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藥

■曾湘綾 日頭很大,客運車殘留的氣油味混雜著荒野新熟的果香,正幽幽迴蕩於渺無人煙的山徑。 兒子還沒有回來,曝曬的臉顏已經變得乾裂黯黑,再這樣等待,瘦削的靈魂竟要掩埋在廣闊的林海。 口袋裡的小鐵盒,盒內幾顆色彩鮮麗的藥丸,神似兒子童年最愛的巧克力,一旦輕咬,便有了咀嚼甜蜜的滋味。 當真吞嚥下去,苦啊,那翻湧於舌尖喉頭的澀,比起品嚐黃蓮猶勝幾分。吃了多久,身體的刺痛,就有多難捱。 像受困陷阱的小獸,越掙扎越哀嚎,生命的盡頭迫在眉睫。年少的兒子乍見,心軟的要拉開生銹的鐵夾,給牠一條活路,忘卻那是獵物無可避免的命運。 爸,不要吃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吃這些來路不明的藥,早晚要了你的命。聽醫生的話,快去住院洗腎,別再拖延。 下班客運車還沒有到,整座寂靜的山林,徒留遠在異鄉兒子的叮嚀,猶似森林啁啾的鳥雀,時刻盤旋於腦海。可兒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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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快訊

人間魚詩社第三屆年度金像獎詩人徵選訂於2023年5月20日(六)上午10:00頒獎(本屆入圍者有丁口、汪窩窩、雨曦、許哲偉、顏瑋綺、晚晚、江郎財進、趙啟福),同時舉辦詩電影首映會,地點訂於「光點台北——台北之家」多功能藝文廳(台北市中山區中山北路二段18號二樓),歡迎文友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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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憑藉《蒹葭》誕生藝術電影 《待那蘆花泛白時》(上)

■李德莊 跨入本世紀第二個十年(2012),去了一趟歐洲,比利時布魯塞爾著名的巴斯登畫廊(J. Bastien Art Galerie)主人金絲巴斯登(Jeane Bastien),邀請我參加在其畫廊舉行的「今日中國當代藝術聯展」,這家曾經代理趙無極畫作23年的畫廊主人,在這個七人聯展的開幕式主持我的新作三個漢字《井山田》系列第一次發佈會。   《蒹葭》誕生了一首新歌《待那蘆花泛白時》 隔年,我在浙江臨海靈湖毗鄰,一個別墅區成立藝術工作室,創作巨幅彩墨畫,同時也開展我的觀念水墨大型戶外,和室內行為裝置藝術的籌備策劃工作。浙江臨海是個文化古城,靈湖就在景區中央。這個淡水湖畔有著多個大大小小的蘆葦蕩。到了深秋,幾乎每個清晨,我都會繞著靈湖慢走一圈,觀賞蘆花泛白迷人景致。偶爾,一陣風吹過,葦杆隨風搖曳,釋放令人著迷的姿彩和韻律。 這個時候,腦袋瓜子裡裝得滿滿的,都是《詩經》裡《蒹葭》的故事,而且不時朗朗上口,哼著古詩《蒹葭》。當然,也會想起美女「蒹葭」。看那風中飄逸白色花絮,散落蘆葦蕩上空,令人在迷糊視線裡,產生錯覺,仿佛看到「蒹葭」朦朧身影,如同仙女下凡。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景底下,那一瞬間,我突然找到感覺,一股衝勁隨之而來,寫一首關於「蒹葭」的歌詞。由本人作曲兼主唱。這首歌曲,經過六個多月反復推敲,最終才完成。之後,這首歌曲又是一部藝術電影的主題曲。記得在錄音棚準備錄音之前,我還特別提醒監製團隊,在電影裡邊唱歌那個人,是劇中人物,不是歌手,因此,必須緊跟著電影畫面的情緒氛圍去把歌唱得恰到好處。即使是在錄音棚正式錄音最後那一刻鐘,感覺不妥,我還是要求修改,之後才能做出詞曲的最後鎖定。