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牠的保護色

文/攝影 洪金鳳 那天回澎湖,東北季風雖強,但強不過我想要造訪風櫃海岸線的心,所以一早,我就和先生一起在風櫃海岸悠哉行走。 由於潮水不大,我得以在海岸上觀察海中生物的狀況,才一抬頭就看見這隻跟岩石顏色雷同的海鳥,正在海中覓食。 我拿起相機即時拍下身著保護色的牠,也為澎湖有這麼好的環境讓牠們無憂生存而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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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消失的四十年

秋光中的花朵,絢爛熾熱不復,只留下韶光靜定。   蔡莉莉 秋光油畫 60X50公分 2017 文/圖 蔡莉莉 在生命的春天裡認識的同學,在變幻無常的秋天,偶然相遇。 我們在相同的時空,錯身,出發,浮雲流水,各自走了四十年。這堆疊了四十年的人生故事,用一句話來形容,該怎麼說? 我想起一些以為早已遺忘的事,我的心回到那個身高竄長的國中時期。騎著腳踏車,風擦過臉,沿途樹上的芒果像是裝飾音,譜出我的上學路,陪我唱著校園民歌初初響起的〈秋蟬〉。 彷彿又在那個蟬聲包覆的校園,在靠窗的座位,釘下。那段被考試填滿的日子,我們總能擠出一些輕巧的逃脫,在上課傳紙條,在老師寫黑板的時候轉身說說話。 午後,陽光篩過葉隙,帶著一種透明,將臉抹亮。那時,青春多到溢出來,男孩和女孩被賦予等量的煩惱,隱隱在心裡想著,自己的未來會降落在何方? 在課業的夾縫中,文學成為我青澀年少的知己。讀著自己喜歡的書,讓閱讀解答我對世界的提問,在筆尖釋放關於青春的想像,那是我書寫的起點。一直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當年用文字擁抱小小的自己,沒有徒勞。 夜深人靜,在參考書和考卷堆裡,打開中廣「今夜星辰」,彷彿瞬間啟動浩瀚星河的連結,自己的房間於是有了桃李春風和一畝夢田。每當,鄧妙華悠悠唱起〈牽引〉,聽著聽著,好像心裡也真有那麼一些惘然的什麼,對感情的形狀有了一份縹緲的想像。 突然,國中同學會群組中轉述一位同學的病訊:說是颱風天上班查看水塔,失足跌落,昏迷,成了植物人,已經十多年。我以為我們都還在,只是鬆了腫了或者生些小病,我們的續集故事才剛翻到序文,怎麼就出現一頁空白? 像是一種提醒,生活從來就不容易。跟生命比起來,職場的磕碰,現實的磨難,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小傷。 中年回望,漸漸明白,每個人有自己包裹人生的方法,每個人有自己走過人間的路徑。正面襲擊,繞路旁觀,都是一種選擇,一種解讀,無關得失。 青春如火,如煙,誰的年少不輕狂,誰的年少沒有曲折心事。生命長河裡淘洗四十年,風景淡了,夢想遠了,再華美的少年時節,都成了青春無法整除的餘數。 即使到了人生下半場,半鏽的軀幹爬滿歲月的藤,行過的橋數過的星看過的雲,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光陰的琥珀。即使驀然發現已經有一種老去的心情,我依然攜帶著少年的自己,依然不忘做個溫柔的人。面對人生的風景,把時光釀成一首如詩的歌,像是遠方,傳來想念的回聲,在風,在耳,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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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頹圮以後 山海依舊美麗

