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林諒的歲月(上)

江明樹 「天哪,林諒發奮圖強呀!」 彌補人生缺憾,把缺憾還諸天地,心靈的皈依到宗教,道教和佛教,沒有其他,不會傾向信耶穌基督,即使一直想親近長老教會,欽佩巴克禮、馬偕和馬雅各,他們信上帝的服務奉獻熱誠,令人讚揚不已。 心血來潮地描寫外公,外公儀表斯文俊逸,自然親切的腔調,或者是一種漫長歲月的人格養成。家族幾代困頓,三代單傳的挫折。林諒人生歲月頗折騰,樹的生命四季,人的生命四季,總結生老病死的輪替,樹與人沒有兩樣,樹的靜止不動和人的流動性,在動靜之間的虛虛實實,難以言說到底甚麼特別或特殊。 回溯父親的眼睛是三十歲後慢慢失明,一眼逐漸模模糊糊,早年學到的中草藥靠博聞強記,野外採青草藥,抓草鼻聞能辨識草藥名,學習後的敏銳。父親另一眼亦模糊不清,生了怪病,無藥治療,虧自己是習中醫的,父親行醫累積經驗下來,被各村落的年老病患信任,然後慢慢傳揚開來。 剛開始自烏山芎蕉湖再到自己林家族譜相關的「龍船窩林」大本營,由此樹大分枝的溝坪金瓜寮、杉林內寮、內門光興、在噍吧哖街上,在蕃薯寮街上,在廟廟街上,採購中藥材,以應付患者之需求。 長年浪跡江湖變自然,病患者期待登門診斷,免得車舟不便勞碌奔波,在交通仍不便的日治時代。林諒!林諒!發自靈魂深處的悲涼和哀傷,無以復加,無以抵抗,只等待命運播弄的折磨,生命呢喃,思親感懷,沉醉自己的夢想,歲月滄桑的獨自吟唱,深沈的吶喊和悸動來自親情的血緣關係,一種世紀中錯愕互望的一剎。 直指核心,如果從周邊繞來繞去,才能呈現描寫刻劃的細膩,拼湊外公林諒的面貌,隨著時間推移,林諒補充自己生活歷練,有些經驗是沒有經驗,不曾經驗學習的人生功課,如老父看病把脈推測,一些病症和怪病,束手無策,它,無可救藥,只百分之幾的機會,治療根本不可能,只能舒緩。 「嗷!嗷!嗷!……」「汪!汪!汪!……」「喵!喵!喵!……」偏僻山村,幾乎都養牛狗貓,面對外來陌生人,地域性區隔,打狗棒自然防衛,狗主人的尺寸地權。林諒和父親隨身攜帶,父親較長棒子當拐杖,阿諒自己約一半,有時綁在背後跟提袋草藥,不能太重,蓋徒步走兩三小時,也是個大負擔。 翻轉的年代,一天的徒步跋涉在蜿蜒小徑東繞西彎,九彎十八拐,直上再直上,上坡再上坡,那一頭山的那一邊是海岸線,沒有去過,只是想看大海的憧憬,聽村人說大海寬闊無比。回首的放寬心靈,生命流動的雲彩,羊腸小道,懸崖峭壁,人生行路,坎坷曲徑均考驗自己能力如何,充滿生命的無奈和哀戚。 自身血緣關係,跨越到族群關係,「人各有志,無可厚非」,逆向思考生命意義。 老父身體違和,山丘小徑沒有規律的延伸,行走的難度坡度直上,格外不好走,走五分鐘休息一兩分鐘,也是有的,喘息喘口氣。老病人和老父赤腳醫生怎麼重疊在一起,病了,老人倚在床頭,病懨懨的樣子。盆栽羅漢松青翠欲滴,與病中的容顏成為鮮明的對比。人生困窮那麼窘迫,稍稍地舒心。   人生的許多面向經驗,給了短暫的喘息時光。剝奪求學的時間,醞釀準時出現在考試。不要懷疑,極少上學,抽空閱讀時間有限,專注力來自兩年私塾漢學的穿透力,老父答應考試那天不行醫讓他得以參加考試,有了參加考試機會,然後,他會抽空閱讀課本,考試成績居然耀眼,讓日本導師嚇了一大跳。 忙著,忙著,奔波於道上居多,忙碌人間要快樂不容易,灌輸親身體驗知識,投射內心世界的心酸。人生的憾事真不少,數數一下,母親早歿,父親失明,小妹太小,陪父親跑江湖,抵擋世俗社會的偏見和歧視。