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夜宴

詩/侯思平 圖/陳威宏〈Pro〉 三百年後 我願替代流星,許你 一道極光 以掌紋的力道划開嶙峋 或者,不堪一擊   三百年後 我願意,化作秋天最後一葉荏苒 許你一個不再魔幻的夕陽 驚擾你極度的沉湎   以詩鑄形一些亟欲揮卻的斷章 以其孤寂的喟嘆替代逃亡 及至,冰雪聰明如你 疲乏的船帆 倚靠海洋的呼吸持續流轉   為躋身那些微小的承諾 旋轉,香草天空崎嶇的跋扈 每根琴弦緊拽著一只沐雨的紙鳶 皆在被動的航程一籌莫展   親,你不知道 我多想成為你手中的一首詩 或一張揉皺的紙   除了愛你 我的記憶猶似蒹葭的倒影 在打光的湖面慵懶 除非風花雪月,除非空間明亮 敞開的心房有效收穫精湛的鞭撻 拳拳到位已然結實纍纍的生活硬塊   該不該,現在就讓你知道 我想遇見當下比放下容易 懷抱在綸巾羽扇 鐵一般的靈犀   有最藍的表白 且將所有擺渡都讀進心窩 那,一毛不拔的愛情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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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語

 文/浮塔徠忒 插圖/國泰 上個世紀末我在淡水小鎮讀大學。這地方常下雨,氤氳一氣。迷濛的景象令我感到恍惚如蜃樓。冬季最低溫常出現在這裡,溼雨的氣候容易使人失語。 新生入學後,仍慣常使用家鄉的語言,成了同學眼中的異類,我不解,各講各的母語,有什麼好奇怪。 英語正音課,教授示範發音──噫──哦,噫哦。長音,短音,短音長音。急促音,唇齒音,漱口音,喉頭音。嗚──喔,喔嗚。每個人注意嘴型牙牙學語般賣力地練習。有人認為我說的國語帶有口音,一定說不好英語。 眾人吐出喃喃的語彙,說自以為正確的言語,像是在各自做著失語矯正,將彼此隔離。 系上有個學生是社會人士,濃妝豔抹穿著很特別,同學間的流言真假難辨。她曾鬧過一個笑話,到系上報到時說要找Michelle(蜜雪)老師。同學愣住,說系上沒這個人。只見她拿出課表指著上頭的名字,原來找的是Michael(麥可)老師。 Michelle?Michael!難辨的字彙。難辨的事物很多。 我獨處的時候常去淡江戲院,黑暗中不須面對外界的言語,也不須發出言語。大銀幕藍瑩光照在觀影人咀嚼零食的臉龐,鼓鼓的腮幫子發出窸窣聲。座位不多人也不多顯得寬敞。幽暗的空間裡還是撞見系上女同學與M老師來幽會。 看得出M很驚訝,硬著頭皮和我打招呼。我的腮幫子鼓鼓的,裝沒事繼續吃零食,窸窸窣窣像是蜚語流言傳進M的耳裡。終於他按捺不住回頭制止我繼續吃下去,他嘴裡吐出的英語我沒聽清楚,靠的是心領神會。所幸嘴裡嚼的是最後一口。沒事,繼續看電影。 除了小鎮上的戲院,我也常去市區看電影。那時候很喜歡蔡明亮的作品,覺得電影裡頭的演員不是在演戲,而是在過日子。對我而言真實的世界不就是這樣嗎?獨來獨往,沒有什麼說話的對象,不像商業片一看便知是在演戲,生活中哪來那麼多話好講。 班上同學多數是台北人,鮮有住校。即使曾遇過一兩個較處得來的,下課後他們即匆匆地回家。道,不同,便少了共同話題。 我住宿舍。那時手機還沒普及,宿舍整樓層只有一支室內電話,只能接聽不能撥打。常常響半天等著好心人代接。接起,電話那頭的陌生人往往是一天中與我對話最多的人。 「男一舍」 「我要找XXX」 「哪間寢室?」 「呃……我也不清楚」 我一間一間的找,找著了,對方往往只對應一聲謝謝。