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微笑水娃兒

文/攝影 半勤 一場雨澆灌了大地萬物,放晴後空氣好清新,懷著愉悅的心情,投向大自然,微風輕輕吹拂,樹葉細窣呢喃,水珠從葉尖滑落,滴答聲響清脆悅耳,頃刻間,水漥中掀起陣陣漣漪,甜甜的微笑彷彿從臉上漾開來,除了天真無邪的臉,還外帶一個小圓肚,整體造型渾然天成煞是可愛。 感恩天時及地利,讓我在無意的瞬間,與千載難逢的大自然傑作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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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越來越像我媽媽

文/王麗娟 插圖/國泰  上午八點,我戴著面罩、口罩去醫院打疫苗,這一輪開放給六十五歲以上。人行道臨時搭起四個棚子,大家不停穿梭,忙著填寫資料,領號碼牌,亂紛紛的。 晚上,約好疫情時間不要回家的女兒打電話來,女婿載她上班會經過我家附近,等綠燈時,看到一個穿桃紅色衣服、牛仔褲的人,身影很像我。我都「崁頭崁臉」了,沒想到她還能在人群中認出我。知道是我,女兒不勝唏噓:「啊!媽媽怎麼就六十五歲了。」 我是不過生日的,兒女沒應該沒有刻意記住我的歲數;我媽媽也不過生日,我當然也記不得她的年齡。 突然想到媽媽在六十五歲時都做些什麼?   媽媽善於等待,等待團圓的節慶,等待分散各地上班的兒女回家,輕輕叫她一聲「媽」。然後,閃進廚房,做幾樣讓人懷念的媽媽味。廚房裡燃燒著媽媽大半歲月,蔥薑蒜隨著不同的菜餚出場,一小碟的「蔭悉仔」,也就是豆鼓,經由時間萃煉,變得香醇甘甜,加上蔥株拌炒,成了最簡單的美味。不曾缺席的蛋,和著九層塔、韭菜煎成一個圓滿。用番茄醬炒成紅飯,為團聚的日子添喜。咬菜脯,嚼花生,奏起熱鬧的配樂;舀一匙湯,呼呼幾聲吹涼,窣窣一口喝下,呼出幸福味,喝到滿足感。 媽媽開開心心的炒了一桌,我們吱吱喳喳的吵了一桌。平常難得一見的笑容,被我們的三言兩語就點亮了。我們背起行囊離去,她又開始等待下一個節慶到來。 廚房牆角下蹲坐著幾個豬肝紅的寬口甕,紋路粗樸簡單,我們不在的日子,媽媽就釀製醬菜,或是一圈一圈蘿蔔,或是一塊一塊豆腐乳,把甕塞得滿滿,等待我們回家吃飽飽。 媽媽的榻榻米房掛著蚊帳,她用橡皮筋綁著幾處破洞,紅的、綠的、黃的,有的綁著白色的鬆緊帶,像繽紛的花朵喧鬧著。蚊子進不去,在帳外嗡嗡飛行,擾人清眠,她在門口點一卷蚊香,在綠色的漩窩中進入夢鄉。負笈北上,我的童年在蚊香裊裊中飄遠。想家的時候,隨時揹起行囊,回家。 我從台灣尾嫁到台灣頭,落籍台北,撐著油紙傘來接我的不再是媽媽,改由先生撐著透明的塑膠傘,護著我走過風風雨雨。回家的路變得落落長,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揹著行囊回家。漏掉晨昏定省,媽媽的思念,我常常漏接。每次回家,媽媽盈盈笑著,離去,用一連串的笑聲叮嚀我,一趟路落落長,不要常回家,其實,她一直在等我回家。 媽媽習慣過濾一些閒話殘渣,讓日子變好,變好過。我也是報喜不報憂,生活再苦,她淺淺的微笑,甜了我心中的苦。 爸爸過世後,媽媽不只髮絲斑白,生活也跟著日漸蒼白,身體越來越單薄,笑聲也是,在地上拖行的腳步聲藏著幾許蹣跚。 看連續劇,老愛跟劇中的人對話:「緊事寬辦,凡事要慢慢仔是。」「呷緊會弄破碗,聊聊仔是敢毋好?」媽媽說閩南語時,神韻很美,平常都是這麼溫柔的勸我,說我。 對沒幾句話,媽媽就打起瞌睡。慢慢的,她把我們三姊妹的名字混淆了,這麼長久的時間,都只是聽到我們呼喊「媽」,她是否還記得自己真正的名字? 