詩/攝影 簡玲 昨夜疼痛的背脊 一半是山一半是海 囫圇吞棗的日子 過境馬不停蹄的稜線 不是所有的路說停就停 讓我流浪吧 窸窣的風,穿山眺海 露出背鰭的鯨孤懸 火山島野百合奶汁甜美一地 岬角的繁星釀造日昨愛憎的汪洋 日出的俳句自三根煙囪升起微光 港灣的腹語,一樣溫柔如詩 不許全身而退 回首 每條路都會是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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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空地、筆記與雨傘

文∕攝影 翁少非 之一 空地 偶然,在空地放牧眼神,竟能如此的歡愉。 那天,你騎車路過又折回來,佇立在圍籬的缺口,盡情地往裡頭瞧。 這原是重劃區的荒地,兵營遷走後只剩大榕樹,叢生的雜草幾番枯榮在這座城市角落,經年來都靜寂無聲的,你經常路過,從不曾是你的風景。 鐵絲網的缺口最近被打開的,由馬路上的履帶痕看得出挖土機的進出,半人高的雜草全被它剷除,於是就釋出這片金燦燦的土地。 你感覺得到陽光在土地上的嘻笑跳躍,憶起曾路過一塊被收割的土地,在童年鄉居的收稻季節,興起難以言喻的美感,而寫下這首詩〈割稻記事〉「清晨/割稻機沙沙的/吐出,一片片渴飲藍天的土地;黃昏/鐵牛車轟轟的/吞進,一紮紮拾獲黃金的稻穗;那夜/吾鄉,孩子們就也一絲絲的/吐出,汽水的嘩笑;那夜/吾鄉,老爹們就也一團團的/吞進,菸圈的芳香。」 這首詩取自平凡生活的題材,名作家張騰蛟評曰:文學的作品是要根植於生活的泥土,只有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作品才有價值。詩意則源於割稻後土地的樸拙,懷有純真的童稚才能夠心生同情,道出土地好久未曾看見藍天白雲的渴望。換個向度言:你感謝這原貌的土地,甕住你那逐漸被淡去的童趣。而,能保有童趣,是幸福的人。因為它不單是樂趣情緒,還富含真摯無邪、無限想像的知性與靈性能力。 聽說,過不久這塊地即將建造大樓,難怪另一頭已鋪水泥路。當土地被埋在混凝土之下,往後就難以再一窺其貌,成為不曾存在過的傳說了。為此,你慶幸分享到土地顯露本色的喜悅,並適時拍下照片見證這份美麗。 為何騎過又折回,想張望什麼?是大樹還是後方的大廈? 等你弄清楚後才知道,想看的是這片土地,好久沒見的金黃土地,或說自己塵封已久的童趣。 之二 筆記 年,夠長,但回溯起來,似乎只能留住丁點的往事記憶。 眨眼間,世界活力被囚在肺炎疫情裡的2020年將過,你想起這則與年有關的新聞:諾貝爾基金會展示一百二十年前瑪麗·居禮的筆記本,並說附在其上的輻射線還很強烈,可能會延續一千五百年之久。 一千五百年有多長?人類若以三十年為一代,得要歷經五十代,輻射線才可能完全消除。這本筆記的傳承生命夠長,直到西元3520年還有這個話題可追蹤:輻射線到底消失了沒? 如果你是記者,除了提到這本瑪麗從瀝青鈾礦析離出鐳,寫得密密麻麻的研究筆記之外,還想藉機介紹她二十八歲和居禮婚後,租居在巴黎拉歇爾街時學做菜的筆記。 瑪麗做菜前會先熟閱烹飪書籍,做菜時詳載過程,也會探討失敗的原因,比如:某月某日,奶油沒有充分加熱,所以煎好的蛋捲缺乏彈性;某月某日,蛋捲煎得太焦,要將平底鍋裡的蛋攪均勻才行,還有烹飪書上所加的鹽分太多,一個蛋若有六十克的話,加這些分量的鹽就比較恰當。 對一位忙於工作與研究,還得兼顧家庭的學者來說,這種學做菜的方式未免太繁瑣,但是透過假設、實驗、觀察與修正,控制每一個細節的變化,並鉅細無遺的紀錄,大大的提升學習效率。 坦白說,誰都想學,只不過難以養成習慣。 倘若,總編問:為何要多報這本筆記?