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學園〉牛年畫牛

台南市文元國小三年十四班 ◎林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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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穿越未來的週記

文/吳坤峰 圖/吳郭魚 你決定就好。 阿男正等著兒子阿魚做出決定,唯有如此,「決定」才會有足夠的重量,讓阿魚無法輕言丟出各種藉口。對,自己的決定,自己扛。   阿魚搔著頭,坐在書桌前,與學校作文簿搏著文字情感。國小作文簿,一頁十行篇幅不大,十幾個綠方格構成一行。寫下三行,阿魚,情就談盡,文思斷線,二眼落入綠色方格那片小空白,純白無瑕,像他此刻的腦袋瓜,找不到丁點黑墨。他感到眼前方格空白不斷擴大,綠色格線從他視線中消失,一片雪白世界,吞沒一切,包括他的隻字片語。 半時過去,作文接續起點的綠色方格空白,始終停留在第三行尾,阿魚手中的筆不知怎麼,就是邁不上作文的第四行,他忍不住開口問坐在身旁的阿男:「我寫不下去了,腦空空的。想不到還有什麼可以寫。」 「之前不是把我寫作的秘密給你了,那是我寫作的體會,只是現在你不用管那麼多。」阿男回 「想主題有關的事,加點細節,寫得通順,表達出想說的話就很好。」 知道與做到是二件事。阿魚仍無法寫出任何字。缺少思考、脈絡、面向與文字組合的練習或習慣,寫作便是在一塊貧瘠的田地耕種,要在方格綠田中,種出一畦畦文章,不容易。貧田如何闢成良田?多寫、多思考是個重點。寫日記,是時常被提起的日常練習方式。 為增進阿魚的寫作功力,阿男要阿魚開始寫日記。 「不可能!」阿魚抗議。 阿男想自己也做不到。雖說日常,但要持續日日寫,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寫週記吧,一週一次。」阿男退了七步。 「一段也行」,再退個三四步。 不過有些規定與要求﹕「它不能是流水帳寫法。」 「寫,要有題意或人、事、物都可以,有它的細節,也就是言之有物或為一種記錄。」 「我去書局買寫作簿,給你寫週記。」 「用不到,稿紙與寫作簿的方格太束縛,我寫不出來」阿魚做最後的反抗。   隔日,阿男在書櫃架上中翻到一本傳統信紙,覺得用信紙寫下一週週的大小事,蠻有FU的。每篇週記就是寄給未來不再為寫作所苦的自己,這些週記書寫的意義來自未來,穿越時空來到現在書寫。阿魚現在找不到寫作的好,過些年,會讀懂的,週記上寫給自己的信箋字句。 手上的傳統信紙是中式紅格信紙,行空白,字想寫大寫小都行,沒約束。一頁篇幅13行,B5大小,寫來字數可達二三百個字,不多不少。 「用這本,寫週記」阿男拿到阿魚面前。 「可以!」阿魚眼神死。找不到說辭牽拖,有點認命。 「那從這個星期,還是下星期開始?」阿魚問。 「你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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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糖果樹

詩/攝影 吳東興 走進夢幻國度 把童年甜回來   稻草堆翻滾中環遊世界 爛泥巴裡採尋恐龍足印 跟飛奔的雲賽跑 把枯枝拼成鋼鐵手臂   看啊,記憶的土地長出綠樹 綠樹上懸著千奇百怪的時光漩渦 糖果人在歡舞 熟悉的歌聲旋轉旋轉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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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Show我台灣

