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紅綠燈

文/賴琬蓉 插圖/國泰 母親年輕時買的套房,隨著她一起老去了。壁紙泛黃捲曲,水電管線出現問題,兼以冷氣、冰箱與電視機等配備像報數般,逐一損壞。母親不得不處理,因為房子處於出租狀態,而租金是她主要收入來源。 房子其實與人很像,年紀小時耐得住風吹雨淋,頂多憔悴幾天,休養打理一下,又是一副嶄新模樣。然而一旦步入衰老,各種病痛像說好一樣,同時手牽手來報到,而每一次的修繕都需要一大筆錢。 我離家讀大學,接著於外地工作,多年以來,母親幾乎不曾來電,直到前陣子,她終於撥電話給我了。 我們相約行天宮的旋轉門旁碰面,冬季的日夜交替之際,天空灰霾,雲層洶湧,伴隨大量移動的車潮與廢氣 而擦身而過的人大多以暗黑裹身,我穿梭在一群遮住頭臉手腳的陌生人之中,一時竟有置身異域的錯覺。 再等一個紅燈便抵達會面點了,我站在路的一頭,搜尋著路的另一端。儘管相隔四線道大馬路,我卻仍舊一眼就望見母親。她與周遭許多人一般,一身墨黑衣褲,連鞋襪皮包都是黑的,只有頭髮是白的。即使如此,她看起來依然是個輪廓深邃的美人,只是這張美麗臉龐終年苦著一副憂愁面容,不斷被生存之事追趕。 唯一例外,是我自大學宿舍返家的某個下午,母親像是決定要振作般,在日常話題之後,於我面前歡快的舞動四肢,並竭盡全力綻開最大的笑靨。可是彼時我們其實正面臨繳不出下一次房貸的窘況,我內心擔憂著會不會下次回的就不是這個家了。我想,我回應母親的應該是一副震駭尷尬的表情吧,於是母親笑容如流星,在我來不及抓緊時機許願時便殞落無蹤日子再次陷溺在窒礙難行的輪軸裡,沉重滾動。 直到我有能力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方能客觀體察到母親的困境。我嘗試朝她挪移,卻又擔憂被其陰霾情緒淋得全身濕透。但我沒有放棄做她的太陽,所以我來了。 於路口等紅燈時,我瞥了一眼手錶,幸好比預定時間提早抵達,因為母親沒有手機,倘若逾時,她肯定焦慮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看見母親比我還早到,且不曉得已經站在那多久了。她像隻誤闖城市的小動物,略弓著身子,兩隻眼睛警戒的四處張望。我身穿母親從未見過的外套,並且戴著口罩,但母親雙眼穿越車潮人群,發現了我。她在與我四目相交後,迅速別過臉去,接著低垂眉眼,不再探尋。 我訝異母親竟然能夠認出我,而橫亙在我倆之間的紅燈終於轉綠,我走向她,從背包掏出一個信封袋交付其手中 我邀她一同晚餐,卻被婉拒。綠燈再次亮起,母親望見返家客運恰巧進站,急忙的說下次吧,便匆促與我揮手道別,上車離去。 司機催踩油門,把握每個綠燈似的奔赴下一站,母親倏忽消失在路的盡頭。我忽然憶起那一閃便墜的笑靨,那一眼瞬間的相認,像從眼眸發射而出的綠燈,是我的綠光。 然而我還停留原地,楞楞想著我與母親總在不同路上,各自行進。不過旋即,眼前號誌再度切換,這次換我邁步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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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斗笠

文/攝影 陳玉姑 斗笠是遮陽擋雨的帽,用竹篾或竹葉編織而成。 《詩經‧小雅‧無羊》:「爾牧來思,何簑何笠,或負其餱」,即出現「笠」字,可見斗笠的創用歷經久遠年代,並與遮護、勞動產生連結。 於是,德國藝術家Jens Meyer受邀「2020臺東縱谷大地藝術季」《漂鳥97》藝展時,將斗笠以布、線條、空間的元素,架空於樹根與樹頂之間,形成包覆頭型概念的大布笠,呼應了泰戈爾《漂鳥集》第100首的短詩——「白雲謙遜的站在天之一隅,晨曦以光彩做王冠為它戴上。」詩中的晨曦亦灑滿黃金碎塊於池上萬安國小的布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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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兒哭了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一串串黃金打造的金步搖,是資深金工一片片細心敲擊、鍛鑄、打磨,仔細安排配置才得以完成。