歌曲定名《待那蘆花泛白時》。   《待那蘆花泛白時》歌曲內容 在哪偏遠山區,挨家挨戶探尋那《蒹葭》一絲絲痕跡,日落借宿百年古鎮,黎明一陣寒風熄滅油燈。猛然驚醒,沖出大門,向母親河飛奔,母親啊母親! 這一生,不遠千里,我來到黃河流域,傾聽亙古呼呼,呼呼《蒹葭》,追溯《蒹葭》身影,追溯伊人芬芳,追溯那在水一方美景。 這一切,都是為了追溯。哪怕是人生,沒相逢幾個秋,我依然堅持,我依然執著,我依然期待,待那蘆花泛白時,待那蘆花泛白時,待那蘆花泛白時。 《待那蘆花泛白時》,這首歌曲是在寫一個藝術家打從青少年,壯年、都在追溯他夢寐以求,心目中的女神「蒹葭」,一直到快要步入晚年,藝術家仍然無法達成心願。因此,就趁著體力還行,單槍匹馬,千里迢迢,跑到「蒹葭」誕生地——黃河流域,包括涇渭分明和壺口地區,去探尋有關「蒹葭」的一絲絲痕跡。這首歌曲在創作階段,就已經決定詞曲創作和主唱同屬一人,也就是我本人。即使是在編曲過程,我也積極參與,要求融入中國,東洋和西洋色彩濃厚的樂器,以便能夠充分體現出,那是一首國際人士也都能接受的美通(美聲通俗)歌曲。   以第一人稱一問一答寫歌詞 這首歌詞,是以第一人稱來寫。一般來說,情歌大部分都是以第一人稱去寫歌詞,才比較容易產生共鳴,感動人。而且在創作過程當中,刻意把屬於問號的歌詞句子放在前面,然後,再把一個屬於句號的歌詞句子放在後面。這種一問一答的歌詞創作處理方式,可以捕捉聽歌者的注意力。因為聽歌者總想要知道,一個問號歌詞的句子出現之後,接下來的那個句號歌詞是什麼內容? 另一方面,以第一人稱寫出來的歌詞,歌手在演唱的時候,也可以憑藉個人豐富的人生閱歷,情緒記憶和音樂修養,在充分理解消化了歌詞的內容之後,即可全情投入去詮釋一首歌曲裡邊,細膩入微的情感世界。從而令人聽歌之後,立馬心弦觸動,產生共鳴。 《待那蘆花泛白時》是一首具有深度內涵的歌曲。文句表達舒暢精簡,字裡行間隱含著細膩複雜的內心情感。其中包括惆悵,無奈、委屈、傷感、遺憾、失落、思念、憤慨、淒涼、孤寂、堅持、執著,渴望和期待等。第一段歌曲是主歌,那是一個孤單身影,拖著身心疲憊瞞跚的步伐,在黃河流域一個偏遠山區裡邊的一個百年古鎮行走。這一段歌曲節奏十分緩慢,完全是自由拍(心拍),如同唱歌劇那樣,歌者輕聲細語,有氣無力,萬般無奈地訴說:「日落借宿百年古鎮,黎明一陣寒風熄滅油……「。這是何等淒涼啊!第二段歌曲是第一副歌,那是萬般思緒湧上心頭!感慨萬千啊!。一早,來到了黃河流域,歌曲音調向高位置走,節奏也漸漸加強,清晰明朗。到了第三段歌曲的第二副歌,歌手一開口立即跨八度發聲。「這一切,……」。這個發聲是根據我本人音域量身定制,而且也符合歌曲在高位置,把埋在心底下積壓已久的情感,高亢一聲釋放出來。接下來,那是轉下低弱訴說:「哪怕是人生,沒相逢幾個秋……」。這兩句歌詞道出,即使是這一生剩下時光不多。但是,「我依然堅持,我依然執著,我依然期待……」。這段歌詞跟《詩經》,裡邊的《蒹葭》所傳遞,永無止境的追溯精神是一樣的,我依然期待……。   永遠追溯不到目標才是最高境界(最美) 歌詞寫到「期待」,「期待」什麼呢?這首歌期待能看到的,也只不過是每逢深秋,當蘆花泛白的時候,飄逸在風中的花絮,散落在蘆葦蕩上空,令人在迷糊的視線裡,產生錯覺,仿佛看到了「蒹葭」朦朧身影,如同仙女下凡。這個「蒹葭」的 朦朧身影,也就是那個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幻影。這也就是那個一直都在追溯,但又追溯不到的那位,男主人翁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蒹葭」。 既然追溯不到,那為什麼還還要這麼執著,堅持永無止境的去追溯呢?這個答案就在這裡,那也就是《待那蘆花泛白時》這首歌曲,正在傳遞一個重要的資訊和觀念,那就是,那些永遠追溯不到的目標,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最高境界(最美)。 