文/攝影 李燕瓊 當個人的行為影響到國家形象甚至聲譽時,就不純粹只是個人行止了。 所以,當鮭魚之亂登上外媒(比利時媒體用「不可思議」形容改名行為) 我和先生也不解:就只為了吃一頓免費餐而去改父母給予的名字,值得嗎? 在德國的台灣朋友群組裡曾經討論過:很害怕聽到台灣又發生甚麼壞事上了國際熱搜,在海外的我們是多麼努力一心一意維護著台灣的好形象,更盡量在德國朋友間為台灣發聲,只為讓更多德國人認識台灣。 我們戴著女兒寄來的粉紫彩色口罩在街上巧遇市長Michael Benitz,我們保持距離互相問候,市長誇讚彩色口罩很時尚,先生很驕傲地說:Made in Taiwan;當市長知道台灣因為染疫的死亡數字只有個位數時(三月時只有9人)豎起大拇指不可思議地驚嘆道:Unmögliche Mission. (Mission Impossible.) 秀我台灣之一:台灣成功抗疫,全球典範 (義大利媒體《新聞報》(La Stampa)評論台灣防疫傑出,疫情少到像個玩笑。) 2012年7月,我們去了英國外海的Jersey小島避暑,正巧倫敦奧運聖火傳到小島,查理王子夫婦也去視察小島。那天,我奮力擠到人群最前面,終於握到查理王子夫婦的手了,我大聲跟查理說我來自台灣,查理也大方回應:Hello,Taiwan.我接收到四周友情的掌聲;隨後有位年輕人來到我面前說他知道台灣和李安導演,也看過《斷背山》,很興奮地表示一定要去台灣玩一次。 我很感動,在不是國人口袋名單的冷門景點小島上,有陌生的外國人主動跟我說他知道台灣和喜歡李安,更要去台灣玩。 秀我台灣之二:在英國王儲和一群陌生人跟前大聲說「我來自台灣」 繁體中文的中華日報成了我市的街道風景。 不少德國人是錯把Taiwan當Thailand的,所以,我決定要讓更多德國人認識台灣,我開始採訪我市市長、校長、七百年老飯店老闆、設計師、有機店、連鎖超商…等,寫入我的中華日報副刊專欄文章裡,然後,設計師、有機店把報紙裱貼在櫥窗裡,繁體中文的中華日報成了我市的街景之一,經過不看到都難。 也因此,巧遇來我市旅遊的瑞士人,因為報紙而有機會為他們介紹台灣(他們真的不知道台灣在哪裡),更用「愛裡有心」為例,解釋繁體中文才是真正的傳統中華文化─繁體的「愛」裡有個「心」,有「心」,才有「愛」;更有次在街上有陌生人來相認,問我是否就是來自台灣的記者?原來她是設計師的朋友,因為看到那份華副報紙而有了台灣印象。 秀我台灣之三:「愛裡有心」的繁體中華日報成了我市的街景之一 因為不曾刻意,而是當下一種很自然、心安理得的心態去做,但卻因緣巧合有機會為台灣發聲,這讓我更深自警惕:當我離開台灣,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已經不純粹只是我個人的行止,我已經和台灣連結在一起了。 維護好形象需要很長時間,破壞聲譽卻是往往瞬間,我只想著在海外如何做好一個台灣人的好形象,豈能不謹言慎行呢? (寄自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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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沒有思想的空殼

