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騰衝土鍋子

■劉先昌 如果你聽到「火山熱海」名詞,當不難想到因火山地型導致地熱,這樣有溫泉的地方,理所當然成為旅遊區。雲南省保山下轄的騰衝市,就是這樣的地形,由多個火山群組成,具有年輕、活動頻繁、分佈密集、種類齊全的特徵,目前地下岩漿仍在活動,提供源源不斷的熱能,因此該區成立「火山地熱國家地質公園」,招徠了無數外地遊客來此旅遊和泡湯。 當地老百姓亦頗顯幽默,將當地流行的土鍋子稱為「火山熱海」,看著燃燒的火鍋底座,湯汁滾滾的鍋內,你會為取名的貼切會心一笑,它已成為導遊作騰衝特色介紹時的亮點,當外人真正嘗到土鍋子的味道後,會為它的豐富食材與帶著醇香美味而讚賞。 2016年春節我獨自來到騰衝市,住進汽車站旁的一家旅館,當日遊完怒江後返回住處,已是大年夜的下午。這個旅館是營業兼住家,老闆婆媳正在廚房整治一個大火鍋,它看起來笨重但色澤接近陶土,此時鍋內已佈滿五顏六色食材,是我從未見過的菜餚。他們在鍋底添加柴火,溫度上升後鍋湯香味四溢,老闆的母親熱情邀我圍爐,但是我已答應車程一小時外山區朋友的邀約,因此感謝他們的好意,雖然無福嘗到它的美味,但這一只放在地上的土鍋子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2023清明節前我又來到騰衝,住進市郊北海鄉朋友的「諭蘭庄園」,他們以經營果苗兼收購松花粉、羊肚菌農產品,客人遊園時也順便點餐,看著老闆夫婦收發貨又招呼客人,忙得不可開交,但能看出庄園前景十分看好。 清明節前一天的庄園,我又看到土鍋子被擺在地上,不同的是這一次竟然有十二只之多。員工正在為新購的鍋做「煉鍋」程序。原來是新進的陶鍋不是立刻能用,底下先燒著柴火,再用熱水注入鍋內,檢查陶瓷部份有否裂痕?燒一陣子後,將青菜放入烹煮,仍要觀察它的品質,待柴火燒盡鍋也煉好,重新洗淨,為明日備用。 隔日早晨,他們準備了一只豐富的土鍋子擺在庭院,碗筷特殊的擺法,讓人一見就知是作祭拜禮儀,原來是有了好吃食物先讓祖先享用。騰衝漢人多是明朝戌守邊疆軍人的後裔,他們將中原文化帶到邊區,慎終追遠的清明節,比起內地許多地方還要隆重,奇特的是,當地人常邀外人一起「獻墳」祭掃祖先,儀禮過後,全家即席而坐,吃著帶來已燒著熱騰騰的鍋子了。 這一天的中午到晚上,我看到庄園內竹編屋、院子內的圓桌上,擺滿了菜餚,當然那一只熱騰騰的「土鍋子」也被置放在桌子中央,一批批的客人陸續入座,老闆夫婦也請我就坐陪著其中一桌客人,我們品著美酒開懷暢飲,也吃著鍋內美味食物,這時候才知道每年清明節前夕,庄園都要以土鍋子招待親朋好友,並且是純請客不收取費用,這種促進友誼的作法,似乎感覺像清朝紅頂商人胡雪嚴大手筆的做法,難怪庄園生意日益火紅興旺,原因其來有自。 土鍋子是一道風味獨特的菜餚,看似簡單實則製作工序繁瑣。必須先用鮮肉骨頭湯熬成底料,再按照特定放置順序,將上豌豆、蠶豆,青菜、淮山、黃筍、酥肉、蹄筋等食材,慢慢燉煮幾個小時,上面鋪一層泡皮,這個口感香味俱佳的泡皮,是用洗淨的鮮豬皮曬乾後,用油炸過後用冷水浸泡,再切成薄片,泡皮之上點綴一圈加工過的紅黃兩色蛋捲及肉圓百合,於是色香味俱全、好看又好吃的土鍋子即成,當地人習慣以乾醃菜做成蘸料,搭配起來十分開胃爽口。 在鍋具方面亦有講究,他們絕不使用金屬鍋,只用本地獨特工藝燒制的土陶鍋,而且講究慢火慢煮,因而使菜味鮮甜醇和美味無比。土鍋子用罷後,因其材料的特性,清洗時不能使用洗潔精,而是用淘米水或清水清潔,待下次使用時食物依然美味。 