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台北夏日街巷

文/圖 蔡莉莉 走在同安街很難專心。隔幾步,就會踩到詩:「直到讀遍了滿滿的一頁早晨,才輕快地握著今天啟程。」刻在地上的詩句,讓巷弄行走充滿文學。 台北沒有動得太快,小街小巷書店咖啡店,有機生長,新舊互滲也沒關係。一路穿街走巷,磚瓦縫隙舞著花草,蟬聲閃跳樹影之間,牆角一隻貓,踱步,回首,張望。 整治前的同安街,走著走著,人行道就斷了。路窄,穿梭不似想像中容易,除了與汽車爭道與機車閃身,不時要越過斜躺水溝蓋的狗,提防撞到老太太的菜籃拉車,還得繞過門前佔車位的大小花盆,令人不禁懷念起台南遮日擋雨綿延不斷的騎樓。 台北的房子連排而建,雞犬相聞,像是濃縮高湯緊挨一起。放眼皆人,未必相識,卻有一種互相照應的安心。回想讀書時住過的美國洛杉磯,路寬房子大、樹高草皮美,就是沒行人,不似在人間。魚與熊掌,各取所愛。蝸居這座台北城,可以走讀故事,可以嗅聞文化,擁擠一點又何妨?正如松浦彌太郎說的:「不管是世間的事物或自己內心的事物,要能全部接受、包容,才是最糟也最棒的生活方式。」  每回來同安街,總會刻意繞進同安街8巷。舊時水路如今成為Y字小巷,看起來就像一條打開的拉鍊,無所隱藏地傾倒出生活種種:單車花盆晾衣竿,誰家的煎魚香,誰家的狗兒吠......像是溫習著懷念老歌的片段。仰望天空,不遠處,高樓以擎天之姿撐起城市的未來。眼前的同安街,如同安於時間之外的邊境縮影,沒有速度,只有停格,彷彿用獨白的方式,訴說著城市的另一種表情。 走至同安街底,便是「紀州庵文學森林」。日式古蹟的木格窗前,成串紙鶴被風掀起,逆光飛翔。講座中,聆聽有吉佐和子、向田邦子、山崎豐子這三位昭和女作家的華麗人生,恍若身在日本,好似自己也是昭和時代的讀者。有吉佐和子是日本外交官之女,被譽為本身「就是一朵牡丹」,1972的著作《恍惚的人》探討老人失智議題,和1995年香港電影《女人四十》有諸多相似觀點。向田邦子不幸死於台灣三義空難,令人惋惜。山崎豐子的作品屢被改編成劇,書店經常可見到這兩位作家的中譯本。 「紀州庵文學森林」一樓是書店,空間雖小但仍有滿牆書,像是一個城市裡懂你的地方。落地窗邊的餐廳,和書店氣氛連結在一起,是夏日午後沁心的停留處。逛完書店,入座、喝茶,對窗速寫紀州庵,台北小日子也就非常陶淵明。 同安街的盡頭繫著一條河,登上堤岸,有一種走向時光階梯的感覺。河景在夕陽下鍍了金色,像一卷攤在昔日河岸酒屋前的金箔畫卷。 回程,眼光不覺再次落在人行道石板上鐫刻的詩句:「每一個美得無憾的金日子,臨去都簽上晚霞的名字。」彷彿在同安街走過長長一生的余光中,為這條街留下的一首詩。彷彿看見詩人暮年的身姿,在夕照下拉得好長好長,像是鎏金歲月裡,一道最美最動人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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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長者的花店

文/攝影 賴琬蓉 初夏,購入一盆多肉植栽,名字很美,叫做「櫻吹雪」。這種植物經過合宜日照,葉沿會呈現淺淡櫻粉色,葉叢之中蔓生幾綹白絲,乍看猶如雪花融落其間,故得其名。我從花市將之小心翼翼捧回家,放進陶器內,置於書桌上,這株小植物便陪伴我往後伏案時光。 遵照店家教導,避開葉片,七到十日從根系澆透水,並效仿陶侃運甓精神,每日移進移出,使其享受數小時溫煦的清晨日光。然而儘管這般細心呵護,兩個月溽暑過去,植株葉片從原本緊密相依,開始變得分崩離析,且恣意往天空拓生,像鐵了心不回頭的分家兄弟。若各自發展順遂便無礙,偏偏部分葉片逐漸脫水枯萎,然後凋零。 趕緊捧回花市急救,結果原店家未開,等不及他日再處理,遂隨機尋覓探問。我走至一間門面排滿整片蘭花的店家,停駐腳步,只因其側邊擺設了幾櫃多肉植物。在群花之中,望見老闆蹲踞其中的背影,我像看見救星般,興奮朝其呼喚。待他悠緩轉過身來,竟是個年約八十多歲的老伯,此際品嚐著蛋捲,吃得正香甜。聽聞來人意向後,他慢慢放下咬得剩一小截的餅乾,向我索盆察看。在他張口同時,我發現他齒牙脫落得厲害,稀疏得如同我手上的櫻吹雪。