不,尚未完成,它要等待知心人的青睞,簪在青雲似的髮髻,襯著綠鬢,一步一搖的在繡房深閨照花前後鏡的細細端詳,左看看右瞧瞧,覺得好看,覺得看著舒心,尤其是待得青衿子目不轉睛的看傻了,金步搖才花枝亂顫的吃吃笑了起來。 我目不轉睛的看傻了。這一樹又一樹的阿勃勒列隊街道旁,一樹花開得比一樹燦爛,像是結伴踩街看燈花的荳蔻少女,一個嬌過一個,似乎都都可以聽到她們的笑聲了。 今年少雨水,甚至旱象嚴峻,悶著的天空到底隱藏了多少的委屈卻咬著牙不滴下一滴淚。也是。正值疫情嚴重,大家避疫家宅之中,開了冷氣或電扇甚至冷氣電風扇齊開,靜坐家中仍如烤箱裡燒烤的魚。缺水,使花卉和水果異常的艷超常的甜,可足不出戶,如何探知今年花訊?那些花啊草啊是不是也不耐曝曬,紛紛衰萎了呢? 三更,驟雨強降。本來只以為是失眠的耳朵過於敏感,誤將夜籟當作雨聲,耳朵有疑,喚醒頭腦,本意想喚醒右腦,半夢半醒間喚醒了左腦。左腦細細思量:這雨腳是個賊,躡手躡腳的從他鄉而來,算是流落異地的到了家屋圍牆外,正惦量著如何翻牆進屋呢。它翻牆進來了!這可不只是獨行的宵小,而是前來攻城的大軍啊!只聽得達達馬蹄狂奔來到城牆下,帶著懾人的風的呼號,那箭弩黑鐵製的鏃,一根根扎扎實實的射在氬版的雨遮上,發出噹噹噹奪奪奪的巨大聲響,後面接續著步兵又拉又推的拉來巨大的投石機,列陣展開,在弓箭手和弩手的掩護之下一一投出巨石,發出如悶雷的聲音,撞擊在小院圍牆上、可憐的花圃裡、打在顯得孤單瘦弱的樹葡萄葉上、打在長了薄苔的瓦簷上、拋擲在廚房的長窗玻璃上……,斗大的水珠墜落墜落墜落,終至小小院子積水盈尺,開燈一看,水面激越的波紋折映著光線,像是一地的碎玻璃。 城堡主人既然睡不安穩且起身查看戰場,小小的吃驚於突來的黑雨騎兵之勢,有在怕的話就算是擄掠了他的心神。這時雨勢趨小,先是換成氣氛歡愉的康康舞曲繼而像一首輕快的步雷舞曲,雖不知大軍撤退了沒,但雨珠叮叮咚咚,在積水的地面群起跳著輕快的二個拍子的舞步,誘人躺回床上拉上沉重的眼簾。 近午起身,院牆外的幾棵高大的阿勃勒也經不起狂雨摧殘,昨前日滿樹盡帶黃金片的花瓣紛紛墜落,為何花開易見落難尋呢?那一地殘紅,難道是黛玉的魂魄嗎? 曹雪芹說,「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黛玉她用一只錦囊收拾艷骨,不如我打開彩盒,舀一杓昨夜殘雨,畫出一晚的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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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城市與閱讀〉隱者之城

從對面山頭眺望,兩屋之間的牆後是隱者之城的小廣場:牆桓的老鐘、與通天的梧桐。 文/圖 王悅嶶 我進入懸崖下的深洞 尋訪那統治星球內部的 深刻的沉默。 把生命深埋幽暗之處 地表的紛擾漸離我心... ──中世紀隱士   小禮拜堂闢在一道深深的山縫內,長椅旁就是沁涼突起的山岩,岩腳擺著人們感謝的話語與訊息,午光從高處的小洞,輕撫岩壁,停留在聖壇前,凝止著。 夏日就要接近尾聲,最後幾組稀疏的遊人也陸續散去,J也不知去向,大概又跑出外面去探訪某條新的密徑去了。 石碑上刻著隱者的語句,小禮拜堂剩下光和我,與聖母靜靜站在光耀岩壁前。 深藏在內部的石間禮拜堂。 空中隱隱傳來樂聲,剛開始一點、一滴,以為是錯覺,然後奔流起來,從某條撥動的琴弦,音符流瀉在深谷裡,被谷間的金色午光與聖光包了漿,珠圓玉潤,像仙山清泉。是南歐西班牙情調的吉他。專程來到這深山絕谷、來探訪隱者蹤跡的人,絕想不到在此時、此地竟聽見此音,可是奇怪地,一點也沒有違和感。 聖母在幽光裡微笑,光影在岩壁間遊走,光的神秘律動也與空氣裡的音符相紊,我在長椅坐下,一切怡然,就像造物者所安排的、這個夏午的一日將盡該有那樣子。   *   據說,中世紀的時候,尋訪靈修之所的孤獨修士,最早來到這庇里牛斯山的深谷間,隱居在山腰的洞中。人世忽忽數個百年,到了法國大革命前夕,山腳下的農村發生了汗熱病傳染,患者會高燒呼吸困難而死,倖存的居民攀山涉水,來到古代隱者的居所,尋求聖者的庇佑,在絕壁間砌起簡單的屋子。 