文/簡綾仙 圖/宜崇憲 有人說:「人生就像是一場戲」。 而在平淡的日子裡,望著天際的浮雲發呆,且一個答案將衍生出一個新的疑問。 雖然長時間在鴉雀無聲裡僵著,但也請不要輕易開啟謊言的大門,因為一旦開啟了,黑洞就會將整個人給吞噬,隨之連靜默也會排山倒海發出怒吼。 逐一確認探究人性本質,很多時候只是靜靜地旁觀者,竟也忘記自己有多少能耐,而那個打腫臉的胖子,又有誰知道他從何而來嗎?縱使看似有心重新洗牌,但是沒有了落實感,想法終將成為空談。 能想像在時間的夾層被擠壓著,且無法於記憶的河流裡抽身,就這麼思考停止了,人躊躇不前,那是一件最可怕的事,因為消極負面纏人的藤蔓正在悄悄地攀爬,自由的心被曲解了,而被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可想而知無處可逃只是一昧地鬱悶。 觀點全然缺乏交集,竟然也未有倦意的顯現,而讓人記憶猶新的信口雌黃,任誰都會啟動起防備的開關;見已無血色的五官,變得沒有了溫度,誰又能預料何時天外會飛來一顆震撼彈,也已不容侵擾的考驗生存的智慧,真得替對方感到無地自容。 騁目遠望,神思遠揚,自問到底置身何處?突然間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侵入,始終有種無依無靠的害怕,捫心自問縱使擁有縝密的看法,但如同航行在海洋中的船隻,若沒有燈塔引領方向,則既無目標可循,難保不會暈頭轉向偏離軌道,所以說:「行走人生道路也是一樣如此」。 猶疑了幾秒後,心中不再有一丁點躊躇,因為世界尚在不停地運轉著,而自己就當個沉默的人吧!只因冥冥之中,一切皆自有其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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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寶哥

疫情蔓延前,在郵輪上看到的海天一線。 文/攝影 湯長華 很多年前,我還能喝上一點啤酒的時候,每個禮拜總有幾晚坐在Andy開的酒吧,聊新聞聊星座聊八卦吐苦水,順便也被他療癒。來來去去的酒客們,來自社會各階層,什麼稀奇古怪的個性都有,隨著閃爍霓虹燈和流行音樂,飄送聽不完講不完上演不完的人生故事,多年下來,朋友圈擴大好幾倍。 大家都叫他寶哥,認識時他大約六十多,花白頭髮綁彩色頭巾,只要播放舞曲一定第一個帶頭跳舞。寶哥早年跑遠洋漁船,但他不是船員,是大廚師,為船員料理三餐。明明船上吃的東西不見得有多麼不同,我還是問了很蠢的問題:「你們在船上都吃些什麼?」 我與寶哥並沒有許多共同話題,聊的東西有限,那天大概是運氣好,他抽了口菸,望向遠處。 我沒催他,讓他想講什麼講什麼。   能裝進船艙的補給品不過就是白米麵條麵粉,冷凍蔬菜罐頭之類的,可能有些A書,畢竟一望無際海天一線的航行時間也是很多。 這一切的補給能否發揮到最大功能,取決於廚師。捕魚是體力活,累一整天要是連頓粗飽都沒有,船員是會生氣的,這有個很貼切的流行英文字可以形容:「Hangry」(hungry +angry)。 寶哥:「我剛上船的時候,真的很辛苦,那時候又還沒適應跑船的日子,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吃了就吐,吐到胃都空,簡直想要跳海死一死算了。」 跑船的都不能因為暈船就罷工,只能咬緊牙根撐下去,直到有一天…反正就不吐了。 遠洋漁船廚房裡的一切都是固定的。冰箱釘在地板上,砧板釘在廚房流理台上,爐子、櫥櫃、餐桌全都被釘得穩固牢靠,才不會一個浪頭打上來,所有設備都在半空中。 寶哥從早到晚都在廚房裡切切洗洗,剛開始還會因為海浪搖晃而切不到菜,不過就像「追殺比爾」裡跟著白眉道人練武功的洋女,最後關頭以「寸拳」逃出生天;寶哥則兩腳用力頂住碗櫃,隨著海浪起伏找到韻律,人船一體,終於練到打風也能切菜。上岸後發現腳拇指因為長期抵住艙底,長出厚厚的繭,真要清理起來,得用刀一片片削去。 我好奇他天天煮飯能變出什麼花樣?主要補給都是冷凍食品,不膩嗎? 事實上也沒辦法天天變花樣。 「我們那個大陸漁工,以前在家鄉做饅頭不像我們會放發粉,自從有一天他吃過我做的白饅頭,白白的綿綿的,以後每天都要吃饅頭,一桶一桶做都不夠。」 「中午就吃麵條、炸醬跟紫菜蛋花湯,很多的麵條,真的要煮很多。」 寶哥說他煮了又煮,煮了又煮,永無止境,船員的肚子像無底洞。 