騰衝土鍋子以往多在春、秋二季到山野掃墓祭祖及過年節時食用,現今由於旅遊發達,外地人來此多指定要吃獨特的「土鍋子」,因此它已不再受限於清明及節慶,成為飯館常備及日常宴客用餐。吃土鍋子時,十人八人圍成一圈,歡聲笑語,氣氛熱烈,看著鍋內的湯汁翻騰,底座火紅炙熱,正像那蒸騰的火山與滾燙的地熱,溫暖著享受美食客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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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南瓜隧道──在造橋

■方群 那些隨意孕育的慾望,吊掛著 錯落的垂涎目光 等待的童話將會成熟,在夏夜 馬車敲響街道的回響 反射必然璀璨的角度陽光 滾動燉煮的童年 選擇一種永恆的儲存滋味 在造橋,你偷偷地說: 「是南瓜載我來的。」 平凡的公主和王子不必易容 偽裝 揮灑鍋碗瓢盆的神奇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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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木馬

■黃克全 妳一現身便上演一場屠城記,瞳人的殺戮,街道的殺戮,木馬迤迤然而來,轟轟然而來。 美麗在胸口,刀劍在眼眸,世界由妳建立,再拆毀,溫暖與殘酷約莫如此。 妳自身同樣是美的另一個姊妹,街燈下,暗與光攜手,鬢角同樣插著,一朵無以名之的花。 同樣一種建立與拆毀,妳自身默默、迂迴,心機更深沉,猶如理性催生了非理性來到,木馬迤迤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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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這家店很花

■Ali 北宋文人蘇東坡在他的《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中這樣寫,先生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不問人家與僧舍,拄杖敲門看修竹。 我喜歡蘇東坡,是因為它無論何時都懂得生活,包括散個步,都能寫得讓我這汲汲工昨的工作狂欽慕不已,那種逍遙到不問人家與僧舍,就能拄杖敲門看修竹的情境,不僅顯示與當時環境的清樸互動,也能想像那種散步時的自在悠閒,真是羨煞人也。 如今,現代人又何能拄杖敲門看修竹,與不問人家與僧舍?若能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就不錯了。 因此,有一陣子我住在迪化街附近,又正值無工作壓力時,就只能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總覺得人生的一時悠閒也真是難得,所以相機隨側,視散步為飯後唯一活動,也就四處溜搭,自得其樂。 散步時,腳步放緩,心境放輕,眼力放鬆,將四周的景物皆以欣賞的角度看待,也自然樂趣無窮。 比如,窄窄老舊迪化街裡的這家店,屋檐上還保留原有老舊的商行名字,也保留了原有老舊的木質窗門和格局,儘管多了新的紅春聯與紅燈籠,其實也感染著老舊歲月的氛圍。