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君子與小人

■風雅 ‧君子   他們從側面蛇形超速 不屑那人正直而安分地行駛 並且對他破口大罵:機車! 那人回答:光明大道上,禁行機車   ‧小人   改裝良心,提升了排放黑煙的性能 輕、薄的外型,飄移出 很屌的甩尾的技巧 烏賊車,總是有辦法肇事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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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投筆從榮

■李景雄 班超投筆從戎我投筆從榮。在我初中那個年代,有兩本少年雜誌「學友」與「東方少年」,都是以小學五六年級到初中階段的學生為對象發行的月刊,我一直到現在都認為這兩本雜誌,比在學校上課給我的啟發更多。班超投筆從戎的故事,就是從雜誌上讀到的,這兩本月刊每期都會提供若干篇幅給小讀者投稿,我在那個時期開始嘗試作文投稿,很幸運經常被錄用,稿酬大都是送一本國語字典或一些少年讀物,沒有現金,然而這已經給了我莫大的鼓勵與信心。還記得我得到的國語字典大約有五、六本,大部份都送給同學。 到了高中時期,除了忙課業仍然繼續寫作,偶而也向一些青年刊物投稿。當時有縣市級的各種寫作論文比賽,常被學校選派參加,成績還不錯。高二暑假我報名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暑期青年戰鬥營文藝隊,僥倖被錄取,公費到台北工專隊部參訓四週,在文藝隊結訓前舉辦的結訓成果小說比賽,我得到第三名,第一第二都是大學生。當時能錄取參加戰鬥營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大學生,所以我雖然只得了第三名,回學校還是被公開表揚了一番,因此在學校也算小有名氣,在同學之間也被定了型:文學型,就像有的同學是運動健將型,有的同學是珠算高手型一樣,同學還給我取了某個文學家的名字為綽號,對這個綽號最初我很不自在,哭笑不得。學生嘛,給同學、給老師取綽號是稀鬆平常的事,聽慣了也就淡然了。 平心而論,在學生時期我對畢業後的規劃也是想朝這一個方向走,甚至還幻想能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來辦個雜誌或出版業這一類的。然而,畢業了,家境不好不能升學,只好踏入社會自食其力,在社會上「高商」這塊招牌不夠響亮,自己也沒有任何背景可靠,最初幾年非常辛苦,我的第一份工作,當時沒有什麼勞基法,要從早上八點操到晚上十點,每天連氣都喘不太過來,哪還有什麼閒情逸致去想文藝寫作這回事。 後來幾年東衝西撞,總算柳暗花明,工作漸入佳境,自立門戶後,收入也漸漸餘裕,由於一向對貧苦的餘懼,竟然產生追求物慾的熱衷,一旦涉入物慾的追逐,生活的格調也就隨著物化、庸俗,這時就把寫作拋到九霄雲外了。 有時候交際應酬,虛華一天午夜歸來,也會猛然驚醒,對於年輕時的初衷、抱負,確實也會感到汗顏,在這懺悔的時刻,對於寫作又會油然懷念,可是筆跟刀一樣,荒廢久了就生鏽鈍化,想動也動不了。 諷刺的是,每次碰到老同學,同學們總是會問:可還有在寫作?此刻我只能苦笑回答:我已經「投筆從榮」了,當然總得再解釋一番,是虛榮的「榮」,不是兵「戎」的戎。 嗟呼!人生本就像一部多重變奏曲,從「搖籃曲」到「晚安曲」,不論任何人,境遇不同,彈出的曲調也就不同,未來總是不能預料。有時候感覺好像失去一些什麼,但卻也會得到另一些什麼,樂章本來就是隨時會變調,或許不亢不卑,曲調會更自然流暢。而我自已的樂章,早就由澎湃洶湧轉入行雲流水,我想,或許該是重磨硯墨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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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適合