慢慢地,媽媽的時空亂成一團,有些憑空想像,有些是她的寄望,也或許是旁人真實的際遇,東拼西湊,錯成跳躍式的情節,暗藏著一些密碼,她失意,有些事也選擇失憶。常常喃喃自語,說什麼,已無法辨識。   媽媽的房間仍然收拾得很整齊,但不再潔淨,每樣東西固定在同一個位置,久了,惹了一點塵埃。老花眼鏡、假牙和梳子都休憩好長一段日了,雨傘掛在門把上,等待有一天,媽媽還會用得著。插了鼻胃管,時間對他已沒多大的意義,眼瞼代替了嘴唇,一開一合簡單的回答是與不是。她曾坐過的藤椅,每天早上八點左右,冬天則晚一些,陽光會悄悄前來靜坐一會兒,才又離去了。這麼一坐,上午便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年一年過去了。 樂隊奏響《野餐》,那是我十歲時學會的一首歌,我哼著歌詞:「今天天氣好清爽,陌上野花香,青山綠水繞身旁,小鳥聲聲唱,四方好友相聚,語多話又長,野外共餐多優雅,彼此祝安康。」我,素衣、素容送行,媽媽無法再嘮叨我為什麼不化點妝。至親圍在一起吃飯,從此,媽媽留在野外餐風,露宿。吃完「散宴」,這個家好像散了,想再聽媽媽把我叫成姊姊或妹妹的名字,已成了奢求。 一開始,沒來由的想起媽媽,每想一回,悲傷一次,就痛哭一場。過一段時間,慢慢習慣她的離去,每每想起她,只覺得她還留在娘家,而我,只是出嫁了,不能常常碰面。任她自由進出我的夢,與我閒話家常。突然想到,到底經過多久,媽媽才習慣我已經嫁人了。 我繼承了媽媽的一部分,不知什麼時候起,看電視,我也學會跟劇中人對話:「寬寬仔是。」「勻勻仔講。」那些話,其實是想說給不在身邊的孩子聽的。   總覺得,我越來越像我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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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鹽分地帶

詩/圖 侯思平 我有一萬頓挫的鋼索拼圖月色 如在未來的遠路寫滿清晰的座標 如需掩人耳目之曠野山林闢謠 如在天涯寫易於邂逅的海角   行草中的光絮逶迤行腳 不因耳語靠近如此重要的位置 焦土試煉,每每心碎的聲音   這一次 我執意傾聽 曾許你四季更迭的允諾 為耽溺的月色再添一味兒桂花 也好過一杯冷茶走到詞窮   你還沒拒絕手上的燃菸依從燃點 叉開明日天涯造路的段子 新生的指標與後來 的斷章   我仍是始源於三千卷軸 一滴羞赧墨韻 願從你的畫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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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衝撞

插圖/國泰 文/澄羿 這個傍晚晴朗而溫暖,芷琪卻覺得客廳裡涼颼颼的,大概是圍著餐桌的三張椅子只坐了兩個人吧。 父親去世的時候是個大冷天,如今半年過去了,暖意卻遲遲沒有重新降臨這個家。   「你姑媽又送禮物來了」,母親凝視桌上那只堆滿當令鮮果的大圓盤,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你爸爸不在,享受不到。」 電視新聞正在轉播某個災難現場,被記者採訪的死者家屬一邊號哭,一邊自責,口口聲聲說後悔沒有阻止親人冒著颱風出遊。 「生前少埋怨、多關心,勝過死後掛念一萬次。」芷琪嗤之以鼻,「跟這種假惺惺的家人混在一起,活著也不會開心,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說什麼?」母親霍地扭頭,尖聲叱喝:「什麼叫早死早超生!」 