他用佈滿皺紋且略顯顫抖的手,輕輕拿起我的心頭肉端詳。 詢問換盆剪枝的可能,長者回覆還不到時機。他解釋多肉植物於春季的生命力較強,根系方會朝四方蔓生,屆時換盆即可,目前是休眠期,補土就好。語畢,他俯身拿勺舀土,動作輕緩的倒進小盆中,再噴灑一些水,稍微施力按壓,溫柔地使補土融入舊土。另外叮嚀澆水勿多,避免烈陽直曬,最後要我耐心等待春天。 「春天,到了春天,這盆多肉就會長得很好,輕易便開枝散葉。」 長者的一番話給予我希望,他就是我與櫻吹雪在仲秋裡閃現的一抹春機。我自他手中取回盆栽,在交接那瞬間,錯覺老人佈滿皺摺的細手,好似櫻吹雪委頓脫水的葉瓣。櫻吹雪蒙他巧手回春,花店裡其他鮮花綠植,同樣受年邁的他細心照料,他掌握每個花期,致力達到群花在陽光、空氣、水之間的平衡時,寒暑已幾番輪替,自己肉身不知覺中卻垂朽老矣。若人生猶如四季,長者已走過春夏秋,步入隆冬,他護持花葉的初心依舊,只是手腳逐漸變得遲緩,而這個世界對一個人的老去,是否能回以如他對植物這般的耐心溫和呢? 步出花市時,回望長者溫柔護持的花店,回想他細膩對待諸般生命的風範,覺得內心某個角落隨著掌中的櫻吹雪,一起被澆灌得更加柔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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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返鄉過暑假

文/陳怡如 插圖/國泰 小四開始的每年暑假,在台北忙於創業的父母無暇照顧我們姊妹,常常把我們丟回柳營小腳腿村的爺爺家。 返回老家途中,必經一條兩側由芒果老欉攏聚成的樹海,鄉間路從柳營延伸至小腳腿村4公里左右,在地人俗稱太康大道,熟成的土芒果無人採收,任由果落腐爛,香郁味隨風撲鼻,令我們垂涎三尺。第二年,又是南返,鼓起勇氣要求爺爺允許撿路邊落果,好吃的我們在樹下現吃外還撿拾裝袋,爺爺說,「太康」大道兩側的芒果樹是日本時代種植的,樹齡都和他年歲差不多了,我疑惑著庄裡人經過這條路難道都不順手撿幾顆。爺爺邊幫我們裝袋邊說,庄內人家的庭院裡都有芒果樹,根本不需要在這邊撿落果,「你母親懷老三在這裡待產時,我都是鐵澡盆一堆堆採給你母親吃。」 我想想母親曾說過,當年她生老三就是因為懷胎時過度吃芒果,芒果的熱性積累在胎兒身上,所以小妹一出生背部就長了一顆粉拳大小的瘤,透過手術才清除,但是小妹燥熱的體質已形成,時不時上火便長針眼,讓母親好生自責。 晚飯過後,我們躲在房內交換起成績優異同學的小八卦,爺爺掀開門簾,催促著大灶煮滾的水熱度不持久,要我們快去洗澡。然後,可能是他剛在簾外有聽見些許什麼,開始說起我父親的事。當年我父親負笈北上念私大前,在庄內有位青梅竹馬,那女孩的家世不錯,爸爸曾擔任過日治時代的保正,相當現在里長,而我爺爺在農田水利會做出納,覺得兩家很班配,早已屬意那女孩來做長媳婦,怎奈我父親竟會喜歡上在工廠上班的女作業員,還結了婚。這是頭一回我聽到爺爺言語間對我父親會讀書這件事充滿驕傲感,也是唯一一次他提及我父母的婚姻。 習慣在鄉下過暑假,已經是我要升國中了。這時,我和妹妹玩耍的場域以老家為圓心越推越遠。一次,頂著午陽,我們騎單車往尖山碑水庫路上,沿途綠田似方格陣,而陣中渠道交錯,水流清澈,貪涼的我們把單車丟在路旁,一股腦往水道衝,寂靜的午后,廣袤大地只聽見腳滑過水面的聲音,真是痛快。 坐在斜坡上,發現每片田和水道間都用大小不等的石塊堵住,好奇地挪開石塊堆,發現渠道的水快速的往農田裡分流,沒過幾分鐘,稻子根部已經沾水了,我們頑皮地把腳伸進農田裡,抓起濕泥土玩起泥巴戰,突然,一陣喝斥聲從馬路傳來,「你們怎麼在放水」? 老伯的摩托車停下沒熄火,急忙從斜坡上連走帶跑,把我們剛剛移動的石塊給填回原位,沒好氣的指責說,稻子都快收成了,泡到水是不能收割。然後他留下連絡電話,嘟嚷著如果賣不了錢就要找爺爺賠償。回程,我和妹妹編了各種理由想瞞住今天的事,可是一想到某次我們偷十元去買擦布,被爺爺體罰到渾身瘀青,這回不敢了。 踏進家門,推著奶奶當說客,奶奶用鍋鏟翻了翻大灶上的菜,直言不用擔心啦,「你們的外曾祖一輩子都在烏山頭、柳營這區域巡田水,爺爺也在農會服務,庄里的叔伯大夥都認識」。