■趙銘豐 很喜歡精緻好看,自己又買得起的東西。有位印度的珠寶商人,是我長期選物買物的對象。 其實好的戒指很難挑選。寶石好的,戒臺不見得好。戒臺好的,寶石不見得好。兩個都好的,不見得合於你的指圍。好看的,通常都不實戴。實戴的,往往又不夠眩目。十幾年來,雖說千挑百選,但我一眼看上的,總還是架上最有設計感,通常也是最貴的那個。慢慢的,竟也搜羅齊全了彩紅的七色,還有黑與白的顏色。其中有三個戒指,真美,美到不可方物,讓我非買不可。可是完全不是我的戒圍。老闆說可以改。我說不改,改了,它將不再是它了。執著堅持,擱了好久。後來想著,珠寶要見光才有生命。自己也就默默的以尖嘴鉗,剉刀逕自修改。銀質柔軟,問題不大。戴上它們,果真好看。這樣的調整,物若有情,應當也會同意我的作法。 年紀漸長,觀物亦如觀人。如果真的非得需要彼此不可,就必須達到共識的平衡。我們都很好,可是我們不會絕對勉強彼此,破壞彼此主體的美麗。戴上我的手,你就可以繼續招搖你被寵溺盛放的光輝。而我也很榮幸,能成為你展示美好姿態的載體。 果真是年紀大了,遇物感物,都是自己生命信仰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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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逝水

■簡玲 我溯河,走向你。 回返初始,兩河沖積的平原嵌進晨曦,日光彎彎曲曲,直轉後大步奔流,從此兩岸清明的召喚,是我十五公里的長相思。 昭和草開落野地,孩童們吹動流光,記憶隨絮飄揚,夏天河水漲成青苔綠,在河一端,白鷺鷥抒情閃亮的黑金往事啊,往前再往前一點,跨越吧!河上灰老的骨骸蛻變藍色拱橋,這樣也好,長河深處,舊日和今日在漩渦裡拔河,蘆花已經灑落銀白霜雪,風動遷徙,再沒有滄桑顏色可以比擬。 抵達上游,壺穴攤開枯黃的胸膛張開口說渴,月光彎刀切開悲涼底色,仔細一看,隙縫裡臥著嶙峋的父親和乾涸的祖父,末端,蜷縮著未曾謀面的曾祖父,他們已然褪去本色,我躺在他們身旁,多情的雨不過垂落幾滴淚水,我們的臉龐抖擻起來,眼神不再空洞,然後,我們相互湧動著,再次伏流…,這條河,便靜靜的站起來,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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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記那次與妹同遊

■周盈君 那是我很喜歡的作家,她曾擔任莒光園地的主播,離婚,育有一子,在生命的低潮罹病,經濟壓她得殷勤工作,過著省吃儉用的日子。職場上她時遭冷言刮磨,但依舊保持善良本性,她所信念的儒家,指引她做正確的道德固執,遵奉荀子所言降低物慾崇拜。她曾經在自己的世界自縛自囚,但面對孤獨時她仍能堅強自處。 這幾年來,除了她的第一本著作尚未拜讀,其餘皆約略地不求甚解過,文筆樸實艷麗兼具,她說小說是她紓解生活不快的管道,而散文應力求真誠相待,後者的概念,令我印象深刻,也是我要求自己的。 我參加過她的新書發表會。 那時有長假,日子尚屬安寧,我與妹相約在台北。 妹妹剛經歷一場搏鬥,在痛苦的邊境迎來新生兒的誕生,白日托育,因此得空。生育後體型微胖,令她相當在意。她曾經窈窕、腰腹纖細,長髮微捲且散發香氛,但產後的她得面對身材不如以往的自己,自信垂降幽谷。