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牧童石雕

文/攝影 久彌 記者陳建興/台北報導 為因應新冠肺炎疫情對臺股盤勢波動的可能影響,臺灣期貨交易所於5月15日及16日兩日提前因應,通知期貨商作好風險控管作業及請期貨商轉知客戶注意帳戶保證金狀況,5月17日臺灣期貨市場開盤後,盤中雖見大幅波動,但於動態價格穩定措施之交易機制運作下,交易一切正常。同時,下午3時開盤之夜盤,交易人對短期後市看法多空皆有,夜盤開盤後見到多方力道,迄下午5時,夜盤上漲約140點。 在疫情擴大變數逆襲下,臺股期貨日盤以下跌583點、15,183點開出(近月契約),開盤後隨加權指數反彈,臺股期貨約於上午9時38分達本日最高15,735點,反彈逾500點,惟多頭氣勢偏弱,終場收在15,263點,下跌503點,跌幅3.19%,全日振幅則為639點。三大法人多空看法分歧,臺股期貨未平倉部位自營商多方增加1,263口,投信空方增加1,545口,外資空方減118口。 臺灣期貨市場5月以來隨美股波動、國內疫情快速升溫影響,波動相當大,期交所平時已落實風險控管、動態價格穩定措施等交易及結算機制,5月以來迄5月17日止,其間雖曾有單日逾6,000萬元超額損失,惟多數交易人已補足金額,統計違約金額僅2筆,金額為17萬4,066元。 期交所表示,期貨市場具備與國際市場連動性高,對國際重大金融訊息反應即時,另主力商品包括臺股期貨、小型臺指期貨、臺指選擇權及股票期貨等均為臺股相關商品,與國內股市連動性高,故於預期近期國內外金融市場均將大幅波動情況下,提醒交易人應做好風險控管,隨時注意帳 牛年來了,也想起我這牧童石雕輾轉到家的一段親情往事。 大概是一九九零年代,那時母親住在洛杉磯的老人公寓,因那裡有她也已退休的早年同事,附近又有她的教會,生活充實有趣。雖然我在山居裡為她準備了一個毫不遜色的套房,但她只短期來了幾次,覺得我這荒山裡太無聊,不願來住,我倒也能體會她的感覺,因此也不勉強她。那就只有多找機會去她那裡相聚,而我那段時間常回台作些學術交流活動,所以就每次回台來往在洛杉磯轉機時,設法停留一兩天看望母親,如逢假期,則會久些。 我每次都睡在母親客廳的沙發床,如此可以母子朝夕相處,聊些說不完的,母親稱之為陳芝麻爛榖子的往事,因我都租車,白天則陪她一起去看看住得遠的老朋友,或景點走走,時間少就在附近逛街吃飯。有次逛街時,在一個藝品店看到這個牧童石雕,我覺它蠻有懷舊的人情味,我看了又看,猶豫不決。母親常說的哲理是「沒有君子不養藝人」,在自己經濟能力範圍之內的,喜歡就該買,不只是為自己,也是對創作者的支持鼓勵。但我是個懶人,想到要背這麼大一塊石頭坐飛機回來,最後還是打消了買它的念頭。 不記得過了多久,家住聖路易的妹妹,來我家時,捧著這牧童石雕,進門便語帶抱怨的說:這下不勞而穫,該滿意了吧!原來是我走後,母親又去店裡買了它,要店員幫忙送到母親公寓。那時妹妹的女兒在洛杉磯唸書,常去看婆婆,她回家時母親就托她把這石雕先帶回家,等我去時拿,因我從亞特蘭大開車去聖路易,大概十小時,所以我去妹妹家的機會比較多。 我這外甥女非常孝順,所以婆婆要她幫大舅舅帶東西,她是二話不說的。一個小女生,背這麼大一塊15公斤重石頭坐飛機,還要小心不能碰壞,確是艱辛不易。我知道妹妹語帶抱怨不是為她自己,因她沒等我去拿,就不辭辛苦的先給我帶來了,而是有些心疼女兒,這也是可理解的。 中國人的習俗,愛字是很難直接說出口,記憶中,我們從小到大,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間,誰也沒對誰說過愛這個字,表達的方法是靠行動。這個石雕,蘊含了母親,外甥女,和妹妹對我的愛,和她們相互之間的愛,意義是頗不尋常的。而今母親去世已十年,妹妹,妹夫也因身體不好,住到洛杉磯的老人院,以便女兒就近照顧。看著這石雕,撫今思昔,不勝感念,也不勝感慨。戶保證金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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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金龍湖冥想