船員們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用掉很多體力,晚上只要炒高麗菜、炒蛋、炒肉絲、一碗湯,隨便都可以吞下三大碗白飯。 船上也不是沒有好食材。 偶爾船員們捕到鮪魚,卻在拉上船前被鯊魚咬缺了一口。 被咬過的魚是賣不出去的,但是可以為大夥加菜。 走船的日子並不好受,海象不好,在風浪中搖晃航行,船員常被摔得滿頭包。 晴空萬里時,在甲板上看著不管開了多久還是一望無際藍不見底的海,一股孤獨又恐怖的感覺就爬上心頭。   碰上劇烈天候,等於經歷生死交關。 寶哥:「那種感覺好像死了一次再返生。有次我們遇到大颱風,在菲律賓附近。整條船幾乎要翻掉。你就看那些大陸漁工,一輩子在內地也沒看過什麼叫颱風,哭紅了眼眶叫著要回家鄉。菲律賓的就不停在胸前畫十字架,臉色慘白。那次真的幾乎要完蛋,我心都涼了一半。不過還好,回來了。」 「那除了颱風,你還碰過什麼…覺得印象深刻的事情?」 「有一次,我們還在南非。我們拉漁網上來的時候,拉到一隻鯊魚。一個大陸漁工要過去割魚翅,得先把鯊魚敲昏。沒想到鯊魚昏過去又醒了,跳起來在他手上咬了一大口。牙齒都卡在他手臂上。」 「死掉了吧…流血過多死掉了吧?」 「大陸漁工不肯上岸看醫生,不肯花錢。我們船長只好幫他治療,幫他把牙齒拔起來,在傷口上倒酒精消毒。那個人痛得臉都發白,幾乎暈過去,還流好多血…」 「你還有跟你們船長連絡嗎?」 「早就死了啦,從南非準備回台灣退休的時候,睡覺睡一半腦中風死掉。」 聽這種很遠很遠的,別人的往事,有點像在看八點檔,劇情高潮迭起。 寶哥也不講話,舉起手上的百威,轉向老闆Andy,吐出一個煙圈。   前陣子,那個讓我認識你們的酒吧老闆,只是去醫院給醫生看一下哪裡不舒服,睡了十幾天,就再也沒回來。 送他最後一程到火葬場,跟著禮儀公司人員喊:「Andy,火燒過來,你的魂要閃喔!」 頓時腦袋轟隆隆,無法思考。 默默也在心裡幻想自己向Andy舉起啤酒,吐出一個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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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城市與閱讀〉一杯咖啡

文/攝影 王悅嶶 炎日的午後。 小城中有個「水塘廣場」,場中,塘子一座,石頭都有世紀了,梧桐繞水,秋黃夏綠,冬日更有一番靜默蕭條風情,此際則是一池青。小廣場的咖啡座,從門前伸到水邊,一杯咖啡所費無幾,桌椅就是簡簡單單擺著,上面落著葉子花果,沒有奢華。南方口音的侍者,帶著陽光笑容,為你送上奶泡咖啡與涼水一杯,你覺得這平凡的享受,就是生活的甜美。你感到這一杯咖啡,就像水塘的石塊、像池邊的老樹,沒有動搖的理由。 然卻不是。誰能想到,這樣一杯平凡咖啡,就在某日忽然停格,在這個人們以日常的咖啡時光建構生活的國度裡,完完全全消失。 咖啡時光被禁閉了。早晨的可頌、嘴角沾著奶泡,在街角的咖啡座欣賞路過男女,這樣的生活沒有了。午後的expresso,坐在你的老位子,俏鬍子的侍者對你點頭慧心一瞥,這就印證了你在這地方、在這城市的身份,這般日子沒有了。午晚餐的談心愜意時光通通禁閉。 梧桐樹下的小館大門深鎖,侍應生已失業半年,老闆現只能躲在櫃台後,像個賊,給偶經的路人賣一杯外帶。精美的法蘭西瓷器餐盤與水晶杯源源賣往中國與澳洲,那裡有美好人生,但這裡,現磨的濃縮咖啡,現只能裝在塑料拋棄杯;精緻的法式生活,就在短短一年,尷尬地努力學著把自己遷入一種外帶與速成的新文化。 星級大廚失去了舞台,被迫賣起裝在塑膠餐盒的漢堡跟咖喱飯;高級牛排館的碳火烤爐烤起了外帶Pizza。盛在玻璃高腳杯、在露天餐座上倒映著天光與樹影的餐酒,彷彿已是隔世回憶。 優雅的法國人失去了咖啡座,一手捧著外帶,一手艱難想摘下口罩,眼神尋找一處無風的街角或向陽的所在,澀澀飲了手中咖啡,保持瀟灑,說聲「C’est la vie!」