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病房外的天空

文/王映涵 插圖/國泰 病房外的天空,淺淺的晚霞滿天,稍縱即逝。 鴿子羽的淺灰色,清冷又沉著地。自高空包覆了眼前的整個世界。 時間。穩定而緩慢地倒數著。 我看著妳,曾經以為可以在一起,一直一直的,我微微地。發著抖。 達達的馬蹄,美麗的錯誤。 台北。差十分鐘五點。夜色昏暗。熱鬧的小巷燈火隔著一扇窗,竟然離的好遠,彷彿另一個世界。 曾有的生活經驗成了最遠的夢想,我不要錢,也不要什麼,只求妳健康。抬起頭望天空。感到如此灰色。 我想起以前,在那裡。想起歲月奔流而去的時光。曾經走過那樣的一段距離。就是這樣經過,然後離去消失的。 星期六早晨,朗朗的太陽照不進蒼白的臉頰。 難得無夢。幾次夢見失去妳失去愛,為什麼愛要愛的那麼辛苦?醒來不久忽然想起這一切。 忙碌填滿了所有的縫隙,卑微的生活,為著那現實,為了錢;看著窗外交替地來去,感到充實 與空洞。 白色的長長的走道,充滿刺鼻的消毒水味,卻又讓人感到一股安心,來到這,就有所謂的專家可以依靠吧?滿天日光燈透著相同的亮度,帶點冷帶點無情。 妳張開嘴巴,想要試著自己吃吃看,享受慢慢地咀嚼的感覺,卻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了!食物進 不去喉嚨,舌蕾嚐不出任何滋味,酸甜苦辣於妳,已無任何意義,妳笑著帶抹嘲諷,話語不清晰的說:「看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連頓飯都不能靠自己吃!」妳沮喪的,手拿著自己連在鼻翼上的鼻胃管,緩緩的將成分不明的白色漿液倒入,水、食物、藥……都透過這條由橡膠製成的管子,像是在媽媽的子宮一般,靠著一條管子維持著生命;每次看到妳更換鼻胃管時的痛苦,就很痛很痛,要忍住那麼長的管子從鼻到胃,要忍著作嘔的反射以及那黏膜的刺痛,有時還不小心的插到氣管,引起妳咳嗽連連,一次一次,抽出舊的沾滿食物殘渣及血的換了另一根新的,一次又一次……而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有握著妳那愈來愈瘦的手。 頰癌。是妳患的病。醫生說因為靠近腦,不能手術,只有靠一次次的放射線及藥物;止痛劑有 貼的有打的也有藥粉,可妳依舊是痛!紅色背心的志工,豐厚的臉頰上載滿鼓勵的微笑,可是那 無法減輕妳的痛苦。 妳愈來愈瘦,戴著過大的白色的棒球帽掩飾著頭髮的稀少。帽子下的頭顱看起來,脆弱得再禁不起半點折損,寬寬鬆鬆的病人服,讓妳更顯得嬌小,有幾分任人宰割的意味。妳的眼睛好黑,有很清澈的光芒,現在卻沒有了那份生氣。因為藥物因為疾病,妳必須漱著藥粉,以免感染,而一次次的例行性藥物,令妳厭煩,有時也就自己取消;那或許是妳現有的小小選擇權。 在嗅不到生活氣味的病房裡,每個人窩在私屬的空間各自呻吟著,誰也不打擾誰的的方式在同 一種消毒的氣味中,隔著被窗戶切成一方的藍天。為了維持妳的生命體力,妳只有依靠著那合成樹脂瓶裡的液體,一點一滴的吸收;我看著穿著一身白的護士,拿了一支真空包裝的針頭,一條細細長長的點滴輸管,進入病房,她熟練地拿出輸管連接針頭,調整著點滴的輸入量跟速度,然後在妳那蒼白沒有血色的手臂上綁上棕黃的止血帶,強迫隱在皮膚下的血管浮出;為了避免感染,先拿酒精棉消毒皮膚,顯得乾燥的皮膚,因為擦拭而展現出瞬間的潤澤,可一停手,又恢復原有的蒼白乾燥,然後又是針又是管地用透明的透氣膠袋固定在妳的皮膚上。我看著妳愈來愈蒼白愈來愈純粹,好像會這樣慢慢消失的感覺;我握住妳,想說些話,卻被語言滯塞滿胸,只有沉默。 有一次,因為藥物,妳吐,吐的一榻糊塗,整個廁所佈滿異味,吐到眼淚胃酸都湧出,折騰了一上午,搖搖晃晃躺在床上。 望著妳,我很痛很痛。 嗎啡,是每天的必備止疼劑,從排斥到不得不的接受,妳的呼吸,漸漸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長。 