林明理〈在清靜的茵綠裡〉 文/圖 林明理 似乎從三年前起,便喜歡上這個美麗的湖泊幾近葫蘆形的靜謐。這座湖又稱「大武水庫」,位於大武溪和朝庸溪的凹地之間。十分奇妙的是,無論四季如何更迭,它永遠超出了我單一的想像和緬懷,讓我毫無理由地來,又隨時將其影像回旋在我心中。 我喜歡清晨時分,立足湖畔的步道,四周早已渲染出流光溢彩,聽蟲鳴入耳,聽風講述著過去、現在、未來。今年三月榖雨後,群雀及松鼠聚集在野花、樹林、山巒的周邊;那雲兒撩撥著悠悠歲月,還迭掛著滿眼的綠與湖面泛起的亮光。 信步走在環湖小路上,我樂於找尋些新的植物,也豎耳聆聽葉的絮語,以及輾轉傳來欣逢的回響。偶然低首,一群鳳蝶翩然在一片娟美的綠野,風跟著紫花飛舞起來。當我喜愛這一切,看樹影倒映在水上,看小白鷺輕輕掠過……點亂水底交舞的沉水型植物,讓湖面更顯得光耀。 我聽見野鳩輕輕地低喚,與唧唧的蟲兒密約。涼亭下,想起去年春天,曾經有絲絲的雨,一陣風過,流動在百草上,而枝上的雀兒也唱出我心中的歌。如今週遭的茄冬、火刺木、鐵蘇等植物,還有小雨蛙聲,又再次親切地靠近了。我繼續向前走去,像陽光裡的羊,把腳步放慢。 一條彎路連接不盡,鄰近的農田、肥沃的土地上,有許多停棲在牛背上的白鷺悠遊其間,那份溫馨的感覺,彷若時光重現,童年的舊夢重溫。於是,一個記憶,便慢慢在此佇足。 我曾經到過許許多多的湖,卻全沒有這麼多自然的蒼翠,除了山間鳥囀的清響,沒有任何喧嘩煩囂。每當十一月間,候鳥南遷過冬時,在我眼睛深處,時時期待著蒼鷺、小水鴨,還有高蹺、小白鷺來此溼地整理羽翼、覓食。記得俄羅斯純藝術派詩人費特曾在〈春季情思〉前段這麼寫著: 來自遠方的各種鳥兒,∕又飛向冰消雪化的河岸,∕溫暖的太陽高空輝耀,∕期待著香氣撲鼻的鈴蘭。 這就是吸引我想像的主要動機之一。如果不是詩歌啟發了我,因受觸動而對大自然的偉力深信不疑,也許我永遠不會進行這番思考。歸途下山時,趁著紅雲還在天邊,我也在暫歇的老樹下暢懷呼吸。從山的一隅眺望太平洋,幾隻舢舨,白濤閃耀,碎在浪峰的盡頭。一隻鷹飛起,懸在崖邊的天空,點點水鳥化成細浪漂漂,流入相連的大地,又慢慢飄散了。 是啊,雲不曾改變其顏色,我的思念也未見停歇,在金龍湖與和風一起散步的季節,紅蜻蜓也翩翩飛舞在水中枝椏的向陽處。彷彿中,那隻小白鷺不知何時又悄悄飛來,並不遠去;而我默默地遠眺海和一簇八角梅,金龍湖的影子映照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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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版畫課

文/黃厚謙 插圖/國泰 國小的時候美術課刻版畫,我選擇了教室三樓外頭望去的那株大榕樹作為這次的題材,墨綠色的橡膠板子上稚嫩的手緊緊握住雕刻刀一道道刻下,單從座位上站起遠望那樹還覺得不夠,不時還踱到了教室外頭倚著拖把的不鏽鋼欄杆仔細端詳後又踅回,一遍遍揣摩,然後才刻出每一道線條,用左手小心將刻下的渣滓剔除。孱弱的右手食指此刻早已紅腫,每一次下刀都隱隱作痛著。 可我並不以為意,正如同教室內那些嘈雜,同學的笑鬧聲以及四處追逐的碰撞聲響都影響不了我那般,我將整棵大榕樹穩重的枝幹先行繪出,配以傘狀的葉冠,土壤間裸露的根部如瘤,氣根絲絲如縷,那小巧可愛的葉片橢圓蔽蔭著整株榕樹的蔭涼怡人。 我一道又一道地刻著,教室內同學的嬉鬧不曾停歇,且隨著下課時間的接近是愈加得浮動了。 終於下課鐘響,一旁早已收拾好書包的同學們只剩下半截屁股在椅子上,美術老師提醒大家說今天是版畫課的第二堂,覺得刻不完的同學們可以帶回家做,下禮拜要開始油印,最慢下下個禮拜一定要印出來讓老師打成績聽見了沒有? 「有!」同學們齊聲大喊,在美術老師喊過了下課後原本鬧烘烘的教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刀,試著舒展此時已經僵硬難以動彈的右手食指,搓了搓雙手按摩著各個指節,然後將紋路縱橫的橡膠板子用牛皮紙小心包好收進書包之中。 下個星期的版畫課我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喧鬧嬉笑聲響一如每堂課那樣嘈雜。講檯前我耐心地排著隊,看著前面的同學開心地接受美術老師的讚美之後拿回他們的橡膠板子,到後方油墨區從美術小老師手中領過雪白的宣紙,在鋪好報紙和黑色墊布的桌上將紙攤開鋪平,隨即開始用滾筒在一旁推起油墨來。 我心中很是興奮,可不知怎麼地竟開始緊張起來。同學一個接著一個到教室後方去了,終於老師接過了我的橡膠板子。 沉默。我聽著心跳聲一聲急過一聲,突然間老師放下手中的我底橡膠板子,將我領到了教室外頭那垂掛著拖把的不鏽鋼欄杆前,舉起了右手。 「來,你看,看清楚了嗎?葉子上頭其實是有紋路的。」老師說著一面將手指向遠方榕樹枝幹上頭細小的葉片一面說道。 「老師,所以是要再刻細的葉脈嗎?」怯生生的我慎重發問。 「也不一定是啊你自己觀察自己去體會那樹嘛!」說完老師隨即便將橡膠板子交還給仍杵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我轉身進教室去了。 