果不其然,爺爺但只瞄了眼我們褲腳上的泥巴,說下次不要再惡作劇了,還告誡我們,田水很重要,我們的外曾祖在農忙時節是不分晝夜都得去巡田水,因為農民都想自家的農田先有水可以灌溉,會趁夜偷水,他們得分班去巡邏,確保水道的水是按照順序來放流入田。回想下午老農的氣急敗壞,原來為了一口水是得動用全家老小去爭才會有的。 鄉下的清晨,起床時總是汗濕透衣服,電視只有三台,節目八股又沒得選擇,無聊之餘,我常自告奮勇騎腳踏車和奶奶雙載,晃到菜市場。 小腳腿村的圓環旁,停著好幾台由拼裝車改裝成的臨時攤販,有店面的鋪子清一色是服飾店,賣的幾乎都是碎花衣,和我熟悉單色的HANG TEN棉衣完全不同,唯獨運動品店陳列的灰藍運動服,是讓我感到合拍的。 奶奶看見鋪子有喜歡的花色,停住腳步,入內揀選,那塊是中間正方形的花布,邊邊四角落各車上寬版的紅帶子,我問奶奶是要裁布做衣嗎,她告訴我這是要來揹小堂弟的偝被,夏能遮陽冬可防風,四角的長帶子是要交叉綁緊好固定背後的小孩,接著,再翻出一塊四邊車縫的帶子比偝被更長的布,「這種偝巾能包住囝仔的尻川,方便做代誌」。 奶奶專注地挑選偝被,我則被一群從新營客運下車的乘客吸引住眼球。他們像是約好似的湧向一處不起眼的麵攤,只有兩張內用桌的店面此刻更顯狹隘,我牽著腳踏車橫越馬路,趨前一探究竟,也加入排隊點份外帶,黃麵淋上醬油,再擺上滿滿一坨豆芽菜,這叫「豆菜麵」,看著店內的鄉親,好似他們長久早餐都食這味,和我喜歡的漢堡、奶茶,是南北不同味。 回家時,奶奶瞥見我花袋內的豆菜麵,驚訝問我喜歡吃這麵嗎,接著開始說起我爸小時候就特愛這味,長大後回鄉也會特地去吃個過癮,還有,我媽生三妹時,奶奶就是每天買豆菜麵給她當早餐。都說食物會讓人想起家鄉的好,我倒覺得這豆菜麵是奶奶記憶她大兒子與媳婦的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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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忍讓毛孩負惡名?

文/攝影 林揚 常見視犬如子的寵物主人為文暢談和毛小孩生活的點點滴滴,情意真摯感人。相對的,談「隨手清狗便」就顯得不登大雅之堂,鮮少人提起這個讓人在走路時會有點苦惱的小問題。 我因住在號稱天龍國的天龍區,社區轉角三不五時就可以出現一坨黃金落地的景象;還有爬101象山步道時,也常在半途見到被遊客不慎踩踏而拓印了好幾個階梯的狗大便痕跡,對於在首善之都的台北還常見生活周遭有這樣的污染而感到汗顏。 其實也不只我們如此,文明進步如歐洲許多國家,應該也都有類似困擾。 差別只是,我們鮮見宣導優質遛狗文化的文宣,歐洲則常見當地政府或設置紙清潔袋、或設立警告標誌、或寫著提醒標語,訴諸狗主人發揮公德心,不要「己所不欲施於人」。 像捷克著名溫泉小鎮瑪麗安斯基(Marianske Lazne)為方便居民,會在街道旁的垃圾桶上方設置一個綠色圓筒,裡面放著抽取式紙袋,讓主人可隨時處理狗黃金,直接放置下方垃圾桶內丟棄。 德、奧邊界的阿爾卑斯山區裡一家旅館附近的森林小道,樹幹上竟然釘著一塊「禁止遛狗撒黃金」的牌子,以免破壞幽靜步道的美麗風景。 愛爾蘭最古老城市,位於東南部的瓦特福(Waterford)則是在路邊垃圾桶上畫著一隻可愛的狗狗,並寫著勸導標語,像「請勿污染社區」、「最近你有踩過狗大便嗎」或者「為什麼讓你的狗狗背負惡名」。 我甚至還在從芬蘭赫爾辛基到瑞典斯德哥爾摩的郵輪甲板上,看到木柱上掛著類似綠色郵箱,裡面卻裝著清潔袋,提醒乘客隨時清理愛狗的黃金。 說實在,大部分狗主人都是有公德之士,但仍有人會便宜行事。既然窒礙難行的最高六千罰鍰都產生不了作用時,借用他山之石來攻錯也許是可行的方法,因為實驗證明一段文字或一張圖片都能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相信,見到這句「為什麼讓你的狗狗背負惡名呢」,狗主人應該會立刻停下來思考:「嗯,我怎麼能讓自己深愛的孩子丟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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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未竟的知床旅情