革命的紛亂,隨著人的腳步來到這與世隔絕之所,幽幽又是百年一晃,隱者之城荒廢了。然後來了一位神父,將破屋整修,在山洞前砌起新的石牆與通道,洞穴深處掃灑清潔,擺起聖壇與祈禱椅,設立了禮拜堂。 隱者之城,半懸山腰,藏在無名的峽谷中,進入山谷的道路,今日依然艱險。車停在絕壁下的一小方空地,再來就要靠雙腳;雙向的車道又窄又彎,彎道邊的護欄很低,走在路邊兩腿發軟,眼不敢斜視深處。隱者之城的松柏長在山壁上,幾幢簡陋石屋,當中還居然有個小廣場:就像在山外其他城市的廣場那樣,場子上也生著一株美麗的老梧桐。 小廣場的一面是高高山岩、一面是百尺絕谷,築著一道牆,有空窗可遠眺碧谷;牆頭站著老鐘一座,這就是藏在石縫間的小禮拜堂的鐘聲了。 這裡算是隱者之城的市中心了吧。不能免俗,擺著一圈明信片、還有一個小書攤,書的內容講此地山區的健行旅遊、也講中世紀沙漠修士的修行事蹟,還有一本生態小冊專門介紹場子上那株老梧桐:獨生在半山腰的老樹,經歷大革命與汗熱病,而淺淺山溪遠在百尺下,一年中還大半年沒有水,這可不是奇蹟? 一位頗有修士氣質的小哥獨駐石屋前,屋內有咖啡機,有冰棒跟果汁,小廣場擺著幾張桌椅,居然有賣芭樂汁。 山外有無窮的亂世與無盡誘惑,古今以來,像這般人間居隱之所,總會吸引地表上某些心靈。也許這種渴望,今日又更甚。山外的世界,再度風雲變色,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亂世,憋壞了的人們,渴望自由空氣,卻又不想往人多的地方跑,我們專程悠悠轉轉,找來了這麼個人間桃源來郊遊,但看來,我們並非唯一這麼想的人。傳染病再度降臨大地,可這次,不像過往的世紀,人們只能祈求天願、聽天由命,這一次,人已登上了太空,他決心掌握自己的命運,堅守既得的舒適便利幸福生活,不再接受老天新的安排。他以神速發明了疫苗解方,自信挑戰天意,人人爭先恐後,究竟人的意志與科技終將制服天意?抑或病毒的變種與日新月異,還將嘲笑人的驕傲?且看分曉。   *   J蹦跳跳跑回來,說發現了中世紀修士的隱者小徑─從小禮拜堂外的石徑走下去,似可一直到谷底,溯溪走一段,能再爬上另一山頭,那是沒有炸藥鑿路也無車的漫長世紀裡,通往此山唯一道路。他又說,彈吉他的是那位賣咖啡的帥哥。我們走出石間禮拜堂,夏日已是向晚,中世紀的修士,真選了個神奇的好地方,金色的斜陽此時正射入我們所在這一線天的山谷中,暖呼呼罩在梧桐與老鐘頭上、穿過城牆的空窗,彷彿一道溫柔的神啟。一日的工作結束了,桌椅都整理潔淨,小哥真的摘下口罩、拿起吉他,坐在樹下引吭高歌起來,場中聽眾四人,十分陶醉,氣氛顯得家常而親密,是偶而晚歸的過客?是山下友朋來山間探他? 彈琴也是一種修行。走入內部、尋訪深沈,誰說只能靜默山洞枯坐終生。小哥,真諳此道,有副好歌喉,還彈得一手好琴,在深山賣咖啡,這吾人也嚮往的差事,真適合他。 隱者之城的梧桐,站在孤絕無水的所在,其根深入星球內部,而綠色枝椏站在這夏日向晚,快樂舒展,靜靜聆聽我們對生命激情的熱愛、還有對靜默深沈的渴望,聽著我們的永恆的矛盾;我們這幾個前來探訪隱者之道的俗人,在它的綠蔭下,就著一杯清涼果汁,活在一首動人的歌兒裡,也就把山外的亂世,暫時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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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另類人妻‧ 岡本かの子的文學日料食堂

 文/攝影 易品沁 「奇妙的是,這家店世世代代的老闆娘都是嫁給放蕩不羈的丈夫。說來慚愧,我的母親、祖母都是。然而只要咬緊牙關挺過去,就能夠使這塊招牌存續下去;更妙的是,一定會出現某人傾其命地撫慰你。」 岡本かの子〈家靈〉   上述除了巧妙融合かの子自身與其夫一平曾歷經婚姻危機的種種,其後亦通過宗教的正信薰習,轉化昇華而成的生命智慧,不妨就將「寫作」代入かの子的畢生招牌。學歷不高的她,從十三歲即發表短歌,其後書寫佛教散文與論述,再到師從川端康成開始精進小說技藝。 人生裡更是泰半光陰在寫作上並未真正受到肯定與重視,然真是寫到至死方休,如若性格上沒有超乎尋常人的堅毅,這絕對是辦不到的事。 