也許,正因如此,在「蒹葭」故事裡邊的男主人翁,寧可一個人孤獨大半輩子,也不想去找另外一個伴侶一起生活,反而是一直都在堅持永無止境的追溯他夢寐以求的「蒹葭」。當然,在現實生活當中,這種完全失去理性的追溯行為,畢竟少數,不可能普遍存在。不過,話可說回來如果是把追溯」蒹葭,歌頌永無止境的去追溯美好的愛情生活,改變成永無止境的去追溯最高境界的藝術創作,那應該是正確。因為不論是任何形式的藝術創作,那些有創意和上進心的藝術家,相信都會認為一直追溯不到的那個目標,才是最高的境界(最美)。 因此,《待那蘆花泛白時》這首歌裡邊歌頌那種堅持不懈,執著和期待,永無止境的追溯精神,在藝術創作來說,那是值得鼓勵,表揚和讚賞。當然,在影片中有一句旁白:「藝術創作與追求蒹葭,都是我的第一生命。一生的執念與宿命」。由此可見,在這部藝術影片當中,編導特別想要傳遞的愛情觀念,始終還是跟《詩經》裡邊的《蒹葭》一樣,那也就是,我依然堅持不懈,把持著永無止境的追溯精神。   藝術電影《待那蘆花泛白時》誕生了 上文寫的是關於憑藉《蒹葭》誕生了一首新的歌曲《待那蘆花泛白時》。下文談的是一部同名的藝術電影也誕生了。 一部劇本的創作,首先要有一個故事。而藝術電影《待那蘆花泛白時》的誕生呢?那是先有主題歌曲,接著再把主題歌曲的內容注入更多跟藝術有關材料,拓展成一部藝術電影劇本。歌曲《待那蘆花泛白時》的詞句畫面感染力很強,例如:「這一生,我來到黃河流域,傾聽亙古呼喚,呼喚蒹葭,追溯蒹葭身影,追溯那伊人芬芳,追溯那在水一方美景」,歌詞優美,感人。在這個基礎上,依據歌曲內容發展成一部電影,因為歌詞是我寫的,劇本創作也是我本人、出品人、製片、導演和男主角以及主題詞曲創作兼主唱,以及後期製作導演也都是我一個人包辦,而我的真實身份,本來就是跨界藝術家,再往前多跨一部,去拍一部電影,應該也不成問題。現在看來,這部藝術電影的誕生過程個案,正好足以見證我是如何成為一名藝術工作者從文學(現代詩歌)跨界藝術領域包括電影製作的實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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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憶江南〉──春雨

■子寧 風雨後 獨自莫憑欄 堤上楊花飄聒絮 窗前芭葉吐浮言 微事惹人煩 千般恨 最恨鬼跟神 瘟疫死人逾百萬 戰災傷斷更多魂 含淚告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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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拜年情意暖

■巧爾 新春期間向親友拜年,表達美好祝願、聯絡情誼是華人民間的傳統習俗。拜年除了親自登門拜訪,打電話、寫伊媚兒、用臉書、傳line等皆是近年常被用到的方式。這兩年的農曆新年,待我忙完婆家、娘家兩邊的親人聚會後,便去探望獨身的友人H與她的高齡失智媽媽。 友人也是位老人,再過幾年也邁進隨心所欲不逾矩之年,她的狀況就是初老照顧老老的典型案例。友人的兩位弟弟平時鮮少過問老母的狀況,更遑論關心老姊是否需要協助否?友人照顧老母累了,心情低落時會講些:活太久,自己苦,相關人也苦;無法理解安樂死怎麼不被這裡的人接受之諸如此類的消沈話語。我聽了真是難過,也心疼她的處境。 過年家家戶戶熱鬧慶團圓,弟弟沒來探望,友人與老母的處境更顯得孤單。我認識一些朋友,她們在社福基金會當志工,偶而會傳來她們出任務、探望獨居老人的照片跟我分享。我效法她們的作為,在新春期間帶著象徵平平安安的蘋果,及蘿蔔糕、春捲、咖哩餃、糖果、瓜子等年節食品去探望友人,向她與她的老母拜個晚年、問候關心一番,既能溫暖朋友的心,也讓彼此的心連結。 