你會回答:新聞的價值就在能激起人類的省思,從中獲得正向與積極的啟示,輻射線有多久不是重點,瑪麗暴露在其中工作的專注與犧牲才是;而這本生活化的做菜筆記,很容易讓孩子親近瑪麗的治學方法和態度,並從中得到啟示與樂趣。 你是景仰瑪麗的,不僅是她得過兩次諾貝爾獎,她的淡泊名利還被愛因斯坦讚譽為那年代「最不被名利腐蝕的人」。少年時,你讀二十世紀偉人傳記套書,她的傳記故事看了又看,不忍釋手。當然,這報導價值論只是你的假設。 不是你多慮,前些時候你聽到有一個小孩在問孫中山是誰,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人則說:國父呀,人造的神話。近代,世界多元化發展,評價事情各有取向和標準,原先的普世價值被裂解中。 那時候的記者可能什麼也不會提起。一千五百年的時光裡會產出許多大人物,瑪麗到底會繼續被認定,或湮沒在歷史古河裡呢?啊,3520年,你已經不在了,還為此煩惱呀! 之三 雨傘 今天,C君在臉書po懷念父親的文章,真情流露,好感人。 他引紀伯倫的話「從來,愛都不知道自己的深度,直到離別來臨之時」,而,離別總是來得比預期的早,回想曾經讓他很揪心的一句:「下雨天撐傘,肩膀都是乾的,因為你不在了…」用來描摹往昔在馬來西亞家鄉和父親的互動,那份有溫度有濕度的親情。 前幾天看綜藝節目,視障歌者蕭煌奇回憶曾跟一群盲友,從台中搭機到台北,想不到礙於規定只能兩個人上飛機,他們只好掃興的改搭客運,為何會這樣,他至今還不明白。主持人白冰冰安慰他,感嘆的說「做人,要跟做傘的人學。」 做傘,供人遮風避雨,寓意人間有愛。海倫凱勒的名言「請你把燈提高一點,以便照亮後面的人」,史懷哲在非洲看到船上的人把錢丟在有鯊魚的河裡,觀賞黑人跳入水中撿拾來作樂,對此感到憤怒,這都是惻隱之心、同理之情的映現。 人,一出生就不平等,有生為貴族的,有生為奴隸的,社會公義的問題早就被先哲所論述。你最有感的是,古希臘有位哲學家的自問「雅典城何日方獲正義?」自答「只有那些沒有被虧待的人,為了那些受虧待的人,比他們更感到忿忿不平之時」。 怎的?窗外飄起毛毛細雨。看來,整天你都得想著雨傘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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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天,又一天

詩/攝影 陳兵 光踩破黑暗騎士的盾牌 對決他的刀尖 鋒刃早有斑斑血漬於地 蒼蠅發了一則臉書寫著: 木槿花開了,有紅有白。   泥土不痛 塵埃招聚塵埃的小說世界中 一隻漫不經心的蝴蝶飛來問楓葉: 道上野草是不是被下毒了?   痛不痛? 露水為柳永的雨霖鈴心碎了一夜 對著按時跳躍而去的浪貓說: 白天與黑夜有何不同?   我們整日沐浴在太陽的清輝下 仰望電纜如五線譜橫空做曲 天上人間 多少人唱過奇異恩典?   神,痛不痛? 萬年前神呼了一口氣 那是生命?還是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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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冬天一道美麗的風景