芷琪堅信凡是看過母親生氣模樣的人,必定能夠體會「猙獰」指的是何種境界。 一想到這副面孔曾經帶給父親莫大的精神折磨,芷琪的真心話再度順口而出。 「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災多難」,芷琪低下眉頭,不去看母親因怒極而扭曲的面孔,「就算爸爸可以活到現在,也不會變得更快樂。」 母親直覺女兒口中的「世界」等於「你」,怒意陡然竄升至最高級別,砲火覆蓋面積隨之擴張,「你們姓汪的都好無情!」 芷琪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爸爸也姓汪。」 母親心中複雜且醞釀已久的怨忿頓時化為一記捍衛權威的巴掌,將芷琪打出囚室般陰沉的家。   懷著滿腔怒火衝出巷口,芷琪一個沒留神,撞著路過的中年壯婦,壯婦體格健碩,芷琪覺得自己像是撲上了一堵牆,然後這片牆朝她倒了下來,於是兩人狼狽地滾作一團。 化作滾地葫蘆的芷琪充分感受到什麼叫做「碾壓」,一邊齜牙咧嘴地連聲喊痛,一邊手忙腳亂地掙扎,好半天才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來。 壯婦比芷琪更早直起腰來,此時正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冒失鬼。 芷琪自知理虧,不斷鞠躬道歉,壯婦卻不依不饒,話越說越刻薄,「走路捨不得帶眼睛,最好不要出門,免得害到別人!」 芷琪萬分委屈,忍不住還嘴,「撞到你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摔傷了呀,膝蓋都破了,你痛我也痛──」 說到一半,芷琪驀地住聲,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   傷人必自傷,對誰都沒好處,剛才那樣頂撞母親,自己嘴巴痛快了,但是母親呢?母親打了我,她自己的心也會痛吧?   衝突,就像打靶時的後座力,不會只有單方面遭受衝擊,而是雙方都會有損傷,芷琪平復了心緒,十分真誠地向壯婦道歉並道謝,然後轉身回家。   來到家門口,芷琪看見母親站在門口擰眉不語。 芷琪感受著膝頭隱隱的痛,鼓起勇氣打破沉默,「媽,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母親的眼眶瞬間紅了,良久,她抬起手輕輕撫了一下芷琪的右臉頰,然後退開一步,將芷琪讓進門來。 往常這個時段芷琪會躲進房間玩電腦遊戲,但她此刻想到,母親在家唯一的娛樂只有電視節目,於是選擇繼續待在客廳。 芷琪從廚房倒了一杯茶給母親,母親則將果盤裡的龍眼串拿起來,從細枝上摘取最外殼又青又脆的那幾顆,擺到芷琪面前。 芷琪看著自己從小最愛吃的龍眼,感到一股暖流緩緩溢滿心間。   母女兩人靜靜地吃著點心,看著電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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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臺南統一獅

詩/圖 林益彰 棒球,不只有球棒 拿起溫柔的石頭 公平正義地拆椅子 向投手丘深情地劃出 兄弟統一的彩虹   那年,二零零八年 你站在板凳清空 我徐徐地害羞拉弓 多麼壯闊四射的承諾 你激動了,我雀躍了 第九局讓我們不知所措   我知道是我的錯 我的喉嚨不該嘶吼 我的心臟太接近神話 那年,棒球不需要球棒   親愛的,有誰仍願知道 當你再拿起石頭椅子和雞蛋 我才明白,真真地明白 那是種幸福的守候   註:記臺灣2008職棒十九年總冠軍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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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陌生援手情