教室內的同學們正在開心地上著墨油印著他們的橡膠板子。 默默地我將那滿是鑿痕的橡膠板子放入了書包。 最後一堂美術課,美術老師關心似地走了過來,說要看我後來刻得怎麼樣了。我跟老師說那天下課後我找不到我的橡膠板子,然後從課桌下方的抽屜中拿出了另一塊橡膠板子。 「老師我後來去合作社買了一塊新的板子帶回家刻的。」 美術老師將新的橡膠板子從我手中接了過去,沒有說什麼便將板子交還給我,叫我快拿去教室後方油印,好趕在下課鐘響以前拿來給老師打分數。 雪白的宣紙上油墨透亮煞是好看,一棵自樹身給攔腰截斷的榕樹沒了茂盛的枝葉只留下樹頭,粗壯的根仍硬挺挺地扎在地上,斷面上的年輪線條絲絲分明環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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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化裝舞會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三十公克的豆子,遠少於一個心裡藏著獸的酗者,卻是咖啡達人所說最恰當的分量。我要的愛不止於這樣的份量啊。 幾次擦肩,摩擦過鼻尖的氣味。幾抹笑意,滑過臉書圖照般的殘影。探照燈似的搜索,打量眼前的人適合不適合作為獵物,如若可口,應該咬住哪個部位?如此若七日,獸依舊蹲伏心口的陰暗處,並非伺機,而是盤計勝算。 果然漫漶出新奇的香氣,在咖啡機通體灼熱、水氣直冒的時候。不同於印度尼西亞男子的咖啡色,脣紅齒白,襯得一身膚色益發的白,如果是一捧咖啡豆,他會是什麼滋味?同樣長時間的乾燥曝曬,蘇門答臘的綠寶石咖啡豆甚至比一般印尼男子的膚色更黝黑,調性明顯到強烈的程度,那種苦是甘醇的來源。 倒到紡錐形的白色杯體裡,以唇靠近,他也並不迎迓,原來,他的獸也匍伏在深深的洞穴,同樣不讓人輕易覺察他伺機而動的那個瞬間。 像是一場化妝舞會,男男女女掛著各類奇幻多彩的面具,處裸的肉體毫不掩藏的將紅色的慾望外露,興緻昂然地從面具後面咬住手擒來的獵物的咽喉。通過咽喉的是沒有酸味,質感濃郁芳香失望。「請別要求我揭開那美麗的虛偽,只怕看到你的眼中淡淡地後悔」于台煙是這樣唱的。 當音樂結束之後,我將離開你,讓我們都帶著美好回憶而歸。于台煙又這麼說。雖然不喜歡酸味的我也不喜歡搞失蹤的人,但入口的滋味卻一層又翻出一層,先是戒了酗嗜而嚐到沒有表情的草木氣味,接著是回憶的芳香和焦糖甜味,其實是理性世界裡藥草明顯的苦甜味啊那個戴著面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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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倩女幽魂

文/挖礦人 插圖/國泰 搖搖晃晃下了公車,同學會後酒酣的餘熱,尚附著在臉龐上。 在大學同學會上喝了些酒的效果,身體就像在盛夏中午曬了一整天太陽那樣熱烘烘的,但心中卻如凜冬冷氣團來襲那般的糾結成一團。 雖說隔了十年才辦第二次同學會,但感覺完全質變了,簡直就是少數同學的人生成果發表會。他們開口閉口某大企業家如何如何,說的好像自己成天與名人們鬼混;或是大談經濟趨勢,講得讓人以為他就要就任經濟部長了;不然就假藉評論自己買錯了東西,其實就是要告訴你他已經買了那個令你瞠目結舌的物品。 大學的那些感覺一去不復回;當年的清純味完全被歲月給蒸乾,只剩下如今油膩的腦滿腸肥。若要說有甚麼不曾改變,那就只剩消遣別人的毒舌依舊了。 當然在這聚餐中我也有成為焦點的時刻。不知是誰放出來的消息,一宗關於我當時不為人知的秘密戀情,居然許多人圍著非要問清楚不可。我堅決否認,加上唯一知情的阿貴,早已移民外國;因而讓這些美名敬酒實則扒糞之人,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戀情,怎麼開始的已經記不清。只記得當時曾突發奇想,買了本笑話集,仔細將每一篇抄在紙上做成籤,雖後將籤筒和卡片送給她。卡片寫著:「心情不好時就抽一隻籤。」這樣的創意阿貴讚為是經典。 結束的原因也忘記了,依稀回想起寒假前兩人在摩托車上大吵一架。我叫她下車,她也真的下車了,哭著沿地平線走去,最後消失在彼端。   開學後她轉學了,結束了兩個多月的初戀。不只走出我的視線,更走出了我的生命。 離開同學會後,部份記憶歸位了。雖然我們在同一班級,最初沒有太多交集。偶然校外的午餐巧遇,她微笑點了頭,我也微笑點了頭,後來聊起來才發現,我們不只同所國小,連老家都只隔幾條街而已。