花開季節才有工作人員進駐服務的小清水原生花園車站。 文/攝影 王源錕 1996年夏,我們拉著簡單行囊飛往日本,展開生平第一次自助旅行,目的地是阿伊奴語「天涯的盡頭」─北海道知床半島。 雖然一輩子從事新聞工作,可是我並非新聞科班出身,我在大學學的是日文。初學「阿伊烏耶喔」時,記得老師曾經教過一首〈知床旅情〉,這首歌由日本知名演員森繁久彌作詞作曲,1970年由女歌手加藤登紀子灌錄唱片後一曲風行。據說很多日本人來到知床半島,遠眺被俄國占領的「北方四島」,經〈知床旅情〉旋律催化,無不聲淚俱下。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想像有朝一日來到鄂霍次克海濱,站在知床的海岬上,會是甚麼感受? 現在出國自助旅行,動動手指頭就可以在網路上買機票、訂房間,要安排行程也有很多資訊可參考,只要有勇氣就能自由自在行遍天下。可是在那個網路尚未普及的年代,自助旅行是很辛苦的。 鄂霍次克海邊的北濱車站早已廢棄,候車室內被遊客貼滿了車票跟名片。 請旅行社代買來回機票、不限搭乘次數的JR車票,代辦住宿青年旅館需用到的國際青年證。仗著自己懂些日語,我決定訂旅館這件事不假手他人,不就打幾個電話而已嗎?看來我太高估自己,因為畢業多年,我的日文雖然還沒完全還給老師,但早已「生鏽」不靈光了。 總算把行程中要住宿的旅館都打點好,不過花的國際電話費應該很可觀,我開始後悔沒有請旅行社把旅館也訂一訂了。 住,是旅行中的一件大事,我們出國旅行住過五星級飯店,也睡過遊覽車改裝的「流動酒店」,卻從未住過YH青年旅館,這回為了省錢,好幾個地方都住YH,算是嘗新鮮啦!豈料第一晚的東京飯田橋YH,就讓我們吃到苦頭! 從羽田機場到東京市區,我到處找人問:「施蜜媽線,請問要在哪邊搭地鐵到飯田橋meshidabashi啊?」,都沒有人鳥我,後來才知道這個「飯田橋」的「飯」字要唸ii(「一」的長音) 老師明明教「飯」字唸作meshi的呀! 怪自己沒事先做足功課,在地鐵迷魂陣中折騰了好一陣,抵達飯田橋YH時已經夜幕低垂,草草吃過晚飯按規定自己洗碗,男生女生分房睡,一夜無話。 遊罷東京迪斯奈,搭新幹線經盛岡、仙台到青森。日本本州與北海道之間隔著輕津海峽,以前往來必須乘四個多小時交通船,自從青函隧道完工後,兩岸成了一日生活圈 我們早上還啃著蘋果、逛青森漁市場,中午已經在函館的寶來町跟赤煉瓦倉庫流連,晚上就在函館山上欣賞百萬夜景了。 按著行程一路玩,第七天搭乘石北本線列車來到網走。網走就像台灣的「火燒島」,這裡有間網走刑務所,在日本廢除幕府回歸天皇制的時代,佐賀之亂、西南之役等變亂相尋,產生大量被稱為「國賊」的叛亂犯、思想犯,北海道成了流放之地,網走刑務所是多座監獄中最惡名昭彰的一座。 談到網走太沉重,收拾起心情往道東的知床前進。釧網本線的列車經過幾座小車站,其中離鄂霍次克海僅二十公尺的北濱站,早已廢棄多年,候車室被遊客貼滿車票、名片,成為一項奇觀,據說前幾年上映的電影〈非誠勿擾〉,就曾在此取景。 從北濱站到小清水原生花園站,中間經過一道介於濤沸湖與鄂霍次克海的漫長沙洲,夏季開滿三、四十種原生花卉。頂著呼嘯海風沿公路躑躅而行,迷濛的海水如霧般灑在身上,驚嘆於野花之美及其堅韌的生命力,我們抵達原生花園站時,不知不覺竟走了五、六公里! 原生花園站是一座無人車站,只有夏季花開時才會臨時派人駐點,販賣紀念品跟一種貝殼做的車票。我們穿著站長制服、帶著大盤帽,在原生花園站留下「到此一遊」的鏡頭。這一夜,住在能俯瞰鄂霍次克海的「流冰之丘」YH,也許是白天被海風吹得太狼狽,或者走路走到感覺前途茫茫,我們決定變更行程不去知床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我們到過層雲峽、旭川、富良野、美瑛、小樽、札幌,每個地方都美景無限,留給我們滿滿的回憶。這些年我們又去了幾趟北海道,遺憾的是我一直沒去到魂牽夢縈的知床岬。 