我很害怕,我要失去妳了嗎? 我想起妳曾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妳病了,妳希望不要插滿一堆管子的活著,那太苦太累。可是現在的妳:鼻胃管、點滴……慢慢的一條一條增加;我很害怕,我能做什麼? 在半開啟門著的病房裡,總是不時地飄散出各種雞湯的味道。濃厚地,被裝盛在一個又一個的提把小湯鍋之中。可是妳不愛,妳說那太油太膩讓妳更不舒服。 有一天,妳連呼吸也困難了,要簽病危單及是否放棄治療時,我卻不能簽,因為我不是妳的家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妳,管子慢慢的增加:尿管、氣管切管……。為什麼我們相愛那麼久,我卻連替妳說話的權利都沒有?我只能看著妳那已十年沒連絡的弟弟替妳下了繼續生存的權利,因為妳和他,有同樣的血!可是沒有同樣的愛,能擁有那份權力嗎?這就是法律,就是社會嗎? 看著妳的呼吸愈來愈慢,不斷地昏睡,我不禁想:或許這對妳是最好的方式。   有一天,妳眼神有了一絲清亮,發不出聲的妳,費力的張口,然後,點了點兩下拇指,望著我。 我酸酸的笑了,內心有種感動,妳,還是知道的。 醫師,穿著袍子不停地經過。遠遠地透著輕微的消毒水味。雖然互不相識,溫文有禮地頷首問候。輕輕地,每顆半懸空的心,就變得安穩一些。這是從前在醫院裡因為緊張而加速通過時,所看不到的世界。 陽光漸自遠離了天空,眼睛。夕陽一方大剌剌的灑入,成了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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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茄子花開

文/攝影 徐然 田埂旁的茄子,葉子日益向外擴展,在大片葉子的遮掩下,倒掛的茄子花,猶抱琵琶半遮面,真實的花容樣貌,一直未真正看清楚。 這天清晨風和日麗,走上田埂,蹲下身體,訝然發現,茄子花竟像一隻小小的紫色粉蝶,開展翅膀,低低的依偎在葉子裡,花蕊是鮮艷的黃,如果不是刻意彎腰低著頭,我還不知道茄子花的花蕊是如此燦爛鮮黃,平時路過,只見紫色長條茄子亮豔奪目,光彩照人,此次不經意看見茄子花含蓄又外放的美,也就把茄子花的樣子記牢了。 淡淡的粉紫茄子花,默默低垂開著,一花一世界,大抵就是這樣的自處與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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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回家的路上

文/攝影 蘇佳欣 世界上最難懂也最舒服的季節,大概就是秋天了,誰說南國只有春夏冬?去年微涼的十月在知事官邸跳起現代舞,老空間還可以變藝術。 當天為了要搶好位子,特別提早到現場勘查,紅磚迴廊與綠樹庭園依舊,夜涼如水讓周遭景物鋪天蓋地蒙上一層灰階色調。我選擇坐在面對古蹟的左側觀眾區最前排座位,本來前方毫無遮蔽,無奈幾位愛舞的小女孩直接席地而坐,她們如癡如醉專注看舞,我看著倒也開心。 眼前的歷史場域就是劇場舞台,那偌大空間沒有界線,正好無需空調,剛塗上白漆的排水管沿著外牆一躍而下,兀自揮灑無聲的色彩。聽不清楚舞者吶喊些什麼,卻隱約察覺雖默默但似乎有話要說的老靈魂。即使聽到有人來,老物們說好的文風不動,而右側的一盞投射燈卻不聽話,一直沒亮起來,沒亮倒還好,反正本就不是焦點,可是總在關鍵時刻,若有似無的閃爍幾下,不甘寂寞的隨情節起伏演出,有著出乎意外的效果,恰到好處。縱使老景皆曾「過眼」,如今喬裝成舞台,反倒覺得新鮮,宛若初見的風景。 從陰暗角落緩緩走出來的黑衣女子,淡淡的憂傷,不光是散發魅力,進而展現催淚的魔力,讓人悲傷到哭不出來的那種程度。