似乎是這麼開始的吧。 想到這裡,我發現無法從腦海中找出她的容貌了,就像忘記戴上近視眼鏡那樣,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看清遠方跟你揮手的那人模樣。雖然我就這樣一直鑽牛角尖,非把她的容貌拚出來為止,但仍以失敗告終。   「嘿!我相信那個傳聞是假的,你別理他們。」忽然有人對我說話,我抬頭一看,是班上的依潔,如今已是兩個小男孩的媽了。 「真的?」我問。她則是點點頭。 依潔說郭妍君高傲的很,是絕對不會理睬庸俗男生搭訕的。 「謝謝喔,那我寧願你不相信。」我苦笑著。 依潔似乎無法接話了,只能呵呵呵的一直傻笑。 為了化解尷尬,我只好說歲月也能增厚了臉皮,如今面對各式言語早已百毒不侵了。 「其實沒有開始也好,聽說轉學後隔年她就出意外死了。」依潔說。 「死了?」我心頭一震,但極力掩飾。我告訴自己沒有損失,但又有一種聲音遺憾可能錯失一段媲美羅密歐與朱麗葉、或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式的史詩戀歌。心中的糾結讓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依潔聊著,連她甚麼時候走掉都不知道。   就這樣我下了公車後走在街上,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平行的街道明明就是喧鬧的夜市,但這裡居然入夜後便人煙罕至;一如半小時前分明人聲鼎沸杯觥交錯,瞬間孤影悄然孑然一身。地點與時間的巧妙性是何等重要啊,我嘆了一聲,似乎對我平庸命運的由來找到解答。我開始想走在人潮中央了,起碼感覺不至於那麼寂寞。 一轉進巷子,忽然有一隻黃狗對我狂吠,牠齜牙裂嘴的樣子,簡直把我當賊。我仔細看,脖子還帶著粉紅蝴蝶結,這不是巷口的阿柴嗎?早上送你火腿片時,搖尾巴搖到我心花怒放,怎麼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好狗不擋路」,我舉起手來做勢要打牠,結果牠就夾著尾巴逃了。   驀地我納悶了起來,這兩條街相距不到一百公尺,走了一陣子應該看到夜市才對。結果停下來一看,前方的出口遠到看不見盡頭;往後望,亦不遑多讓。我想起去年也有人跟我說在這一帶巷子走了半小時的鬼打牆故事,當時我還反駁他,「附近就是城隍廟了,誰敢在城隍爺的眼皮下作怪。」 想起這個故事,讓我覺得這類型鬼打牆只要耐著性子應該就都會走出去了。我開始以逛街的心態走著,在東張西望中發現了緊閉的大門,一律都是深色系並帶著古風的門環,這種獸首刁著的圓環據說俗稱響器。雖然我沒有勇氣用門環敲門,但也不懼怕走在這裡。 我想起了校歌,於是放膽大聲唱,心裡盤算著如果裡頭住戶因此報警逮人,那就可以證明這件事無關靈異。就在我校歌唱第三遍時,有個門緩緩打開了,探頭出來的是既讓人感到親切,又完全吸引我的年輕女子,白色的T恤配上藍色的牛仔褲,看起來非常舒服也似曾相似。她和我互望了一眼後,便離開屋子往出口走去。 「請問一下。」我雖然說了話,但她無視我的話繼續走著她的路。 我情急之下跑了起來,沒想到她也跟著跑了起來。「等等,我不是變態或壞人。」我邊喊邊跑,但是語言發揮不了效果。 跑了近百步已經是四十多歲的極限了。我氣喘吁吁彎下腰來,這個舉動意外讓女子回頭並停了下來,我當下把握機會藉機走近。 「我不是變態也不是壞人。」我的嘴巴忙得很,邊說話還要邊呼吸。 「我知道啊。」女子將雙手放在背後,慢慢朝著我走了過來說著,「我只是想讓你體會一下女生跑掉時應該去追回來。」   我愣了一下,才發覺是那個當年的初戀。「妳是……妍君。」 「你該不會忘了吧。」女子側頭微笑,這才讓我對她的臉孔記憶回復,如同近視者戴上眼鏡那樣,終於清楚了。 「妳不是死了?難道是為我留下來的嗎?」我有著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哼!你少臭美了。」她接著說:「說到底怎麼可能為了你這樣的人有執念。」 「那是……」我問。 「不過也勉強算有關。」她接著說,「就算曾經有一點好感,不過為了我自己。」 「這是一種執著。」她補充著。 「執著?」我提出疑問。 「人生有太多掛念。」接著她用開玩笑的表情,模仿女鬼索命表情講著:「說,是因為我長得像鬼你才跑掉嗎?」 「沒想到我居然讓妳這麼掛念!」我說。 「我才不是因為你,而是當天你做的事情。」 她這樣直白,讓我耳朵發燙。「非常的抱歉,但我其實忘記了原因了。」我解釋道。不過她說那已經不重要了。   接著我們聊了彼此的生活,由於她分開後只有兩年,因此這部份的話題很快便結束了;反而是我對這二十年的事情侃侃而談。 雖然當上了小主管,但從離婚到財務狀況、以及各種生活的壓力,都說與她聽。