「知床岬 咲頃 思出 俺達 飲騒 丘登 遥国後 白夜明……」,每次大學同窗會時,總有同學點唱〈知床旅情〉,近半世紀前老師教過的這首歌,不由得又浮上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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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雅的人生滋味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南瓜炊煮之前要不要削皮? 這一句提問是如此具有哲思和詩意,我在流理檯邊這麼想著。 如果要煮一碗起司南瓜湯,為求綿密滑潤口感,還是削皮的好;換若是以養生為前提,當然要保留南瓜皮上多重營養素而不必削皮,譬如南瓜盅。對於坎坷的人生,是不是也有一把刀可以削去許多波折和坑疤呢?別告訴我歲月便是鋒利的削刀,它再如何鋒利,還是無法去除已內化成生命元素之一那些蹇困。 要過渡到髮蒼蒼的這時候,才發現入口稍嫌硬蹶的南瓜皮層是個寶。這時候才知那些困頓蹇促都是人生的養分。 每當掀開畫簿的時候,便會思索今天筆下的對象是什麼,已然養成一日不畫便覺得惘然若失的癖性,自然在主題性繪畫之餘會找些日常什物入畫,用來填充這種心神縫隙的便是食材,畢竟,食物支撐基本的生命現象,生命得以延續才能庸人自擾的生出探索生命意義啦、生命本質啦或是時間的定義啦這些燒腦的思緒。 今天堆放在餐檯上等待分類冰藏的菜蔬瓜果一個勁的綠,等同宣告進入比熱更熱的仲夏,尤其個頭小小的南瓜,撒了片狀糖粉似的外皮,那個綠不是墨綠兩字足以形容,我在松花綠裡加入一點藏青和黛綠,一點一點的畫一滴一滴的染,如此水撞色色撞水的以為完成了,才發覺鬱藍深綠也掩不住陽光的顏色。人生一路顛躓行來,並非全都是眼淚,明亮的橘色就掩藏其中,眼淚不擦乾如何看到彩虹的光呢? 和南瓜的綠押韻的是幾條苦瓜,就像新婦問及苦瓜削不削皮的老笑話一樣,苦瓜一樣是許多繪者入畫的老題材,那張題為「回甘」的水墨畫甚至用來作為畫展邀請卡的主視覺,那是一九八四年的事,如今,回甘了嗎?家人揶揄說,你畫畫寫寫一輩子,有幾人識得你?一園子根莖類、葉菜類、攀藤類等種種,你識得的不過那幾樣,那幾樣長得肥根碩葉廣為人知卻極其凡俗的蔬菜名字。佈有菜蟲啃噬痕跡的,肯定無毒,我們這身。 苦瓜身上突起的瘤狀物是最迷亂初學者視覺認知的,就像花瓣的排列,一層一層往花心看,就像愛情的漩渦。苦瓜條狀的瘤像是泥濘的牛車鄉徑,車轍深深軋入積水的泥地,壓出一條條隨機的泥巴形狀,像是現實的綑索勒在卑微肉身上的勒痕。運用畫筆時而中鋒時而提起重量用筆端書法似地勾勒,一紋續接一紋,一溝連貫一溝,其間變換著色彩濃淡,畫成,宛如一篇清麗的明清小品文。 題目該如何下呢?〈苦瓜料理/紅辣椒〉?或〈甜與苦與辣〉?其實何勞費心,所有的言詮都落在滋味的意會裡。 燉好的南瓜濃湯香甜不膩,在歡愉的日子 裡總要細細品嘗南瓜皮硬噘的提醒,提醒含蓄的韜光養晦,苦日子裡或許懷著回甘的希望,會讓人生滋味更顯清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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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瘋狂女王日

文/圖 余致毅 接連幾天的晴朗好天氣,在今天突然變冷了。今天是荷蘭舉國狂歡的女王日,街道上已經搭了舞台,整條街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如果每個國家有一個顏色的話,荷蘭絕對是橘色的國家,街道上所有的佈置都以橘色為主,鮮豔的橘色鋪天蓋地籠罩整個阿姆斯特丹。 沿著運河行走,所有的攤商全出籠,整座城市像是在舉辦超大型的園遊會,販賣的東西有如清倉的跳蚤市場,鍋碗瓢盆衣服鞋子男女飾品吉他嬰兒用品二手書玩具家電家具,瑣碎繁複,新與舊交雜。許多像是來自中南美洲的男女帶著小孩子擺設許多手工藝品,帶著濃濃的傳統民俗風,小小的吉他又誘惑著我的眼睛,小孩們則張著惺忪的睡眼在攤位中走來走去。 人群漸從四面八方湧進阿姆斯特丹,大家都穿著鮮豔的橘色衣物,拿著國旗揮舞,每個人都竭盡所能的以橘色裝扮自己,塗上彩妝的臉,戴著充氣的橘色皇冠,揮舞著橘色充氣棒,還有女子貼上自己剪貼的橘色長眼睫毛,真是高招!