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都是阿嬤

 文/咕咕 插圖/國泰 表姪女小我五歲,兒時暑假都是在大姨的鄉下三合院度過,她跟我年齡相近,像是我的小跟班,總是跟著我抓青蛙、掏鳥窩、摸田螺、趕鴨子…… 鄉下天大地闊好玩的事情一籮筐,九月開學回家時,瘋成一個黑嚕嚕的野丫頭。 那時還沒有什麼生長遲緩的名詞,老人家說:「大隻雞慢啼。將她的發育較慢視為理所當然,心想長大就會正常了。哪知,等到國中還是智慧沒開,家人終於承認她智力有問題,動作慢、反應慢、說話也慢,但心地超級良善,在她眼裡這個世界都是好人。 高中讀建教美髮班,想她將來求職不易,習得一技之長好謀生,畢竟家人無法照顧她一輩子。好不容易高中畢業到美容院實習,竟被同儕學姐集體霸凌,阿嬤捨不得她受欺侮,帶在身邊務農,反正鄉下的農事一大堆,跟著家人包紅龍果、割絲瓜、剝龍眼乾、捏菁仔、養雞,日子也就好山好水的歲月靜好下去。 她是阿嬤帶大的,從小跟阿嬤一起住老宅,阿嬤是她的天是她的太陽,她的日常就是繞著阿嬤轉。帶阿嬤定期上醫院看診、到老人活動中心唱歌;將阿嬤照顧得無微不至,頭髮整齊、衣著乾淨、眼睛有神,身上沒有俗稱的老人味,看不出快九十歲了。有孫女每天承歡膝下,大姨的晚年快樂又美滿。 姪女暱稱她的阿嬤是「幼齒仔」,祖孫倆的感情鄰里間無人不曉。每個老人都想有一個像姪女般的乖孫,她將阿嬤放在手心疼著、愛著,再沒人會笑她是「憨大呆」了。 陪媽媽回鄉下,大姨偷偷跟媽說:「如果我走了,這個囡仔怎麼辦?卿仔的日子該如何過?」姪女沒出過社會、沒朋友、沒社交圈,她的世界裏只有阿嬤。 大姨在浴室重重摔了一跤撞到頭部,腦部發現血塊,家人不願她再受折磨,放棄開腦急救,留著一口氣回到老家。 卿仔哭紅了雙眼也喚不回摯愛的阿嬤,口中喃喃唸著「我要跟阿嬤走,阿嬤說要帶我走……」。她跑回老宅將阿嬤的安眠藥全吞了,想一路追隨。吃晚飯的時間沒見她出房門,喊她沒回應,房間的門鎖住,表哥用力踹開門鎖,見她躺在床上口吐白沫,急call救護車送往急診室,人是救回來了,心還求死甚堅。 哀哀的辦完喪事,我跟媽媽留下來陪姪女住了半個多月。一早,她說:「姑姑妳跟姨婆今天要回台中,我摘些龍眼讓妳們帶回家吃。」老欉的龍眼樹又高又大,姑姪倆用繩子套住枝椏摘了一箱龍眼,順道坐在樹下吃了起來,吃得嘴角手指黏膩膩的。 「姑姑、姨婆再見!」這次她沒習慣性的問我們何時再回來,車窗外揮著手的身影孤單單的。   右腳的油門踩得心慌,她眼底的落寞盤踞心頭,將車調回頭,喚她收拾幾套隨身衣物,我決定帶她回台中,教她自立。 她那麼想阿嬤,將別人家的阿嬤當自己的阿嬤照顧不也挺好,況且照顧生病失能的老人,對她而言不是難事,既能撫平孺慕之情又有薪水可拿,而她只差一張證照。 上網查了資料,招生對象:年滿16歲以上、身體健康狀況良好,具擔任照顧服務熱忱者。這「照顧服務員」簡直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工作,不需學經歷,只要一顆對待家人的同理心,想她一個人上課會怕、會聽不懂,我自費報了2名額,陪小姐讀書。 姑姪倆上課認真聽講做筆記,實習確實到位,回家互相演練病人與照顧者的角色。在上課、下課的規律作息中,她找到活著的勇氣與生存的價值,課程結束,兩張證照手到擒來。 姪女展開她人生中正式的第一份工作,不用聰明伶俐,只要「視病猶親」。時間慢慢沖淡了傷痛,歲月緩緩拉開了心門,她的世界因照顧老人而漸漸寬廣起來,誰能不喜歡她呢?能將你的家人當自己的阿嬤細心服侍照顧疼惜,猶如不同姓的孫女或媳婦,日日噓寒問暖,餵飯、吃藥,按摩身體與洗澡,不需旁人再三提醒。 她以前照顧阿嬤都是親力親為,表哥與表嫂從不費心。現在,她的眼神堅定,雙手緊握我的手,一再掛保證地說:「姑姑,以後我照顧妳不收錢喔!」 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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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帆影海盜旗

