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杯白開水

■追尋 我,是個很無趣的人,不抽菸、不喝酒、不打牌;不喝咖啡、不喝茶、不喝任何飲料(除了酸梅湯),但白開水卻是天天喝,常常喝的,於是,我覺得自己像一杯白開水。水,雖然沒有色彩,也沒有味道,但,卻是生命不可或缺的要素。 不過,我也不是那麼味同嚼蠟的人,愛文學,也愛寫作;愛唱歌,愛聽音樂: 藝術的也好,通俗的也好;古典的也好,流行的也好; 西方的也好,東方的也好。我喜歡觀賞文物、字畫、藝術品,也喜歡觀賞舞蹈、山水、風景。無論是讀的、看的、聽的,凡是美好的東西,能滋潤心靈的東西,我都喜愛。 與朋友們出遊時,少不了會去喝咖啡,我並不是呆在一傍陪著,那多尷尬無聊,我總是會叫一杯熱巧克力牛奶或熱可可牛奶,你看,我還不算太怪吧? 也真不像個女人,不擦胭脂不抹粉,不畫眉毛,更不灑香水,出門應酬時,只塗點口紅。我不化妝,也不會化妝,平生只化過一次妝,就是結婚那天,是美容師幫我化的,新婚當晚,丈夫看著我的臉說:「怎麼擦那麼多粉?」他從來沒看過我臉上有粉,我並不是如虢國夫人般「嫌脂粉污顏色」,而是覺得粉會把毛孔塞住,害皮膚不能呼吸,整個人會感覺很不舒服。俗云:「女為悅己者容」,我亦不曾為悅己者容過,對誰都是一抹口紅而已。 不喜歡逛街,連進三家店後,就會開始頭痛。我買東西,都是直奔目標而去,合意,買;不合意,馬上離去,不會在店裡閑逛。我也不會去買什麼名牌衣服皮包鞋子,像菲律賓的伊美黛有三千雙鞋、某些大陸女性一個月只吃泡麵,就為了省下錢買一個名牌包包;真不懂是為什麼!女人聚在一起,總愛東拉西扯,張長李短,瞎謅些有的沒的,無聊的很,我從不參與。有張心理測驗圖是這樣說的:「如果你第一眼看到這張圖是隻鴨子,你的隱藏性向偏男;如果你第一眼看到這張圖是隻免子,你的隱藏性向偏女」,我看到的是鴨子;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不像女人。 疾惡如仇、是非分明,是我的個性。漸入老年後,才發覺這種個性有點偏激,惡,應先究其原由再下定論,是非更不是一刀切那麼簡單,如果換一個角度看,是非很可能會完全反過來,而且在多半情況下,事情往往與是非無關,只不過是立場、看法不同,不一定非要爭個孰是孰非。 我是個同情弱者、愛與硬者碰撞、太耿直的人,有點好打抱不平。不是不講理,而是太講理,講起理來六親不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沒有妥協的餘地,常被批評為「不近人情」,十足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書呆子;其實,講理之前先講點情,不失為圓融之道,何必一定要得理不饒人,不留一點迂迴的空間。不過,我自認為有一個優點(臉紅),那就是會認錯,只要是我的錯,一定認,但是,要想抓我的錯,不容易,因為我自律十分嚴謹。 像我這樣如一杯白開水的人,真的很無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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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啣走最後一枚誓言的某港口

■黃克全 陽光湧起,波浪和風 敲昨日的鐘,宣告 歡笑由淚水釀造 火由水焚燒 呼嚎由盼望 遠方由一棵缺少的茱萸 而影子,影子是光明的歎息 及絕望後深深的一瞬 我們不是辯證專家 但這樣早晨的七月 多少超越正反合的 超現實的瞳人 將我們捶打又捶打 將我們翻閱成生命澱沉沉 微顫的輝芒 直到海鳥啼聲 啣走最後一枚誓言   陰影竟在亮光之前 暗夜在黎明之前 那麼嚴肅而愴然的臉孔 看似整齊 實則通往死亡幽谷的腳步 怎麼都如春晨的煙消失了? 且拋忘曩昔這些鐘聲 珍惜眼前芭蕉葉的露珠 風開始在海面寫狂草 風的臉頰塗上一種瑰麗的色彩 我們深信 世間更有一種純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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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信兩帖

■蔡忠修 〈給媽媽一封信〉 那年前線,四十餘年前的軍旅生涯,每天必有一封母親從台灣寄來的信,許多同僚羨慕我滿滿的親情,那時母親想念我的心情就在她行字間一筆一劃寫下她對我的思念和關懷,母親的愛陪我度過寒冷的冬天,陪我在砲聲隆隆的夜裡查哨,陪我守衛金門海岸線。退役後不再寫信,我在他鄉也在異地放逐自己,忘了母親自己一個人在故鄉裡守著她的寂寞,也不知她隱瞞很久的病情,如今她突然走了,我想寫信給她,沒有地址,想念是一件很痛的事,想媽媽的心情已經無法寄出,母親也無法收到我自人間寄出的信了。   〈給父親一封信〉 整整六十五年來的第一次,我終於知道孤兒是什麼感覺了。 你走了以後,沒有留下任何隻字片語,滿屋子裡的舊相片,有你年輕時的歲月,有你中年留學日本,走過異國校園的痕跡,有你取得博士時留下的笑容,想念你晚年的日子,痛的記憶一點一滴,已快一年了,今年農曆七月,不知你有無重返人間?看我最後一眼,在你不及和我告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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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子午線台灣新詩社002期 (2021春季刊)詩刊發表會