(這就是人生) 封城、宵禁輪著來,失去咖啡座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人失去的更多。工作一天剛下班,剛好是宵禁了,來不及買菜,冰箱是空的,外食沒有,而且不准外出。遠距工作的人,在家還要看孩子,情何以堪?好不容易熬到週末,擠入超市補完貨,天色還不錯,想帶家人去郊外散散心,不准離家超過十公里……工作與生活天翻地覆,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只因重症病患達到三千大關,病床快滿了,所以全民必須忍受這超現實的待遇。現實地來看,這是一個有著近七千萬人口的國家,這國度的醫療資源,就像不少歐美鄰國情形,經年累月,被政客們剝削裁減,拿去做外交、買武器,吃飯夜宴,他們自以為先進,人人都能仙年,重症病房跟醫護人員數目經年削減、口罩庫存直接扔進垃圾箱。 於此同時,國境的界線繼續形同虛設。入境旅客的居家隔離,在法國只是這一兩週才聽說的新鮮事。記者們興沖沖跟著管區警員去登門抽查剛從印度、巴西等超級疫情國返抵國門的旅客,不過這些居家隔離者,在為期十天的隔離期中,「如有必要」,每天上午十到十二點可以外出,這段期間不會抽查。真令人啼笑皆非,是真的不懂防疫呢,還是壓根不願有效防疫? 那,三千位不幸的病患,還有據說累計高達十萬倒楣陣亡者,都是些什麼人呢? 首先,歐美養老院文化盛行,許多高齡者群居在這些機構,受到探親訪客或照護人員感染,很容易就全軍覆沒,這一點,跟中華文化下的家庭社會組成,截然不同。慢性病、肥胖、各種亞健康症狀......這些確實都是使新冠易於發展為重症的直接條件,而這些,無一不是現代生活的後遺症。我們的現代生活,帶來了長壽的普及跟慢性病的普遍,現代人,與他的天地本源越來越脫節,卻自以為掌握著主宰天地的鑰匙。這樣的生活方式,如今遭到看不見的新病毒狠狠一擊,露出脆弱的本質。 疫苗是人們的救星嗎?人人來一針,從此就可重新過上往日生活,真是如此嗎?不久的將來,人們也許要打了疫苗才能旅行、上館子、看電影......也就是說才有權利過生活。姑且不說我們對這急就章研發而出的新疫苗,究竟有多少了解,想想,眼前的未來世界,將變成什麼模樣? 其實,這一年來,真正被擠爆的,是心理科的診間。已經上網課孤單奮鬥一年的大學生、成天跟孩子關在一起的父母,無法與孫兒親人擁抱的老人家,全都掛上了心理科的病號,服起了抗憂鬱的藥物。 距離能造成美感、也能加大恐懼,你或許想像此間橫屍遍野的情況,但,並沒有。如果按照人口比例跟病例數據換算,今日法國的疫情比印度還嚴重兩倍,真怪,我們都看到電視上遠方的疫情恐怖,身邊實況卻是,現在怕封城的人,遠比怕新冠的人多得多。大家對所謂的疫情跟數字越來越無感,而更是興起一種身在四度異空間的無奈與抽離感,這感受越來越深。 既然反正無能控制疫情,不如還大家正常生活吧,這是越來越多市井小民的真實心聲。但同時,半數以上法國人悲觀認為,往日的生活,恐怕再也無法重回了。 一位鑽研神學的友人聲稱,這一場混亂,都是魔鬼的惡搞。種種莫名與擾民的「神」措施,就是魔鬼的計謀,一下窒銬你、一下放鬆你,意在崩潰人類的意志,進而全面控制地球生靈。 重症病房的三千人,現在來到了六千人,但,法國要解封啦!春日晴朗,政府也聽到大家的心聲了,一系列的解封時間表早已列好,玫瑰人生又要重回啦!那,之前種種犧牲與禁令,當真是禁了一個寂寞? 我與神學大師,捧著外帶咖啡,坐在城市裡好不容易找到稍能擋風的一角,面前是一棵行道樹邊的狗屎一坨,背後是正在施工敲打的教堂。神學大師一年來被人當作神經病,但現在我真搞不清,他或其他正常人,誰才有病? 許多事物已不能重回。來日,當我們再坐在晴空裡的梧桐咖啡座,會不會難免想到,若哪天,魔鬼的一個玩笑或把戲,眼前一切又將如風?那時我們還能像往日純真,專注於這一杯咖啡、一縷清風與一個無事的午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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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初晨賴床