事後,友人傳line謝謝我專程去探望她與母親,讓她感受到人性的良善與真誠;又說:吃著我送的可口食品,感覺舊曆年味又降臨了。朋友的這一番話讓我感受到拜年的重要性,尤其是帶給人口單薄家庭的溫馨情意更是超乎想像。 所以能適時給朋友關心關愛,就像為他人點一盞燈,給予對方光明與溫暖,自己也覺得溫暖、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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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坐校車,上學去

■楊格夫 每天上午七點十分,我就得背好書包和水壺,鵠立在大我五十歲的父親工作的台北市立結核病防治院大門口,翹首盼望那台咖啡色的廂型車噗噗噗噗,從宏恩醫院後面的巷子拐出來。 車總是慢慢地開呀開,穿過仁愛路之後,它右側的方向燈會先閃起,接著緩緩地滑行過來,神奇的是,它總是分毫不差地在後車門把正對著我的眼睛的時候煞住車。這時,我會跨前兩步,等待魏媽媽推開車門拉我上車。那是三十年前台北市仁愛國小的校車,三十年之後,每每回想起那個影像,一顆心還是溫暖得不得了。 其實,從防治院走到仁愛國小,大概只要十五分鐘路程。我剛剛從鄉下學校轉學到位在台北市精華區裡的仁愛國小時,過了一段走路上學的日子,但是我那大我五十歲的父親算了算,坐校車一個月也才四百塊錢車錢,不算貴,於是就讓我坐校車上學去了。 那時的魏爸爸,大概也有五十歲左右了,頭髮已經極稀疏,但他聲音宏亮,人卻隨和,是位虔誠的基督徒,最喜歡領著車上的小朋友一起張口說:「主耶穌,謝謝你賜予我們快樂的一天」。魏媽媽的模樣,我幾乎要忘光了,但她的好,永遠也忘不了。 她幾乎可以記住每一個搭校車的小朋友叫什麼名字。車上有三排長椅,放學後,搭校車的小朋友陸續走出仁愛國小校門,他們會一個個走向那部廂型車,又打又鬧地找好長椅的空位坐下。魏媽媽只要向車裡望上幾眼,就知道哪些小朋友還沒有上車。她會東張西望,念著他們的名字,詢問我們有沒有看到這些同學的身影?這些遲來的,遲早總都會出現,但魏媽媽每天都要重複那些充滿關愛,多年後想起還令你無比窩心的動作。 雖然結核病防治院離學校很近,但是仁愛國小學區不小,跨區就讀的小朋友也多,魏伯伯總要先在台北市東區繞上好一大圈,回程時才會來載我,因此放學後,我也總得跟著校車繞一大圈,然後最後一個下車。然而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因為每天都可以坐車繞圈,在那個時代,的確是件難得的樂事。 放學後,校車會循敦化南路往北邊走,許多同學住在敦化南北路和忠孝東路交叉口附近,也就是現在統領百貨和SOGO百貨後方光武新村一帶的巷子裡,這裡也成了我每天固定造訪的觀光路線。 當時的仁愛圓環旁,只有老爺大廈這麼一幢高大的建築物,敦南SOGO當時還是仁愛游泳池,復旦橋還沒有拆掉,忠孝東路四段上只有阿波羅大廈等高樓,同學們大多住在高樓旁邊那些公寓簇群,路旁看得到種稻的水田,一位同學的父親在忠孝東路邊種田,農事忙完,農具收一收,回的可是四十年之後一坪上百萬元的家。 班上有三個人坐校車。一個是路光麗,她住在敦化南路西側鐵道(現在的市民大道)南邊的第一個巷子裡。這個可愛的女生總是燙一頭捲髮,漂亮又惹人愛,但是小學四年級沒讀完,她就移民美國去了。另一個一同坐校車的同學是應亞娟。同學們一個個下車後,車裡通常就只剩我和應亞娟兩個人。如果當時那種「喜歡」的感覺也叫初戀,她就是我的初戀。應亞娟長得白白淨淨,瓜子臉,住在防治院對面的巷子,校車穿過仁愛路時,她才優雅地穿越馬路,跟在我身後上車。 每天早晨,除了期待校車,我也心頭小鹿亂撞著,期待那個瓜子臉蛋,一起上校車的小女孩。三十年後想起那「初戀」,還有甜蜜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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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聽水密語咒──給宋明煒