明明人在此地,同時飛到異次元,手腳抓到音樂的線條,情緒凝結在同一個磁場。男舞者白衣黑褲的鮮明對比,展現衝突矛盾、掙扎突破的戲劇張力,讓人讚嘆的同時卻又不勝唏噓。霎那間整座巴洛克建築在星空下漫舞,裝飾點綴的是搬磚砌磚、穿衣脫衣、走走停停的舞作,波瀾曲折與歡樂悲傷盡在其中,猶如美麗人生的縮影! 另一位年輕女舞者穿著莫蘭迪粉橘連身舞衣,低明度的恬靜優雅,曼妙窈窕的身影吸引了我,她的身形輪廓大致與我相當,要是我穿上那件舞衣,說不定馬上跳得那麼美。每個女孩心中,或多或少都編織過柔軟而美好的跳舞夢想,卻止於萌芽,我要說的是屬於上個世紀的往事,歲月尚未剝奪肉體的活力。記得在中山公園總圖,讀過一本圖文並茂的故事書,精裝大本,限館內閱讀,我愛不釋手。指尖觸摸頁面的人與物想像著:一位貧窮的少女,無情命運的安排,有天穿上一雙神奇靈動的紅舞鞋,忍不住地翩翩起舞,穿過大街小巷,左旋右轉不知疲,一直跳到生命結束。那份悸動至今難忘,童年的回憶與看舞的心情相互交疊,過往不曾變成雲煙,轉眼之間或許穿越時光逆行。 請讓我穿上那件舞衣吧!我要大搖大擺踩踏青年路,奔馳東寧路,走進全世界,深入小宇宙。聽說舞蹈的唯一目標就是要傳遞生命感覺,欣賞表演後,我的感覺就是想跳舞,在府城的秋天,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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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讀《出版人瑣記》

文/圖片提供 林明理 今夜,月光迷濛,星子隱遁在後山的靜謐裡。我忽然想起一位遠方的朋友,遂而重讀了他的一本贈書。 如果說,今年八十三歲的彭正雄著作的《出版人瑣記》是極其一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這樣的說法並不過分。因為,彭老勤奮向上的背影,是我寫作的動力,也是學習的楷模。 除了讚佩其創立屆滿一甲子的「文史哲出版社」所賦予此書具有深刻的意義外,我想從中揀一件至今讓我難以忘懷的故事,來寫寫他如何走過烽火邊緣,成為一位傑出的出版家,榮獲教育評鑑中心大學院系所評鑑委員(二OO六年)、臺灣出版協會副理事長、中國文藝獎章等殊榮,以及他通過回憶而獲得對本身生存與使命感的再認識。 誠如彭老自己在書中稱,他曾在金門服役時,適逢「六一七、六一九砲戰」,因參與此戰,造成聽力受損等後遺症,卻欣慰於自己能留下此一光榮印記。此段故事讀來自然親切、如臨其境,也不難看出他試圖從寫作中表現潛力。 作為出版家,彭老一直關注臺灣出版業變遷,並借此書進行表達及闡釋了平版印刷、書籍印製的專業知識與兩岸出版交流等主題,使其論述更具有象徵意義,內容豐富、文字平實貼切。 此書所界定的重要概念,其內涵就是出版的經驗;而透過他的文字裡,都清晰地浮現彭先生從年輕到晚年一生勤勉自學與勇毅的精神。因而,可以說,這本書是他作品和勤學有成有機組成的一部分;而其編輯手法的運用,走過歲月的艱辛,也為他成為出版家奠定成功的基石。 對我來說,彭先生長久以來,把出版優秀的著作當作人生第一要務,為人恭謹樸素。此書流露了作者的幽默與出版同樣的才華和智慧,我也為彭先生為人謙遜的態度與孜孜不倦的精神而深感佩服。 所以閱讀一本書,實際上是要喚起讀者心中的情,或是感動;而讀一本好書,就是能讓人增長知識,如同音樂,能給人帶來愉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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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誰不是在流浪