我見她處處遮掩,將寬鬆的衣著向下緊拉,我們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榕樹下駐足,她要我為她記錄此次難得的回憶,我拍了數張,她端視照片,不滿意的表情刷得滿臉,挑剔的是纖瘦的美感已不復見,而非拍攝者技術不佳。 我們很早就抵達會場,那是一間隱居巷弄的複合式咖啡館,玄關有高低階,木製。整體光線是柔和的橡樹棕,白淨的氛圍被光線引渡而來,咖啡吧檯在最裡,走進裡頭聞到陣陣咖啡夾藏書香,書的香氣在左側,如一面牆,書架層層間隔,書籍整齊羅列,溫潤親和的流光處處顯影著。 我們點兩杯咖啡就座,人潮由外頭走進慢慢聚攏。 作者來時打扮艷美,有不俗的高貴感,肌膚白透,妝容雅緻,適合這樣與讀者交心的場合。她先和老友寒暄,我在前排人群的身後掩映著自己,那樣會安保我的害羞與忸怩,但我很想上前與她攀談幾句,因為一直信奉著她的文字與信念,甚至在生活困境中,我曾藉由她的文字安頓自己。 她就座,聲音柔美宛若春陽照拂,當談及她兒子初來乍到時的罹病,以及小學被老師視為過動等,都讓我心有惻惻不捨,彷彿語言是條隱形的絲線,拉近彼此的心,如果她在書寫或口語之際亦有辛酸與淚流,我想當下的自己亦是如此共感。 作者說:五十歲的心境與從前大不相同,生命歷程到此更顯豐厚,使得書寫更趨飽滿,相較於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似乎又帶給渴望書寫的人一絲希望。那時妹妹轉過頭來對我說:妳要記得這句話。我說好。 我也會記得妳每回旅行總為我帶回筆記本,妳說我以前就愛書寫,妳永遠記得。 聚會結束後,很多人湧向前去向作者要簽名,我們沒有,在喧鬧中急急轉出咖啡店,一片清幽向我們展開懷抱,任我們遊走如蜂蝶之自由,散策於巷徑之暢直與縱橫,記得的是飄落的午後陽光與地面的碎葉。 我把這些美好時光緊緊收納,而當時的我多麼期待能再與妹妹有這樣的小旅行。 只是在此之後妹妹忙於家務、教養孩子,書籍與文青成為她的異世界,而回首那時作者談及她的孩子基測成績出爐,不知該選填哪間高中的焦躁,轉眼間,那孩子現在已是大一生,剎那更覺歲月倉促,撫育芽苗成喬木,也讓壯年成蒼老。至於我呢?尚在文字的迷宮停停走走,未知出口何方。但這要緊嗎?也許年輕時覺得重要,現在則心境澄明,只覺能走到哪就是哪了。我也沒有特別享受過程的意思,套句最近夜讀的書,舞動自己喜歡的事,心境「無欲無求」。 然而,雖深知在過程中無欲無求,至於迷宮的出口在哪,終點何處,或許我也有隱隱約約的想像吧?歲月帶走了什麼,也帶進了什麼,如一株老欉柚樹,樹幹皴皺如老者,但其積累的豐實全給了果肉,端賴以什麼角度看待了,而我和妹妹的生命旅程似乎也會像柚子樹般,付出並且滋養著彼此關愛的事物。 多年後,我深信隨著時光一再飛逝,減損的儘管減損,卻也有什麼正不斷滋長著,那些都將是歲月的禮讚,而且是打磨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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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獨善其身

■賴舒亞 邊整理新案子,邊喝光冷掉的難喝的卡布奇諾,也想起擅長煮的一手好咖啡的咖啡師朋友。休息空檔,手機突然傳進一則訊息,看了內心一驚,竟是彼此共同的咖啡師朋友婚姻亮紅燈的訊息,他與妻子分居了。朋友請我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避免當事者尷尬,我答應守口如瓶,不只傷心事一樁,也是清官難斷的家務事啊,旁人本不好多話。何況我與咖啡師還沒熟到無話不談的交情,只覺得每次見面,不知為何我隱約看到,他那陽光般笑容底下隱藏的陰影,直至一次閒聊,咖啡師才透露自己有過一段霪雨紛飛的年少。