生命的磨練錘鍊,練就成年後的沉潛謙沖,這是飽受困頓挫折的結果,推擠生命昇華的傳奇。 採藥,回程芎蕉湖,路旁順便採藥,回到芎蕉湖曝曬,以備病患不時之需。遊醫飄泊,四季輪替,氣候變遷,飽盡風霜。雨後過溪,小心渡溪,險象環生,減速必然。碰到冬季,凍寒冷冽,縮著脖子,打牙顫抖。仲夏炎熱,惡毒陽光,趕路如常,揮汗如雨。春秋兩季,氣候適宜,行旅輕鬆,較為愜意。 熬不過老父過身,天命不可違,年代久遠,印象越來越模糊了。偶然機緣的生命底層的慈悲胸懷,也不是善良悲憫可以一口說盡。外公林諒的生命四季,樹的生命四季,外公的故事,拼湊外公的面貌,隨著時間推移,外公補充生活歷練,有些經驗是沒有經驗,不曾經驗學習的人生功課,要面對現實吧! 在半夢半醒間,老父出生在龍船窩,然後遷移到南化芎蕉湖,習中醫草藥,晚結婚生子,林諒和小妹出生於芎蕉湖,拜就近「龍湖寺」觀音佛祖,當時是小廟。來到稍大祖廟龍船窩「紫竹寺」,到處可以落腳住宿,「紫竹寺」自然最佳選擇,林諒擅於打點料理。 後來南部觀音媽和媽祖通通改成了大廟,座座有廟公。跟每一座廟公來往,林諒更是有一手交際方法。如廟公的小毛病治療,老父高明醫術,酸痛推拿改善,煎服藥草改善,林諒不收一毛錢。自然就落腳廟裡的小房間裡,廟公倒是親切的不得了。 然後,老父眼睛得怪病漸漸失明,其他器官倒還正常,才會有後半生的江湖奔波行醫,赤腳仙中醫的生涯,有勞半工半讀的兒子林諒協助。而林諒最能體會箇中滋味,不會遺忘芎蕉湖徒步走四十分鐘到南化公學校。看看不能遺忘的南化烏山地景面貌,父親行醫善行,遺愛人間,纏繞周邊看病人士,感嘆人生無常啊! 文身他抒發情緒,林諒難言之隱,日常生活碎片,在被遺忘的陰暗角落,不與人對話,頗為孤單寂寞,一個溫暖的傳遞,分享被注視、被遺忘、然後被消失。有人知道林諒愛讀書愛求學的寂寥歲月嗎?頗會讀書的他,導師欣賞,同學欣賞,經常曠課,但一參加考試卻能名列前茅,導師當著同班同學說:林諒是讀書的天才。 人生總是有遺憾,哽咽過後,傷心流淚,黯然心碎的親情代價。時間、悲傷、死亡。一躺下闔眼,林諒熬頗久才睡著了。夢境顯現童年生涯:一個小男孩,最喜歡求學閱讀,沒甚麼下田耕種經驗,上山砍柴,採竹筍挑到旗山拍賣,這些村子裡年輕人能做的事,林諒沒有辦法。經常帶老父行醫,走路頗行,拿著老父拐杖,奔走江湖的訓練磨練。 胳膊疼痛,如何改善,難治療咳嗽,如老父看病把脈推測,一些病症和怪病,束手無策,它,無可救藥,只百分之一二機會,治療根本不可能,只能舒緩。「人生拖字訣」,時間沉澱,有時是:船到橋頭自然直,老父的赤腳中醫生涯,居然會有不錯的生意經,中藥慢性病處方箋。   自然小妹更小,幫點小忙做做家務,掃地、洗碗、燒火,但是當哥哥負擔雜物,甚至於偶爾做一點簡單的飯菜,勤勞地從事家務工作,好在同一屋隔壁叔叔嬸嬸孩子們作伴。林諒兄妹出生在芎蕉湖,樹大分枝的結果,龍船窩到芎蕉湖,海拔都是兩百公尺的山上,人煙稀少,生長在偏偏僻僻的環境中,源於一種當下的舉手投足,瞬間變化的面目。 曾經在雨天時路滑摔得四腳朝天,衣服髒兮兮,在樹腳下換過,否則被外人看到狼狽樣像個乞丐。還有不慎扭傷了腳踝,老父馬上幫他喬一喬好了,不大會痛,父子腳步慢下來沒有關係,遲早能走到下一站患者。 恍神想像的風景,心中所見,大氣昇華,地景地貌豐富,山水各異其趣,詩人放空一切,腦中一片空白,直接面對眼前觀察的風景,心無雜念,一心一意關注目視遠近的花草植物,如野花野草的,即使如紫花藿香薊盤踞一分,數多就是美,如老榕樹老茄苳地貌,張開天際線延伸朝向天空之城。(未完)