文∕賴研 插圖∕國泰 有一個租屋處貼著招租的紙條一段時日了,顯然是長期租客來來去去,因著好奇打了電話詢問,是個有年紀男人的聲音,語氣十分歡迎熱情。依循著他的指示穿過巷道,路越來越狹窄,到了無路可走時就是到了。 許多穿著褪色運動衫的孩子快樂的嬉鬧著,幾個蓬頭垢面的婦女操持著家事,年輕男子們抽著煙瞅著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電話中的熱情老者立刻把我帶到一排房子的最後兩三間,房間外有一片一片的菜圃,種著些看似可以天天採摘的青菜。房屋外貌還可以,但是進屋後就是另一個世界,他讓我看了廚房和浴室,客廳即是臥室,擺著一張可憐的雙人床架還有前房客沒帶走的舊被褥。 房東暗示房價可以商量,我想問的是屋外的菜地可不可以分租,他說你租了房就可以隨便種,只是不能種樹。我們哈哈的笑了,看熱鬧的小孩跟在一旁也笑了。 我說菜圃很好,房子我還要想想。男人似乎沒甚麼意外,只說最後一間了,要我把握機會,隨時會被租走。我說明白,走出兩邊注視著的目光,男孩女孩們都是國小的年紀,十分可愛。我想著如果住這裡也許可以幫他們課後輔導,花甲男人還是一派天真,真的無藥可救。 一步一步地走到原來的馬路上,回頭看,那個男孩還站在路口跟我再見。一剎那我想回頭,最後還是繼續走,把他的世界留在我的背後,不敢再回頭。他們有他們的流浪,我有我的,沒有誰比較可憐,因著自己的無情冷漠我沉默了一整個下午,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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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最美二萬平落日

文/攝影 蔡碧航 近黃昏。 我們在二萬平車站的月台擺上茶席,大家或倚欄或席地,觀賞眼前大自然的壯麗演出。   昨日全台有雨,氣溫陡降,我們追著雨的腳步上山來。今日卻是晴空麗日天色清朗,除了可以看日出日落,也可觀雲海翻湧。 1912年日本人建造的阿里山鐵道,始由竹崎到二萬平,主要的功能是運輸砍伐的紅檜。二萬平更是重要的木材集散地,設有三角線鐵軌以供火車頭調度迴轉。 二萬平車站已逾百年歲月,在林業與鐵道史上都極具保存價值,可惜地處斷層帶,屢受強颱和地震重創,走山滑波,土石橫流,鐵軌和月台都被沖失,陡峭斷崖讓人觸目驚心。阿里山鐵道更是柔腸寸斷修復不易。 然而,畢竟森林鐵道列車是阿里山觀光最重要的瑰寶,目前正在努力搶修復建中,力拚2023年底可以全線通車,據聞「未來票」早已銷售一空。 站在重新修建的二萬平車站月台西望,正是觀賞塔山夕照的最佳地點。   雲海一景,落日一景,雲海再加夕照則是絕景。深谷生煙,風動雲起,萬頃雲海浪推潮湧,一波捲過一波。若再加上落日餘輝晚霞映射,琉璃光轉如奇幻世界,絕景無雙。 眼前紅日已西斜,天幕和遠山近樹都沐在霞光中。 朋友玩起了樂器,薩克斯風婉柔的樂音在夜風裡迴盪。一旁倚欄賞景的幾位遊客來自彰化,是鄰居好友相約出遊。他們聞樂先是驚喜、聆賞,然後歡樂的手拉手跳上了月台,翩翩起舞。即興、開懷,樂與舞竟是如此天作之合,不必邀約、不必拘泥,可以如此的相融相契,酣暢淋漓。 雲海、落日、樂音、舞影,美好氛圍令人迷醉!   日西沈,月東升。 白日依山盡。 幾點星光在寶藍夜空探出了頭。 大自然的戲碼,繼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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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池之趣