文/攝影 任安蓀 睡眼朦朧,還在惺忪間輾轉,澀澀睡意,終於漸次泯去、緩緩清醒。 不同於往常在簾幕深垂中,甦醒、漫想、計畫、盥洗、換裝後,才拉開窗簾,開啟嶄新的一天。 今晨醒來,感受昨夜春雪厚降之後的冷凜,只想:賴床。 暗沉氛圍,應是來自隔光的雙層帷幕,於是起身一一拉開,破例從眠床上,閒閒欣賞窗外的天色:濛濛亮光的映襯,窗格框出隔街對門鄰居的屋宇上,覆滿了皚皚白雪,目光往上移,發現窗前屋簷,隔夜又冷凍出幾支尖小冰柱,下垂得根根剔透晶瑩,對應窗邊槎枒的老橡樹,枝幹遒勁有力往上舉,一副想撐開天穹、迎出破曉似的。只一盞茶的工夫,那天光,悄悄長了腳,走過黯淡微曦、走過暗紅、金紅,再直追陡升的朝陽,走成窗外景致一片光明,走出了雪霽後的晴天。 眼觀目賞後,不曾閒著的腦際,乘著初醒的清明朝氣,迸出第一道繚繞心頭的意念,旋又閃忽過各種念頭,走馬燈般,一直不曾停歇,輪轉於思考、破解,也或無解中,浮現建設性的總結:今天,最想做甚麼、完成甚麼呢? 一時還沒列訂好計畫前,至少,我已優先漫賞了天光的蓮步輕移,不慌不忙中,從暗室眠床向拉開的簾幕張看窗外,無異於換個角度,重看習以為常的環境,換來滿眼的新奇。偶而破格賴賴床,發現一個鮮新的眼界變化,也是始料未及!(寄自密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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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學畫畫的小女孩

文/攝影 林家蔚 「咦?」我心想,這個時間點奶奶應該在客廳看《生生世世》啊,怎麼現在電視機是關著呢? 一踏進門,家中的紅貴賓正對著我搖尾巴,我問牠:「虎虎,妳知道奶奶在哪裡嗎?帶我去找她好嗎?」虎虎聽得懂人話,牠「汪」的一聲,馬上來個華麗轉身,開心地搖著屁股帶我去找奶奶。 奶奶已是八旬的老人家,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刻記著許多年的千辛萬苦。坐在二樓書桌前的她,以患有甲溝炎的右手握著彩色筆,好像在畫什麼東西。 「奶奶。」我看見她認真的模樣,喚了一聲。忽然想起奶奶曾經說過的故事,在她小時候,能學才藝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奶奶身為長女,底下共有九個弟妹。當時的家境並不富裕,要撫養這麼多的小孩,是很大的負擔。於是懂事的奶奶自願留在家幫忙砍柴、種田、養雞來賺錢,讓弟妹的學費無後顧之憂。 「奶奶。」我又喚了一次。這次奶奶終於聽見了,她抬起頭看向我。「奶奶,妳在做什麼呢?」我問。「我在畫蝴蝶呀。」奶奶露出一抹微笑對我說:「是社區的志工小姐教我的噢。」 我將臉湊近一看,驚嘆連連,注視奶奶手畫的蝴蝶,深黑色的觸角、淺黃色的翅膀,生動活潑,跟真的一樣。內心突然掀起一股酥麻麻的說不出口的開心和感動。 聽見我的讚美後,奶奶臉上洋溢著喜悅,接著,她拉開抽屜端出一本厚厚的素描紙,說:「這是我每天志工小姐教我們畫的,然後我把它們全部收集起來。」 深刻感受到奶奶對於畫畫的那份熱忱,翻著翻著,我激動得幾乎快滾出淚水,「奶奶,我覺得妳好厲害,以妳為榮!而且不僅有蝴蝶,還有樹木、向日葵、鳥兒、天空…等圖畫。」 我趁勢又補上一句:「奶奶,妳是我們林家的大畫家。」奶奶則靦腆地回說:「賣鬧啊!」 自從奶奶參加社區活動後,整天活力充沛,如同返老還童一般。就像現在這樣,她好似一位認真又可愛的小女孩映入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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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荒地