陌生人適時伸出的援手,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文/攝影 翁少非 這幾天花東遊,晌午從池上返程,過鹿野溪橋盤山,車子突然響起警示聲,胎壓燈亮了。本想停路邊檢視,可是路窄車多,台東市區又快到了,就想撐到原廠服務中心,來到茄苳樹綠隧路段時,警示聲又響起,頓時慌了分寸。 心理作用吧,自此總覺得車子不正常的跳動,似乎有個輪胎逐漸癟塌,鋼圈即將磨地冒火花。一路忐忑冷汗直流,好不容易熬到保養廠,車子駛進鋼棚裡,有位戴棒球帽的女性接待人員前來,未等她開口,我便慌慌張張的說:「輪胎有問題了!」 「剛剛有走山路嗎?」她講話不疾不徐,喉清韻雅,倒也先穩住了我急促的呼息。我點頭說是。「那麼,暫不排檢修單,量胎壓後再說。從西部來玩的吧,常有人碰到這種狀況來檢修。不過,大都不是輪胎出問題。」 她瞄瞄擺滿待修汽車的廠房,發現每個工作區的師傅都在忙碌,於是逕自拉管去量四個輪胎的胎壓。Ok,都正常。而後,要我坐在副駕駛座,細心教我如何消除螢幕上的胎壓燈,並說:「這車型配備ESP系統偵測四輪轉速,藉以判斷胎壓是否異常,走崎嶇迂迴的道路,會因輪胎轉速有別,亮起胎壓燈。以後,若亮燈,可試著在較平坦的路段消除,若沒再亮起,大都是因偵測模式的使然。」 這一解釋,不僅鬱積心頭的烏雲都消散了,又獲得新知與問題解決方法,連忙向她道謝。探問多少錢,她說免費。開車要離去時,她叫住我,正覺納悶,只見她正經地說:「查看資料,這輛車曾在我們這裡換新電瓶。」 我點點頭。確有這件事。那次也是來遊花東,可能是天氣熱,冷氣開太強太久,電池電力耗損,在「加路蘭」發車時就有點「咳嗽」,面板亦閃爍幾下低電力的符號,可惜我沒警覺,直到在「水往上流」才發現無法啟動了。 正想打電話向車廠求援,剛巧有一輛廂型車從都蘭山下來,停在我的車旁,得知這窘境,立刻用他的汽車急救線引電,讓我得以開到這家原廠,更換了新的電瓶。這位陌生人及時伸出援手,至今還溫暖在心。 「電瓶用兩年多了,順便檢測一下電壓,你也較安心。」 這句話也說中我的心坎,回台南還得開三四小時的車,的確也會擔心途中熄火。 她能同理到他人的情緒與需求,使我倍覺溫馨,不禁憶起幾年前的西藏行,在日喀則參訪最大的黃教寺院札什倫布寺時,有一件讓我非常難忘的事。 札什倫布寺依尼日山勢而建,層樓高聳氣勢磅薄。那天是星期假日,除了人群熙攘的遊客,亦有眾多扶老攜幼的當地藏民前來參拜。在釋迦殿前敲鳴祈福鐘後,我們準備進入大殿時,旅行社的李經理倏地一個箭步衝出,快步走向台階。我以為她要去佔個區塊,方便團員整隊依序而上,哪知她是為了要做一件善行。 原來,有一位穿藏服的老婦人從大殿出來,正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下台階。她左手掌捏著東西,手指頭也拎著小袋子,台階旁邊雖有護牆卻沒有扶手,每階都有點高度,也許膝關節和肌力也不好,使得她的每一步都顯得很遲緩、吃力。李經理站在台階下,遞出手撐著老婦人的手,讓她能借力慢慢地步下。 這一幕被我以相機拍下,讚佩她能敏銳觀察到別人的困境,並適時伸出援手。她謙遜的說,每當看到年長者,就會想到年邁行動不便的父親,並分享了她的心境:「為善最樂,當這位長輩走到地面,轉頭過來對我說『突及其(謝謝)』,我們的眼神交會,我接收到她那慈祥眸子裡的慰藉,以及對我的祝福呢!」 嗯,海倫凱勒說:「把手中的燈提高一點,可以照亮更多的人」,陌生人之間若能彼此關照,適時伸出援手扶持,想必是人間最美的風情吧!   