■米家路 行至水窮處 雲去無蹤影 只能聽水 屏住氣息,耳鼓貼近大地 讓內視潛入千枚頁層,聆聽 暗流粼粼波光的密語 銀波漫捲雪白的天鵝絨毛 風口乍然裂開,一大團火焰 剎那間墜入深淵,漣漪四濺 死亡的回音只有一次傾聽 竟不能兩次踏入同一趟水流 即使時光倒流 也無法逆流行舟 聽水的人無奈遠去 更遠處響起 一聲曼陀鈴,煙波浩渺之上 湛藍的海濤 漫過魆黑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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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訪魯迅不遇

■陳富強 紹興老城區面積不大,城區內人文景觀又多,從這裡到那裡,步行也基本在半小時行程之內。我從周恩來祖居到魯迅故居,走了20分鐘。只不過氣溫高,即使是晚上,也走出一身大汗。 抵達魯迅故里時,天早已黑透,但故里廣場,依舊有燈光,不是很刺眼,剛好照亮一面牆,牆上最為醒目的,是一個魯迅巨大的半身像,和一條街道的輪廓,都是木刻的效果,牆是淺白色,先生的像和街道則是黑色,黑白分明,看上去十分清晰。先生左手挾煙,煙還在燃燒,煙氣飄向空中。街道也是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來,很傳神。牆前的兩組青銅雕塑,雕得自然是先生筆下的人物,分別是少年迅哥兒、閏土,以及三味書屋老師壽鏡吾。 時間已晚,所有的門都已緊閉。大門一律是黑漆,我依次走過周家台門,這是魯迅祖居,又經過三味書屋,然後是魯迅故居、魯迅紀念館。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在廣場入口的池塘裡,泊著兩條烏篷船,更多的烏篷船則泊在三味書屋門前的小河裡,這條小河,與故里街道平行,小河左側,是三味書屋,其他的建築,都集中在小河右側,一片連著一片。 魯迅故居的牆門,沒有改變,與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條狀的木板打造,漆成烏黑,門框是石條,門檻也是。黑漆的圍牆,大約三米高的樣子,頂部是瓦片堆砌起來的屋簷。這類建築風格,在紹興頗為常見,下雨的時候,雨水沿著瓦片往下流,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簾。現在的故居門上,垂下很多綠植。這些綠植,想必是從門內爬上圍牆,再懸掛下來,給原本有些刻板、凝重的氛圍,增添了一些生氣。 想起許多年以前,我第一次來紹興故居,先後參觀了故居及百草園、三味書屋和魯迅紀念館。我清楚地記得,我從家裡坐船到柯橋,再從柯橋坐公共汽車到紹興。一邊看,一邊背誦著《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百草園的皂角樹、矮牆根下的野草,書屋桌上的那個「早」字,都是我尋訪的對象。我當年就是在先生的散文裡遊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 我走近「仁裡」牌坊,發現牌坊一側的粉牆上有一個圓圓的投影,投影裡,先生伸出雙手,仿佛在吶喊「救救孩子」,又似乎在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事實上,投影裡確實有兩行字,寫得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穿過牌坊,是一條寬闊的弄堂,兩側分別是魯迅故里的建築群。