父母離異。遭霸凌。手足輕生。但像一株石縫中的小草,他努力生存下來了。 這樣的消息是否帶給你震撼,咖啡師與他的妻,是許多人眼裡的恩愛代表,兩人共同打拚未來,不知何以走上分居一途?你還記得煮了一手咖啡的大男孩嗎?那年夏天,我們小旅行,入住小鎮的旅館,咖啡廳就在隔壁,看我們滿身大汗,他趕忙送上用山泉水沖的冷泡茶跟小點,熱忱的招待,讓我們賓至如歸。 不管你是否記得,我都不會忘掉,咖啡廳裡,質樸的木桌椅上,你難得一臉認真地問我:「為什麼不談戀愛?」好在我剛入口的茶水已吞進肚子,好像還沒人如此直截了當問過我。記得當時我愣了一下,這不像你會問的話題,是依山傍海的安舒感,拉近咱們的距離嗎?「我有信仰和文學。」你聽得仔細,然後綻出微笑,雖然我讀不出微笑的含義。我明白這樣的答覆有點官方說法,但無論如何,到底回答了你的好奇,況且這也是主要的因素。 我沒說出口的其它原因是,假使兩個人在一起的生命力不會勝於獨自一人,或愛情終究有其盡頭,甚至無法好聚好散,有保存期限的愛情與細水長流的友情,我鍾愛細水長流。有一次,朋友聽完我的說法不以為然地反駁,照你的觀點大家都不用談戀愛結婚了。我適時更正,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那麼不勇敢,只是我覺得獨善其身總比執戟戕人,最後兩敗俱傷來得仁慈,況且我說的話又不是真理,怎能拿來當準則呢? 想到這些,我又憐憫起咖啡師來,他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可是感情卻不會因為我們是怎樣的人就多恩寵我們一些。 你傳來訊息,「你先裝作不知道。」 我釋然一笑,這幾年來,我成為愈來愈多朋友的傾聽者,幾乎每個人要正式告訴我事情之前,都會慎重提醒我,不能說出去哦,這點實在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究竟自己是值得信任或不值得信任,他們是無處可說才來找我傾吐的嗎? 咱們在朋友之間的角色是不是有點相似,有著許多的傾訴者,然後同樣被賦予必須保密的任務?這樣的責任是沉重的擔子或甜蜜的負荷,至今我仍沒有答案,也許甜蜜稍微多那麼一點吧。 近來最難的問題,無非是有人問我,什麼時候讓你在自己心中占了不輕的地位?我真的不清楚,只希望能為你祝福,按著你所願意接受的方式關心你,至於其他的人或事,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並不重要。這就是我的解答,我跟你保證,沒有故意賣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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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暫停鍵」按下時

■程奇逢 2020年新冠疫情,紐約成為美國第一個震中,到了3月中旬,紐約的染病人數和死亡人數占到全美國的1/4。在一片惶恐中,紐約按下了「暫停鍵」,所有文化活動停止,圖書館、博物館、戲院都關了門,人們居家隔離,全城一片死寂。 法拉盛圖書館是最早醒過來的地方之一,四月份它就開始舉辦了雲端文學藝術的講座,緊接著,其它各個文化團體也紛紛跟上,以至於到了2020年下半年,紐約華人的文學藝術活動要比疫情以前多了許多。雲端線上的活動舉辦起來更加容易,它不需要去租場地,也不需要去做廣告,網上發條資訊就可以了,請主講人也很容易,反正紐約人才濟濟,參加者還省去路途上的時間。主辦者都是很認真地去做,圖片或文字的PDF準備的非常充分,有時一天中好幾場,文學、藝術、歷史、書法,個個精彩。 瘟疫會讓人恐懼,讓人憂鬱,讓人消沉,但也有人在禁足隔離中,在時間凝滯中,讓思想活躍,讓創造力突破封閉的藩籬。 