整個城市流動歡樂熱鬧的氣氛,許多攤子擺放著意想不到的舊貨二手品,彷彿全家出動似的參與女王日,爸媽忙著招呼客人,小小孩們幫忙陳設物品。有些小孩子組成了迷你歌唱團體,帶著一點羞怯站在小台上唱著歌,小女孩組團唱歌跳舞,十分享受站在舞台上當明星的感覺,吸引許多遊人駐足欣賞,大家也不吝惜的給予掌聲和銅板。 遊人撐著傘在飄雨颳冷風的街道上逛市集,一旁的運河上有一船接一船的觀光客,年輕人在船上又叫又跳。披著橘色的羽毛,穿著奇特的橘色裝扮,讓整座城市下的雨、呼出的氣息都滲透著濃烈的橘色,原本對橘色有些排拒的我,也接受了它的繽紛與活力。 一面逛著攤位,一面欣賞他們的創意與孩子的勇氣,小男生的美聲合唱團,大女孩的獨舞、樂器表演,各式各樣生澀卻勇氣十足的表演。大家似乎都趁著這個大節日表現自己,或者小賺一筆,小孩子把自己不玩的玩具、童書拿出來拍賣,就像玩扮家家酒一樣。 啤酒攤熱狗攤前聚滿了人群,大家人手一杯大啤酒,歡樂的狂飲。繞了好大一圈,雨勢漸大,看到有個來自亞洲華人女孩的小小攤位,感覺上似乎是什麼人都可以擺上一攤,或者做個街頭表演掙點旅費或學費。忽然想到,如果有伴的話,應該擺個攤子賣賣字,推廣中華文化。 旅館附近的酒館間間爆滿,商店名牌店紀念品店充斥著人群,搭建舞台上樂團熱力表演,嘶吼的歌聲透過音響震撼整條街道。躲回旅舍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殘留著昨日的疲倦,躲在被窩裡睡個溫暖的覺。 等到清醒,再度上街,天已經放晴了,整條街道除了狂歡擁擠的人潮外,還有滿坑滿谷的垃圾,得小心避過酒瓶碎片。中央車站附近封住了街道,全變成行人的天堂,遊人依舊勾肩搭背的逛大街,啤酒一瓶接一瓶的牛飲,髒亂的阿姆斯特丹,失序的遊人群魔亂舞,每個人每瓶酒每條街每棟房子漸淪著魔似的瘋狂。 在中央車站附近的教堂前,一位來自泰國的女孩Pam上前跟我攀談,原來她也是獨自一個人來阿姆斯特丹參加女王日,帶著有些害羞恐懼的心情,遇到我可以作伴,她總算稍為安心些。我們繞著阿姆斯特丹街道漫遊,接近尾聲的女王日,許多攤子已經陸續收拾,滿地杯盤狼藉如山的垃圾碎酒瓶傳單,高大的荷蘭人和西方遊客跟我們反方向而來,彷彿與千萬人反道而行,遊人陸續朝火車站的方向行進,大批湧上的人潮使得我們的腳步更艱難,東撞西碰,一面聊天一面張望還在營業的小攤販。 可惜Pam時間不夠,得趕回中央車站坐火車返回她念書的城市,我們在下午八九點的陽光下散步回車站,尋找她的月台,雖然相處的時間短暫卻很開心,在極短的時間內認識一個可愛的女孩,一同見證女王日的瘋狂與髒亂,在此道別,希望我們皆有美好的旅程。荷蘭的國旗飄蕩在橘色的空氣中,火車站擠滿了回家的人潮,如海浪般一波波的湧進車站,詢問處的幾位站務人員忙碌的處理不斷湧入的遊客問題,車站外頭坐滿了精力旺盛的年輕男女,相形矮小的我自顧自的享受溫暖綻放的夕陽光輝,配合節日的氣氛,揹著亮橘色的背包,避開如山的垃圾和壯碩無禮的西方客,想把所有的景象刻在腦海裡似的瀏覽閱讀阿姆斯特丹的風光,一路走回旅舍。 在第一個自己自助旅行的歐洲國家漫遊,感受阿姆斯特丹這個與我們過去文化截然不同的城市風情,自由與瘋狂。在這樣舉國歡騰的女王日,與眾多遊客共同慶祝,感受純然的歡樂節慶。乾杯吧,我們的青春,我們就是自己世界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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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少平安