雖然身處怪異的巷子,但和她開始天南地北聊著,其實就跟走在公園裡的情侶沒什麼兩樣。在接下來的聊天中,我興起了一個想法,我們似乎能無話不談,就像數十年的老友,真正的知己。我甚至產生了一些冀望,希望這條路能沒有終點,讓我們一直走下去。真不曉得當年怎可能如此愚蠢。開始想像如果娶了她,或許後面的離婚,不,是整個人生改變了也說不一定。我嘆一聲氣,她問怎麼了,我據實以告。 「哈哈,活該!」她俏皮說著,接下來把手指放在眼睛下方,吐著舌頭做出鬼臉。 我都忘記她的動作原來這麼可愛了。 「真希望能永遠再一起!」我說。 「我已經沒有掛念了!」她說。 就在我疑惑時,妍君笑著說:「看到你人生失敗,我的執念就消失了!」說完她轉身用輕快的腳步,雀躍式向另一頭前進。 「等等,我有話要說。」但妍君沒有停下來,我追著,奔跑著,巷子盡頭是一個排水溝,水溝前站著一名穿著白色吊嘎跟灰色五分褲的老人。老人一看到妍君,不知從哪裡找到塊木板鋪在水溝上,妍君蹦跳兩下就到對面。   走到對面的妍君,接著一個飛吻後轉身走去,消失在黑暗中。我要追上去時,老人伸出手攔阻。我生氣地問老人要做甚麼。「她心願已了。」老人答。 「可是我心願未了。」水溝上的木板不知何時不見了,在跨過水溝時彷彿有個無形的牆阻擋,讓我跌坐了下來。我後退了幾步,想要以加速的方式突破這障礙,但結果還是一樣。 「陰陽兩隔啊,少年仔。」老人雖然這樣勸說,但我執意再試。不知幾次之後,我被拉住了。   「放開啦!歐吉桑。」我說。 「你喝醉了。」陌生的聲音道。 我轉頭一看,是一名年紀與我相仿的男子和一個男高中生,稍遠處還有一名婦女拿著掃把在警戒。 「大叔!這邊是死巷,不要再撞我家的牆啦。」男高中生說著。 「看你撞到都流血了,有沒有哪裡痛?要不要叫救護車?」男子跟著問。 看著眼前只剩片牆,我淚流滿面的跪下哭訴著:「我心痛。」 「膝痛嗎?」男高中生複誦著。 千言萬語難以形容,我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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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的歌

文/攝影 賴琬蓉 年前大掃除,又是一個斷捨離的時機,然而有些物品在幾番割愛之中仍獲保留,像是生命裡的第一支手機,或者邁向二十歲、三十歲的生日蠟燭,然後,我便看見了那台MP3。 我的青春期恰巧與蔡依林、周杰倫、孫燕姿等歌手的出道重疊,他們曲風殊異且皆迷人動聽,在群星燦爛輝映之下,迎來了唱片業的黃金時代。我並非特別熱衷聽歌的人,只是彼時網路並不發達,因此若偶爾想回味旋律,除了購買唱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需要一台播放器了。 頂級品牌的播放機索價數千元,而知名度較低的牌子也都落在一千五百元左右。十元,五十元,我積攢到足夠金額,在大熱天從賣場走遠遠的路,扛回一台手提音響,接上插頭,凝神諦聽卡帶內膠條被緩緩捲動的聲響,然後動人樂音流瀉而出,隨後全身細胞彷彿被溫柔按摩一般,通體舒暢。 低價音響的體積通常比高級貨來得更大,可是卻輕易說罷工就罷工,於是整個中學時期,我不斷陷入存錢買機器的循環之中。 那時我認為好聽的歌就是要與人同享,而且我與妹妹偏好快歌,因為我們會伴隨節奏,盡情在床上彈跳舞動。 上大學後就不聽歌了,沒有時間聽。我打工、參與社團、談戀愛,然後經歷了第一次的失戀。 在傷痛驅使之下,我狠下心購買知名廠牌的MP3。它迷你輕巧的如同玩具,卻能不用添購唱碟,就可存載多首自選歌曲。我首次戴上耳機,隱遁進自己的世界。我不再著迷於舞曲,而是選擇慢歌。 「就算是傷痛,Let it go. Let it go. Let it go~」汪佩蓉溫柔唱著。 「我不想問,也不想被通知到,就把祝福,留在街角。」在路上瞥見舊情人摩托車,心忍不住揪緊時,戴佩妮的詞曲猛上心頭。 還有蔡健雅、楊乃文,她們成熟通透的歌聲,一個字一個字,在暗夜時分熨整我凌亂的心。 那時期的我初嘗失魂落魄的滋味,不論上什麼課,內容彷彿都遙相呼應當下的生命情境,常常聽沒多久便泫然欲泣。下了課,一個人於偌大校園四處晃蕩,以往最害怕僻角處有野狗伏擊,當下卻都不成威脅,只是不斷透過走路,像在思索,實則只是跳針般於腦中重播著為什麼三個字。 無法成眠的夜晚,戴上耳機,MP3小小螢幕上,歌手與歌曲名稱於黑暗之中以藍光不停顯現,像一首又一首藍色的歌。我凝視流淌眼前的,螢藍的歌,想起逝去的感情,默默流下眼淚,悄悄吸乾鼻涕,不願打擾到同寢的室友。 藍色的歌陪我度過濃稠凝滯的藍色時期,然而在迎來新戀情後,它便被收置於櫥櫃之中。