文/圖 楊秋生 高中的時候,母親中風住院,情況嚴重,必須長住醫院。父親除了在南二中教書,還在一中和女中兼課。哥哥和二姊在外地,大姊大學最後一年打著工,家裡常常冷冷清清的。黃昏的時候,夕陽將樹影映照到屋裡,顯得偌大的客廳十分孤寂。 一天,聽到大門開動的聲音,想是父親回來了。平日他這時回來,一定是帶著菜從市場匆匆趕回來,準備烹煮晚餐。那天父親的腳步似乎特別急促,我本能地驚坐起來。遠遠地聽到父親一路大聲喚著我們。豎起耳朵細聽,只聽到父親充滿慈愛聲音遠遠地傳進來:「快來看看,我今天給你們買了什麼來著?」 我站起來,衝到門前,父親正好進屋,左手抓著幾個重物袋,右手拎著一個袋子,舉得高高的。 「是柿子哪!」父親笑著說:「快來吃吧!」說著,打開塑膠袋。 柿子!我驚喜地接過袋子來看,真的是柿子!前些天,放學回家,發現家前面轉角那家水果店賣起柿子了,那是我在市面上第一次看到柿子。顏色鮮豔飽滿,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店家將一些柿子去皮切塊,泡過鹽水後,用較高的價錢叫賣。那切開的柿瓣,顏色更是漂亮,滋潤而華美。看到價位,心裡還想著,大概是吃不上的。 看著塑膠袋裡成熟恰到好處的柿瓣,我好感動,知道父親心疼我們幾個見不到母親的安靜而寂寞的孩子。 捧起柿子品嘗,口感既滑又脆。尤其每瓣中間一坨一坨深具彈性的特別質地更是好吃,那美好的滋味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裏了。   踏上美國時,正是夏末初秋時刻。在香檳城待了一個星期,前往賓州接了妹妹夫妻,開始為期一個多星期的東岸之旅,之後便直接飛到矽谷定居。 到矽谷時,忙著安置家,待一切安頓,可以在晚飯後出來散步時,已是中秋時分。 秋葉一天天轉紅,很快地,滿山遍野染上了一層層絡黃、金黃、橙黃、橘紅、火紅,屬於秋天的顏色,交錯堆疊,美到極致。總有幾棵樹,葉片橘中帶紅,美而不艷。樹葉交疊中依稀看得到紅艷艷的果實。 「那是美國柿子。」先生告訴我說。 原來秋天柿子樹那麼美。 天,一點一點的冷了;秋葉,一天一天的落了。經過鄰里,柿子樹的葉子都快掉光了,而柿子卻結結實實地高掛枝頭上,像一個個漂亮的小燈籠。 我想起高一的國文老師,原為滿族郡主,氣質高雅,詩詞歌賦無所不能。長住北平的她,每每想家時,便會找我說話。說我舉手投足話語之中,充滿了北方人的特質。聽我說話,能一解她的鄉愁。 有一回課堂上她叫我起來,問我說:「你的父親曾經跟你講過北方人怎麼吃柿子嗎?」 我老實地回答說:「我爸爸說家鄉的柿子成熟時,好吃得不得了。只要拿一根吸管插進果實裏一吸,就只剩一層薄薄的柿子皮了。」 老師笑開了一張臉,久久不語。 根據《禮記》記載,知道柿子樹當時已經存在了,而且還會在重大的祭祀禮儀上作為供品。父親總讚美柿子樹有七絕:樹多壽、葉多蔭、無鳥巢、無蟲蠹、霜葉可玩、佳果可啖、落葉肥大,可以臨書。事實上,柿葉、柿乾還有治病的療效。 柿子樹能在惡劣的生態下生長,植根于山石之中,不畏風雨,活達百年。   看到紅艷艷的柿子,我迫不及待地到超市去買了一個又紅又大的回來。洗乾淨之後,用最誠敬的心,雙手捧著,滿懷喜悅地大口咬下去。 一股乾澀的感覺立刻席捲整個口腔,我乾澀難過到嘴巴沒法合攏,眼淚直打轉轉。原來美國尖柿子硬的時候是不能吃的! 幸好超市也賣日本柿子,滋味就跟記憶中的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美國柿子成熟了,戰戰兢兢剝開薄如蟬翼的皮,用湯匙舀來吃,真是細軟厚實綿密如泥,甜似蜂蜜,味如瓊漿,讓我欲罷不能。跑回超市,一口氣買了五十個回家。  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到秋末,我們家窗檯上排滿了紅彤彤等待成熟的柿子,美不勝收。 搬到現在的家,連種幾棵硬柿子和軟柿子樹。 秋末初冬,柿葉漸落,紅橙橙的柿子高掛枝頭,像點燃的大紅燈籠。望著美麗的柿子,想起高中那段酸甜苦辣的歲月裡,有著父親含蓄卻深沈的愛。父親的愛讓我在摘柿子時,總會留下一些柿子給鳥兒吃。 拾起畫筆,將屬於柿子的美麗記憶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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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2021年繼續努力