它,如其他老街的一些小店一樣,歲月的老舊並未退去,反而透露出昔日的風華與當今的活力。 再看看門口擺賣小黑板上的招牌品種:窯燒紅豆湯、蜂蜜檸檬愛玉,還有自製豆漿。看來,試圖吸引年輕人的新潮飲品,被老舊建築所包裝的所謂文青創新模式,也被包裝成一種生活型態的經營新趨勢了。它不是人家與僧舍,我不必敲門,但我應該坐下來喝一碗或一杯嗎? 沒人招呼,像老街一樣,必須自己照應自己,自己獨自在散步中欣賞。 那一天,薰風緩緩吹過老街,吹過歲月,吹過小黑板,吹過屋檐,我只是在散步中短暫駐足,那一瞬間,我愛上的這家店是,沿著屋檐上纏繞而下的使君子。 老屋檐上就必須有花嗎?就像是有些老屋的屋檐上,就必須有歲月舖上的苔蘚嗎? 這只有風,和歲月知道。 但不論我是否食飽無一事,或逍遙自捫腹地散步,使君子都會茂盛,或潛伏地被人為,或非人為,有意,或無意地留在屋檐上,與風享有時光,和季節。 特別是在薰風緩緩吹過時,使君子的花葉長勢在夏季更顯茂盛,綠葉中垂吊的團團簇簇小紅花,好不搶眼,總討無數過客驚喜,幾乎讓這家店的門面變成小巷裡唯一最花的風景,我為了看它滿門花開盛況,特地幾回流連駐足。屋檐上多了滿眼纏綿的使君子,彷若也多了幾分繾綣的動人視覺。花色,考驗著我們的視覺,但花色生長的糾纏卻考驗著我們的心境。 這不知這是誰的主意,單單一叢使君子的攀附造景也給新舊融合的小店家添加意外花色美感。光站在店外多欣賞幾眼,就可能勝過店裡那一盅甜甜窯燒紅豆湯的啜飲了吧。 想來,很花的這家店終究也不怕巷子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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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月津風華

■許永河 回首滄海又塵飛,由海成陸,月津的地景變化不迭。漫步街區,嘗試把自己看見的世界、讀到的歷史,重新拼湊顯現,來複習一個熟悉的過往。 數百年前的倒風內海,沙汕圈圍成的富饒之域,西拉雅先民、漢移民在此生活、繁衍,沿岸港汊眾多,雲集了郊商載運五穀、糖等貨物,往來府城與原鄉,帶動了月津港街區的繁盛。泥沙浮覆後的內海,空氣裡那鹹腥的氣味已消失,揚帆航向遠方的戎克船僅在夢裡啟碇。繁華沉澱後成了荒蕪,老厝,隱沒在市聲喧嘩中,延續著當年的故事。百年鐵鋪傳出的鏗鏘打鐵聲,見證橋南老街曾有的繁華歲月。 由街頭走到巷尾,歲月跟著步步流動,想像著繁華世道的吉光片羽。盛夏平日的小鎮在打盹,漂流在緩慢的時光裡。安靜的諦聽,除了蟬聲,一片靜悄。閩南式的建築裡摻雜著洋樓,好像古老的傳統在向世界瞻望,帶著開放的勇氣。福州杉、紅磚瓦,屋頂八角分執,細膩入微的雕飾,縱使褪色亦華麗兀立街旁。而那親王御遺跡石碑的背後,乙未抗日的血淚今人是否記牢,抑或淡忘?重生的永成戲院撥放著老電影,坐在檜木長椅上,光影變幻間彷彿見著人聲鼎沸的鹽水港。 失去的、消失的地景,隨著年歲在記憶中也逐漸模糊起來,甚至無從辨識。或許讓老舊離開,即能迎接新生的到來,這個世態就是如此。不過有些亙古不變的傳統,在這個小鎮已傳唱百年。高深孤懸的明月,激情狂亂的人群,關帝爺安坐抖動的神輦,像在驚滔駭浪上的小船。火光四射的蜂炮數百年前懾服了蔓延的瘟疫,而今成了眾人趨之若鶩的元宵盛事。故事,就算歷經了滴水穿透磐石般的時間,依舊代代相傳。 暮色,自肩膀輕輕落下。如眉的新月,勾起歌詠的悠遠心境。