文/攝影 久彌 多年前我挖了一個小水池,挖時我本想挖在靠車道比較空闊處,但山妻說,那樣一目了然沒甚麼意思,不如挖在大石頭後面,再加些植物花木,隔離車道,這樣從車道進來時若隱若現,比較曲折有趣,又建議加個小平台,安個簡單桌椅,賞花觀魚,就更方便愉快,我對她的建議多半是言聽計從的,因她遇事經常思慮細緻,且又滿有藝術眼光。 池和車道中間種了杜鵑花和,鳶尾,金針兩種草花,池裡種了紅,白睡蓮,養了些金魚。從春到夏在池邊小坐看花觀魚,怡然自得。但每次我們遠遊歸來,魚就沒了,那些被人養尊處優的金魚,已失去自我保衛的能力,補充了幾次,最終放棄,山中愛吃魚的動物太多,無法持續供應。 近來杜鵑花開了,睡蓮浮出田田小葉,又正是日初長的睏人天氣,午後一如往日,我在園裡作工累了,就坐在這裡休息喝水,有時為不負春光就懶洋洋的坐在池邊喝可樂看花,任遐思隨風絮漫遊。現在雖已無魚可觀,但大自然是不會寂然的。 花間蜂飛蝶舞,觸目成趣,也讓我無心的看到蜂和蝶採蜜之不同。蜂在採蜜時多是成群的,且很少浪費時間,來了就一頭鑽進花裡,從一朵花到另一朵花,埋頭苦幹,採足了就飛走,毫不留連,想是趕回窩卸貨,然後好再來。而蝶就大不一樣了,總是獨行俠般的翩翩然而來,好整以暇的在花叢飛來飛去,多半時間像是在賞花,挑三揀四的,吸幾口蜜,就又翩然飛起,到另一個花叢,繼續它的遊俠賞花行徑。 蜂鳥來時振翼聲轟轟,就展出一付霸主的樣子,仗著體型大和飛行勁健,蜂和蝶都得讓它三分,它有時還會飛到我面前,直升機似的懸在空中,近距離頗具威脅性的看我,我也誰怕誰的和它對望,直到它知道嚇不到我而去。 青蛙喜歡和我捉迷藏,它們經常都是蹲在池邊,我來時就噗通噗通跳下水,過一陣後就會在草間和蓮葉邊,像鱷魚等待獵物時那樣,一動不動,只露出鼻子和眼睛,浮在那裡偷看我,我略一欠身看它,就又一閃潛入水裡,我有時故意伸腰,抬腿,拿它們逗樂。 天氣已近春暮,我喜歡的蜻蜓和水板凳蟲也該快來了,它們又會喚回許多我童年池塘邊的快樂記憶。像候老友一樣,我殷殷的期盼著。 小小一池和一個簡單座位,就可供我親花鳥蟲蛙,遠塵自樂,而且縱然心多旁騖,有時也會在此寫出些我的所見所思,就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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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只是路過的假面騎士─以動漫為名的紀念館(下)

水木茂紀念館 文/攝影 陳銘磻 《鬼太郎》隱身地獄間 鳥取境港‧水木茂紀念館   1922年出生大阪住吉區的漫畫家水木茂,成長在鳥取境港入船町,四歲前還不會說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貓糞」。 水木茂幼年時,受住家附近一位被叫「鬼婆婆」的奶奶影響,常對他講述鄉野妖怪軼聞、死後的世界,使水木對死產生好奇,甚至曾做出把弟弟的頭強壓水中,試圖看人死時會出現什麼反應的荒唐事。 小學時喜歡作畫,創作「天昆童畫集」、「茂鐵似顏繪集」等畫冊,因為不喜歡讀書,求學過程屢遭挫折,後來半工半讀考上礦業學校採礦科,半年後又遭退學。1943年在新不列顛島當兵染上瘧疾,傷勢嚴重,失去左臂;返國後,做過魚市場工人、三輪車夫,1951年經營公寓出租,受房客建議,著手繪製連環畫劇:《蛇人》、《空手鬼太郎》等,經濟情況未見好轉,又改做貸本漫畫家,繪製《火箭人》、《怪異貓女》、《地獄水》、《少年戰記》等,仍未起色。 39歲相親結婚,生活極其艱困,夫妻二人堅忍擺脫貧窮,奮勉的故事後來被妻子武良布枝寫入自傳,2010年,NHK改編成同名電視劇《鬼太郎妻》,播出156集,同年上映電影版。 婚後,水木在《週刊少年雜誌》連載《電視君》,獲講談社第六回兒童漫畫賞,1968年《鬼太郎》動畫於電視播出,造成熱潮。 1989年,境港市策劃將水木筆下的妖怪,融入市街建造為觀光文化區。1993年設「水木茂路」,從JR境港站通往商店街800公尺的街道,矗立120尊妖怪銅像,來自全國各地的妖怪,包括耳熟能詳的鬼太郎,排成一列,使整座城市看似妖怪博物館。水木茂路東端是水木茂紀念館,傳聞這個紀念館經常發生詭譎的趣味事件。 