天地雪茫茫一片,雖然冷寒,相信春天不遠了。 文/攝影 李燕瓊 Stay safe & healthy是我今年的賀歲辭,是的,快樂的前提是平安和健康。 今年唯一的目標:勇敢地向前。去年真的太艱難了。其實每天每年都有人任務圓滿離世,去年卻有不少熟識的朋友遠行了,同跑道的戰友、有著革命情感的報社舊同事、採訪過的菁英領袖…,雖然都不是因為染疫,還是很傷感;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的後會總有期,往往沒有後會了,原來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來日很方長。珍惜當下。 此刻,全世界共同的焦慮是深重的無力感,全球無一倖免都被病毒包圍了,沒有任何防禦能力,更沒有收場的跡象。病毒之前,生命如此脆弱、生死如此接近,有時就像翻過一張撲克牌而已,你也不知道會翻出甚麼牌;而人的生命充滿了未知,醫學路上還有太多的未知需要人類不停地探索、修正,答案卻遙遙無期。 德國最大電視一台的專題節目,和國際頂尖的《英國醫學期刊,BMI》部落格中刊登的「What we can learn from Taiwan’s response to the covid-19 epidemic(我們可以從台灣的防疫中學到什麼)?」(此文由健保署署長李伯璋、衛福部長陳時中及醫界立委等人共同執筆,部落格編輯下標)就直接指出:台灣防疫成功的最大關鍵是超前部署的資訊科技、完善的全民健保體系、系統配給口罩發揮的功用,和全民配合認真防疫的成果,成為全球抗疫的模範生,希望台灣守住這成果,繼續模範下去。 去年德國(應該也是全世界)過了一個史無前例靜悄悄的聖誕節和跨年,沒有喜氣沸騰的煙火,沒有熱鬧歡騰的聖誕市集,沒有歡笑喧譁的旋轉木馬,更沒有浪漫幸福的熱紅酒(Glühwein)、火鉗燒酒(Feuerzangen Bowle)、德國香腸堡(Bratwurst)…等傳統聖誕必吃美食(這根本是德國版的台灣夜市風景啊!想念台灣了)。 住在北德的朋友上傳聖誕照片說:只有閃亮的耶誕燈飾盡責地妝點著、守護著小城,默默為小城的居民加油打氣著,我說那是下凡到地球、帶來愛的天使的眼睛。 土耳其漫畫家Menek-e Çam畫了一張疫情漫畫: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小女孩,為了幫助自己入睡,試著去數跳過圍欄的綿羊,疫情下卻變成了病毒跳過圍欄攻擊人類。 沮喪中有溫情。義大利人在疫情封城期間,每天晚上都在陽台上吹奏樂曲或者高歌,熱情地鼓掌向醫護英雄們致敬和感謝,並高喊:Tutto andrà bene.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馬拉松式的超級挑戰,全世界團結起來保護和支援彼此,慶幸科學家和研究人員已經研製出疫苗,樂見疫苗對抗病毒的成效。終於熬過2020年,冬陽雖然短暫,但溫暖在心;天地雪茫茫一片,雖然冷寒,帶著「相信春天不遠了」的期待,我很稀微的願望:今年繼續努力,勇氣、希望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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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景明信片兩帖