不久,智慧型手機問世,遂愈來愈少人使用MP3了。 不過好的產品經久耐用,年終掃除之際發現舊物,我試探性按下開關,驚喜發現十多年前購入的MP3還能開機,而且長年未充電的狀態下,居然尚蓄有電量。 藍色的歌重臨眼前,往昔情景回魂再現,只是我不再傷心,而是懷抱著惜物心態插入耳機,卻察覺銜接孔洞鬆脫,無法傳導聲音。我致電該廠牌維修部門,得到的回覆是MP3早已全面停產,因此無相關零件可供修繕。 一切都回不去了。 因快歌而雀躍蹦跳的我,聽慢歌而靜默流淚的我,以及MP3的時代,通通被封存在屬於屬於他們的時空。 沒有開花結果的戀情像再也聽不見聲音的MP3,它不算是徹底壞掉,只是不夠完整。而現階段我將繼續保留它,畢竟後來,我可能不見得學會了如何去愛,但在藍色的歌之中,我感覺自己更靠近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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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街頭雕塑

■王鼎鈞 看見題目,想起一張照片,有位雕刻家在路旁擺了一隻眼睛,(見附圖,王詩雅攝影)。俗話說「一張紙畫了個鼻子,好大個臉」!現在看這張照片,這麼大一只眼睛,那得是多大一張臉! 雕塑家為了讓人家注意他的作品,也是想盡辦法,他居然在乾燥空曠的道路旁邊擺下這麼大的一只眼睛!初次看到的人難免嚇了一跳,眼睛怎麼可以脫離身體,掉在地上!可是這隻眼睛很大方很溫和,好像並沒有和他的有教養的身體分離。長路漫漫,風塵僕僕,這樣一隻眼睛如同沙漠清泉,使行人忘記辛苦。 記得當年,「長安西去,大江東去,」為抗戰走遍天涯路,烈日之下,走得你嘴乾舌苦。路旁常有行善積德之人,在樹幹上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施茶」。這隻眼睛使我想起那些眼睛。 每一種藝術品都有尺短寸長。若非有人提醒,我們都忽略了雕刻是沒有睫毛的,倒是小朋友們立刻發現了,他們四個,跑過去站在那隻眼睛後面,伸出一排小手,以想像力補其不足,這個舉動不但在風景中增添童心,也顯示了這件雕刻有多大多高。怎麼知道是小朋友?你仔細看這八隻手,很小,很嫩,指甲剪得整齊。男孩還是女孩?看見衣袖的大概是男孩。其中有一個右手戴著腕帶,也許是籃球隊的隊員? 古希臘留下的雕像,眼球凸出,沒有神采,好像是瞎子。文學一步跨進來解釋,愛神如此,因為愛情是盲目的,情人看不見是非利害。法律正義之神如此,包青天鐵面無私,不分親疏貴賤。其實呢,內行人說,人的眼球眼珠瞳仁是光影變化,古代的雕刻家不知道怎樣表現這種變化,到了某個年代,有一個甚麼人,他在雕像的眼球上鑿一個小孔,問題立刻解法了。你看照片上的這隻眼睛,果然!好比螺絲釘出世的時候,螺絲帽光滑完整,像維納斯的眼睛,使用很不方便,後來有一個工人,聽說僅僅是一個工人,建議在螺絲帽上做出一條溝來,其效應之大,等於雕像的眼球上有了眼球。小兵立大功,這種事不僅戰場上有,可是歷史上留下名字的是大將軍。 前面說過,雕塑家為了讓人家注意他的作品,也是想盡辦法。現在加上一句:有時候不擇手段。華爾街上那隻牛我很不喜歡,「牛市」表示股票上漲,股票上漲表示經繁榮,國力強大,於是股市大本營門外的這隻牛血氣洶湧,肌肉膨脹,隨時準備牛刀小試,撞死幾個來往行人。我在繪畫中見過臥牛,耕牛,奔牛,游泳的牛,華爾街上這條實在是瘋牛,我也在電視上見過瘋牛,撞死農夫,撞死警察。 這又算甚麼呢!我還見過把聖母像裝在保險套裡呢!我還見過把自由女神關在監牢裡面!我又算甚麼,能見過多少呢? ■程奇逢 地球是平的,紐約則不然。曼哈頓自有一個縱向的笛卡爾座標。電梯如同道路,電梯在幾十秒裡把你送上50層高樓,輕盈平穩,如平地行路,只是坐標系翻轉了90度。 北島說,「紐約人像鳥一樣棲息在水泥森林裡」。但這森林中也有一些空地,幾條主要大道街角處留有一些稍大的地方,人在那裡腳踏實地,被懸掛的錯覺得到糾正,緊張的生活節奏裡出現休止符,人們找到幾許情閒氣爽的感覺。這些地方大多放置了一些雕塑作品。 紐約的街頭雕塑也與別處不同,它們多為現代模式,隨心所欲地運用後現代及超現實的表現手法,這恰如其分地表現出紐約人的性格及當下的生存狀態。 希爾頓酒店街角空地上,有一尊「斷臂的維納斯」,原件是古希臘大理石雕塑,在這裡使用了青銅材料,用羅丹的未完成狀態的塗抹手法,以顯示現代性。靠近中央公園處,一個商店櫥窗前有一個藍色的男人雕塑。他頭、腿及穿著的襯衣、外套,是由多角度的切削平面組成。這個匆忙的紐約上班族,讓人聯想到正在附近百老匯上演的喜劇BLUE MAN。 紐約街頭雕塑中最受人們喜愛的是位於第六大道上及55街街角處的LOVE,雕塑前面永遠有人排著隊等待照相。