「我請這位師傅來幫忙測電瓶。」ok,電壓也正常。之後,她燦然一笑揮揮帽子:「不好意思,耽誤一些時間。祝您旅途愉快!」而我,除了萬般感謝,也把她的笑容和祝福,儲存在人間最美的風情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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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旗正飄飄的好日子

文/攝影 李燕瓊 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旗真美 每年雙十國慶「懸掛國旗」的儀式,是我最靠近台灣的幸福好日子;看著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旅外思鄉的心,彷彿就被安撫住了。 這三面旗是有故事的。第一面國旗是先生第一次到台灣時在德國網購的,當出境門出現那張未曾見過卻再熟悉不過的笑臉,和他手中的國旗時,就萬分肯定「就是他」了,驚喜中更多了感動:果然藏傳佛家弟子,深懂得「愛屋及烏」的博愛,當下再告訴自己:嫁定他了(這tone也跳太快了吧)。 有年回台灣,正巧中央、地方大選,大哥為了讓先生更了解台灣的民主選舉,帶著我們去了朋友的選舉場子(也吃了選舉飯,先生說炒米粉和槓丸湯好好吃),離開前大哥跟朋友要了造勢用的國旗和「台灣加油」旗給我們,說國慶日可以掛上。 隔年女兒來德國過年,我們帶著國旗去接機,就是要讓女兒體會我在異鄉看到自己國家的國旗的安定感,這國旗更攫住了來往旅客的眼光,和無數大拇哥。 我市的百年化工大廠在印度、中國各有分公司,偶會遇見來出差的對岸朋友,我都會主動微笑打招呼(不否認他們比較拘謹),他們也禮貌回禮;有次我正好做了一鍋茶葉蛋,相約第二天給他們,隔年再次遇見時誇讚茶葉蛋好吃,我趕忙又做好一鍋給他們,雖然是君子之交,但也有著「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黑森林的小日子過得悠緩,有更餘裕的時間運動健身,就在操場遇上也來運動的L,主動問他是否來自對岸,果然是新分公司主管,聊開後再主動約他到家裡吃個便飯,他有點興奮地問:妳就是那個會做好吃茶葉蛋的友善的台灣大姊嗎? 回到樓下,我指著懸掛在陽台的國旗說:今天是我們的國慶日(我小心不說台灣),我掛了國旗。L認真看了看,說:很美。 臨走,L忍不住問我:大姊為何邀請我來?我們素昧平生…。 我很認真回應:很高興能夠「他鄉遇故知」。 他滿臉誠意說:謝謝大姊沒當我外人,我要說真心話,台灣人民真的很友善,不論是我看見或遇到的,尤其是您,我同事果然說得沒錯。 事後不禁想:還好我做對了,至少我先伸出友誼之手,更還好我是他們眼中的「友善」;我們是否在不經意間做出了不友善的事,而不自覺? 近年來台海局勢越來越緊繃,遠看著家鄉站在風尖浪口,心疼擔憂卻無助,只能祈祝兩岸相安無事。 不都說「血濃於水」嗎?天若有情,怕也不免要嘆問: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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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說起聖稜線