在一處「人」形建築牆根下,一對年輕人在自拍,他們的背景又是一麵粉牆,牆上,除了有一處投影,還有先生的頭像,和一些先生講過的名言。稍後,年輕人離去了,弄堂裡複歸於寂靜。我從弄堂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弄堂的那頭走回這頭,享受這難得的安靜。中間,我坐在一處台門的石階上歇息,門前的獅子,張開大口,似乎在沉思默想。我透過獅子的大嘴,看見遠處漆黑的天空,猜想不遠的土穀祠裡,倘若是從前,這個時辰,阿Q也差不多要睡下了。或者,他正和人打過一架,但打輸了,於是,他對自己說:「我總算被兒子打了」。此時的阿Q心裡充滿了優越感。記得看小說,如果阿Q的優越感被粉碎了,他會想:我是個「能夠自輕自賤的」大人物了,便又心滿意足了。有一次,他賭錢,幸運贏了一回,不過好不容易贏得很多錢卻又被搶走了。這一次,阿Q覺得自己真的嘗到了失敗的痛苦,於是就自己打自己,覺得好像自己打了對方一樣,打完以後,又滿足地睡去了。 阿Q過的日子,當年在每個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子,即使過去很多年,也依然是這樣。我想起在紹興的另外一個主題小鎮「魯鎮」,街頭會有一些《阿Q正傳》裡的劇情演繹。扮演阿Q的演員,在畫圓圈時,因為畫得不是很圓時,那個沮喪的表情,曾經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味書屋門前的小河是真的小,最窄處,大約只能並行通過兩葉烏篷船。夜色下,烏篷船緊挨在一起,我數了一下,光是書屋門口,就泊著十四五條。這些烏篷,在沒有通公路之前,是水鄉紹興地區主要的交通工具。烏篷用桐油過漆,防雨也耐曬。烏篷可移,通常,烏篷移向船艙前後兩端,中間空出來,客人坐在船艙中間,船的造型,是兩頭窄,中間寬。坐在船上,穿行在古城,會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所以,但凡有人諮詢我紹興怎麼遊,我的建議中,一定會有一項是坐烏篷走一段水路,可看魯迅筆下的紹興城,也可聽小河在船艙外的流水聲。特別是雨天,那種舊時光的感覺尤其濃郁,雨水從枕河人家的屋簷淌下來,落在烏篷上,發出的聲音,猶如擊打鋼琴鍵盤發出的音樂一般悅耳。 記得小時候,烏篷船除了交通,還有商家的功能。貨物大多是四季農產品,比如夏季多蓮藕紅菱,也有魚蝦河鰻。船夫喊著他的產品名稱,有懶得下樓的,烏篷泊岸,岸上恰好是沿河的騎樓,木窗打開,放下一隻竹籃,籃子裡是一兩毛零錢,籃子一端用繩子系著,握著繩子的,大多是小鎮女子,她們藕似的白臂,裸露在木窗外,若是被雨水一淋,就有晶瑩剔透的水珠,從臂下滴下來,落在烏篷上。船夫根據零錢的多少,將一勺菱或兩節藕放進籃子,喊一聲「起」,女子就牽著繩子往上提,一轉眼,籃子在視窗一晃,就不見了,窗子也隨之關上。 我在距離三味書屋大約兩三百米的地方,看到三條用繩子系在一起的烏篷,它們並排泊在岸邊,燈光散漫地映照著烏篷,以及小河裡的水,岸上的房子,年歲已經很老,三個長方形的窗子,黑漆漆的,坐在船艙裡,看岸上的一切,都與我的視角不同。我想起魯迅的《社戲》裡,烏篷船還有看戲的功能:「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胡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裡出現了。這時船走得更快,不多時,在臺上顯出人物來,紅紅綠綠的動,近台的河裡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這裡寫到的烏黑的船篷,其實就是烏篷船。 我在先生的家門前訪魯迅不遇,但先生筆下的那個年代,那些人物,我都能在先生的文字裡找到。