Read More

〈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鄭如絜俳句

鹽酸仔 倆小無猜的誓言   戲臺掛字軸的廟公 燈會   初綻的朝顏 扛著鋤頭的老農   半月池扶疏的倒影 春風   貓纜的水晶車廂 山櫻花   髮簪 理舊院落的枯葉   巨木前高亢的吟唱聲 鄒族戰祭   情竇初開的學徒兵 福爾摩沙櫻   衣領內的紅章印 補運   春雷初響 倉庫裡翻動的農具   父親佝僂的背影 收割   (華文俳句社供稿)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下午五點三十分

■李文靜 偶然發現,我的靜謐時光大多落在週末下午四點至六點之間。一日之中,唯這兩小時屬於午後,傍晚,天空澄藍,透著一種安靜的氣質。 在這樣一段鬆弛的時間裡,讓人想靜下心來閱讀。 拿一本吉本芭娜娜的《廚房》,兩百頁的厚度。我喜歡它的書身偏窄,一隻手掌就能橫握,書長約二十公分,這樣的大小,好像隨時都能拎起,好像能帶它去許多地方。 但它卻最常出現在我的枕邊。有時候並未翻閱,只是像護身符一樣靜靜躺在旁邊。我喜歡這樣不被時間追逐,不急著看完一本書,不必變著花樣向我的學生解釋這本書的含義。此刻,我只是翻開夾著書籤的那頁,緩緩地讀了幾行字,又因為窗外吹來的風有些涼意,所以取了條薄被子蓋在身上,書是第二層,輕輕地搭在棉被上。那幾行故事成為小道,通往午後的睡眠。 而醒來時,正好是下午五點三十分。家人正在廚房料理晚餐,有鍋鏟刀具鏗鏘的聲音,天空依然亮著,時光偶爾也仁慈,竟沒有趁我睡著時偷偷離去。

Read More

〈中華副刊〉開往台南的高鐵

■辛金順 攜著晴朗的天氣,白雲和藍天 搭早上八點零五分高鐵,駛向記憶裡的從前 向南,向南方陽光照亮 隨著浪花奔跑的海岸線,接向六月蒼黃的稻田 一畝畝稍縱即逝的愛戀 在風裡,呼嘯而去的是一個個戀人的臉 破碎與消逝,埋入 時間敻遠的荒野,和映照在玻璃窗上 背影的不捨和離去 無數屋宇和樓房,都住著別人的幸福和 哀傷,自窗外不斷流走 有的成了河流的浮光,有的成了遠山的 雲霧,隨著軌道滑入過去 和未來 未來有夢和我競走,向南,向南方蟬聲叫響 六月和七月的夏天 我走成別人的窗子,別人走成了我生活裡的 炊煙,啊,在那 熙來攘往的鬧市,在那美麗的人間 車子迅速穿過我的回憶,一輛又一輛 從我的身體離開 成了遙遠,我無法穿透的地平線 我想招手,說聲抱歉 卻只沉默,擁抱自己不斷流動的荒原