且總能接二連三地吸引青年才俊的仰慕者如早稲田大學的堀切茂雄,以及彼時還是慶應義塾大學生,其後為著名的政治家、歷史學者、島根県知事的恒松安夫,醫師新田亀三聚攏到其身邊,且干犯天下之不韙與眼光,與其夫岡本一平同住一屋簷下,形成奇特的共婚模式;還能始終是其夫‧岡本一平(漫畫作家)眼中「觀世音菩薩」(註)化身的かの子,絕非是泛泛之輩而已,無論就かの子或一平、情人新田亀三等人而言。 青春與美貌都是暫時且異常須臾。我想かの子的「美」是來自更為深層的,比起皮膚表層種種妝容,還要無堅不摧。我一直覺得她的「堅毅」(和「美」)與韌性就在此處,也之所以能夠超越心性底的「純真」更多。   藝術家岡本太郎在回憶母親かの子的篇章「母の味」當中提到自己小學六年的全寄宿生活,僅於星期六晚上返家卻幾乎毫無母親特地為他親自下廚烹煮食物的記憶(彼時家中三餐連同家務可說幾乎都由恒松安夫這位劍道三段的獨身男子一手包辦)。於是當かの子應婦人雜誌美食欄目邀稿,而被要求手持煎鍋,穿上圍裙擺拍,真令他感到些許滑稽。 不過可以理解的是當太郎出生甫未久,かの子隨即經歷了原生家庭‧大貫家破產,以及丈夫進入東京朝日新聞社,因為報載漫畫大受好評,收入漸豐而時常流連在外;加上身為她最重要的文學啟蒙者兼引路人的兄長‧雪之助、長女、次男相繼殞逝與弟弟喜七的自殺……種種一連串打擊。荷負家庭重責同時亦得兼顧創作不輟,本就不擅家務的她(經過雙親,也經過其夫一平、其子太郎的認證)在身處蠟燭兩頭燒的境況下,就算是無心顧及廚務也委實情有可原。 同樣可以想見的是かの子分別在『主婦の友』、『婦人俱楽部』所發表的料理篇章,「寫作」的意義或許遠大於料理本身的吧。或許得益於此,かの子分享的料理全都是即使從未下廚過的人都能輕易上手。好比岡本かの子刊載於昭和12年11月號『婦人俱楽部』裡「如何料理出闔家相宜的美味味噌汁」欄目開篇介紹的團子汁。 此外,日本新年的年初一至初三有食用「雜煮」的風俗,便是始自室町時代的武士宴席;然而再到蘊含有迎祥納福,祈願新的一年物產豐饒等吉祥寓意的「新年料理」則是江戶時代以後的事了。 於此參考岡本かの子在『婦人俱楽部』昭和9年12月號附錄所載的「三色雜煮」,我同樣以少許醬油與鹽巴調味的鰹魚高湯為基底,在麻糬稍微「煮」過三、五分鐘(不致糊掉的程度)後飾以玉子燒、魚板、日本柚子,以紅蘿蔔取代在台灣並非尋常可見的三つ葉。   (註) 岡本一平「かの子と觀世音」(出自『かの子の記』小學館,昭和18年三版,p.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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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悠遊文哲一女俠──辛丑端午敬悼唐亦男教授

《唐亦男學術著作集》作者畫像,席德進先生作品。 文/照片提供 陳金雄 新冠疫情急轉嚴峻,5月15日起陸續宣布三級警戒,全國停課;驚聞成大中文系「思想界的女俠」唐亦男教授,6月2日以九十耆壽,安詳辭世,翌日家屬低調火化,學界同仁師友萬般不捨與懷念。 唐教授的人生之旅和學思歷程,俱為傳奇。祖籍湖南常德,1932年,出生於上海。尊翁於上海大學法政系畢業,任煉鋼廠主任秘書;萱堂於大同大學歷史系畢業,任中學教師。對日抗戰時期,鍊鋼廠先後遷至漢陽、重慶。唐教授在重慶嘉陵中學讀到高二;不意1945年抗日勝利後,父母卻相繼英年早逝。 1949年,政府遷台,同父異母長兄是空軍少尉,隨眷僅限直系親屬;可因她的急智交涉,總司令深受感動,給了一張機票;她發揮長姊如母的勇氣,連同亦璋、亦乾兩妹三人,全上了最後一班來台軍機,並均升學台灣師大國文系,日後各自發展,成就非凡。 來台後插班新竹女中高二下,考取台灣師大國文系,是當時極少數升讀大學的才女。44級同窗僅40位,她與同窗王淮經常輪流陪同牟宗三教授課後散步回家,其後緣結連理。而另位同窗戴璉璋,巧為二妹夫婿,曾任臺灣師大國文系主任、中研院文哲所顧問。另有同窗周何,曾任臺灣師大文學院長、考試委員;李鍌,前臺灣師大訓導長;楊昌年,曾任師大國文系主任等,均為當代儒林名家。 2019/2/12台北國際書展‧大學出版社聯展,唐亦男教授與李宗定教授對談。    (攝影/黃華安) 就讀師大期間,因受牟宗三教授啟發,奠立終身奉獻研究新儒學的相關學術領域。