時間:三月二十七日(週六) 下午:14:00~17:00 地點:台中市大墩文化中心 (台中市西區英才路600號) 電話:04-23712614 受邀來賓:向明、李魁賢、蕭水順(蕭蕭)、林淇瀁(向陽)、吳啟銘(林廣)、紀明宗(紀小樣)、賴文誠、王松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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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小詩五首

■傅詩予 ‧好閒 閑人如木,坐成一棵老樹 閒人有月,坐看一晚月升 老樹下聆聽時間深海的浪濤 任星光澆得一身好詩 ‧小雀興 僅僅只是為了一點小雀興 牠跳進籠子裡啄食 隨著大門一關,牠失去整片天空 僅僅只是為了一點小雀興 ‧胡思亂想 胡話泉湧時,蝴蝶也來聆聽 思來思去,蝴蝶沒趣的飛走了 亂松針雨在林間繡了降龍十八掌 想來想去,還是時間的輕功最厲害 ‧不如 要求黃昏多給一點顏色 不如自己在畫布上多塗鴉一點 要求雨後的彩虹 不如自己多玩幾次三稜鏡 ‧無痕 那人獨自落葉,那樹獨自落淚 那人在葉落的樹下撿著眼淚 那樹在淚人旁落了一地的葉 葉與淚,雪落以後都是稀泥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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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異域

■紀小樣 一隻迷途的、翅羽染白的烏鴉如何踏亂被冷佔領的夜色?猶之松鼠在雪中剝出一顆鮮紅如血的漿果──「流亡」或「自我放逐」重疊著部份的命題,它們都很難使一個異議分子更為冷靜,祇是更多的熱情被更高緯度的烏雲壓了下來;而「長途旅行」或許從來不單是赤腳或思維的問題;那又是什麼構成我寫作的理由? (斜斜的陽光,鄰居的雪人,老面對著我寫作的窗口,我聽過多次畫外音式的獰笑,更見過它對著天空定格著中指……。)午後,從鴉群的第一聲嘎叫開始──我在溫暖的燈下思量該如何給那篇離鄉小說主角一個更好的遭遇? 恍然記得,多年前,我也曾經寫詩,絕大部分的意象沒有完成雪花美麗的結晶就被陽光與雜務融化了。如今窗外,不明國籍的雪下得繁急──是北風從安大略抱過來的吧?與我的思考處在一個平行的宇宙──妻子打了一個哈欠;兒女仍在床畔被窩裡等待一個驚險的故事:   地球的背面;生命一個少人得知的仰角 ──住在雲之南方的父親在夢中又從 台18線驅車上阿里山去把北回歸線的太陽 擦亮了,而怕熱的母親汗流浹背還 拄著拐杖要去郵政總局為我寄出一封輾轉 的航空信;我的思緒豈能裹足不前 在茫霧紛飛的雪花之中為一個凍僵的語詞 繼續跋涉……   明天,虛構更多的小說──練習說更多的實話;我是說:明天如果放假──院庭裡會多出來一個把紅蘿蔔當鼻子的雪人,而當然暮色如髮降臨之前,我跟兒子之間更有一場雪仗好打;我會把雪球擰得鬆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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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台北跨年夜一遊民

■謝祥昇 十二月 北風 盤旋在這碗大的城市,你 偽裝成路人 空洞眼神尋找熟悉的街道 天橋下,路燈沿著昏黃站牌 伸展不願醒來的身軀 騎樓是冷氣團最接近地氣的地方 延續跨年的夢,你 蜷縮著手指跟著倒數計時 101施放煙火,光編織的謊言 抖落的灰塵 還在堅信能量守恆定理 半截彌留的香菸與摔跤的酒瓶 是不曾移動的表情,我們 不是貴婦的貓 偶爾有流浪狗 叼來 骨頭是無定的宿命 不願褪皮的蛇僵臥在地面與牆角中 冰冷、內縮 像黑洞塌陷在光逃不出的世界 半睜的眼 瞳孔封閉容顏,氧化還原 翻過身去,生活 不再陳述竄流的理由 夜裡返讀自己失溫的記憶 當眼眸的尾調進入美好夢境 氣象預報著…… 冷氣團又將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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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就讓我看著你黑白而去

■陳偉哲 我住在你黑裡 無需光合作用 寂寞腐爛成為維生的口糧 不甜,但很溫存 一如你允許我 吞沒你成長的體溫 有時我卻想睡成 被白咀嚼的那株雜草 再反擊太陽 掛在彼此的昂首 頂著一張清醒的屋檐 屋頂你的童年 繞歲月拒絕害怕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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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轉念和無悔 讀《間隙─寫給受折磨的你》