這是美國波普藝術大師羅伯特‧印第安納的作品,大寫的L-O-V-E四個字母排成上下兩排,其中字母O, 呈45度傾斜,斜倚在L身上。字母為紅色,字母內側漆成藍色。整個雕塑高約4米,有一30釐米的台階,人可坐在上面拍照。 一個媽媽把小女孩塞進字母V上面,兩個男孩子自己爬上E字母上下那兩個空隙裡,媽媽笑著坐在台階上,爸爸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請別人代拍,他自己站到雕塑左側,靠著字母V,一張幸福的全家福,他們都很有創意,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愛面前,人的靈感創意如泉水般湧出,月夜陽臺下的吉他彈唱,99朵玫瑰花的奉獻,用直升飛機拉上布條在女孩兒家上空來回飛行,示愛花樣的更新比蘋果手機換型還快。一天我去紐約高架公園散步,一架噴氣飛機在哈德遜河上空噴出白煙,湛藍天幕上出現大字I love Christina,海涅的詩「告白」裡用浪漫主義的語言寫道,要在天幕上寫上「阿格涅斯,我愛你」,這景象竟然真的出現在紐約的天空上。 2006年臺北101廣場矗立起LOVE雕塑,與曼哈頓街頭的那座尺寸一樣。上海浦東、東京新宿、法國尼斯、英國德貝郡也都有這個雕塑。羅伯特‧印第安那讓LOVE成為世界共通語言,當全世界用別的語言溝通失敗時,請試試LOVE這個語言。 大多數來拍照的情侶或夫妻都是把相機交給別人,然後擺出各種親熱的姿勢。 一個妙曼女子傾斜身體,抱住情人的脖子,右腳向上翹起,像是那個字母O被輕輕推倒。一個少女繞到雕塑後面,從鏤空的間隙裡探出頭,把一隻手托在腮下,吹出愛的氣息,像是要吹活走在紐約路上的每一個生靈。 愛吧,趁韶光尚在,趁花正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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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結界

水墨:馮憲民〈太魯閣寫生作品─燕子〉 詩/侯思平  圖/馮憲民 每一縷歡樂塵土懷抱的世界處處是堤防 還疑似潮漲前的日暮挺身華年 而蓓蕾 誤解短暫的紅暈成為話題 我就在你緘默的胸膛拉花一道彩虹橋 只見厚重的雲層交出一疊空白紙卷 換取凝滯的疆野陳述無極的靜謐 而我們 以為孕生苔痕 一線之隔遂有的天地 誰又是月光本可璀璨的立場 對峙在觀察與記錄之外 安安靜靜 上了一堂說話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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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曙光之林

詩/曾湘綾  攝影/王俊智 生命轉彎之後,我看見 你走在微涼的季節 猶如被輕輕觸碰的含羞草 身子低得不能再低 來到我的夢,你仍是 一個靦腆的男孩 把林中想說的話 全數包覆著,一層層 厚重的糖衣 整座原野都不知道 那是你,青春苦澀的內裡 灼燒著寂靜的火種,足以 在雪地,為沉睡的森林 開出希望的花朵 遇見曙光之前,夢中 一灣可以停泊的岸 我曾經 純真的,時時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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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同學會憶往

文/計安邦 插圖/國泰 自從出席台北市文山區景美國小畢業五十年同學會聚餐,又接獲住處所轄區公所熱心通知辦領「敬老卡」,經此兩種思緒多次來回激盪下,童年時光的美好回憶,雋永畫面一幕幕重現眼前,清晰度彷彿是昨夜才發生的情境,思量許久決定提筆作記錄。 民國五零年代在我們就讀小學一年級時期,當時小學生們所能擁有的童玩項目雖屬簡易,但大家已覺得豐富多元其樂無窮,那些年一般的日常零用錢都是五角錢銅板或是一元錢幣,男生都會去買玻璃彈珠(有純玻璃色的青彈,及內有色彩的花彈兩種)、圓型彩色紙牌、陀螺、白雪公主泡泡糖、大顆糖球、冰棒。女生則是帶著裝餅乾的鐵盒到教室,內裝在紙上自畫剪裁過的系列人物像與同學玩起扮家家酒戲碼。 記得那時有些同學口袋裡裝的左邊是彈珠,右邊有紙牌,教室在老師下課離開後,立刻變成競技場。當時白雪公主泡泡糖每包附有一張三國演義歷史人物彩色圖卡,編號從一號到一百號,此一創意原為商家的促銷手法,卻也間接讓全國小學生上了滿滿的三國時代歷史課。