巴克維爾老建築保留許多中國元素,木造房屋漆有「中國洪門致公堂分部」大字。 文/攝影 徐望雲 之一‧用一生來聽北美華人故事在巴克維爾 加拿大最西邊的省分──卑詩省(British Columbia),一直是華人最多也最活躍的地區,主要是清末兵荒馬亂時期,不少來自中國東南沿海省分的華人,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環境,到北美找機會,而北美離中國最近的地區,在美國就是美西三州,加拿大就是卑詩省。 辛亥革命時,孫文數度到卑詩省演講和籌款,甚至329黃花崗之役的經費主要也是來自卑詩省僑民的捐輸。 如今卑詩省的華人越來越多,但早期華人留下的足跡,卻幾乎消散殆盡。 要了解早年華人的事蹟和生活狀態,最好的去處就是溫哥華北邊750公里之遙的巴克維爾(Barkerville)。這個小鎮萌芽於19世紀50年代末,比加拿大建國的1867年還早一點點,它的誕生要歸功於淘金熱。 莊喜樂古生物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坐在展區內,忙著清刷恐龍化石。 當年加拿大還沒有成立,人們從舊金山淘完了金,就一路往北,一路走一路淘。 1862年,來自英國的一個探礦者在今天的巴克維爾發現了黃金,一夕暴富,人們聞金而來,其中也包括許多想要「衣錦榮歸」的華人。 第二年(1863),來自溫哥華的「洪門」組織 在巴克維爾設立了分部,目的是幫助已經抵達並安居在那裡的華人,這也吸引了不少華人千里迢迢來到這小鎮「抱團」,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唐人街。 在1880年的時候,巴克維爾小鎮有人口5600人,其中華人佔了一半,但隨著黃金被淘完後,與其他的淘金者一樣,華人也做鳥獸散,不是回中國,就是去到其他城市,成了北美華裔第一代移民。 巴克維爾深處在卑詩省內陸加列布(Cariboo)區一個蓊鬱的山林間,南來北往都需要長程的旅行,早已沒有居民,卑詩省政府將那邊的老建築經過規劃、重新裝修後,發展成一歷史遺蹟觀光區,並向其他城市招募店家和員工,但由於秋天到隔年春天,幾乎是冰天雪地,真正能夠迎客的時節,大約在4月到9月間。 對華人來講,最感興趣的還是,那邊保留了許多中國元素,漆有「中國洪門致公堂分部」大字的木造房屋、中文學校課室裡的孔子畫像……一條沙石鋪就的老大街兩旁,仍然是中文與英文穿插的招貼,似乎在向遊人訴說中國與北美曾經交會過的故事。 其實這故事很長很長……長到……好似林徽因在新婚夜回答梁思成那句話的況味:需要一生才能聽得完。 林徽因與梁思成的新婚之夜,梁思成問林徽因:「為什麼你選擇的人是我?」 林徽因對他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有點長,我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   之二‧靈魂的古生物學課在莊喜樂 那年帶著讀小學的女兒去洛杉磯環球影城,裡面有個遊樂區叫侏儸紀公園(Jurassic Park),女兒說恐龍都很可愛;我告訴她,也許有些恐龍並不可愛,只是牠們早在6500萬年前就已滅絕。 她似懂非懂。 第二年夏天,決定帶她來一次古生物(恐龍)之旅。目標是加拿大亞伯塔省(Alberta)的莊喜樂(Drumheller)。 莊喜樂位在亞伯塔省南部大城卡加利(Calgary)東北方約150公里,是一個人口僅8千的小鎮,由於土質惡劣,離都會又遠,本來是很難發展起來的,但現在那裡有一幢世界最大的古生物博物館──Royal Tyrrell Museum of Palaeontology,讓人眼睛一亮。 