 文∕攝影 翁少非 屏東大學民生校區的帆船已遠去,興達港情人碼頭的海盜旗飄向海洋了沒? 這兩艘船泊在你的海馬迴好幾年了,之後若聽得與船海有關的報導,它們總會不請自來的重現在這塊記憶空間。 也許,上輩子你是追隨航海家探險、負責爬桅杆瞭望的水手;要不就是橫行海峽、戴獨眼罩自嗨的海賊!你常這樣自我陶醉,難怪那年行旅台東鐵花村,可以蹲在路旁忍受酷熱,觀賞完「航海馬戲團」表演,仍捨不得離去。 之所以如此,除了那澳洲原住民的迪吉里度(Didgeridoo)、紮紅色頭巾像印度弄蛇人、吞吐跳熱舞火焰的節目吸引你之外,應是他們九位團員來自九個國家,為維護海洋生態的理念結合,並付諸行動:駕駛三艘無動力帆船,沿途停靠海港,上岸宣揚,募集生活所需後繼續前行。 行旅能覓得大自然美景固然歡喜,能拾得激勵人心的行動元素,也讓你滿心歡盈,七年前乍見民生校區的這艘帆船就是。 那天回母校演講「國小本土語言自編教材」,偶然瞥見行政大樓後面,大葉桃花心木林掩映一條船。船在陸地上,是那齣水戰鼻祖寒澆與夏相斟潯舟船,濰河決戰時所施的「陸地行舟」之計乎?連忙前往觀之。 非也,既不是歷史劇,也不是在展現造船工藝,因為這艘兩層樓高的獨桅船,用木條做成船身,造型與結構皆簡單。它的船頭和廣場上兩排的柳杉長板條對望,猜是其想表現的重點。果然,標示牌寫著「海盜船(CORSAIR)創意空間」。若從英文CORSAIR來理解,它是一家美商電腦公司名,用一排風格獨特的帆當商標,這模樣從中世紀以來,就被當為海盜象徵的帆船。在這培養師資、校風較為保守的校園,取名海盜船,富新意,但不擔心惹來議論? 細看說明,此景二00八年七月「屏東教育大學」時代完工,海盜船設有站台講桌,旨在提供演說者或教授使用,冀望聽講者在這優美環境下,能聆聽到豐裕的學術,涵養人文與自然科技。這片桃花心木映照《莊子·漁父》「孔子遊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之說,回歸到古典教育場域的樸質。 若從創意空間來遐思,教與學的角色、學習方法和活動方式,可以變化及延伸到無限大。任誰都想站在講台上,面對群眾侃侃而談,或分享個人殊相的經驗,或慷慨激昂得像西藏拉薩色拉寺的辯經,發問與回答在擊掌與肢體揮舞間,相互的讓思維激盪。不論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或社會教育,你常盼望我們這代能重視下一代創思能力的養成。你喜歡這種啟迪智慧的氛圍,爬上船艏在講桌前站站,也在長條椅上坐坐。 去年,學妹研究所畢業,說她從不曾看過這艘船,你訝異極了,也許這場景已被撤走,帆船遠去,雖覺可惜,但無妨,杏壇帆影仍駐在腦海。 興達港的情人碼頭,離家不遠,走台17線,黃金海岸往南跨過二仁溪,不消幾分鐘就到。這兒頗具海洋浪漫風,有船型餐廳、木棧步道、露天咖啡座、華麗燈光秀,但最引你注目的是遊艇碼頭裡,這艘桅杆掛有白骨骷髏頭旗的遊艇。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在標榜「我是海盜船」。但,不是什麼大船,只是小艇,自詡為海盜,這主人不是狂妄,就是像你一樣愛幻想,當然他強得多,已經有船了。 黑旗骷髏頭還綁條紅色頭巾,也戴副獨眼龍罩,跟你想要的打扮幾乎雷同,這因緣巧合添加了你的歡喜。每次來,坐在繫船柱凝視海盜旗,旗子迎風招展駛向汪洋,海浪滾滾捲白,雨聲雷電齊響,每一趟的遠行都得與魔海搏鬥,你彷彿看到自己也在甲板上,么喝著夥伴:挺住,挺住! 幾次來,幾次海盜旗都在,不禁讓你喜憂參半,喜的是有旗相伴,憂的是海盜旗被困在岸邊那麼久,豈不會悶壞冒險性子? 你到過小小島望安,孩子國中畢業後就得離開家鄉到馬公求學,校長勉勵他們:「我們不能不捨,因為造船的目的,不是為了停留在港彎,而是為了駛出港彎,航向大海。」壯志豪情,激動人心。 行走人間,有幸巧遇這兩艘船,它們停泊腦海,在平凡的日子裡蓄勢待發,今天聽得「薔琵」颱風來襲的報導,又隱隱約約傳來它們揚帆啟程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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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有一種菸癮