位於商店街的紀念館,不時蔓延神祕色彩的妖怪世界,有稱「墓場大門」的入口處,布置鬼太郎等角色;二樓重現水木工作場域,介紹成名作的「地獄間」;陳列親筆壁畫的「水木畫廊」;來自世界各地,各類妖怪收藏品的「精靈間」;妖怪生活的「妖怪洞穴」展出妖怪住所模型;還有水木妻子的作品,曾在NHK晨間劇播出的《鬼太郎妻》,讀者熟悉的餐桌,很是有趣。 還有,出現在水晶球的妖怪、鬼太郎等人的妖怪洞穴、描繪不同次元的妖怪畫卷的三面屏、地下室的神祕倉庫,都具有導覽作用。妖怪人偶被裝扮得有些可愛,即使不是水木的漫迷,從小孩到大人都能從中獲得驚奇。 境港觀光案內所、水木茂紀念館設有妖怪信箱,凡使用該信箱寄出的信件都會蓋上妖怪戳章。搭乘往返境港市至米子市之間,車廂外觀塗繪鬼太郎漫畫角色的「鬼太郎列車」,無如進入鬼域,水木在這座城市豢養無數鬼妖,直到2015年11月10日因多重器官衰竭去世,地獄間的鬼魅依舊不斷騷動、作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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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只是路過的假面騎士─以動漫為名的紀念館(中)

青山剛昌故鄉館 文/攝影 陳銘磻 真相只有一個《名偵探柯南》 鳥取由良‧青山剛昌故鄉館   青山剛昌,1963年6月出生鳥取縣東伯郡北榮町,經營加油站的青山家,排行次子,自小喜歡漫畫,四兄弟時常組織偵探隊,四處探險。小學著迷福爾摩斯,熱愛《血字的研究》、《跳舞的小人》,進而喜好理化學科。 北榮町大榮小學畢業,畢業作文寫下想成為專事私家偵探的漫畫家;高中就讀由良育英高校,美術老師吉田拓鼓勵「有想做的事就去做」,他發願成為一名美術老師;大學就讀日本大學藝術學院美術系繪畫科,加入漫研社,承阿部豐鼓勵,投稿《約定》,受小學館青睞,入選為新人。後以《九龍珠》、《城市風雲兒》、《AKB48殺人事件》著稱;1986年在《週刊少年Sunday》推出《神偷怪盜》,1994年連載推理漫畫《名偵探柯南》,造成轟動,被列為巔峰之作;系列柯南漫畫,描繪被黑社會下藥,身形縮小的17歲高校生工藤新一,屢破重大命案,並試圖瓦解黑組織的精采情節。 《名偵探柯南》、《矢場》分別獲得小學館漫畫獎,《名偵探柯南》連載超過25年,甚至拍成劇場動畫、電視劇,2021年,該書發行量突破2.5億。 位於遙遠鳥取縣東伯郡北榮町的「青山剛昌故鄉館」即是他專屬的動漫博物館,全館以柯南為主題,2007年3月開館,該館被動漫旅遊協會選為「日本動漫聖地」之一。 這是以青山剛昌系列著作《名偵探柯南》設置的漫畫地景,北榮町內造建不少與柯南相關的地景裝置藝術,柯南車站、柯南館、柯南大橋、米花商店街等。 從大阪乘坐JR周遊券到鳥取倉吉市,轉電車可達由良站;或從岡山到鳥取米子市,轉電車抵由良站。從倉吉、鳥取或米子轉車到由良站,有機會搭乘柯南彩繪列車。對一般遊客而言,由良稍嫌偏遠,卻是柯南迷朝聖地。 既是漫畫家出生地,由良站改稱柯南站,北榮町打造成青山剛昌故鄉館,又名柯南博物館。從柯南站步行到故鄉館,柯南大道裝置漫畫人物公仔,小蘭、工藤新一、毛利小五郎、步美、灰元、元太、光彥等,好比進入柯南既繽紛又奇異的世界。綠色欄杆的柯南大橋,配置人物雕塑,隨意走上一遭,可見不同的柯南身影,充滿尋寶樂趣。 館內展示青山岡昌的手稿、成長經歷、作品介紹,代表作《名偵探柯南》展示品,並設有斜倚柱子等待小蘭的工藤新一的經典畫面。入口設計像戲館,裝潢簡單,看似平凡卻充滿無數驚喜。體驗柯南解謎、凌亂的青山剛昌工作室、作者手拓版、柯南繪像、上色精緻的連載漫畫彩稿牆、單行本封面牆等柯南元素,逐一呈現眼前。 站在車內坐著阿笠博士,車牌寫有「少年SUNDAY」字樣的金龜車前,聯想起運用漫畫名作發展地景、促進觀光、滿足書迷,柯南漫畫館的創立的確是無可匹敵的巧思。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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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送書人