■王錫璋 「生與死,起點和終點,每個都一樣,只有這兩點『之間』(In Between ),才產生不同的差異」──這是誠品創辦人吳清友先生的傳記《之間》的引言之一。 同樣,人都會(或遲早)生病,有時甚至是生死相關的癌症;這病前、病後,想法和觀念也會轉變,這兩個時間點之間的人生歲月縫隙,在作家平路眼中,便是所謂「間隙」。 平路,一位日常勤於健身,注重養生,隱重又優雅的作家,任誰也想不到在風華英年,六個月內,接連罹患兩種癌症。這要是一般人,都不免會有吃驚、崩潰、自怨、消沉、放棄…等等負面情緒或作為,但平路卻能以平靜之心面對逆境,接受它、不去抗拒它、不去怨嘆為甚麼會輪到她,抱著烏雲總會有銀絲邊的樂觀,她將病況交給醫師,將命運交給佛菩薩。 在這病前、病後的間隙,她把生病了,當作一個觸機,體驗心中不同的心思和看待人生的轉變,寫成一本書──《間隙──寫給受折磨的你》,祈望能給同樣生病的人,在心靈上有所助益。 這本書雖然算是平路的抗癌體驗,但老實說,她對疾病、癌症的敘述、醫療的過程,書寫得並不算多,倒是在間隙之間, 有了重新整頓自己生活方式,因為罹病之前和之後,世界仿佛裂了一條縫隙,她從裂縫裡看出去,世界已經不一樣了。因此,這本書,倒是寫了很多回顧自己生活態度、寫作生涯、看待人生的體驗,並追尋自己與家人、伴侶、兒女、…等等的情緣,在她豐富、充沛、飽滿感情,並引經論典的文字之下,全書反充滿著哲思、禪學、心裡學、生死學…等等意涵的生命書寫文字,故本書若離開疾病的凶險、不安的敘述,實際上則是一本哲思和生命體會的好散文。 然而,正如平路期許自己這本書也能給生病中或生病後的「倖存者」(醫界對罹癌之後的病者稱呼),能有一些幫助,她在每兩、三篇章之後,都另外有個名叫「功課」的專篇,是把她如何與癌症相處或是在間隙中如何安身立命之道,告訴大家,這些內容,有些是實際的行動,如透過閱讀來療癒身心、透過宗教信仰來撫慰心靈,以及用走路、瑜珈、茶道、花道、靜坐、抄經、看電影…等等作為來減輕焦慮、不安和煩躁。有些則是觀念的灌輸,如轉念不再執著、學習放下,不再與人、與過去比來比去、不再心裡咕噥著:「不是這場病,我會如何、如何…」;平路告訴我們,對生過病的人而言,最珍貴的禮物,就是平常心,要珍惜當下的間隙,因為不確定我們下一刻會怎樣。 做為經常被安慰的病者,平路在書中也希望看待病者,不要以自己的「認為」來安慰病人;如:「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熬夜嗎?」、「你就是生活不規律才會這樣的」,因為癌症找上誰,並非確切有一定的規律。安慰者對病人最重要的,其實就只是適當的陪伴而已。這是書中唯一對非病者的一個謙微的呼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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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青春異視界〉穿

■畢澄 在耳根最敏感之處大力戳揉,酒精的冰涼觸感穿透泛紅耳根,明知道還有反悔的機會,但卻仍挺直胸膛,因為就只有那麼一次。「別緊張,一下子就結束了」店員說。妳當然知道只有一下子,就像那些色彩繽紛的童年也隨著那些赤裸裸的傷痕,一下就結束了。 店員拿出銀針,套入機器,「每隻銀針都是全新的,不用擔心和別人血液感染。」妳恍了恍神,似懂非懂得點點頭,但那些童年是單獨擁有的嗎?還是在妳毫無防備時,早就混雜了各式各樣的血液在體內流轉著。 「說穿了,那也不叫傷痕,只能算是成長路上的一點磨擦吧!」現在的妳已經會用大人的口氣去輕描淡寫那些很在意的事。還記得七歲那年,遺漏的答案換來一頓毒打,所以後來每場考試妳都戰戰兢兢,但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或想要什麼。在十七歲那年,妳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選擇,卻在填志願前夕,被逼著改了志願,後來別人問起放棄夢想的原因,也只能輕聲地嘆了口氣:「那就是命」。二十年的歲月裡,不曾為自己而活,好像在父母的羽翼下,走著他們鋪好的路,在那赭紅色的血液中,妳想要分離出,卻發覺早已融為一體。 只有一瞬間,刺麻感傳入身心,鏗鏗兩下,銀針便穿入耳垂。妳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發楞,淚不自覺流下,店員顯得詫異不已,皺了皺眉頭似乎不理解現在年輕人的脆弱,但只有妳自己知道,這兩行淚是為了什麼而流。 二十歲,穿耳,似乎象徵著一種儀式,妳微笑地站在鏡子前,或許在混雜的血液中,仍可像那小小的銀針穿過肌膚,就算洞口還沒完全定型,但妳已經可以預想不同質感的銀飾,在耳垂上閃閃發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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