文/宋玉澄 插圖/國泰 1. 有菸癮的人常會向想勸戒菸的人,說我知道抽菸,傷身;可是不抽,我傷心。 你是想叫我傷心還是傷身。這是笑話! 可是你知道一則讓人笑不出的故事,是因傷心或思念而吸菸的真實故事。說真實,是自已親眼所見;只是是否確實,卻不願問、不敢問、也一直無法證實,但卻相信它是千真萬確。 2. 喪事很麻煩!佛教中夾著道教,還另帶些民俗習慣。一七、二七…、到七七;紙錢、蓮花,摺了又摺,總是多多益善;三餐供飯加上香,香煙裊裊不絕;媽媽又堅持在遺像前的香爐裡插上一根香煙,是公賣局出產的一種長青菸草。「那是你爸抽了幾十年的菸。」多由媽媽親含在嘴上點燃,再抽兩口,確定燃燒了,才插入香爐;母親一生都不吸菸,也不願兒女們代做點菸工作,因為孩子們不抽菸,做不好,香菸點了,就插在香爐裡,白通通的一節,只有菸頭黑了,卻不燃燒。她就會不知是心疼孩子還是老伴地說:「唉,老頭子會不高興。」 3. 喪事麻煩,瑣事多,但也有好處,能沖淡一些死別傷感。曲終人散前,哥哥姐姐各個回到工作岡位或家庭的正常軌道前,會特別握住你的手,悄聲說:多注意媽媽。 那是託付你,更是關心媽媽。爸媽共同生活了六十年,還沒算上媽媽當童養媳的年歲,他倆早已像是分割後的連體人。一人走了,留下一人,不用想就知道痛。可是媽媽卻顯得正常無比。正常的讓你訝異,除了抽菸一項。 誰都知道抽菸不好,損害健康,可是媽媽卻開始抽菸了。抽著與爸爸同樣牌子的菸,坐在爸爸破舊藤椅上一塊泛白的帆布坐墊上,煙灰也撣在爸爸專用的菸灰缸裡。 4. 有時你想勸媽媽戒菸,可是看媽媽取菸、點火、抽菸、撣菸灰的樣子,竟酷似爸爸的模樣;有時從背後看,還以為爸爸仍在家的樣子,你就不說話了。你想,她是傳統女人,不會說刻骨的思念與無盡的哀傷。你想,她只有借爸爸在世時抽的菸,當作連結,像坐在那把破舊的藤椅上,就感受到老爸的身軀,像透過裊裊的煙霧,就彷彿看到老爸的面孔;而你最不敢想下去的是,媽媽是否也想隨著因抽菸罹患肺癌的老爸的舊路! 你不敢問、不願問,更不想勸。僅能瞪著眼,任著媽媽繼續抽下去。有時還會主動去買,一買就是一條;有時還是兩條,貪著店家主動贈送一枚打火機的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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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明天的明天

文/圖 侯思平 當歲暮挨近風聲,除了偏南海角觸及的琉璃光澤驚蟄天旋地轉,是胸前別上乳名的陌生,凝聚飛花,磨蹭骨子裡膽小的注目。   那時候,那些腳色,就藏在一粒鈕釦後面導航遺棄的線索。好似幾番不禁翻譯的幽冥,在那插秧整齊的鍵盤上,埋伏結界,要一次承載最多魂魄的力量。   戀戀曲徑繞指而過的絲縷,在寒冷的風潮湊合相當履歷,窮一路柳暗花明筋疲力竭的愛情故事。   但我不能。飽和瑣碎的日常,連結一座山與另一湖畔刻意剝蝕的潮汐,幻想一天像用盡一生氣力,循著藍海漂流的皺摺紋理,把溪澗、把流動削成一則細瘦的瞭望,千迴百轉。   然而,春花這個事實,參了一點夢的耐性、一點囁嚅的脾性,三更對話與倥傯渡鳥,在後退的時日研習我們共享的一滴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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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等待時,我看書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我的性子向來急切,面對家務更是殺伐果決,但有些事情,卻是想急也急不來,尤其是煮菜。   水餃只滾一次就上桌,內餡咬下令人心寒;白花椰未燜透便盛盤,滿口菜味讓人流淚;更別提牛豬雞魚,若堅持提早起鍋,非但畫面血腥、且有健康疑慮。