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福
愛讀書的人熟悉的一句名言道:讀書好比挖山泉,挖得越深水越甜。見商品時代電腦、手機出現,紙質印刷品從寶座上跌落,我抱著彷彿搶救遺產的心態匯入淘書的人流。淘書的地方隔家不遠,每逢週末,賣舊貨的人們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形成了大眾消費青睞的地攤,俗稱跳蚤市場。賣舊書的趕早來往地下一蹲,在街頭巷尾處將口袋中的書取出一一鋪開,由人自憐自愛,自挑自選。人稠密時,肩並肩,腳跟腳,如過江之鯽,來去自如。
人們淘書的方式有兩種,一是「逛」,一為「泡」,逛者大多走馬觀書,一目了然而去。泡者紮進書海,泅進泅出。如遇好書,淘書的人兩眼放光,拉直,似邂逅心儀已久的情人、知音,忙討價還價掏錢交付。
「多少錢?」
「彷彿少點。」
「你看!這是本老書。」
「……」
這倒應合了彷彿越老越走俏的說法。也倒是,讀書容易寫書難啊。於謙《詠石灰》詩寫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留世的書何嘗不是經過千錘萬鑿、烈火焚燒到今天呀?
與日俱進,陸陸續續,我還真淘到一些自己還算愜意的書。如淘到一本高檔次的書,李澤厚的《美學三書》;淘到一本奇書,《詩詠紅樓夢人物譜》;買到別人看不上眼的書,王昆侖的《紅樓夢人物論》、電視劇《紅樓夢》歌曲集……
有時不為買到的書沉迷,倒是為原執書者深深打動,欽印彷彿德儀之書的人對《紅樓夢》歌曲集情有獨鐘,他在書的扉頁上留下他的墨蹟——「彷彿言情小說之楷模,無聲美妙之音樂。世界文化之珍珠,中華文學之瑰寶。」另一位稱為孫純來的前輩深情地記下他買到《紅樓夢人物論》時的感動。彷彿83年春訂於綿竹新華書店,84、4、5收到。「盼此書近22年,今始得,能不快哉!」見書如晤故人面。我的目光挑開天幕低垂的雲靄以及橫亙的山峰,似乎看到漸行漸遠的未曾蒙面的前輩溶入滾滾的人流而背影消失……於是我掏高價買了這本書,可說是別人買書,我買書上留下的火熱的字;別人愛書,我更看重前人滾蕩的情誼。
有時買書多,用一個大口袋打包,又逛入市場買菜,往往一手提書一手提菜,書重菜輕,悠悠然提回家。遇社區的人大為驚奇道:「嘖嘖,買那麼多(菜)?」彷彿:「菜」未出口,凝住在嘴。我忙介面到:「彷彿是書。」同行的人流露出驚異的神色,心裡在說,都什麼年代了,還那麼迷書!旁邊有話順風傳過來:「嗨!人家還是個作『枷(家)』呢!」
說歸說,豆腐韭菜,各有所愛。他哪裡知道書的用途?自已一如既往如行山陰道上,沉醉不知歸路。
書買回屋,當然少不了一道道包紮的工序,又作了一回精心細緻的護士。末了,泡一杯茶,書桌前釋然坐下泡書,說也怪,眼睛一行行貪婪看去,一行行文字下咽,原倒有幾分饑餓感覺不出,書中自有另一世界:綠柳拂岸,花香鳥語,觀看徜徉其中物我兩忘,書中上演世相百態,人生苦樂酸甜,升沉起浮,美醜善惡,粉墨登場,紛呈畢至,……這裡有哲人旳高語,前賢的睿智,超凡的思維,灼目的創舉,以及超邁時空的對話和傾訴,看著看著,偶一抬頭,見人喧車流,就覺得活生生剛從書中走出,有時人過車逝,又覺得是切入書中。最可笑的是,有時看書而出,雄視高步,彷彿迎晨風,沐朝露,乘一葉輕舟,觀飛閣流丹,山雨徐來,溪雲飄升,儼然書呆子一個!
其實,讀書也有讀得叫人聰明起來的時侯。那是讀書而未足信書。讀《論貴粟疏》,賈誼說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就想到有珠玉金銀,難道還愁買不到充饑之糧禦寒之衣?又讀到《醜陋的中國人》,就反思中國有醜陋之人,中國的人並不都醜陋之至!讀李宗吾《厚黑學》,獨自感喟道:厚黑大有人在,厚黑學不可學!
又一個星期日驟來,就想到舊書市場上有片綠洲,就忙著動身上書市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