1958年由徐復觀教授推薦成大任教,和夫君王淮教授,都是成大中文系45年創辦初期的先驅教師,且於夫君卸下系主任轉任中興大學教職,嗣繼吳 嶼主任之後,膺聘系主任,傳承牟大師新儒學志業。主授中國思想史、老莊、論孟等專題。並曾赴韓、法、德、美等國講學與研究;學思歷程,豐厚可觀。 1981年,唐教授曾是夏漢民前校長返校掌政起用的三位女性主管之一,歷史系吳振芝教授聘為文學院長,她任中文系主任,黃秋月教授則為都市計畫系主任。任內推動鳳凰樹文學獎與話劇比賽,積極對外募款,夏校長感動之餘,全額補助,辦得有聲有色,開啟各大學中文系舉辦文學獎寫作比賽的先聲。 她曾和蘇雪林教授同一研究室,亦師亦友;是成大馬哲儒、吳京兩位校長先後舉辦多次蘇雪林教授晚年學術研討祝壽活動的核心人物之一。1998年,蘇教授103歲,陪同返回安徽老家,參加安徽大學校慶,並乘索道登上黃山,轟動一時。 唐亦男教授(前右三)參加蘇雪林教授九五壽慶餐會,與蘇教授門生等人合影。     (1991.4月) 翌年蘇教授辭世,唐教授將恩師骨灰,與晚年學術巨著《屈賦新探》帶回故鄉,並在彼岸舉辦蘇雪林學術研討會,提升成大校譽。 2011年3月,成大中文系陳益源主任、系友會徐步魁會長發起為唐教授舉行八十壽慶餐會,先期學長于維杰、卓秀巖,歷任文學院長王三慶、張高評、陳昌明、王偉勇,歷任系主任葉政欣等故舊門生齊聚,成功湖畔系館人潮塞爆,校園歡騰。 最難得的是2006年中風之後,仍毅然為已故夫君王淮教授出版學術文集。其間,得門生印刻文學出版總編輯初安民協助,於2012元旦,出版《王弼之老學》、《郭象之莊學》、《王百谷美學》、《詹詹集‧王淮論文及其他》四冊;伉儷情深與學術傳承,俱為永恆。曾任《中華日報》、《聯合報》名記者的中文系友會總幹事林健農,曾作專訪〈唐亦男─思想界女俠〉,詳為報導,入木三分。 2018年初,唐教授囑託本人接洽成大出版社,擬將往昔學術著作彙集出版;經洽原副總務長洪國郎主任,依規可予補助部分費用,但經與高足李宗定教授(實踐大學應用中文系前系主任兼副教務長),檢視內容與相關權益之後,決定保留著作權,自付相關經費50萬元,於2018年12月初版問世。 套書五冊,《儒家》、《當代新儒家》、《佛、道與諸子》三冊為學術論文集;《文心雕龍講疏》與《莊子疏解》兩冊為專著。翌(2019)年2月,台北國際書展‧大學出版社聯展,在台北世貿展覽館舉行。成大以「五四最後一位作家:蘇雪林」為特展。三項新書發表會:《悠遊文哲之間──唐亦男學術著作集》,由唐教授與李宗定教授對談;《發現醫學台南》,由王秀雲教授、陳恒安教授擔綱;《太空政策、國際政治與全球治理》,由苗君易教授、傅麗玉教授、林俊良主任、廖立文研究員共同發表。 發表當天,成大校友實踐大學陳振貴校長、成大中文系林朝成系主任、林耀潾教授、系友會林健農總幹事等高足門生多人前往聆聽,會場讀友爆滿。唐教授為發揚學術與宣揚校譽,留下最後的美好身影。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謹以此文,敬表無限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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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螢光‧顯影

舊隧道群內飛舞的螢火蟲 文/攝影 吳昭明 洞內,荒徑已迷,廊空螢光續 洞外,火車逃離,恁欲去佗位 —2004.05猴硐站外 我必須很「用力」去回想,這張照片是怎麼拍出來的…… 5月,正值螢火蟲飛竄的季節,我來到了猴硐站外的員山隧道群。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來此探路好幾回,但都只為了拍火車,這次比較特別,想拍火金姑。 出發前做了一些功課,不斷翻閱「攝影技巧」之類的書,唯獨就是沒有「如何拍螢火蟲」的章節。即便如此,腦海裡還是勾勒出想要的構圖,但卻絲毫沒把握可否顯影,因為以前拍螢火蟲沒有一次成功過。 那天,除了扛一堆笨重器材外,為了營造特殊效果卻又不想花大錢,還煞費周章地自製了數十片黑卡與濾鏡;我嘗試用這些「天馬行空」般的「實驗道具」,掌握曝光技巧來捕捉稍縱即逝的畫面。 到了現場,架好相機,天色仍明,螢火蟲還沒上工,但我的心早已七上八下,一聽到火車聲,情緒便高漲,不禁懷疑是要來拍火車還是火金姑? 