我學古人在薄暮裡微吟輕喟、感月吟風,讓時光的步伐停留在曩昔,悠悠緩緩。迆邐亮起的紅燈籠支撐黑穹穹的巷弄,行走吐納間彷彿從內海拂來了一陣風,隨興過路,吹皺了春花,吹落了秋葉。風月無意人有情,即便故事太久遠了,只剩下一些片段的記憶,月津,其實青春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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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橋上

■薛好薰 騎車路過三峽大利橋,見一個男孩釣上了魚,魚身扭動掙扎。一個鬢髮飛白的男人過來幫忙取下,但隨後便又丟回水中,引我好奇地停車。原以為他們志在「釣」,目的不在魚,才將牠放生;後來才知,魚還太小,釣了也沒用處。 這些橋上的垂釣者總讓我好奇。都說釣魚能陶冶性情,但既不是在幽靜的溪邊,抑或海邊的礁石上,而選擇人車往來的喧囂中,更能淬礪靜心嗎?只能揣測他們圖的是便利,不用特別跋涉,只要尋一處有溪流的橋,車子停靠在旁,隨時可以拿罐飲料、冷藏箱,或者索性開車門坐著釣魚,那模樣似乎跟四周的吵嚷隔著一道無形的結界,釣者有他的自在天地,漁獲是附帶的。 不到百公尺長的橋,寬度只勉強容二輛汽車錯身,二大二小的垂釣者各據一角,彷彿在自家池塘般的悠閒,路過的我倒像是闖入者。仔細瞧,釣鉤上未有任何魚餌,不知剛剛那條魚被擲回溪中後,會如何向他者訴說無端岔出的這段九死一生遭遇? 男孩每有斬獲時,臉上的酒窩便盛滿得意,有一股藏不住的威風。男人見我好奇,同意讓我為男孩拍照,甚至指揮他擺出最佳姿勢,持桿拉線穩住掙扎的魚,以便完整展示戰利品。 耐性地等我拍好照後,酒窩男孩卸下魚,換到橋的另一側拋鉤,一下水便不知纏住了甚麼,忙著呼喊:「阿伯……」男人過去救援。而另一個男孩也開始有動靜,他剪著兩側剃短的鍋蓋頭,髮型新潮,神情也酷,在我為酒窩男孩拍照時,不發一語,只專注釣魚,那身影隱隱有不服輸的意味。另一男子則毫無所獲,只是隔陣子便拉回線鉤整理一番,再尋找另一處拋線。這二大二小,一組親和,另一組靜默,彷彿形式工整的對仗。 往下探看,橋距離水面約三層樓高,水中浮泛著油漬,反射七彩,間雜著游魚翻身的鱗光,動靜一覽無遺。而,魚應該看不到人的身影和釣竿才會大意上鉤吧。夾岸雜草叢生,適合躲藏水鳥,幾隻鷺鷥正入定似地看著水面,空中的麻雀燕子頻繁地在河的兩岸穿梭。此時正值乾季,水落石出,石灘上搖曳著紅褐色的菅芒。淺仄的三峽溪倒映著天上的薄雲,從上游有氣無力地淌來,繼續孱弱地蜿蜒下去。 陸續被釣上來的魚有的被勾住嘴,也有被勾著身體或尾巴,才知道原來上鉤也有不同姿勢,唯一相同的是痛苦掙扎。漁獲已裝了大半的白色塑膠桶,受傷的魚身滲出血,水也顯得混濁。擁擠的空間中,魚只能攤平,努力開闔著鰓蓋,魚眼中彷彿透出絕望。桶邊斜倚著一塊板子,整齊地勾掛了些小魚鉤,剛剛酒窩男孩魚鉤扯掉後便從這裡拿根新的綁上。釣魚的工具如此有序、簡單,如此致命。 「桶裡的魚都一樣的嗎?」我問。 男人說,一樣,是吳郭魚。另一頭沉默的男人突然高聲補充:「台灣鯛。」但也僅僅拋出這句,便又進入禪定模式。 我只是疑惑,溪中的吳郭魚可以和改良過的台灣鯛畫上等號嗎? 男人進一步問我要不要買?我連忙搖手說不會殺魚。他重述我的話,不會殺魚喔……那拉長的語音似乎有些意涵,很難分辨是不信還是不屑。 但他的懷疑並非沒道理。自己徒然累積了年歲,卻沒有與之相應的經驗值。比如:該知道怎麼殺一條活魚,剖肚剜出內臟而面不改色? 但是,小心隱藏自己被誤解的不快,那點世故還是有的。