Read More

〈中華副刊〉魔幻般的清交小徑

■陳玉姑 這條蜿蜒小徑宛如腸般連接清大交大兩端,是清交往來的閒情步道。 葉茂枝繁綠廕覆遮,驕陽趁隙灑落一徑閃亮,晨夕日影偏移,篩落的斑駁映照,猶如張張接續的動畫。步行其間,知了唧鳴,聲團轟然響徹,千軍萬馬擊金,是百隻是千隻是數不盡的萬隻鳴叫相思,瞬轉二部三部四部的輪唱,驚得天地剎時動容。 三孩嬰幼時,我與先生是或抱或揹或牽的穿行交大竹湖松林,履經清交小徑,而至清大成功湖寄梅亭翫賞天地。清交的嫵媚湖山滋養三孩成長發夢。 今日獨步清交小徑,是為寄宿華齋的詣典送水果。 從學步搖臀的酡頰肥耳至眉宇清峻的挺拔青年,詣典應沒測料自己竟走進清大繽紛璀璨的懷抱,成為資工系莘莘學子的一名。 清交小徑的蟬兒玩性依舊,嘶鳴得更高亢嘹亮。

Read More

〈中華副刊〉扁鵲三兄弟

■吳守鋼 (1) 小時候,因為無書可讀,還在暑假中呢,就盼著早點兒開學。只有開了學,才會有新課本到手。 記得四年級那一年,拿到了還飄著油墨香氣的課本,從目錄上讀到「扁鵲」一詞,覺得很好玩。沒等翻開,已經不由得任憑想像去飛翔了:這扁鵲也許與平時常見的麻雀,喜鵲,山雀不同,身體扁扁,腦袋一定也扁扁。但是,究竟有多扁?要是能扁如練習本上的紙張該多有趣,飛起來像雪片一樣,在藍天上飄飄蕩蕩、一上一下不落下來才有趣呢。翻開課本才知並非那回事,是一則叫《扁鵲治病》的故事。 鄉下郎中的扁鵲見到國君桓公,便衝著他說您貴體有恙,但服藥就能見好。桓公聽了,當是耳邊吹過的一陣風而已,沒在乎。打發扁鵲走以後,桓公對群臣說,那些郎中就會兜售藥材做生意,討厭。 再見時,扁鵲又開口說要為國君治病,桓公依然置之不理。 此後桓公發覺身體果然如扁鵲所說出現了不適,而且日漸嚴重。這才著急起來,派人去求扁鵲,可是已回天無術,不久桓公去世。這故事出自《韓非子·喻老》。 韓非子會講故事。比如,生動形像也易記的《自相矛盾》、《守株待兔》等,至今都不缺聽眾和讀者。而韓非子為求說服力和感染力,用例不一定以事實為依據,所以,講的故事虛構為多。 扁鵲其人不是虛構人物,《史記》裡也有。就如有鼻子有眼的伍子胥、蘇秦、李斯、屈原等人物一樣,這位扁鵲先生也是有名有姓有來歷: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扁鵲倉公列傳》裡這樣開講。 點贊扁鵲的史書很多,而扁鵲有三兄弟,其兄長醫術更高明的記載卻不見有,《史記》同樣。   (2) 話說貞觀元年,唐太宗逼老父退位,殺礙手礙腳的長兄。待天下握在自己手上後,就心虛,不,虛心起來了,一再說要「欲覽前王得失」。於是,命魏徵等重臣蒐集與治國有關也於己有益之書,編撰成五十卷的《群書治要》,便於皇上治世時作參考用。 當然,太宗在參考完後不再過問此書,此後有千年未見提起。幸虧當時在長安見習的「遣唐使」購買了一套帶回國。位於東京附近,古時武將用的圖書館「金澤文庫」裡藏有此書,雖缺了三卷,至今還在。 清朝時,有商人在島國購得此書後回流,並在中原再版。等到考證學家阮元將到手的印刷本獻給嘉慶帝后,世人才恍然大悟世上竟有過此書。 閒言少敘,摘上一段書中間接記載的扁鵲三兄弟的故事為證。 魏文王問扁鵲「你家三兄弟,哪一位最精於醫術? 」 見答「大哥醫術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再問「那為什麼你最出名呢?」 答「大哥治病,功夫就在病灶未成形之前即能除之,屬神視。一般人不知他能事先察覺病因,反而覺得他的治療沒什麼明顯效果,所以名氣難以外傳,僅家人知道;二哥呢,治病於初起,因為在毫毛之間即被根除,大家也以為他能治的不過是小毛小病,所以名氣只在鄉里流傳;而扁鵲我呢,來看病的都是些晚期患者。看到我在經脈上穿針放血,在皮膚上敷藥,用麻醉讓人昏迷等,都是些不可思議的大手術,自然以為我的醫術高明,以至於名氣響遍四方。」 這故事既見扁鵲的自謙之處,也可嘆兩位兄長的非同一般,而世人竟不識。 世間評價人、事往往並非以其本身的價值為憑,僅由各自的好惡取決也是屬實。所以,珍貴之物常常難以發現,或者總會被擱置在不顯眼的地方,是與之俱來的宿命。   (3) 鑑於此,俺知道扁鵲有三兄弟也是在異國的異書《海舟餘波》裡。此書介紹了一位如扁鵲長兄般的異人,即勝海舟(1823-1899)。 勝海舟,何許人也? 簡言之,改變了島國命運、國運的人物之一。幕末開明政治家,早年留學美國學習海軍軍事。幕府崩潰前夕,正擔任陸軍總裁的勝海舟以大局為重,雖為武士而不以武力行事,與西鄉隆盛議和,未流一滴血而使江戶城和平開城,促使明治維新終成現實。歷史見證,先見之明是勝海舟的最大亮點。因為明治維新的成功使島國由此告別舊時代,跨上國民國家的不歸路。 當然,此番偉業絕非一兩個人的所能所為,先後有無數功不可沒的風雲人物。但是,無論「明治三傑」、或「明治十傑」的名單裡幾乎都沒提勝海舟。相反這位務實家還受到過福澤諭吉的種種責難。對此,勝海舟僅淡淡回應道:進退存己見,毀譽由他人。 卻說,異書《海舟餘波》在引用了扁鵲三兄弟的故事後說,診病、理家、治國無非也形同於此。世上以能治病為名,出現了形形色色穿白大褂,掛聽診器的俗醫、偽醫、驕醫、名醫、神醫等,其實,誤人誤世居多。而勝海舟,有如扁鵲長兄「神視治病」的大夫卻稀有。 「隔山見煙,早知是火;隔牆見角,便知是牛」,《碧巖錄》裡的這一句正是勝海舟其人其事的寫照。