文/攝影 蔡碧航 尼泊爾山村路徑崎嶇難行 我呼喚山 山若不來 我去就山   這是穆罕默德最經典的一句話。 山,在那裡。 愛山的人在山路上,一程又一程。 我不愛登山。視山路如畏途。但山的尊貴山的豐富山的美麗,讓我嚮往敬畏。 山與遠方,是詩是畫。山高水遠,都是挑戰。 夏蟬不可語冰,害怕登山的我對於登山之樂是無從體會的,我的朋友都不敢約我爬山,每次山中行僅止於低海拔老少咸宜難度最低的那種。 我曾問過熱愛登山的朋友,山路辛苦,也有許多不確定的隱藏危機,人生有許多不同的樂趣可以選擇,為什麼非要登山不可? 他說: 登山路猶如人生路,都需要努力的。他喜歡在跋踄的山路上和自己對話,觀照自己、省思自己,很多難解的課題都在山路上想通了。一步一腳印,步步踏實,牽牽絆絆的雜思雜念也梳理清楚了。 他還說,登山不在於征服,而是一種歸服的親近吧,沐在山林綠意裡,或走在一小段稜線上,那種天寬地闊渺滄海一粟、卻又安心安全感覺被宇宙擁抱與天地呼息相應的感動,才是最大的幸福。 走在山路上的確是生活裡最難得的安靜時刻,所以他雖是日理萬機的企業家,也總要找出時間,隔不多時便要去爬山,有時結伴,有時獨行。 我有一次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那一年不知天高地厚很欠考慮的去了尼泊爾半個月,以為不過就是旅遊,沒想到竟是誤入高山,從加德滿都搭巴士到波卡拉,我們有四天的山中行程。 前一日採購裝備時我竟扭傷了腳,腳踝腫得像饅頭。在旅館冰敷許久沒有消腫的跡象,領隊看了憂心,無奈的問我能否一個人留在波卡拉,好好的休息,等他們回來接我? 「看明天的情況吧,說不定就好了。如果沒消腫,我就留在波卡拉。」我這麼決定。 整個晚上除了冰敷,我用驅風油按摩再貼上撒隆巴斯,死馬當活馬醫了,心中祈請神佛助我完成壯舉,希望有奇蹟。 隔晨醒來,看著腫大的腳踝好像有點消腫,也不那麼痛了,當下取過兩根登山杖撐著,和大家一起出發。 朋友陪我一拐一拐慢慢走,有個山青嚮導也前前後後照應著,我咬牙硬撐不敢喊痛,雖然遲了一小時也終於走到投宿的旅店。嚮導交代民宿燒熱水再投入一大把鹽讓我泡腳,然後貼上隊友給的藥布,很神奇的竟然一日好似一日。 為了怕拖累大家,每天我都提早一個小時出發。尼泊爾號稱登山王國,山路算是完善的,但階梯上上下下,有時則是亂石泥路,山徑狹小又必須和驢馬錯身讓路,真是步步艱難! 拖著痛腳走到第四天,最後的一段路,眼前只要走過搖晃的長橋就到達旅店,但我真的走不動真的要崩潰了。靠著橋柱望向前方的山村,蜜黃的黃昏光線,映照著林木屋舍,有一種迷離的不真實的奇幻之美。 景太美。 而我太累,想死。 結局是淚流滿面跛腳走過了吊橋,一進到旅棧直接跌進椅子裡起不來。 四天穿行在接近四千公尺的山區,這是我離山最近、最美、最痛苦也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不管愛不愛登山,好像很多人都喜歡雪霸國家公園,景區可以看到聖稜線,是山友們最熟悉最喜愛也最津津樂道的。這條由大霸尖山到雪山山脈的群峰連線,所見高山都是三千公尺以上的崇山峻嶺,起伏有致,形貌山色極美,天朗氣清的時候可以看得很清楚,尤其雨後晴藍,山色特別美麗明淨。有人完成攀登壯舉,更多的山友則說看它千遍也不厭倦,只要看著它就有如面對熟稔的老朋友,心中特別有一種安穩寧和的幸福感覺。 帶我來雪霸的是一位愛山愛到痴的奇女子,我叫她鹿女。20歲就去了西藏,買了一頭犛牛伴著浪遊三個月,經歷了嚴重的高山症和種種磨難,歸來後就再也不怕山了,大小百岳不知爬了多少回。工作閒暇就往山裡跑,喜歡汗流浹背的坐在山崖上吹風,看雲霧在腳下流動。我不知道鹿女在深山無人的時候會否變回一隻鹿,回歸她的本初。 她如此愛山,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常常恍惚以為是和一頭可愛的鹿在說話,就像萬城目學筆下的鹿男一樣,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交給我一封密函或傳達一個祕密的指令。 