便繼續假裝若無其事,白看著他們釣魚。 於是,他便提起裝魚的桶子,拐進橋頭的某條小巷,很快隱身不見。 我轉而和酒窩男孩攀談,才知他就讀小六,每週至少釣一次。對於我稱讚他技術高超,他的酒窩凹陷得越深了。 帶回家的魚會煮來吃嗎?味道如何? 男孩不加思索回答:「不好吃。」不由得替他慶幸還好那「阿伯」不在場,另二個也隔得遠。也許對男孩而言,甩竿只是遊戲,感受釣線上魚的掙扎力道,已經足夠,戰利品和成就感是以這樣的形式存在,而不是那一桶桶渾水中的魚。只是,如果當成遊戲,應該還有其他選擇吧? 「阿伯」不久便帶著空桶回來,裝盛陸續上鉤的魚。 另一個只見背影的男子始終不理會這邊的熱鬧,也始終沒有魚上鉤,彷彿專心一意在垂釣著自己的沉默。 橋上偶而有人經過,不知何時,一輛機車吃力地負載著兩個身材豐腴的婦人也停下來。前頭的婦人和「阿伯」說了什麼,他大聲拒絕:「不可以,我們在這裡釣魚,你到下面的大同橋去。」 我仔細一看,才發現機車置物踏板上躺了隻黑色毛孩,一動也不動,身上還滴淋著水,舌頭都伸出來了。 「去下面的大同橋啦。」「阿伯」再次語氣堅定,像正驅趕著企圖闖入自家土地的人一般。 婦人無奈,兩人共乘的機車踉蹌地調轉方向,車子冒出一陣煙後走遠了。 看她們遠去,男人依然不悅,追加一句:「什麼死狗放水流。要丟也不要在這裡,丟別的地方去。」 酒窩男孩有不同意見:「應該載到焚化場,課本說過,放水流是以前的做法,現在沒有人這樣做啦。」 一個眼尖的橋邊居民,早注意這輛摩托車動靜,湊過來橋上觀望,此時才說:「哪有丟河裡的,不臭死才怪,等垃圾車來了,丟到車子載走就好了。」還邊說邊比劃丟上垃圾車的動作,不禁讓人懷疑,她的確以俐落身手,看得準準地,朝垃圾車斗扔過一隻死狗。 看著婦人離去的方向,她倆真的往下游尋找一座適合棄狗的橋?而大同橋那裏有沒有釣魚的人,會不會又攆他們到下一座橋?那毛孩是不是先前已被丟到河中過才渾身淋漓的水?她們執意要遵循舊俗,尋找一處地方送走毛孩,但是在這旱季,溪水如此清瘦,即使到下游的下游,料想溪水也是載不動牠前往可以轉世投胎的彼岸。 我想像,帶著一隻毛孩的兩位婦人在幾座橋之間流徙,只不知後來究竟怎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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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醉太平〉 .寒露客旅

■子寧 秋寒露凝 山遙路封 孤舟彎月千峰 酒旗招釣翁 思卿憶卿 盡多夢中 籚花一夜西風 客鄉聽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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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墟