為維護菜餚尊嚴與家人身心,鍛鍊心性勢在必行,可要本大廚摒除雜念,安然隨侍爐側,難度堪比死守四行倉庫。思來想去,終是找了個偷吃步──我看書。   大火快炒的菜色,自是要下手狠準,可一旦遇上需照看的料理,我就會盡力收斂本性,站在爐邊拿本書,藉文字拴住躁動心緒。關於書籍選擇,首先,不可以是小說,唯恐因過度沉迷慘釀災情;亦無法拿詩集,畢竟滿室蒸騰,實難領略箇中精妙(絕不承認是欠缺慧根之故!)一番挑挑揀揀,散文遂成了上佳之選。主要是舉頭可探鍋中狀態、低頭仍能無縫接軌,且字句俯拾皆珠璣,細品亂讀兩相宜,終歸是(對家庭主婦)友善的文體。漸漸地,我的廚房除了鍋碗瓢盆,也多出三毛送的馬、張愛玲的流言、黃麗群的背後歌,更沒脫隊老派少女的購物路線。等待,變得不再心煩,但見我一人、一書、一爐火,讓平行的時空陪著我,再讓廚房的光陰,陪伴食材完成它自己。   五月中,島內新冠疫情升溫,遠距教學日高起,從此屁孩不出門。母親不僅重操飼育舊業,還需斜槓課堂助教,霎時間,大小事猶如見了血的鯊,一擁而上撕裂我的日常,方方面面慘不忍睹、包括工作進度。這日上午,兒女雙雙上課,我獨自坐困沙發,巧婦難為缺台筆電,一咬牙,也不為難自己了,起身至書櫃抓出本《天橋上的魔術師》,才剛看過半篇,耳邊又聽見兒子喊媽媽,但放下書的我,心底卻異常平靜。   因為我深知,下一輪的忙碌結束後,自己終究有個地方可去。   人生有時挺像煮菜,儘管想急,也急不來。只能在一次次張力的拉扯間、在一道道望不見盡頭的紊亂中,替愁煩的心,找處魔幻的九十九樓安放──無可奈何之際,我看書。讓心神與文字合一,讓喧囂溶入光陰,讓生命完成它自己。   讓等待,成為此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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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囚犯

詩/圖 猴子貓 我的生命,我才是主角 你想,妳揣測 還是無法進入我生命的牢籠 窺視,只不過是滿足存在於心中正無限擴大的 黑洞   妳跑,卻走不了多遠 無月的夜  大海般深不可測的情節 下一個路口 還是像愛你一樣純粹   像整理雜亂無章的句子,乾淨俐落 淪落就淪落 在不敢相遇前 所有的黑暗指向妳   故事,你聽過嗎 徹頭徹尾的絕望後 黑暗中總有熹微 離開懷念的臂膀是否就能抵達靈魂再次 擁抱時 吐出了一口香   當悲傷被盜領一空 那些眼淚就只是一些零頭而已 喪失了憂鬱的氣質和剝奪搔癢的陽光 你是否是我最好的時光裡 最最不捨的一個場景 想念的輪廓   怎麼!妳不也同我陷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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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是誰幹的

文/吳坤峰 圖/吳郭魚 一大早,正為陽光燦爛美好感動著。 書房突然來了聲叫喚,兒子大喊說「爸快點來,地板上有三條大便」。三條大……浮上腦,我乍然而止,不讓那三條之物過於具象。我有點錯愕,滿心迷惑,家裡沒貓沒狗,地板上怎麼可能發現此物。想到的唯一,是幼兒在剛脫離包尿布時期,天地無束自在,才能如此豪邁解放。但,家中最小成員如今都小四了,對此事也早知所進退。 「爸你看就在那。」來到案發現場,兒子直指地板三丁點排遺米粒大小。 「吼!你幹嘛大驚小怪」,那只是三點黑色物質,那來「大」的驚人說詞。我美麗的心情,被你的「黃金說」玷污了。 圍蹲三丁點,二人四眼,開始以有限的居家動物學知識,分析凶手是誰。從大小、色澤、位置、習性,觀察分析,拼湊案情,還原了真象。所有證據都指向同一處。 「我知道凶手是誰?」我快速歸納出結論。 「是誰?」 「是──壁虎。」 「不可能,我沒看過壁虎地上爬。」兒子不信。 「你以為,壁虎只能在牆壁上嗎?」我想著壁虎為了捕食,都能去翻垃圾了。不過,不管誰幹的。現在,有一件事我們有著絕佳共識。「快出門啦!上學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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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喜歡我是現在的樣子