Read More

〈中華副刊〉咖啡勿語

王映涵 夜半,醒來,習慣性的喝點溫開水後,就是一杯黑咖啡,眼睛開始在螢幕上遊走:一下各報副刊,一下臉書信箱,時間也隨著游標移走而走向白天。 睡眠紀錄表詳細記著自己的睡眠時間,拜著科技所賜,躺著醒來都有一些中斷跟總數的睡眠時間,還替我偵測是否有深眠,但是,卻還是深深的疲憊。 每每回診就跟身心科醫師抱怨我的睡眠,由於藥物過敏加上疫情,總是電腦一開就是連續處方,我知道,重點藥物外,那短效的安眠其實吃與不吃,一顆兩顆都沒有發揮多大作用,看著睡眠不太規則的起伏,自虐式的咖啡喚醒副交感神經作用,讓我分不清本身的緊張、少運動還是我喝了咖啡因飲料所致。 隨著滑鼠遊走,心神不定,深褐帶黑的咖啡已經變冷,頂著黑眼圈跟焦慮煩躁的心情,接連的夏雨滴滴的連著風聲,更是吹亂了本來的思緒。 中年的退化性關節加上骨質密度的流失,及肌力流失的現況,關節疼痛的殘酷提醒我應當戒掉眼前這杯濃黑的提神飲料,好好安分的躺在床上。 ——不能改變就接受你的睡眠吧! ——你其實能睡的,只是睡的時間不對!既然時間固定,就要求品質吧! ——想改變生理時鐘要有誠意,可不是一兩天晚睡就可以,要有誠意的告訴身體你要改變,不然你就接受吧! 想起不論認知療法或者藥物中醫等專業尋求協助,針灸熟練的各穴位調養,我在一種老化敗壞的同時,掙扎的渴望能夠恢復正常的身體代謝跟心理狀態。 嘖!苦死了!有什麼好喝的!話說螞蟻如我,有時心煩的把眼前變冷的美式到掉,有時加點鮮奶,又開始在一種熟悉的香味中沉淪。 喝了半天,除了一些思考跳躍,好像沒有什麼多大的靈感,加上腎上腺疲憊的樣子,唉!還是睡吧! 呼出一口咖啡香,一些口澀在味蕾上,放空躺著,太陽穴開始痛了,眼睛疲憊的開始闔起來。 喝完不喝了。我按下決心,就像有酒癮或菸癮的人說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捧花