■李修慧 平直瀏海,明媚的眼睛,唯有睫毛 洩漏了灰。那個人說「她心裡有一座廢墟」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知道她任馬桶充滿黃垢,在棉被裡尖叫 攤躺在床上一整個白天。我知道 因為她光是重新拾起 心裡的瓦、碎的磚,就已經 花費此生所有力氣 我們無緣見到她輝煌的文明 但偶爾,共同參與一些什麼的時候 比如划船、比如一頓咖喱 空氣平靜得像是 神在此躺下,睡去 殺戮成為遺跡 她纖細地說話 我對坐,衷心 為她祈禱:假如時間能稍微延長—— 延長—— 我瞇起眼睛:看見黃昏 穿透斷垣與破磚的縫隙 送來光的星芒,願她恆久地佔有此刻 被賦予 非份的幸運 ※勘誤啟示 本詩日前刊出,排版有誤,茲此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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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花非花 間隙

■簡玲 你我需要一點距離,線或海溝,密合或分裂,推翻沒有靈魂的形式,通過意識得以面對存在主義。 縫不大,有點深度。牆面糾結的沙漠,長出多肉,棘心扎進無聲的喉間,地板龜裂一條沙河,河蟹鑽出頭,夾嚙凹陷的隱喻。 狂風暴雨像生活的城鎮,總是充滿任性的豐沛,還未及殲滅,不對稱的水花便填滿海溝,流動的語言枕形切割,你我踩著水漥打起水戰。 沉浮間,禁不住吞下雨的軟肋,河蟹的甲殼還原似阿爾卑斯山少女海蒂的白麵包,帶刺多肉的雷童,裂牆中彎腰,水中柔和的曲度,伸縮不致變形的獨特光學,縫隙近了,距離剛剛好。 這很好,真的很好,誰都不許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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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短髮

■apple 坐進髮廊的椅子上,流行的抖音組曲一首接著一首,熱力奔放的節奏彷彿開啟一天序幕,提醒著人們要打起精神,開始工作。那位貼著誇張假睫毛、一臉精緻濃妝,卻看得出年輕稚嫩的洗頭小妹,詢問著我:「喝咖啡?茶?水?」待貼心遞給我後,手按遙控器,點開鏡檯旁的電視螢幕,並拿給我一、二本雜誌,幫我脖子繫上毛巾,微笑地示意我稍等片刻後開始洗頭。望著店內另位正在打掃、清潔地面的服務人員,有位看似衣著時髦的設計師也剛在門口停下機車、脫了安全帽、手中拎著一袋早餐準備進門,而位置靠近電動門口的我,終於瞧見門外露了臉的溫暖太陽。 剪頭髮,是不是一件繁雜瑣碎生活中的平常小事?多數人應該也習慣的應對。但是我卻一直存著戒慎恐懼的心,有落髮決定時,仍會猶豫再三、躊躇許久,甚至頻頻拖延時間,直到最後。覺得髮型影響著一個人的外在形象,極為重要!倒非在意旁人對自己的評價,而是自己看了順眼才是關鍵。做許多事常常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甚至不考慮後果;剪頭髮卻恰恰相反,也許是曾經有過嚴重的剪髮失誤經驗,剪壞後讓自己懊悔地捱過漫長時日的陰影不散。所以準備剪頭髮,特別會與原來髮型出現巨大落差時,更是不時顧忌、左右擔憂…… 小妹讓我斜躺在洗頭髮的專用椅上,邊問我:「需要潤絲嗎?」我閉著眼點頭。她轉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流淌過我頭髮,再次禮貌詢問:「水溫可以嗎?」她其實是個沒有太多話的女生,所有與我交談的內容都是工作上必須的程序。我想,她一天到晚不斷重複、循環這些字句,面對各種不同客人,也會有疲累時候吧!初踏入這行時,也許還得拚命加緊練習,直到熟記為止。偶爾也喜歡上髮廊單純的洗頭,因為有些店在洗完頭會附加肩、頸部位的按摩,手勁好的姑娘,會讓妳有搔到癢處的舒服,甚至完全釋壓、輕鬆自然地睡著。