我在魯迅故居隔壁小店,買了一包茴香豆,不由得想起孔乙己:有幾回,鄰居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茴香豆吃,一人一顆。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這麼想著,我就走近了鹹亨酒店,但店門已經打烊。可見,夜是真的很沉了。孔乙己倒是還站在屋簷下,他身著長衫,身體微微彎曲,右手搭在櫃檯上,左手食指和拇指捏著兩顆茴香豆,臉帶微笑,很愜意的樣子。從我第一次來,孔乙己就站在這裡,幾十年過去了,他還一直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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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晨遇見 幸福羊奶

■默子 家在鄉下小農村,每天上班驅車慢開沿途欣賞夾道田園風光,沒有固定路線,就三條路線輪流經過,不分季節的農村景色,都是一片片綠油油的田園景致,行道樹黃的紅的粉的紫色永遠吸睛,天天看不膩,上下班都有稻香草綠花香隨侍在側,最愛提早出門,每遇美景或農忙時節,稍作停留,拍些相片,最愛跟忙碌的農婦打招呼,當她們埋頭苦幹收成地瓜採摘地瓜葉時,打聲招呼拍些相片寫些文字上報紙,精彩的畫面圖文由是產生。 有一天如常地經過鎮上有名的牧場,鄰近幾個鄉鎮養羊賣羊奶聞名的牧場,飄雨的清晨,有個打著傘的女士就在牧場門口喝著羊奶,從牧場裡傳出狗吠聲,才兩聲就停止,好奇心驅使停車觀察,喝完羊奶將玻璃空瓶放回保溫箱架子裡,再伸手向大黃狗揮揮手示意再見,看喝羊奶的女士一身打扮就是個上班族樣子,看她和大黃狗的互動,應該有一段時日了。 衝著這飄雨清晨與喝羊奶女士的際遇,好奇心慫恿,決定這一陣子都要打從羊牧場經過去上班,一樣有雨的早晨,一樣的時間,真的又遇見打傘喝羊奶的女士,也一樣有大黃狗叫兩聲,一樣放回空瓶子,一樣向大黃狗揮揮手,饒是有趣,我和羊場主人認識三十多年了,每天都有挨家挨戶送羊奶,幾個小學也有學生訂羊奶,我的兒女小學時也有訂,奇怪了,這打傘的女士怎麼親自來喝羊奶? 連續幾天的欣賞打傘喝羊奶畫面,只有雨天才出現,觀察了幾個月,一個太陽公公很給力的早晨路過牧場,未遇打傘喝羊奶女士,倒是碰到羊場女主人,打聲招呼閒話家常幾句,原來是附近工業區的上班族,和牧場的媳婦同事,本來都是媳婦上班順便帶去公司,如果媳婦有事請假,她就自己來喝羊奶;未免太湊巧了,遇見的幸福時光都是飄雨的時候,有點涼意的清晨,一罐熱呼呼的鮮羊奶下肚,可以想像暖流滿溢的舒適感。 腦海裡頓時全是細雨紛飛的早上,撐把傘在牧場門口喝著暖呼呼的鮮羊奶,還有聰明的大黃狗打招呼,還有鄰近的花香草綠蟲鳴鳥唱……,上班途中來個小確幸巧遇,一整天的忙碌就從幸福羊奶時光開始,頓時下了決定,我也要天天早上來喝熱呼呼有四季農村景致作陪欣賞的幸福羊奶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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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胡同俳句

雨水 冒出田壟頭的小白花叢 攜手越過彎彎梳子壩 晚虹藏 朱蕉 等待過街的白手杖女孩 字紙簍成堆的情書團 三伏 穿藍衫的阿婆 騎樓綿長 少年揹上自製的弓箭 猴祭 門楣上晃盪的白桶燈影 薑母鴨 簳仔店打彈珠檯的少年 香腸蒜苗串 兄弟張力滿杯的划拳 十六夜 沙洲上的落日餘暉 黑面琵鷺 三合院門邊的后土 送神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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