等待是一種期盼,也是一種煎熬。隨著天色漸暗,我愈發心急,心急火車怎麼不該來的時候猛來,該來的時候還沒來,再不來,天太黑,就不好對焦了。還好,等著等著,總算傳來列車軋軌的聲音,我立刻將相機當成「機槍」,透過觀景窗「瞄準」隧道口,進入「備戰」模式。 當火車進入相機內的「磅空」時,馬上「扣扳機」,按下長曝快門。不久,火金姑也很有默契地湧現,我趕緊拿起手上的黑卡進行分段曝光…… 我得用諸多「攝影術語」,才有辦法抽絲剝繭地細數當年以底片相機拍攝的紀實;可惜忘了記錄每個步驟設定的參數,若今再叫我拿底片相機,恐怕也拍不出相同畫面。 現在數位相機功能愈來愈強,網路更不乏有高手傳授夜拍螢火蟲的秘訣,大可不必像我這般,又是「克勤克儉」,又是「手忙腳亂」。但如今舊隧道群已非當年荒徑,闢建自行車道後,人來車往,火金姑是否依舊賞臉就不知道了。 事實上,螢火蟲閃爍著曼妙舞姿,表示牠們的一生即將走到盡頭。回顧取景當下,我聚精會神於視窗裡所看到的深邃世界,想著該如何忠實呈現那畫面;17年後,這張舊照讓我跌進昏暗迷離的情境中,冥想著與這群小精靈寂靜共處的短暫時光,領悟天地萬物的堂奧,何其驚豔。 螢光、顯影,在指間與快門間,不只交疊出神秘又夢幻的藍調,生命軌跡,無可捉摸,也交織出剎那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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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隨雁遨翔

文/攝影 馮克芳 從小在大都市長大,不曾見過「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漢武帝∕秋風辭)的景色。嚮往群雁蒼鳴,萬千侯鳥在天空翱翔的壯闊景觀。定居北加州後,終於一償宿願。 加州首府沙加緬度河流域附近,有多個濕地沼澤區,每年十月中旬開始,北方的候鳥、野雁和水鴨,陸續相偕而來。十一月至二月初,正是觀賞萬鳥翔集的最佳時間。多年來,冬日觀鳥,已成了冬天的例行活動。備妥望遠鏡和相機,在觀鳥地區,待上大半天。清晨到晌午,或是午後到傍晚。這些飛過千山萬水的超級旅行家,在晨光熹微,晴空萬里,夕照餘輝裡,起起落落之間,成就了大自然最絢麗的壯舉。 每個濕地範圍大小不一,從十幾公頃到上百公頃不等。豐富的生態環境,春夏秋冬景色各異其趣,秋冬是最佳賞鳥季節。根據官方紀錄,每年飛來濕地的鳥有二百多種,五十到七十五萬隻鴨子,二十萬隻野雁。 濕地內星羅棋布的水塘和湖泊,各自成一小區,又區區相連。陽光映照下,碧波蕩漾。沿著河流和水道的河岸邊,黃綠色蘆葦,褐色蒲草,棕紅色三葉楊木,和終年常綠的草澤灌木,在風中搖曳生姿。綠頭鴨,晨鳧,鴛鴦,環頸潛鴨,琵琶嘴鴨……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雙蹼在水下滑行,看上去仿佛隨波逐流,悠游在水中草叢間載浮戴沉。忽聽一聲鳴叫,幾隻水鴨凌空彈起,以輕功之姿滑過水面,濺起淺淺的水波,留下長長的漣漪和水紋。 成千上萬白色的柔絲雪雁(Ross’s Goose),從遠處飛來,盤旋下降。它們不是集體急速下降,而是排列成圓形,一圈一圈,波浪起伏般緩緩降落。如同一群優雅的舞者,滑過天空的舞池,以柔美的姿態著陸,並排站在綠波上,綿延數里,曲折迂迴,與水邊堤岸相連。極目四望,背景是遠處白雪覆蓋的連綿青山。這幅大自然的畫布,渾然天成,和諧靜美,置身其中,內心充滿了對天地萬物的感動,是最佳的心靈療愈。我將這整個過程,錄成影片,真是觀上千遍也不厭倦。 不知道鳥兒為何起飛,也沒有時間表。往往我專心等待它們起飛,卻遲遲不見動靜。待我將望遠鏡的目標轉往他處時,倏忽間,一陣騷動,萬鳥沖天,直上雲霄,浩浩蕩蕩。初時略為雜亂紛沓,繼而逐漸排列有序,有如長條絲絹綢布,拋在萬里晴空上。之後隨風翩飛變化,縱隊,橫隊,一字型,V字型,圓弧形……越飛越高,漸行漸遠,成為千絲萬縷的絲線在天空飛舞翱翔。 「因為風已隨雁群遠去,而我也願意隨雁群遠去,但願我是那風」(李奧帕德∕沙郡年紀)。當萬千候鳥在我目力所及之處成為遠方的星星點點,我的心也隨著風追隨它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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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埃特勒塔黃昏的恩典