卡斯騰‧赫恩/著 黃慧珍/譯 這時書店那扇沉重的大門打開,門上掛的小銅鈴響起清脆的聲音。卡爾.寇洛夫合起雨傘,熟練地甩掉傘上的水,接著把傘放進傘架裡面。卡爾的目光環視了一圈這間他稱為家的書店,他的視線最後停留在那些即將送到顧客手上的新到書本上。這時他覺得自己就像沙灘上蒐集貝殼的人一樣,第一眼就只看到那些等待有人把它們從沙礫中撿拾起來的貝殼。 以前卡爾的腰腹也曾經小有規模,只是隨著歲月流轉,如今也和他頭上的頭髮一樣一去不復返了。卡爾的小肚腩和頭髮就像約好了一起離開他這個人。現在七十二歲的卡爾雖然瘦多了,卻還穿著那些尺寸大上幾號的舊衣服。他以前的老闆就開玩笑說過,他後來看起來似乎只從書本裡面的文字攝取營養,偏偏那些文字就少了點碳水化合物。「但還是營養豐富。」卡爾每次聽到總要這樣反駁。 卡爾的腳上總是穿著厚實又笨重的鞋子。鞋子的材料用了厚厚的黑色皮革和結實的鞋底,然後再穿上橄欖綠色的吊帶褲和同色系的有領外套。他總是戴著一頂窄簷漁夫帽,好隨時保護眼睛不受雨水或刺眼陽光的干擾。除了睡覺之外,平時就算進到室內,卡爾也不會把帽子摘下來。因為沒戴帽子,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沒穿好衣服一樣。人們也很少看到他不戴眼鏡。特別的是,那副眼鏡的鏡架是幾十年前卡爾在古董店裡買到的。眼鏡後方是卡爾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雖然它們經常看起來像是在光線不足的環境看了很久的書一樣。 「鄔小姐,您大駕光臨,真是太好了!」卡爾說著的同時,往鄔雪佛的方向走過去。鄔雪佛也離開莎碧娜,向卡爾的方向走過來。「我可以為您推薦一本很適合讓您放在床頭的書嗎?」 「您推薦的上一本我太喜歡了。最重要的是,兩人終於在結尾的時候看對眼了。當然啦!如果最後兩人還能來上一吻確認彼此的心意就更好了。不過就那本書的情節鋪陳,一個眼神我覺得也夠了。」 「一個眼神傳達出的情感有時可能比一個吻還來得濃烈。有些眼神確實有那種能力。」 「哎呀!肯定不是我接吻的時候!」鄔雪佛說這話時,有那麼片刻顯得不太正經,過去她幾乎沒有如此失態過。 「這本書,」卡爾從櫃台旁的一疊書中拿了一本書,說道:「從拆包後就在等待您的出現。故事的舞台在普羅旺斯,閱讀的時候每個字都散發著薰衣草香。」 「酒紅色書封的書都是最好的!這本書以親吻收場嗎?」 「咦?難道我不小心說溜嘴了嗎?」 「沒!」鄔雪佛雖然眼神微慍,還是從卡爾手中接過那本書。 卡爾自然不會給鄔雪佛推薦結局不好的書。但或許這本書的結局會有所不同呢!卡爾無論如何都不想奪走鄔雪佛對結局懸念的這種小樂趣。 「我很高興這世上有書本的存在!」鄔雪佛說:「真希望書本一直都在,不會改變。畢竟這世界已經改變太多,也變得太快了。現在大家都用塑膠貨幣結帳。每次如果我在收銀台前翻找是不是有剛好的零錢,都會收到旁人奇怪的注目禮。」 「文字被寫下來就會永遠留存下來,鄔小姐。畢竟還有許多事,除了文字,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而印刷出來的書本就是保存想法和故事最好的方法。印在書本上的想法和故事要流傳個幾百年都沒問題。」 卡爾最後以一個溫暖的微笑和鄔雪佛道別,接著推開一扇貼了宣傳海報的門,走進書店倉儲和辦公室合用的房間。辦公桌上堆滿了成堆的書本,老舊的電腦螢幕框邊到處貼著黃色便利貼,牆上一幅大年曆上也用紅筆密密麻麻地標註了各種待辦事項。 一如往常,他負責的書本都被放在最陰暗角落的一個黑色塑膠籃子裡。以前這個放書的籃子固定擺在辦公桌上,不過自從莎碧娜從父親手中接下書店的管理工作後,這個籃子就逐漸被放到辦公室最難出入的角落。與此同時,放進籃子裡的書也越來越少了。