詩/林宇軒 插圖/國泰 親愛的鹿,虛構的海無相 光天化日風聲逆光飛行 島嶼邊緣,時間的背景陰刻 文學騎士聽貓的話 你便是我所有詩 與不能詩的時刻   愛與寂寥都曾經發生 女孩子剎那如何是神: 很愛但不能來電 更悲觀更要金臂勾 赤地藍圖對號入座 我討厭我自己。 粉色瓶裡的黑墨水掩映 都市有鬼,失敗者也愛神棍   通緝犯夜奔耶加雪菲的據點 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 我的內心長滿了魚 末日宣言在你的上游 我們迴圈,終於找到回家的心 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冤獄 喜歡的話可以試穿   人群中長出馴鹿的角 雪色的森林,霧 散不開鉅細靡遺的透明 其實你不知道黑洞中 我看見自己的眼睛 這裡沒有光,羊宇宙的沉默 換貓上場了,花火之間 屏息的文明向相視一一告別   划向天疆,地表上邊境巡航 那些最靠近你的浪跡 回到最初的海洋; 越牆者解蔽,暈船的魚安安靜靜 暴民之歌如霧起時 郵政櫃檯的秋天,我正前往你 生長的房子。願你明瞭我 所有虛張聲勢的謊   四季不正,剛剛發生的事 第一人稱危城痛苦的首都 餘人交換愛人的肋骨 一千七百種靠近愛與死的間隙   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 好好愛我,我們明天再說話   日子過得空白一點也不錯 時序在遠方,下輩子 更加決定把各自的哀愁都留下: 霧之虎、失語獸、一些流浪的魚…… 晚安晚安,瀕危動物 比海還深的地方有鹿哀愁   (註:本詩之所有字詞皆由書名所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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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木柴堆憶父情

文/攝影 李玲茹 大嫂打來電話說,老家屋後的木柴堆有蛇類藏匿其間,提醒我若有回去,必須小心並盡量不要靠近。掛上電話,內心不免有些許感傷,那棟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老房子,在父母相繼辭世後,禁不起人去樓空的寂靜,已處處可見滄桑的痕跡,唯有擺放在大灶前及屋後的木柴堆,仍維持著父親生前堆疊的模樣,彷彿人兒未曾遠去、歲月未曾流逝…… 家裡一直都有個傳統的大灶,即使已裝置瓦斯爐、熱水器,父母還是習慣用大灶煮飯燒水﹔因此,父親在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濁水溪拾取漂流木,或是至後山砍伐枯木乾枝,讓家裡有用不完的柴火。 在未立法漂流木屬國有財產的年代,每逢豪雨或颱風過境,暴漲的濁水溪會從上游沖刷下來許多大大小小的漂流木,待雨過天晴,父親便前去將擱淺在河床上的漂流木撿拾回家,曬乾後是很不錯的燃料,尤其是可當火種的油木,只要削下數片放進爐灶引燃,室內即會瀰漫著一股淡淡清香,讓我們彷彿置身於森林中,感覺既舒服又療癒。 漂流木畢竟是在夏季遇有暴風雨,才較會出現的季節性物品,再加上政府立法限制,父親便不再涉足濁水溪畔,而是更勤於到後山砍伐柴薪。小時候,我跟弟弟、妹妹最喜歡跟隨父親到那片綠色寶庫尋找樂趣。當父親努力砍伐枯木乾枝時,我們就到處尋覓蟬、獨角仙、鍬形蟲的身影﹔摘取野草莓、野桑葚解饞﹔在涓涓細流中抓小魚、小蝦;或追著野兔跑,讓無憂無慮的笑聲縈繞在山林間。 