1884年,地質學家Joseph Tyrrell在莊喜樂附近考察時,偶然發現了一具7,000萬年前的恐龍化石,後來又在附近的惡地下出土了多個恐龍化石,「恐龍墳場」之名不脛而走。 驅車快要到小鎮時,滿眼盡是荒寒的地貌,恍然已進入白堊紀的時光裡! 1970年代後期,小鎮鎮長見那麼多的恐龍化石出土,決定建立一座古生物學研究機構,該計畫於1985年9月25日竣工後正式開放,沒錯,就是這幢博物館。 正是因為它原本就是用做「研究」用的機構,因此,展品除了恐龍化石外,還有數百種非恐龍的古生物化石,如3.75億年前泥盆紀的珊瑚礁。特別的是,它有一間「工作室」,工作檯上堆積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遊人透過玻璃窗,就能看見工作人員在工作室內忙著清刷這些「石頭」,因為上面布滿遠古動植物的生命痕跡,必須要先將骨骼紋理與石質的接縫清刷乾淨,方便下一個工作人員將化石一點一鑿地「挖」出來。 那個正在「鑿挖」化石的人員就坐在展區內,在遊人面前工作,偶然會停下來,接受詢問。在回應每個問題時,他總習慣扶扶眼鏡,像是博學的教授,從容地讓我們在古老的時光中安靜下來,傾聽他告訴我們,6500萬年前那場災厄到底怎麼回事,而這億萬年之間,地球又發生了什麼。 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館方close的時間,我們走出來,北半球的夏季仍是日正當頭,我跟好似瞭解了什麼的女兒說:看哪,億萬年來,始終不變的,就是這陽光和馬上就要來臨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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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本書的意義

李昆霖作品〈期待〉 詩/侯思平 圖/李昆霖 我能想像自己青春的樣子 墊高的枕頭簡單計算 成雙成對的羊角尖上幾則風平浪靜 生命如注,虯髯板塊的黃金比例 夾帶一切激昂搖搖晃晃 那時,走了很多的路 有花的情思與風的微軟 而傷心是酒泉 靈犀是,漂浮水面的粼光頓失依靠 如果你要問我譯註的幸福與詩 螺旋動態的昨是今非 盡數在書頁迴旋 溜溜瞅瞅一本初衷書的意義 以飄零作宿,荊草為冠 山林作裘,雲雨為樂 嚴斟厲酌幾個字形筆劃 誰來傾斜與其寸步難行的一切 而我永恆的憂鬱啊 彷彿,還愛著些什麼 蝕骨的寒愴都已逐步溶解 渴求艷遇的春天霎時電光石火 時間並不匆匆 它在怠速的風景頁面重傷 風,在爆漿的石榴裙下 一落一落酸進心窩 存在,而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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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討小海

文/攝影 李展平 在海邊過日子是艱難的,立秋後第一輪滿月升起時,蒼白月影拖過沙灘。趁「死流」期間,潮水退到海平線上,退到渺遠海口,瞬間一片奇突的沼澤地從地表延展,六十初頭的阿春嫂捲起褲管,靜脈瘤如水蛇爬滿小腿,她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往海域走去,海也可以這樣耕耘嗎? 文明也要走過生命的蒙昧和不幸,如同福廣先民勇渡黑水溝來台,千百人去無人回的凶險。下海之前慢慢涉入水中,這裡是最低漥水溝處,阿春不聽勸,與一位穿著國旗裝的男人下水,二人在遼闊海域漂盪。個子矮小阿春身上器具載浮載沉,水已淹到頸部,她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陷入海裡。 