需要卡爾送書的顧客不再像以往那麼多,最近幾年,書店的顧客人數每況愈下。 「早呀!寇洛夫先生!您怎麼看這場球賽?怎麼可能是十一米的罰點球!那個裁判的判決讓我一直氣到現在!」 說話的是雷昂,新來的建教合作實習生。他剛踏出員工廁所──身上還帶著菸味。每個人都知道,對卡爾問這類問題是白問的。因為卡爾既不看新聞,也不聽廣播、不讀報紙。畢竟有時卡爾也承認,自己是有點迷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不過,這些都是卡爾刻意作出的選擇。因為比起書中的家族悲劇,看到關於國家領導人如何無能的報導、融化的極地冰層和難民的悲慘境遇,讓他感到更心痛。他選擇的生活方式是一種自我防衛,即便他的世界從此變小許多。此後卡爾世界的面積就在兩米乘以兩米的範圍內,而他每天就在這個範圍內活動。 「你讀過J.L.卡爾寫關於足球的那本精采小說嗎?」卡爾沒有在實習生的裁判問題上表態,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寫關於我們支持的球隊嗎?」 「不是,寫的是史迪普.辛得比.旺德爾這個球員。」 「沒讀過這本書。除非必要,比如學校規定一定要讀的那些書,不然我是不看書的。再說,就算真的是學校規定要讀的書,我也盡量去找相關影片來看。」 雷昂說完,做了個鬼臉,就好像得意能用這種方式機靈地欺騙過老師,殊不知他騙的是自己。 「你為什麼來這裡實習?」 「我姊姊三年前也在這裡實習。我們就住在街角,這裡離家近。」雷昂沒說的是,沒有找到實習機會的人就會被分派去協助處理一些總務工作,為期兩個星期。而原來的總務人員也會利用這個機會拿這些實習生開刀,讓他們處理一些低下的事情,以報復平時學生在牆上亂塗鴉、在桌板下亂黏口香糖或是亂塞吃剩的麵包等讓他們為難的行為。 「你姊姊看書嗎?」 「有啊!她在這裡實習過後。不過,放心好啦!那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卡爾只是微微笑了笑,因為他很清楚,雷昂的姊姊開始看書的原因。他之前的老闆顧斯塔,現在住在「教堂景觀長青之家」的書店前老闆顧斯塔就非常擅長對付像雷昂和他姊姊這類不愛讀書的人。顧斯塔會讓這些人去把那些裝在塑膠套膜裡的賀卡擦乾淨,而且是一張張地擦乾淨。這樣一來,那些實習生就會無聊到必須在絕望之中隨手抓一本書來看,而這本書通常是顧斯塔早就技巧性地放到他們附近的書。過去,顧斯塔總能成功地讓這些人轉換性情。顧斯塔對小孩子也自有一套辦法。卡爾則不然,小孩子對卡爾來說像是某種陌生的生物。 這種情形從卡爾自己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而且隨著離童年越來越遠,小孩子這種生物對他來說只是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難以理解。 當年老顧斯塔用一本講述年輕女孩愛上吸血鬼的小說吸引了雷昂的姊姊。對於雷昂這種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顧老先生應該會為他準備一本封面有青春少女圖案的書吧!而且,他還會刻意不挑太厚的書。 老顧斯塔常說:「讀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讀得下去。」卡爾就不是會為所有印出來的文字畫押掛保證的人,因為他認為,有些書頁間的思想就像有毒一樣──雖然其中更多的是能撫慰人心的文字。有時甚至能撫平那些人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需要療癒的傷口。(本文摘自皇冠文化即將出版新書《送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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