詩/攝影 上官蘭蘭 這是上天親手調製的雞尾酒 橙黃和灰藍的漸層之間 模糊的是我熏醉時的問號 當千千萬萬隻飛鳥從那湧出 翱翔翻飛成一波一波的浪 潮音輕聲歌詠 誰人 沉默了 這樣的冬季 再往前三步便是冰點 鵝卵石上的雙腳卻選擇按住 一生不凍 車子這一路的迷失 莫非上天就是為了給我指看薄暮 薄暮之中的滿天海鷗如何 在黑夜中飛舞成銀河的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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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德令哈的外星人

■王崢   (六)   我沿著巴音河,朝和她相反的方向走。我餓了,需要一些食物。這時看到一個早點攤,蒸汽繚繞。我走過去,想順便問怎麼去外星人遺址。路邊擺的幾張小桌上,還不見食物殘餘。我要了一份稀飯,就高興的坐了下來,坐在草裡。草葉上盡是露珠,讓我想起她的睫毛。卓瑪已是前晚的事情,月亮還未退,星星亮著,像她的身體部位。 我又要了份抄手。 「老闆,請問你知道去找外星人的路線嗎?」我嘴裡還嚼著。 「你去那裡幹啥?」老闆攪拌著那一鍋稀飯,頭也不回。 「我聽說那裡有外星人。」我吞下了那個抄手,燙到喉嚨。 她輕輕一笑,「那裡沒有外星人,都是騙你們外地人的。現在連外地人也不去了。」 「沒事,我就去看看。」 「那你去對面坐去托素湖的大巴。」她微微抬手一指,右手仍在攪拌稀飯。我看著她一直攪拌的稀飯,又要了一碗。馬路對面,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小心翼翼的等待綠燈。這時酒店裡走出來一位身穿絲襪的女人,緊裹皮衣,與一輛摩托差點相撞。年輕司機罵了一句,繼續往前,不久停住,回頭看這女人,一會又繼續往前,不再回頭。她的眼睛裡都是霧氣,空空如也,沒有看見我,坐在了另外一桌,也點了抄手。我看清她也有兩朵高原紅。我的舌頭再次感到寡淡,只好將那碗辣油一飲而盡。 女人突然轉過頭來問我,「你剛才為什麼看我?」 「我沒看你,我在看紅綠燈。」 我真的正看著紅綠燈。 「紅綠燈有什麼好看的?」 「沒什麼好看的,這裡的綠燈長得很。」我沒敢看她。 「你看到我差點被撞,你看熱鬧。」 她的語氣突然變了。 「沒,我覺得是那個司機的錯。他開車不看人。」 我往馬路盡頭看去,再也看不見回頭的司機。 「那我過馬路也沒看車,你只是狡辯罷了。」我突然看到稀飯裡的倒影,就像辣油裡的抄手。 老闆突然走過來,拉高了分貝說,「來,先吃飯吧,」 那一碗抄手扣在桌上,清脆一聲,像是在下棋。 女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抄手,於是掰開了木筷,有一邊被掰掉了大半,於是她又拿起一對木筷,從下往上,這次,對半分開。她把絲襪晾在桌角,好像那是一件藝術品。 「如果你覺得我看你熱鬧的話,我向你道歉。」 我對著空空的一碗抄手說。 她認真的吞下一個抄手,抬起頭,「你真他媽有意思。」 她又喝下一口辣油,問我,「你是幹什麼的?」 這次我有些憤怒,但回答道,「我是寫詩的。」 我沒騙她,我背包裡還有一本詩集,曾準備帶到拉薩。 「所以你剛才想寫我是嘛?」 她突然笑了。 我這時終於抬頭看到她的眼睛,霧氣還沒消散,但太陽好像升起了。 「沒,我有一段時間沒寫了。」 「你的頭髮鬍子和那個人一樣長。」她認真的說。 聽到這裡,我像一頭剛睡醒的牛,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我低聲說,「去他媽的海子吧。」 我看到對面停下一輛大巴,於是起身離開。身後聽見她笑著說再見。我知道她會看著我走遠,我也學著她橫跨馬路,差點撞到另一輛摩托。摩托車開過,沒有罵人。剛才的那對情侶又在等紅綠燈,只是女孩手裡多了一串肉,冒著熱氣。 我走上車,看到一位戴墨鏡的司機。他的鬍子剃的很乾淨,留下大塊烏青。我聞到一股很濃的菸味,於是在副駕駛坐下了。我掏出昨晚那根從沒點著的菸。 