那些藏著迴流,海洋之奧的貝類,催人眠夢的沙灘,不管是時空上的故鄉,或是物質上的歸依,總是面臨過巨的危險性。忍不住叫,阿春,水深危險快回來啊,再等等吧。阿春決絕說:「我要走到幾公里的外海挖西施舌,來回需要花三小時,不能再等了。」 只見她往另一頭方向獨自前進,一個人的大海,這裡沒有禱告沒有福音,生活無法挑選,有什麼吃什麼,生命只是走一趟簡單儀式,一生被海水磨得服貼,只要這片海域維繫乾淨,海洋不會讓我們失業或放無薪假。當各種工業污染海岸,阿桑常常做白工,她憤憤不平地說:「六輕還沒設廠前,家裡缺錢跳進來這裡挖掘幾小時,再挑回去就可以換很多現金。」 台西鄉婦女不用去工廠上班,只要懂得潮汐起落,大海就是他們提款機。沒錢來這裡彎下腰,用手腳攪動沙灘,就有撿拾不盡的貝類。如今西施舌藏在幾公里外的外海,來回需走三個小時,收成越來越少,可是人總得活著。 導演柯金源在公視「我們的島」剖析,雲林海岸居民經常向西遠眺,海洋地平線已被一根根高聳巨大煙囪取代,空氣中原夾帶微鹹海風,泥淖氣味,如今已變味酸化、辛辣、嗆鼻,鄉民必須在優質環境與石化廠間做出選擇,嚴謹的說應是霸凌式的強迫接受。忽然間有股莫名的辛酸,我們家園棲地不管是空間或景觀改變,種電綠能將來恐滅漁滅村,無疑是光怪陸離的結局。 阿桑有時還得騎摩托車遠赴芳苑、大城、漢寶尋找西施舌蹤影,她越講越生氣,一臉的風霜比實際年齡還滄桑,還要皺紋。台西鄉受南北風夾擊最嚴重,沒有任何補助,一個月兩百元的電費補助,她對公害污染海灘有刻骨之痛。相較於麥寮鄉民,每人年補助7200元,老人營養午餐每天100元,萬般無奈只能發發牢騷。幾百支煙囪汙染日夜喧騰,已遍及鄰近鄉鎮無法控制,無法不越界。 隨著海水退潮時間,六輕環北路潔淨的沙洲已慢慢浮現,人潮越來越多,看他們一身打扮和工具裝備,即知是專職人或是客串演出。第二批,四位女性姐妹組成一小隊,手臂相互纏繞涉入沒走幾步,水深又往回走。再過幾分鐘,第三批姐妹由一位男性夥伴護送下強渡海域成功入海,岸上的人一直交頭接耳議論,何時下海較安全?又怕錯失良機,人潮越聚越多,有丈夫背著妻子涉海,兄弟手臂勾著手臂婆媳相互扶持,駝背的老姐妹挽著手,背影痀僂步步驚心,每個鏡頭下,如唐山過台灣險度黑水溝,有著強烈故事畫面,海的子民無懼惡劣環境。 多年未曾出現的白玉文蛤,去年在六輕附近的北堤海岸湧現,據村民說:「白玉文蛤生命脆弱不堪污染,能在此繁衍,表示六輕的水質處理可受公評。」六輕抓住此機會大肆宣傳,村民風聞人潮不斷,退潮之際引來幾百人下海挖掘。從夏至開始三個月內都是盛產期,以假日人數計算,1000人下海,每人以30斤收穫計算,一天近3噸的產量,持續三個月盛產期,平日約四百人左右下海,市場一斤賣價50元,夫妻檔一天入帳超過萬元,疫情衝擊不景氣的時局中,這片海域豐富的貝類,護養家庭的生活難以用數字估算。 穿國旗裝的男人,醒目國旗裝隨著他的背影不安轉移,國旗在海上載浮載沉,如此戲劇性展演,象徵國旗的遷徙流亡。國府自一九四九年撤退台灣,頻遭對岸國際性打壓,青天白日旗已經奄奄一息,加上有政權迴避認同,出現台灣西部海峽也是突兀。 承受最難堪的困厄與屈辱,也許他們知道茫茫遠處有生機,討海人會發牢騷、吐真言,但大抵不會抗爭。這一片泥灘地,曾充斥螻蛄蝦、台灣招潮蟹、和尚蟹大軍屯居,平緩灘地提供漁民牡蠣、文蛤養殖場,恆古潮溝是季節性撈捕、挖掘魚蝦貝類場域。 我坐在堤岸上與啃著飯糰的歐巴桑閒聊,她說原本是工業區作業員,因工廠外移後找不到工作,只有回到泥灘地撿野生蚵、挖赤嘴、西施舌、白玉文蛤,討小海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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