文/湯長華 插圖/國泰 從小到大,不管家裡發生什麼事情,外公外婆總是讓我們感到安心,天塌下來有他們會頂著。 小學的時候,房子外頭傳來喧鬧聲,好像很多人七嘴八舌一起講話,外公去打探一下發生什麼事,回來冷靜地說了句:「捉賊。」抄起一根木棍就要出門,鎖門時轉頭嚴厲交代我們好好待在家裡,便頭也不回地加入追小偷的行列。 小偷有沒有抓著我記不得,只知道天黑很久了,晚上十點多還不睡會被雷公打死,但那麼晚了壞人竟然就在外面,社會實在太恐怖了。但外公會去揍他們,我們不用怕。 偶爾我們問起,媽媽也會說說她小時候的故事。有些挺有趣的。 比如外公將一瓶白蘭地交給一個小兵保管,萬一兵荒馬亂時有人受傷可以派上用場。當然現在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沒有酒精卻有白蘭地?後來外婆趕路摔破膝蓋,急忙想消毒搽點藥,卻發現小兵原來嗜酒,早已不聲不響一點一點地偷偷把白蘭地喝掉,難怪經常臉紅紅。 我想外公是有個什麼軍階的,但媽媽搞不太清楚,大人不提,她也沒想過要問。 除了外婆跟媽媽,當時還有批阿兵哥跟外公一起來台灣。 媽媽搭船的時候可能才四五歲,記不得太多。但她總是提到外婆暈船得厲害,在船艙裡吐得動彈不得,因此外公都帶著她到船上餐廳吃晚飯。雖然有點難以想像逃難的船上還能有什麼餐廳,可是媽媽堅持說有。走去餐廳的途中,看到甲板上有許多許多看起來很餓的小朋友,她不記得他們是不是衣衫襤褸,是不是髒髒臭臭,只是天真地想,小朋友怎麼不一起去餐廳吃飯呢? 妹妹聽到這段,大喊:「妳是公主啊!」 而我有點無奈的表示:「總算知道車子隨便飄一下就想吐的體質到底是遺傳誰。」 媽媽記得外公每天早晨,派阿兵哥拿槍押著糧草到廚房煮一天的伙食,除去軍隊的份,剩餘一些就分給甲板上那些辛苦的人。夜晚睡覺有時可以聽到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她或許覺得奇怪,卻還不知道那是絕望的聲音。現在明暸,那是日子過不下去的聲音。 她提起這些往事的時候,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很平靜,像在說一個書上看來的故事。 小外甥們回來過週末,媽媽經常做「老少平安」。 我則想念多年前,還能在菜市場買到鯪魚時,外婆做的正宗版本。起鯪魚肉,剁成茸下點糖、鹽、胡椒粉同一方向攪拌均勻,加入滑豆腐和蛋再次攪勻鋪平蒸五到七分鐘,最後淋上香菜麻油。那股鯪魚肉混合香菜的清香氣味令人難忘,口感滑嫩,沒牙齒也可以吃。 我跟外甥女安安說:「連我都不知道多久沒吃到鯪魚肉,所以妳的外婆現在改用碎豬肉。」 舀起一大匙,放進安安的碗裡。 「這道菜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老少平安。」 安安國文造詣馬馬虎虎,點了點頭,埋頭猛吃,算是聽懂吧。 我想像著小小的媽媽,也吃著「老少平安」的時候,說不定還在逃難的船上,也有可能剛到不知未來在哪的台灣,但不管外頭風大雨大,外公外婆總讓她相信老少都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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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苦行僧

■薰依草 某日造訪書法老師,在他居家牆上看見這幅大作,行雲流水的筆法十分雅致,正駐足專心欣賞畫作,老師解釋這個「佛」字代表的是苦行僧,靠著兩條腿吃力的步行在人生修道路上,袈沙在風中飄揚,呈現莊嚴肅穆又滄桑的景象。聽完老師的創作故事,內心不禁湧起萬千敬佩。 然而,這不正是生命的真諦嗎?人這一生就是為了修行而來,不如意十之八九,也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在苦難中尋求解脫,學習克服遇到的困難。修行是一種智慧,「佛」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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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城市與閱讀〉一生中的一月