莎翁的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一個關鍵的情節,約翰神父沒能按時把茱麗葉是假死的資訊送到羅密歐的手上,羅密歐來到茱麗葉身邊,以為茱麗葉已死,便服毒自殺,茱麗葉醒來發現羅密歐已死,不願意獨活於世,也自殺了。但約翰神父為什麼沒能把這封信按時送到,大家也許沒太注意,如果回到原劇第五幕第二場,約翰回復勞倫斯神父時說:「我臨走的時候,因為要找一個同門的師弟做我的同伴,他正在這城裡訪問病人,不料給本地巡邏的人看見,疑心我們走進一家染著瘟疫的人家,把門鎖住了,不讓我們出來,所以耽誤了我的曼多亞之行。....我沒有法子把它送出去,因為他們害怕瘟疫傳染。」這是不是與我們現在的居家隔離令及疫情期間人人自危的情形很相像呢? 1592─1594年英國發生大規模鼠疫,這場瘟疫導致倫敦每12位居民即有一位死亡,倫敦按下「暫停鍵」,莎士比亞所在的「環球劇院」和全國劇院一樣關門長達一年多,無法工作,莎士比亞於是全身心投入創作,寫了他的第一首長詩《維納斯吉和阿羅尼斯》及好幾部戲劇。瘟疫結束後,劇院重開,《羅密歐與茱麗葉》上演,大獲成功。這部劇創作於瘟疫期間,劇中出現瘟疫給主人公造成災難性後果的情節也就不足為怪了。 莎士比亞一生中經歷幾次瘟疫及劇院關閉,他從未停止過他的創作,他從26歲寫第一部劇到52歲去世,共創作38部戲劇以及許多詩歌,平均一年創作一部半戲劇,而這些作品都是在英國黑死病反復出現,劇院多次開放又關閉的情況下完成的。災難可以重塑社會生活,卻無法左右詩人的才華。 前不久「北美中文作家協會」雲端新春慶祝會上,展出會員2020年出版的書籍,歷史被留在了他們的文字中。在手機上觀看一本本書籍,就像旅行中眼前閃過的一座座山巒,它們會在時間中佇立長久。 ■王鼎鈞 疫症流行,人與人接觸傳染,政府不許二十個以上的人在一起,人稱限聚令,政府勸告大家除非必要不要外出,人稱禁足令。可以想像,社會好比一個機器,限聚禁出,這部機器就停頓了,人稱按下暫停鍵。專業名詞「暫停鍵」化身比喻進入日常語言,於是我們得到一個新詞。 以前,我們說停格,「停格」本是電影術語,國片「精武門」,洋兵洋槍包圍了精武門武館,掌門人李小龍從門內一躍而出,離地七尺,出拳伸腿的姿勢懸在空中不動,導演故意使攝影機失焦,顯示這一躍的力度速度,這就是停格。 再以前,我們說停擺,那時的時鐘是一個豎立的木盒,上面是鐘面,下面掛著一塊銅牌,左右擺動,發出響聲,「的答」一聲就是一秒。停擺,就是鐘擺停止,時間靜止。 歷數詞語更新,回顧文明演進,驚嘆生活節奏越來越快,人和人之間的依賴越來越多,沒有熙熙攘攘幾乎不能生活。這「暫停鍵」按下去了,才發覺社會是不能暫停的,這才警覺我們都坐上一輛不能剎車的汽車了!不准進教堂禮拜,教會告狀;不准進教室上課,家長請願;不准進餐館吃飯,餐館紛紛倒閉;不准工人進廠做工,工人沒有收入,要求救濟。當局哄小孩,朝三暮四,暮四朝三,引導你一天一天熬過來。 即使如此,有學問的人說,「暫停」好像使一個孩子在某一段時間內停止發育,後遺症是不可避免的。我的經驗如果有用,到了那時,人們只記得「暫停」這個按鍵,忘了病毒那把屠刀,今天的功臣,明天的罪人。 如今正值暫停,且說暫停。咱們三句話不離本行,說到作家。 作家一向居於弱勢,這一次不然,如果暫停造成損害,作家受的損害最小,如果暫停有益處,作家得到的益處最大,因為作家最需要的是孤獨,現代人最難得的也是孤獨。 好了,暫停鍵按下,孤獨從天而降。限聚禁足,你發現忽然多出來這麼多時間,那就謝天謝地吧,那就玄思冥想吧,暫停鍵已按下一年之久了,您的電腦應該早就重新啟動了,您造句謀篇應該早已開始了,估計未來還可以有一年時間,讓您有理由保持孤獨,不致成為社交罪犯。 請恕直言,您能不能層樓更上,要看您在這兩年之內做些甚麼。專家說,疫症終將成為過去,人類的生活習慣會發生改變,請恕直言,您未來能不能登峰造極,要看您在兩年之後如何改變。