和鹿女一起走在雪霸國家公園的雲霧步道,在雲霧的盡頭出現了一角藍天,聖稜線清晰浮現,一種幽遠的灰和藍,極度的澄澈莊嚴,竟然無以形容言表。我怔怔的一下望著聖稜線一下望著鹿女,感覺他們好像在交換著什麼神祕的暗語。 從雪霸下來時,山路蜿蜒,聖稜線忽左忽右在車窗外緊緊跟隨,回首照眼靈犀相應竟彷彿和好友依依相別。 揮揮手,來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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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心鎖

詩/圖 猴子貓 每顆星星都是天使的眼淚 泡了水的海綿蛋糕 認不出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聽說 所有流下的眼淚都會飛回天上 所有這世界的不美好 只要一個微笑 就能拯救別人的全世界   聽說 我的真心你一直收著 一個抓著記憶活著 我卻只能刪除記憶活著   在這明亮溫暖快速流逝的記憶裡 邂逅的不是只有 花店與樂器行 滿面牆上掛著吉他 路上流瀉的光河 瞇起眼 暗夜中 陪著我散步回家   聽說 被你撫去的不是眼淚 一顆一顆自沉眠記憶中醒來璀璨鑽石 滴下的 是我的真心   而吸滿真心膨脹的海綿蛋糕總像是一朵朵 自由翱翔的雲 裡面躲著頑皮小孩   我打開你的鎖   你打開我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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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如歌行吟

 文/Kathleen 插圖/國泰 我喜歡走路,我和自己散步。   閑閑地走著,沒有目的地,不必為浮面的需要殫思竭慮,時間盡情揮灑,風景就在身邊也在心裡。 午後,一個人輕裝便鞋沿著後山小徑怡然而行。山上秋的腳步佇足,樹林子嫣紅,幽深處幾條枯枝影烘托;受過雨水潤澤的野花在暖金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是綻放著信念和希望。我坐在質樸的木椅上,讓充滿逸趣的山林美景和濃淡交錯的雲影一點一滴流進心裡,一天的匆忙和焦慮在靜享自然中不知不覺除去。 不分晴雨,每日不間斷地走著,走過了四季的遞嬗,心就漸漸澄澈。不論草木榮枯,花開花謝,沈寂喧鬧,都有無處不在的新意,原來宇宙萬物生命不等閒,盡情活出自己,而人總是忙碌於紅塵俗事,習慣於浮萍般的熱鬧,到頭來,驀然回首,徒留遺憾。走著走著,也常常走進了放學後的公園裡。公園裡的孩子們無拘無束盡情嬉戲,天真歡愉的笑靨像清澈流水嘩然遍灑,融化了心中的冰雪。 走路是短暫的出離。人不在裏面,不在外面,跳出生活的渾沌,形而上地看人情世事就不執迷。許多作家在走路中思考,攫取靈感,寫下作品。《不設防的城市》,泰居·柯爾在日常的安步當居中沈思,他詩意而富有洞見地記錄了紐約曼哈頓的風景,讓生命曾經黯淡晦澀的過往,在行雲流水中重新透出光芒;「散步促進我的思想」,盧梭以身體和心靈的漫步來面對自己的洪荒,為後人留下了文學的遐思;擅於推理的宮部美幸,更單刀直入道出自己不愛旅行,喜歡散步… 新的一天教人感激,生命的躍動活意,無處不是禪機。我懷著浪漫情思,忘情地走著、看著、天馬行空著,享受隨遇的快樂和自然而然的體悟。 我喜歡走路,我和自己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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