「借個火吧。」 「你去哪?」 「借個火吧。」 他轉頭看著我,我已經伸出了手,看到他臉上的慍怒一閃而過,轉而低頭尋找火機,脫下司機手套,為我點著了那根不爭氣的香菸。 「我去托素湖。」 我吐出幾個不連貫的菸圈。 他把臉側向另一邊,說,「抽完扔到外面。我正好去托素湖。」 我沒有找到我的錢包,只好說,「我錢包被偷了。但我今天就得去看一個東西。我把手機押給你。」 司機的青下巴突然抽搐了幾下,他狠狠捏住了方向盤,像看見了一個路障。他突然鬆手,一把拍在了我的座位上,「你給我滾吧,年輕人。」 最後的那個「年輕人」說的非常輕。 我摸了摸我的手機,表示歉意。我走下車,早點攤上的女人已經不在了,那堆情侶坐在了早點攤上。 我走到馬路中央,把書包裡所有的東西都抖落,包括那本詩集。我找到詩集裡夾著的一百元紙幣,背好書包,走向了剛才那車。司機在車門那裡站著,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揮動著手裡的鈔票,像揮舞著一面紅旗。 「把菸熄了再上車。」 他接過鈔票,沒有看我。仍在車門處等待。 我一屁股坐在副駕駛上,司機回頭看到我,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轉過頭繼續站在那裡。他掏出了一盒香菸,拿出半根菸又塞了回去。把菸盒的四角都摸遍之後,把菸盒放回了口袋。 車上的人漸漸變多,隨著最後兩個畫家模樣的老人上了車,司機狠狠關上了門,踩下油門。   車的第一站到達了克魯克湖。乘客都下車拍照。我看見他們經過我的車窗,向著一大片湖水走去。年輕男人敲打我的車窗,一臉疑惑的表情,但很快被女人吸引。 一對女人披著還帶標牌的民族披肩,走進了一叢高高的水草,一隻水鳥飛了出來,瘦女人嚇了一跳。胖女人安慰著她,開始擺弄起相機的角度,最後胖女人皺了皺眉,把相機給了瘦女人。 瘦女人對著畫家模樣的老頭笑了笑,伸出相機,指了指鏡頭。老頭像被風吹起來般一路小跑,捧住相機,然後小心翼翼地後退。照片拍完,老頭笑著給瘦女人看,三個人於是都開始笑,遠處又有一隻水鳥飛起。他們一起向前走,女人們的披肩在湖邊飄著,像經幡一般,塑料標牌閃閃發光。 乘客不久都陸續回來,司機最後上車,看到我,臉色又緊繃起來。他一言不發地坐下,再次發動了汽車。他呼出一口氣,結在玻璃上,但很快消散了。那是一口很長的氣,帶著菸味。 車之後在托素湖的一處停下。我走下車,赤腳在碎石灘上走。身後有人走來,讓我協助拍照,我從不拒絕。 我把腳沒入托素湖的水,往湖的深處走去,直到感到強大的浮力,身後有人尖叫,我才回頭一笑,用手撥起一陣水花,往回走去。我看到司機直楞楞的看著車前方的湖水,揉搓著方向盤的膠皮。他的墨鏡被映成了深藍,波光蕩漾。等走回車上的時候,只有畫家模樣的老人和我了。司機檢查了車廂,看到我,轉而問那兩位老人,「你們都還要去最後一站嗎,一般遊客都不去了。」 「是啊,難得來一趟。」 靠窗的老人說。 車再次發動了,我覺得四周的聲音清晰了許多,景色也明亮了不少。我第一次打開窗戶,想看清外面的托素湖。車開入了托素湖最荒涼的一側。兩位老人突然激動起來。 「這種景色,我找了好多年了。之前天天在那種地方,怪不得啥都畫不出來。」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有時閃過大塊的巖層,露出一些植物的根系,早已乾枯。   「我真後悔年輕的時候沒來這兒,我聽老李說,他插隊的時候就在這裡。」靠窗老頭的聲音。 「那他年輕的時候太走運了。他現在畫的遠不如從前了。我要是也在這,肯定也畫大西北了。」另一個老人說。 「我覺得這是天意,我們就在這畫,畫蒙古人騎著馬,跑進了滾滾黃沙,再畫一隻老鷹在天上飛……」 「天意啊。」 這時,一塊孤零零的石頭出現在了地平線上,刻著些字。 我好像在路中央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穿著洗到發白的襯衫,頭髮油膩。車已經來不及減速。 我早已打開了車窗,向路邊跳了出去。 我躺在地上的時候,他們都向我跑來,嘴裡嘟噥著什麼。我還能看清石頭上那幾個紅字呢,「德令哈外星人遺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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