如果您能留下一些作品,代表個人也代表時代,也是為人類吐氣,對病毒作出快意的報復。 限聚期間,文學社團在線上舉行大型活動,稱為「雲端會議」,這又是一個新詞。我們迎接這個詞進入日常語言。人類的創作力生生不息,對作家來說,「上帝把他們的門關上,他們自己打開窗子」,這扇窗子就是線上,就是雲端。 路徑在雲端,傳達的是地氣,果然千里因緣一線牽。祝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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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洛杉磯一帖

■王崢 需要一種陌生的語氣 來組成有關需要 的問句 我問你: 你需要的, 到底是聽見自己 還是繼續索取 如果需要的是前者 我們需要添加一些副詞 請,也許,please 我需要雨水,需要旅行 主語可以再明確: 我需要你 將賓語作為世界的邀請 還有一種需要 是模糊而又確切的 夢中從不必開口 我們知道我們需要的 一直等我們 去打開信封 念出足以毀滅語言的 那一些名字 故事總是這樣開頭的: 我需要的 並不是睡眠 而是等待已久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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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南海學園荷花池畔 雋永回憶

■計安邦 出生成長在台北市,多年前遷移至新北市,在雙北市地區居家生活過日子,掐指一算已超過一甲子歲月,就地緣關係而言堪稱是「老台北」了。 記憶深處,在壯年時期最常去的景點就是南海學園,南海學園地處台北市南海路上,正面對著建國高級中學,信步進入大門,極目所及盡是宮殿式的屋簷,令人印象深刻。走道左側可看見歷史博物館、右邊為高聳仿北京天壇造型的科學教育館,再向前行則是臺灣藝術教育館、走道盡頭迎面矗立的是中央圖書館,走過左邊荷花池畔另有一小段路可看見獻堂館,在其左側就是「國立教育廣播電臺」,此處是我每每流連忘返低吟沈思之地,有著我雋永的童年回憶,以及對先父的永恆追憶。 民國49年3月29日青年節當天,教育部「國立教育廣播電台」隆重開播,父親計大偉於該台籌備時期已應邀參與規劃,正式開播後並主持每周一次「音樂與生活」節目。教育廣播電台各項教學節目肩負社會教育的推廣使命,「音樂與生活」節目內容亦復如此。 父親選用18世紀奧地利名作曲家蘇佩的代表作「詩人與農夫序曲」開頭四小節作為節目台呼,之後就是他以標準國語問候全國聽眾,回答聽友來信,再介紹當天節目內容。「音樂與生活」節目經由豐富多元的西方交響樂曲、世界名曲、中國藝術歌曲、愛國歌曲、各地民謠以及台灣民謠,還有國內外音樂家生平介紹,國內名家的專訪等。另每季在台灣藝術教育館舉辨一次聽友會,透過空中傳播到達全國各地兼及離島,多年來做到潛移默化無遠弗屆的影響。 尤憶筆者10歲小學三年級暑假期間,父親首次帶我赴教育廣播電台參觀,幾位錄音工程人員對我說:弟弟啊,你爸爸是計大偉(大尾),那你一定是計小偉(小尾),我急忙揮手表示不對不對,引來周邊大哥哥、大姊姊哈哈一笑! 正式錄音時,我被安排坐到錄音室外,透過大玻璃窗戶,看見父親的實況錄音作業,過沒多久秘書室有一位大姊姊,怕我無聊坐不住,帶我下樓到旁邊的植物園去散步,站在歷史博物館高大赭紅牆邊路上欣賞夏日滿池荷花。當天離開電台走出南海學園時已近黃昏,父親帶我至南門市場旁的麵館吃晚飯,走在南海路上,我沿途以口哨吹著「音樂與生活」節目的台呼,《詩人與農夫序曲,父親滿臉驚喜,頻頻點頭! 