小妹洗完頭後,我便坐回剪髮位置,髮型設計師與她各持一只吹風機,互相幫我快速的吹起頭髮。 高大的髮型設計師染著一頭金黃色短髮,單耳戴上垂吊的銀製耳飾,露出臂膀上的美麗蝴蝶刺青翩翩飛舞……是個前衛有個性的姐!她巧笑倩兮地對我招呼、問候,不知為何?直覺告訴我,自己喜歡她!雖然可能是因為好友先前的介紹訊息中建立了初步好印相,見了本人之後更獲得印證吧!她問:「聽妳同學說,剪短髮是要重生?」我霎時瞪大了雙眼,不好意思的回應:「長髮,一成不變,很膩!短髮,適合夏天,方便整理!」卻想起真正下定決心要剪短髮的那一天…… 都說搬家是件令人頭痛的事!事前得先整裡許多東西、都說要以斷、捨、離為最高指導原則。眾人的東西分工合作也就算了,自己的物品卻是複雜又麻煩。勉強分為二類:回收、丟棄,保留、送人。篩選不完的衣物、鞋子、包包、飾品、書籍、公仔,或難以分類的……膠帶黏封了一箱又一箱,沿著房間擴散的擺置到走廊盡頭……幸好每次幹這種勞力活都能苦中作樂,不虧待自己。就像每次討厭的擦地、堆疊像山無法不摺的衣服,邊放著音樂,有音樂陪伴,心情也就不惱、不躁、不慌、不亂,隨之舒緩、愉悅…… 封箱前也都會再仔細地確認物品,跟主人走?轉贈朋友?抑或流浪到不相識、不相干的人那裡去?在眾多書堆裡竟然瞧見了好久不見的《楞嚴經》,那曾經有人推薦、借閱,曾經專心研讀、喜愛,曾經以為是靈魂與靈魂相遇的傳奇,曾經以為是碰撞出火花而有的沾沾自喜;只是火花也像煙花,瞬間即滅、稍縱即逝……想起那陣子疫情的擾亂,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影響許多行業生計、讓人與人之間互動的頻率減低;在那樣困難的境地下,許多的店家最終不堪負荷倒閉,友情、愛情,亦赤裸地被迫顯現真實,醜陋的無所遁形……而後友情毀了、愛情滅了,只是這一切都要怪罪疫情?莫非這一切都是疫情惹的禍? 收藏好那支寬錶盤的褐色皮表帶手錶,是那場愛情裡唯一留下的紀念東西;也是他唯一送過的禮物,僅有的生日禮物。但是又怎樣呢?人生很多時候,若無相見,怎會相欠?搬家清理得乾淨、透徹、完整……空蕩蕩之餘,正好順便檢視自己。也許可以將留了好久、已經很長的頭髮一併減去?剪去?搬去新的地方居住,重新開始!自己也能是全新的,全新開始!只是猛然想起,曾經有人說過他喜歡女生長頭髮!雖然不曾為誰喜歡而留長頭髮,當然也沒因誰不喜歡而剪長頭髮。長髮、短髮,一直都是自己的選擇!長髮、短髮,一直也都是自己的事! 只是當設計師一刀一刀剪下,見著髮絲斷斷續續地掉落一地,卻突然憶起了那首好遙遠、好青春的歌……那時被捧為玉女偶像的梁詠琪,曾經心傷唱著的那首〈短髮〉:「我已剪短我的髮,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吋一吋在掙扎……我已剪短我的髮,剪斷了懲罰,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反反覆覆、清清楚楚、一刀兩斷,你的情話,你的謊話……」愛情故事的盡頭,總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因為原諒,所以放下!也許短髮會讓自己擁有一個嶄新的未來吧!望著即將完成的新髮型、新造型,心就像剛踏進髮廊時見到的耀眼太陽,漸漸的明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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