陽羽 女孩說她喜歡玫瑰,豔紅的玫瑰,排斥其他的色澤,崇揚笑著買給她。女孩說這是她的第一段關係,先前從未體會過愛情,夢想就此相依終老,崇揚應允打拚。同樣的對白,卻在崇揚與她分手的兩個月後,自他死黨口中耳聞;死黨說,他跟女孩剛剛紀念了交往兩個月。 死黨語落,居酒屋隔壁桌的客人恰好一陣喧嘩,吸引走死黨的目光,使崇揚能暫緩回覆。崇揚端詳杯中啤酒的泡沫生成、破滅,恰似心中無數個疑惑生成,卻又不可能得到解答地消散。他震驚於女孩無縫接軌的選擇,也不願相信死黨插手了他與女孩的關係;況且從死黨的語氣來看,似乎不知曉女孩有過一個前任,這位前任正坐在他面前。 崇揚啜飲了一口,發覺啤酒更加苦澀。或許是擱置太久、泡沫消散太多造成口感欠佳,抑或對他而言,酒精從未帶來歡愉,僅是麻痺。崇揚想起了曾與女孩一同去過的餐酒館、居酒屋,那些主廚推薦的燉飯、排餐、調酒。他琢磨攝影技巧,以求留下女孩剎那永恆的笑靨,自己的笑容卻鮮少在記憶體中刻下印痕。只因一頓飯局,他需要籌劃一周,為了女孩嫣然一笑,又何止需要一頓飯局。 「如何?」死黨問著。崇揚明白這句詢問啤酒的口感,同時試探態度。崇揚交往時的發文時時讓女孩入鏡,時時標註女孩的姓名,作為死黨的對方理當知曉。 「不想再喝了。」崇揚低下頭碎念。或許下一瞬死黨就會質問起崇揚與女孩的過往,逼迫他說一些祝福的話語,最好承認自己不夠優秀,配不上女孩。崇揚吐槽酒精拙劣的口感,卻大口地一乾而盡,他明白一旦被逼迫表明立場,與死黨多年的交情自然隨之決裂。或許是已經告別關係,崇揚習慣了沒有爭吵的生活,只想把酒杯喝乾就得以離場,回到安然入眠的日常;回到已重建兩個月的日常,不必擔憂送的玫瑰不夠艷紅、訂的餐廳不合胃口。 「再喝一杯吧,喝完再回去。」死黨笑說,崇揚連忙搖頭示意不勝酒力。 「恭喜你有了歸宿。」崇揚以茶代酒乾了一杯,開始收拾背包。死黨連忙拉住手想留下,迎面而來的是崇揚不解、憤懣的神情。 「抱歉,我只想找人說話。」死黨面露沮喪垂下頭,崇揚不悅哼了一聲;片刻後,兩行清淚竟自死黨眼眶汩汩湧出。 「我只是覺得玫瑰花太扎手,太難捧了。就像以前的你一樣。」死黨輕輕地說,宛如夢囈。即便如此,崇揚依舊選擇離去,恍若未聞。   回到宿舍,崇揚大力搓洗身軀,尤其雙耳,好像去除了一身的酒氣,今日就如同沒有赴約。他知道選擇留下會聽見更多故事,包含死黨如何與女孩熟識、約定關係、爭吵;但崇揚想知道的只有死黨是否跟他一樣,四處奔波為了送出一束又一束鮮紅、嬌嫩、扎手的玫瑰,以傷痕遍布的手掌捧起越來越沉的花束,向女孩祈願終歸有一日,手中的花束會成為婚禮的捧花。女孩,則是被捧在手掌心上,永不凋謝的美麗花兒。 然而崇揚終究選擇離去,沒有多問。他清楚無論死黨過得折騰,抑或無病呻吟,自己都會被拖入往昔的回憶中,重新煎熬於昔日的甜蜜與痛苦。 崇揚洗完熱騰騰的澡,舒適躺回柔軟的床上,他決定傳訊息給花店預約了明日最新鮮的玫瑰,尺寸與品種比照交往期間最常預訂的。這是崇揚第一次為自己買花,謹獻給過去的辛勞與未來的幸福。