砍伐回來的枯木乾枝,父親會先拿鋸子將粗樹幹鋸成可放進大灶的長度,再以斧頭劈成數塊,細樹枝則用柴刀砍,完工後,便堆放在屋簷下,以備母親取用。這些木柴堆讓母親烹煮的飯菜香氣四溢,充滿幸福滋味;這些木柴堆讓爐火不熄,陪我們度過漫漫寒冬,這些木柴堆讓廚房的煙囪升起裊裊炊煙,象徵著父母身體安康健在,也牽引遊子的思鄉情懷……。 父親病倒的前一天,他吃完中餐,並沒有依照習慣去睡午覺,而是在大樹下把先前撿拾回來的枯木乾枝又劈又砍,忙了大半天,爐灶前、屋後都整整齊齊地擺放了一堆,屋後的一堆木柴因怕被風吹雨打,父親還細心地蓋上油布,打理好一切,父親洋洋得意地對母親說:這些木柴夠妳用一年了。沒想到隔天父親即一病不起,那些木柴堆就成了父親留給母親的最後禮物。 是捨不得用?還是要睹物思人?所有木柴母親全都沒有動過,一年後,母親也到了彩虹橋另一端與父親相聚,讓油布下的木柴堆靜靜地在時光中流淌著思念。 或許有一天,這堆木柴亦將會腐朽化成塵土而灰飛煙滅,但父親砍劈枯木乾枝的身影,卻會如一張張永不褪色的照片,永遠典藏在我的記憶相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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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有線耳機

 文/楊鎮宇 攝影/許瑋哲 書桌的角落,長期放著一條有線耳機,左耳已經沒有聲音了,但我一直沒扔。   那年高三,已經放學了,我還坐在教室裡,在紙上寫下一行行潦草字跡,有許多字句被一筆劃去,整張紙被我塗改得亂七八糟。終於寫下最後一個字時,我站起來伸個懶腰,看著紙上字句彷彿還熱騰騰,竟還有點得意,卻也有些猶豫。我將紙上的文字打進手機,輕輕來到她的桌前,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希望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欸,那個」「嗯?」本來在跟同學聊天的她,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每當她看著我,總感覺全身不自在,她的眼睛很清澈,目光卻很灼熱,被她看著,好像會被燙傷。 「我完成了,但不知道通不通順,妳可以幫我聽聽看嗎?」 她是熱音社主唱,這首歌詞是畢業晚會要表演的,我請她聽聽看,應該不是奇怪的要求。 「好啊好啊!」 她的態度使我鬆了一口氣,我從口袋掏出耳機,已經捲成一團,我想將線路理清,卻顯得笨手笨腳,遞給她單邊耳機時,右手竟有些顫抖。她戴起左耳,搭配旋律看著歌詞,趁她專注時,我也戴起另一邊耳機,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耳機線縮短了我們的距離,使我們的臉很靠近,正當她低頭看著歌詞時,我偶爾偷瞧著她,看見她右眼下方的痣,在髮絲之間偶爾出現,眼光竟有些貪戀。同時,我聞到她身上獨有的氣味,若有似無的出現,卻搔得我心跳無法按照旋律,震盪著胸口,我好怕那不規則的心跳,打亂了我們共同的旋律。幸好,她聽不到我的心跳。 我們在同樣的旋律裡,想的卻不是同一件事,真希望這首歌永遠別結束。 我在她身邊,度過了最喧鬧的四分鐘,聽見旋律逐漸稀疏,最後沉默。她摘下耳機,對我說:「你的歌詞很有五月天的感覺。」 「是嗎?我已經很克制不去模仿了。」 我努力想營造出兩人相談甚歡的氛圍,卻總是尷尬。 「我這是在稱讚你啦!」 我笑著摸向後腦杓,全身不自在。 經過短短幾個月,這首歌被我逐漸完善、成熟,當這首歌完成時,卻不再屬於我了,交給了另一個樂團來演唱。偶爾我也會坐在練團室的角落,陪著他們練習,一次次聽著她唱著我的歌詞,但心裡卻很明白,歌聲裡沒有我。 我還記得,她唱到結尾時的高音,還真好聽。 「珍重了,我魂牽夢縈的背影∕我始終沒有勇氣∕牽起這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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