文/攝影 王悅嶶 這一個月,遇見了齊白石,遇見柴可夫斯基。運氣好,還遇見了夢蝶與王文興。 這些相遇的時候,媽媽都跟我一起。運氣真好,我在故鄉所最牽掛的這一個人,她也歡喜齊白石、歡喜柴可夫斯基;她曾打騎樓下的孤獨國前走過,穿著青春的迷你裙與阿哥哥鞋;她也曾讀《家變》──並對作者傳說中的「暴力式敲擊寫作法」感到好奇。於是,短短返鄉一月,我不但能四處遊走、四處去「遇見」,同時竟還能陪伴媽媽呢。 * 我對於白石老人的蝦子特別感到興趣。老仙童,真愛畫蝦子,也畫不少蟹。我對那渾然天成的蝦蟹的腳,忍不住多看它好幾眼。那力道。極簡的逼真。 其櫻桃也很好,基於同樣理由。 我喜歡這些極簡之物,一筆生成,像一個軟綿綿的嬰孩、像一朵初綻的花,沒甚麼囉嗦,該有的,老天都已安妥了,凡人不必再與祂去較眼力。 這些物事,盡現在大師晚年與仙年的作品裡。我們在這一廳流連到快要閉館,才發現大師早中年的作品都在隔壁廳。媽媽很懊惱,責怪起歷史博物館入口那個負責撕票的人。那人莫名其妙(而且很不環保節能)的規定所有入場者通通往左去搭電梯,即使你明明只要去二樓。而往右,明明就有一道堂堂正正的樓梯。電梯上去者,一頭栽進晚年展廳,如果走樓梯的話就會先從早年的圖畫賞起。 媽很懊惱,我以為她因為未能遵守光陰的順序賞畫而可惜。原來不是,她偏愛畫家早年的圖畫。那裡面山是山,水是水,籬笆是籬笆,人是人,鬍子是鬍子,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就跟真的一樣!我一下迷惑了,在我們剛剛走來那另一廳裡,一筆即成一物、成一天地,也跟真的一樣。 光陰前移幾十年,到了這一廳,千百筆才成一物、成一天地,居然還是跟真的一樣。 究竟哪個才真,抑或皆幻? * 我媽是奇葩。燦爛年華裡,男生約她去舞會,不去;祭出說有「汽水」喝哦!不去。她說,那些男生味道都好重,湊在一起講話都受不了了,還抱著跳舞哩。男生悻悻問,那妳要去幹嘛?所幸她不是藉故,她真的有更棒的地方去。她去聽音樂會。在中山堂、在新公園,有時有莫札特,有時有布拉姆斯,也曾有柴可夫斯基。 那種音樂有什麼好聽啦?男生說。我媽才不管,她去聽音樂會都一個人。女同學們對她的愛好也不能理解。她們也都寧願去牆角擺著板凳與音箱、天花板掛著彩色燈泡的那些怪怪的房間裡,在游移的昏黃與不安中,在甜美的汽水與酸泡中,被看不清面容的臭男生抱著,感受自己的青春與心跳。 我媽後來遇見的我爸,他也並不欣賞她聽的那種音樂。不過,我爸沒味道,他聞起來乾乾淨淨的,她說。 * 植物園的初荷。重重又陰陰的島嶼式的晴天。歷史博物館的大片紅泥樓房,襯著圓潤潤綠油油的荷葉,這裡那裡,一抹新荷。 * 夜色裡,騰空的軌道上轟轟駛遠的電車。車駛進一張剪紙般風景裡:夜是淺灰色,遠山是中灰與深灰,帶著褐與紫。山頭上半片月亮,好亮,又黃又白,也帶一抹褐。 * 穿街走巷,走成了兩截蘿蔔的小腿。 * 媽媽的比我矮半個頭的髮際,裡面有絲絲白鬢。 * 媽媽的笑,像新荷那樣靦腆。 * 木棉的殘花與新葉。落在地上的花兒跟還在樹稍的,濃濃的橙與紅都還未用盡,而嫩嫩新葉已冒出。第一次聽到這花的名字,想著木與棉,摸到它、撿起它,帶它回家,是在媽媽的辦公室樓下。仁愛路上的木棉。我五歲,媽媽好美麗。 * 孩子遠去了,婚姻像一場大夢,媽媽也搬回南方生長的地方。這一週,因著柴可夫斯基「悲愴」之夜的理由,我們跑上台北來玩耍。 這晚,指揮柴可夫斯基的那位德國老先生,真太好看了。生得玉樹臨風的高大,穿一襲東方式黑長衫,在指揮台上動起來,像畫畫兒、像耍拳、像跳舞,像寫大字。媽媽說,光看老先生表演已值回票價。 * 問她,看的兩部「作家身影」系列紀錄片中,她更愛夢蝶或王文興。 媽媽喜歡王更甚於周。周夢蝶太苦了。那麼苦。王文興比較雅興。他有玩耍到。 * 島嶼南方,媽媽的陽台。媽媽所挑選的白色方格鐵窗。那麼美,那麼不像鐵窗。 白窗格上爬滿的綠藤。 * 南方社區裡終日好聽的鳥鳴。南方的光陰,緩緩地。 陽台上擺著的小桌與雙椅,白窗與綠藤後的咖啡時光。蛋香濃濃的南方特產手工蛋捲、還有媽媽的手作麥香餅乾。 * 週日早上,媽媽買一張報,她作數獨,我翻讀久違的中文報紙。報紙也像周遭其他事物,跟當初離開島嶼時,似同,卻又不同了。 * 小木几上,清水一碗,跟媽媽散步剛採回來,雞蛋花一朵。 * 一生中的一月。我在萬里外的春日,想那年人間四月天,台北行腳與島嶼南方的光陰。隨身的小本子中寫著:2011四月。人間匆匆又十載,是真還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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