文/蘇珩 插圖/國泰 在我們家附近,社區正對面,有一塊小空地,那裡平時總是被人用鐵網圍起來,就這麼荒廢著。 這對在寸土寸金的臺灣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我們這裡無論平日、假日都沒有甚麼行人遊客,但好歹也是在都市區的學校周邊,在這個「寶島居,大不易」的時代裡,有一塊這樣的荒廢空地存在,沒有被改建成住宅、商場或是停車場,簡直就是件奢侈且暴殄天物的行為,若是讓那些投資客或野心勃勃的建商看見,恐怕會氣到吐血,大嘆浪費吧。 這麼一塊頑固存在在都市區的荒地,上頭的「住戶」自然也如同釘子戶般堅韌、頑強。除了恣意蔓延的羊蹄甲、草根性格的酢醬草、長的有半個人高的芒草,和小時候似乎隨處可見,但今日已經蕩然無存的鬼針草,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我叫不出名字的雜草外,有時我路過那一塊時,還會見到同樣棲身在草叢中的毛毛蟲,聽到附近野貓的求偶聲,兩者也同樣是放肆大膽的開懷大嚼或引吭高歌。荒地裡,還時常出現像是麻雀和其他林林總總我認不出的鳥類過客,這些居民彼此之間存在著一種我所不熟悉的潛規則,和平共存著,而且看起來還似乎完全不把周圍的人類社會當成一回事的樣子。 而有這麼一個自給自足、遺世而獨立的小生態圈在住家附近,也說不出來是件好事還壞事,儘管野貓的求偶聲時常在三更半夜、夜深人靜之時擾人清夢,如野火般欣欣向榮的野草也曾引起附近一些奉公守法的居民對於登革熱等法定傳染病的疑慮,但基本上,大多數人都還是能和那塊荒地和平共處,忍受在井然有序的都市風景中天外飛來一筆這麼一塊雜亂無章的荒地存在。事實上,對於已經習慣的居民,比方如我,甚至已經接納了那塊荒地成為住家附近的風景之一,就如同巷口的電線杆、馬路旁公車站牌的候車椅,或門口的舊衣回收箱一樣,我們這些居民在每天早上出門、晚上回家這些一成不變的日常通勤儀式中,也看習慣了這片生機勃勃的荒地,儘管這荒地不曾被我們使用過,不能像是公園一樣讓人進去遊玩、乘涼、聊八卦,但這荒地光光只是存在,就給人一種可靠感、一種恆定性,一種屬於自己家園的獨特歸屬識別。 所以,當那道劃分荒地與文明世界的鐵網被拆掉時,我才會被嚇了好大一跳。 那天,我一如往常地出門搭車,卻看到原本圍繞荒地的鐵網被拆開來了一個大洞,裡頭有卡車、雜物和忙進忙出的工人。一時間,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礙於時間的關係,我也只能匆匆瞥一眼,便快速離開,留下變成工地的荒地和我當天的半片心思。 之後,那塊荒地的動態就變成我們這一帶婆婆媽媽和叔叔伯伯,以至於老人小孩之間的共同話題,流言有之,謠傳有之。有的人說那裡即將要蓋大樓,也有人說那塊荒地已經被政府所收購,要被改建成公園,一時之間,那塊荒地變成眾所矚目的焦點。 同時,我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同樣注視著荒地的變化,我發現到荒地的生態圈起了變化,除了麻雀、野貓這類的大型動物絕跡之外,就連毛毛蟲這種小型昆蟲也變得少見,真不知道它們躲到哪裡去了。 雖然植物,像是羊蹄甲和鬼針草仍在原本的位置,但我同樣觀察到自從有人開始在它們附近周圍活動之後,這些植物開花、結果的數量也減少了,往往不論在哪個季節朝荒地一眼望去,就會看到數十朵白色、黃色的小花迎風飄搖著,但動工之後,不只是花少了不少,就連走過,褲子也不再像先前一樣總是會黏上好幾根鬼針草種子,而是變的乾乾淨淨、清潔溜溜。 