Read More

〈中華副刊〉社長的背影

蔡明裕 我跟大元書局的顏國民社長,約好要見面,我轉過了街角,看到顏社長正拖著一個大皮箱,沉重的前進,不久,他停在書局的前面,我看他打開了書局的玻璃鋁門,先把門口的三個重重的紙書箱,用力的搬到店裡後,我也剛好走到書局的門口,我們互相打招呼,他再把大皮箱推進去,他打開大皮箱,馬上拿起裡面的書分類,原來都是紫微斗數、相命方面的書,顏社長先拿出等一下要賣出的一些書,他忙著用估價單寫出那些書的書名和價錢,再用計算機合算出總價錢,他感嘆的說: 「現在只有買賣紫微斗數和相命方面的書,和請老師來教紫微斗數和相命方面的課程,賺一些出租場所費,才能賺一些錢,文創達人誌,文學月刊的,都是虧錢的,『目前文創達人誌已經停辦了』。」,我知道顏社長以前月底都要忙著編輯文創達人誌,顏社長微笑著: 「現在不用煩惱文創達人誌的編輯和寄送書本到訂戶和機關學校,輕鬆了不少。」 我想起有人說過一句話: 「想要害一個人,就叫他去辦雜誌。」 文創達人誌已辦了十年才停刊,從雙月刊到月刊,顏社長也付出了不少心力,賠了不少錢,他才毅然的停刊,可以說對文學界貢獻不少。可以了解來自金門的顏社長,金門人那種堅強的意志和韌性。 不久,有人來向顏社長拿一些紫微斗數、相命方面的書,點對書名和數量後,馬上拿現金給顏社長,那人離開後,顏社長喘了一口氣才說: 「以前文創達人誌,都靠我買賣紫微斗數、相命方面的書,和出租場所的費用,那些賺的錢去補貼,否則早就停刊了,辦純文學雜誌,就是要虧錢。」 顏社長在書架上挑了幾本紫微斗數、相命方面的書,用郵局的寄送專用紙箱,裝好後顏社長寫好郵遞地址,把三箱書裝入大皮箱,請我暫時顧店,他要去附近的郵局寄書,我欣然的答應,顏社長又拖著重重的大皮箱出去了,我跟他走到門口,顏社長很出力拉著大皮箱前進,彎曲的背影,又呈現在我腦海,原來文創達人誌能辦十年,都是靠他辛苦買賣紫微斗數、相命方面的書和出租場所費,才支撐過來的,他是校長兼打鐘的一人的社長,文學界很少人願意這樣做的。

Read More

〈中華副刊〉春日的 本來面貌

林靈 那一場夢境 過場幽暗,各種雜訊 佈局細緻但煽情   來不及存取的對話 從此留在昨夜 每個音節都鑿得很深 有些野蠻天真,甚至毫無顧忌   我並不介意 無遮無蔽地持續複述 一路過度沸騰,猶若夢囈的心願──   霧起的時候 如果還能和你挨近一點多好 畢竟春日的本來面貌 是心底佈滿緋紅花蕊 靈魂飽滿,豔色煒煒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