「音樂與生活」節目,在40.50年代,台灣從廣播至電視年代,是教育廣播電台最受全國聽眾歡迎的節目之一。民國58年8月由教育部與國防部聯合籌備創立的「中華電視台」正式定案,教育廣播電台播音工程人員調度至華視籌備處,父親所主持的「音樂與生活」節目奉令停播。「音樂與生活」節目,每周播出一次,歷時九年又五個月,總計播出480集,全國聽眾得知停播消息,紛紛寫信至教育廣播電台,表示驟然停播殊為可惜! 民國95年7月20日父親在客居地美國科州丹佛市辭世,享年83歲。筆者身為長子,化哀思為行動,在國內舉辦紀念音樂會、編纂紀念全集、錄製作曲CD,在國、內外學術期刊、報章雜誌撰文。最終,父親生前所有著作、手稿暨相關文物,奉准進駐國史館永久典藏。 期間,曾赴教育廣播電台拜會陳總台長,請教是否有當年先父主持「音樂與生活」節目之錄音帶,可由家屬攜回奉藏國史館文物專區,陳總台長滿臉歉然表示:當年預算有限,錄音盤都是正面錄、背面再錄,直到不能用為止,當年很多好節目,都沒有留下紀錄,誠屬遺憾! 走筆至此,《詩人與農夫續曲》悠揚的旋律再次縈繞耳際,我又輕輕吹起口哨,回味兒時的記憶,永生難忘! 後記:適逢國立教育廣播電台創立60年,走過一甲子豐碩歲月,特此撰文以資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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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拉開 「水」的記憶

■黃漢龍 水,一滴水,一池水,從你的眼眶滴落,從山涯沖刷而下,隨著雲四處飄蕩,隨著大海漂流,隨鋼琴一聲聲敲響連綿的記憶。 我相信「水」是有記憶的。《易‧坎》彖曰:「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象曰:「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所有的河流都源自高山,水,在空中為雲、在山中為霧、近觀為露,它和我們擦身而過,「水洊至」,滲入土中尋找出口,尋找「去路」,靜靜地移動,滋養萬物。它就藏身在我的心中,在我們的血脈中;於是,每次登山的時候,常感到它在我心中滴滴答答、唏唏唆唆……。「行險而不失其信」,於是,從山壁縫隙間汩汩而出,循著平滑低凹處流轉,進入山澗,約伴前行,於是歌聲昂揚,望著天空發亮,頂著星空緩緩、緩緩。 走在高雄愛河口向東北眺望,高聳的北大武山底部,正有小水滴潺潺向我敘述一段先民曾經悠閒地在密佈的水灣間擺渡,從船仔頭港、田尾港、烏魚港、龍水港、頭前港,到後壁港,悠閒地捕撈,悠閒地載送紅土,陪著原木流放,渡口佈滿汗水;水的歌聲雖不再悠悠,但由「草潭」的平靜波光,沿著河岸在陽光下依然粼粼飄移。 這時,莊子突然從我腦海跳出來,似看到河伯站在黃河岸,見「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而「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卻因「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而收回其自滿的形色,於是借北海若之口,知「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水,無分大小,因風改變其姿態,因潮汐改變其高度;永遠是一滴一滴匯集,即使再大如海洋,源頭也只是一滴水,卻能切開崖壁,切出河道,延著記憶,延著生命一路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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