雖然半夜不再有貓叫聲擾人清夢,但卡車在門口來來往往、塵土飛楊,自然也引起一些住戶的反彈,不過,大多數人依舊沉默,甚至有些樂觀其成的感覺。 畢竟,比起毫無生產力的荒地,有建設的工地更有可能幫助到周遭居民,特別是房價的部份。 所以,當工人在幾天內完工並匆匆離開,留下來的只是一座臨時搭建的靈堂時,所有人才會那麼驚訝、詫異,甚至是有些不滿,除了感到晦氣之外,更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相較起其他人的憤憤不平,我倒處之淡然,甚至,還有些好奇,是怎麼樣的人會選在這個離文明最近的蠻荒之地來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而並非是人擠人的殯儀館或在馬路上搭起來的棚子裡,這樣的作法,真有種莊子等道家之徒「以天地為棺槨」的瀟灑達觀了。 不過,這座靈堂除了地點古怪之外,和其他傳統的葬禮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別,之後,很快的,罐頭山和花圈擺出來了,黑色的大禮車也一輛輛的開了進來,把靈堂周圍變成了一座停車場。 在這紛亂嘈雜的混亂中,這是我們華人無論辦喜事或是喪事的一大共通點,我很快就感到煩躁,周圍的居民亦是如此。有趣的是,同樣是雜亂,相較於大自然產生的雜亂,我們對人為製造出來的雜亂忍受度更低。 不過在這片混亂中,有一點倒是讓我感到有趣,甚至是有幾分美的意味在裡頭,那就是靈堂裡時不時傳來的佛經聲。梵唄聲雖不高亢,也不清越,但卻能傳遍四周,讓人不用側耳,就能傾聽,宛如水聲、風聲這些大自然的音樂一般,能夠很自然的,如水一般填補身旁的寂靜空間。我雖然不算是佛教徒,但是,每每聽到梵唄聲響起時,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細細思索,想像著以前,在現代工業文明還未出現的年代,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那麼緊張之前,在這片土地上,一定也有類似這樣的情景,旅人行走在茫茫的原野中,舉目所及皆無人煙,甚至不知道腳下的道路將通往何方,但當他停下,側耳傾聽時,就能聽到頌佛聲從這片荒煙蔓草的背後傳來,於是他定定心,堅定且勇敢的繼續邁開步伐向前走,心中更是無所畏懼。 有包打聽去打探這座靈堂的由來,我這才知道荒地也是有主人的,主人姓啥名啥不知道,只知道也是住在這附近,把荒地開放出來只是給同樣住在附近的親戚做葬禮使用,之後還是會回復原狀。 聽到這個消息,居民的心也安了一大半,對於靈堂也比較能忍受了。我倒是好奇地主是怎麼樣的人,居然能堅持讓這片土地空在這裡,不做任何開發,不知道是有產權糾紛,還是地主自己本身的某種固執,才導致宛如西洋油畫的城市景觀出現這麼一抹突兀的中國留白,只可惜我自始自終都不知道地主是誰,更甭論背後的原因了。 幾天之後,葬禮結束,靈堂也就拆掉了。我又好奇了起來,好奇荒地上的那些居民在這次打擾之後,會不會回來,荒地是否能恢復原狀。一開始的前幾天,荒地都一片靜悄悄的,看起來好像就真的徹底荒廢一般,變成名副其實的「荒」地。 但在某天晚上,夜深人靜而我卻獨自一人在燈下趕著明天要的報告時,我突然聽到幾聲貓叫聲傳了過來,我停下手邊的工作,側耳傾聽,一開始好像只有一隻貓在獨唱,聲音有些淒涼,但接下來,另一隻貓也加入,變成了二重唱,慢慢的,第三隻貓、第四隻貓也加了進來,於是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隔天早上,我路過荒地的時候,看到數十朵小花在一片綠色中點綴著,雖然還沒有看到麻雀,但當我離開時,褲子上又沾了一些鬼針草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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