行走,除了避開聖牛的穢物和不知何故積留成小灘的汙水之外,其實是賞心悅目的。 在北印正式名稱為「國家首都轄區」的德里,寬敞筆直的英式街道上看著巍峨建築群,那些有著繁複線條和雕工巧思構成的政府機關建築體、噴泉、印度門、紀念碑、遺跡、寺院,的確賞心悅目。但畢竟,那只是一個轄區,一個重要的轄區,而已。在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國土上,居住的芸芸眾生,日常用路大多是泥土飛揚、沒有劃分幾線道的馬路,即便「高速公路」竟然無異於一般柏油道路(除非導遊沙祿吉騙我),道路旁邊可以看到到處都有黃色的牛白色的牛乾淨的牛和髒兮兮的牛已無啥子稀奇,即使遇上施施然通行的駱駝和馬、街道上空糾結如亂髮的電線上有猴子家族表演懸盪和飛越也不要大驚小怪,我卻對街面上熙熙然來攘攘然往形成華美風情的印度婦女服裝驚艷連連。 要說得上華服、說得上絢麗的,是下榻的飯店那一家富豪家族舉行的婚禮吧,飯店大廳不論建築風格、裝飾和布置都堪比宮殿,因此宴會進行中常有親友或賓客前來大廳拍照,霎時,長辮編入金片和鏡片以及串花的髮飾、做工複雜奇麗的首飾和多彩布料上的黃金配飾全都艷熾熾的,連精工刺繡的衣裙、紗麗都要用金絲銀線串上珍珠來繡花、緄邊,每一件看起來都沉甸甸的,直似行走的珠寶箱。 可是在德里、瓦拉那西、阿格拉、齋浦爾的泥街上行走的凡俗婦人,身上三件式的兩件式的和以長巾巧手摺出一件式的服裝,色彩一樣斑爛,配色邏輯更是顛覆西方角度對於色彩的理論和邏輯,不但一新旅人已被制約的視覺思考,更讓人對於色彩有更新的想法。 蓮花寺門口那位或許是首陀羅的妻子吧,體格瘦得不像一般豐潤富泰的婦人,深褐色接近暗黑的膚色搭著一套一件式的綠色紗麗,是黑色配墨綠的概念,但緄邊上裝飾了仿金箔的印花,風吹衣袂或行走起來,宛如暗夜無聲的閃電。艷菊色接鄰鈷藍,泛著珠光的石黃和青金石都細細的磨成了粉,層層印染在棉麻料的布面,當然這是一個旅人的想像,首陀羅的妻子或許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購買鑲金鍍銀的服飾,她們只在大型慈善晚會的小攤位上購買在陰暗骯髒的印染工廠用雕刻的木板模印出來的廉價花色布料吧。 人由出生開始便一路勇敢、且無能回頭的朝死亡前進。相信來生和輪迴的印度人,除了婆羅門以外,那些剎帝利、吠舍以及首陀羅都寄望下輩子乘願再來時,可以是一個完整的人吧?那麼金銀華服與破陋衣衫,哪一個可以較快的速度前往佛國呢?   看著路邊一個個臉膛黧黑瘦骨如柴的婦女、老者和小孩,為了向私家車或遊覽車上的人乞討金錢或食物而沿著道旁奔走,彷彿他們正往天堂奔進,可是,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跨進鄰接天堂邊界的冥府的不歸路呢? 恆河落日燒盡一切不幸,黯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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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手中線

 文/圖 夕陽 6、7坪的小單位,是兄姊們結婚遷出後,政府重新分配的。 開門直望,盡頭處,是一陽台。方形,不足一坪,卻是以前的大單位所缺的。 遇到下雨或潮濕天,衣物床單掛得密密麻麻、高高低低,儼如一座衣服森林。爸、三姊與我,帶點取笑的口吻,直呼它「森林」,媽不在乎。爸個子高,要低頭走過,更不願進去。一方淨土,喜變媽的小天地。森林中,除了衣物,有雜物,還有勝家縫紉機─總是靜悄悄的陪著候著,大概是孩子上學時才大派用場吧。只有一兩次瞧見媽,架著金絲老花鏡,引線,穿針,踩著腳踏、針針落下之際,雙手又靈活地挪動布塊。 那花布兒,時而凌波微步,時而去如疾風。一連串的節奏性動作,彷彿眼、手、腳的韻律操。 老來還能保持好的視力和身體,對於這一點,媽一向自豪。 移居新加坡時,四季皆炎夏,孩子兩歲多。媽一向知曉我的小孩汗多怕熱,有一次我提及孩子的皮膚很敏感,除了衣服上的牌子和洗滌標籤,被子的縫邊也感到扎手。所有標籤要一一剪掉;被子嘛,則暫無對策。 未幾,一份愛心禮物送至。一張涼爽夏被,底色淺粉紅,小狗圖案。最近好奇上網查看,大抵是棉裡摻了其他纖維,才會搭配得近乎完美:透氣、輕軟、順滑、快乾、不太會皺、也不起毛球。最重要是沒有縫邊!相信媽在縫合返口時下了苦功,線與線頭已銷聲匿跡,整張滑順溜手。方知何謂「天衣無縫」! 孩子升上小學三年級時,媽堅持拿回去加長,寬度則不用再加。初縫時,思慮周詳的媽,已把孩子的長高長壯計算在內,還自信地說:即使孫子夜裡翻來覆去,被子不會走掉,孫子也不會著涼。媽,當時只差沒想到被子的纖維可以撐這麼久、孫子又愛被子這麼久,所以最終長度還是要追加。 「只找到同一布料和圖案,但顏色深了些,不是百分百配…」媽呢喃著。 返港居住時,已不見縫紉機。那初縫的小狗滑被,極有可能是媽與縫紉機的最後傑作。媽的多年拍檔,不知花落誰家?媽一定很不捨吧! 至於孩子的心愛涼被,180公分乘以280公分,洋洋灑灑的面積,在室內晾晒時,頗費周章。也不管走線破洞多少次,孩子總著我一補再補。幸好,在國中的家政課和媽那裡,勉強學過一些基本功。所有針線,則全是媽當年替我準備的嫁妝之一,至今尚未用完。 孩子也帶著被子到國外工作。 孩子出國前,我已把被子畫下來。外婆當年,以70多高齡,傷神和小心翼翼地製作無縫被子。製作加長版時更將近80,雖然加長部分全是手縫上去,線與線頭兒,皆可見。想到這裡,若然我這個母親,只用照相機秒速咔嚓下來,實在說不過去…   被子終究會棄掉,希望母親的畫作,縱然粗拙,可能…會被留下。當然,每個人都有紀念的方式,應予尊重。況且,歷經密密縫、密密補的被子,已是外婆、母親、孩子之間的三角親關係中,不可替代的回憶。那手中線,源於外婆,線線牽、線線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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