更有很多小學生天天買一包,並不是多喜歡吹泡泡,而是期待趕快蒐集齊全編號從一到一百,可在同儕間好好炫耀一番。 傍晚下課回家路上經過市場,沿途已可看見有人來不及脫下校服,就在店家走廊邊三、五人圍成一圈用力朝地上在摔紙牌。轉進住宅區內,更是處處有一群人在空曠地上畫起正三角框,將各自的玻璃彈珠依照遊戲規則擺滿其中,在適當距離外畫上筆直攻擊發起線,眾家好手全神貫注目標正前方,輪番蹲在線上以右手拇指把玻璃珠用力彈出,將彈指神功發揮到極致,在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氛圍下,期待一次就能撞開所有彈珠,笑納收場滿載而歸。 小時候離住家五分鐘路程出巷口是景後街,右側就是景美戲院,那些年上映的電影有台語片、國語片、日語片,過年期間則會安排歌仔戲或歌舞團現代劇演出。記憶中看過台語片「王哥柳哥遊台灣」由戽斗、矮仔財、李冠章主演、「薛平貴與王寶釧」、「舊情綿綿」洪一峰主唱兼演出、「台北之夜」文夏主唱兼演出、「瘋女十八年」、「新陳三五娘」由楊麗花主演、諜報片「天字第一號」,國語片「蚵女」、「養鴨人家」由唐寶雲主演。日語片有「宮本武藏」、「羅生門」、「七武士」(三船敏郎主演)、「怪獸大戰爭」(寶田明主演),還有石原裕次郎、小林旭的作品等。對大導演黑澤明,女明星淺丘琉璃子、女歌星美空雲雀都耳熟能詳。 當時電影放映前要先起立唱國歌,戲票有分原價的坐票以及優待價的站票。每逢暑假在戲院售票窗口,經常可以看到有許多小男生請求購票的大人帶他們進場看電影,若非長相特別不討喜,多數都能如願被帶進場,日子久了,售票窗口內的大姊姊會笑著問;弟弟啊,你的親爸爸是誰啊,激起附近賣糖果餅乾的老先生、老太太哈哈大笑! 景美國小附近另有僑興戲院(前身為仙都戲院),主要放映香港邵氏電影公司所出品的電影以及中央電影公司的國語片。當時黃梅調「梁山伯與祝英台」由凌波、樂蒂主演,「吳鳳」由王引主演,購票窗口大排長龍直到大馬路上景文街口,電影連演30天場場爆滿,連站票都一票難求,成為當時景美鄉親父老茶餘飯後的話題。 因地緣關係僑興戲院也是本校舉辦各種校園活動,也是畢業典禮所在地,歷屆畢業生在此處唱畢業歌,令人印象深刻永難忘懷。 假日每逢天氣好,我會在午後走10分鐘路程到景美街上的集應廟,迎面大門上有地方首長題字的匾額「安邦護眾」,大廳右側靠牆邊擺著幾張長椅,經常有人在下象棋,我在此處學習觀棋不語。到了晚上廟前廣場那裡是我們的社會大學,可以看見各種攤位的新奇產品,也會聽到攤商為吸引人潮所說的成人笑話。最大的收穫就是可聽到來自全省各地攤商所操的閩南語口音:泉州腔、漳州腔、海口腔,以及香港入境僑商的廣東話,外帶一位國語翻譯。 每年農曆10月15日是集應廟奉祀主神保儀尊王(唐朝安史之亂守城殉國武將張巡)聖誕,景美地區父老俗稱「景美大拜拜」,前一周已有布袋戲及歌仔戲酬神演出。當天集應廟前廣場架設供桌擺滿各種供品,各地進香陣頭蜿蜒長達百餘公尺,擠滿景美街,鑼鼓喧天好不熱鬧。學校也提前放學,入夜後來自各地的親朋好友絡繹於途,大街小巷都是賀客。 五零年代景美國小的後門外側就是火車鐵軌,我們在學校每隔1小時就可聽到火車頭冒煙鳴笛,火車廂一節又一節震動通過。小時候父親曾多次帶我搭乘火車,由景美站至萬華總站,爬梯階通過天橋再轉乘公車赴中山堂聽音樂會。也有幾次在暑假由景美站至新店終點站,漫步行經碧潭街道,走過碧潭吊橋在對岸碧潭樂園下新店溪畔茶座喝飲料,看許多遊客在碧潭游泳泛舟。那個年代三輪車也是隨處可見的一種交通工具,尤其鄉間婚嫁喜事,由田埂小路通往大街馬路,人力三輪車最能發揮功效。還有老年人居住在巷弄裡,行動不便要出門看醫生,就必須藉由三輪車伕的協助穿街過巷,將老人家平安送達醫院。小時候有很多次坐三輪車的體驗,隨著奶媽家婆婆回娘家,蹲在車座踏板間,從景後街轉景美街再上景美橋,下橋就是新店鎮沿著馬路與火車道平行,兩邊地勢有高低落差,中間種有尤加利行道樹,高大的尤加利樹上層綠意盎然,下層塗有白色防蛀漆,有如護衛武士一路前行至新店車站甚為壯觀。 台灣經日本統治五十年,光復後在各地依然可以看到常民生活中,還留有隱約的日式型態。小時候我們學會走路,就開始穿著木屐拖鞋,這純然是日本文化的呈現,當時無論大人小孩回家換鞋後,人腳一雙木屐到處行走,舉步間木頭與路面接觸叩叩聲不絕於耳,真是人未到木屐拖鞋聲已先到了。到了小學五年級,國內開始量產塑膠拖鞋,老人、成人、小朋友們,終於可以遠離足下的束縛與負擔,穿起塑膠新拖鞋,踏著輕快安靜步伐,或跑或跳快樂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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