往往是那幾個人,有女友也有手機,但只有室內電話才能省錢,綿綿情話講得更久。這些「往往」堆砌我的日常,事不關己的日常。我知道電話不會是找我的,但總擔心萬一是家裡打來的,因此,幾乎每當電話響起我便跑去接。久了,便認得了他人女友的聲音,聽聲音就知道要找誰。 假日空蕩的宿舍成了失語的空房,校舍附近店家幾乎打烊,方圓百公尺內似空城,往往只有雨下不停,大地都快擰出了水。漸漸我悶得慌,跑去市區的長輩家留宿。我跳上捷運遠離潮濕的小鎮。曾聽當地人說只要過了竹圍雨就會停,如果人生的雨也可以過了就停,多麼想讓一切就留在潮濕的記憶。 列車過圓山後便遁入地下,我穿行在魔幻般的世界,這段路成為我與寂寞獨處的秘境。抵中山站上到地面沿著南京西路走,途經百貨商圈旋又鑽進跨越中山北路的地下道。螢光燈管烘托出一個小劇場,彈吉他的人,賣花的人,行乞的人,演譯各自的劇本。 那些場景有如電影鏡位,很像蔡明亮。對話少少的,分鏡少少的。我停下腳步觀看,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差不多該切換畫面了,六秒七秒八秒九秒十秒……,畫面還是沒切換。漸漸感到不耐煩了,這才發現定格的時間是以分鐘來計算。我的日子也處處像是這樣的長鏡頭,把記憶定格。 我來自一個雨不多的城市,話語不多的家,日子光影似的流淌而過,五感意識恍恍惚惚。 父親被公司調離南部,發配位於林口的工廠。第一次從淡水搭公車去探視他,因不識路,沿途數算停靠站牌以便推估是否已接近目的地,但窗外景物飛逝看不清楚,愈數愈茫然。一名帶著小孩的婦人語態輕鬆,要我放心,快到了會跟我說。令我寬心不少。 父親老愛帶我去上傳直銷課程,他正抓緊一個翻身的機會,嘴裡老愛掛說──給你魚吃不如教你釣魚──。我多次表達對傳直銷工作沒興趣。他就說興趣可以培養。我們的對話老在打轉,轉成一個漩渦將彼此扯進深淵。 寒暑假期間我回到南部,而父親固定在周末從北部返家,傳直銷的話術依舊縈繞其間,他叫我向同學推銷好經營事業。想起更早些年他從事兒童刊物的推銷員,也給我一長串電話名單要我打。我拒絕。他就是不能理解那不是我的語言。 我加入攝影社學習影像語言,照片、圖像、符號交疊,也在英美文學語彙裡斷句、整句,串串連連。從文字裡建構畫面,在影像裡拆解語彙,反反覆覆轉成一個迴圈。這迴圈於我是個美麗新世界。 夢想的刺點負載著令我著迷的細節,對我而言唯美的影像只是不痛不癢的知面,報導攝影引領我直面人間。然而刺點因人而異,引發我注視的細節不見容於他人的視野。這才驚覺,我與人之間的寬容度像幻燈片,極窄小。攝影社的同好,不代表擁有共同的語言,我再次與眾人漸行漸遠。 畢業後原想留在北部從事攝影工作,但父親將我提報自願提前入伍。我不死心,退伍後跑回台北繼續投身攝影工作。然而現實社會的語彙令我更加費解,以前學習的影像語言以及文學始終不被理解,他人各憑己意解讀強加自己的感覺。 我像一具疲軟的體腔任人穿戴,按其意思擺布姿態,內心始終擺盪找不到定位。常常思索該何去何從,每每欲辭職返鄉,又不敢放手去做,因而又硬著頭皮去上工。日復一日,矛盾感愈發劇烈,就愈感到茫然。 就這樣過了許多年,有一次在上工的途中,於東區的街上看見了M,原來他還留在台灣。想開口叫他,卻像是搞不清Michael,Michelle,到底該怎麼唸?我站在原地,彷彿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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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買零食與防風林

小女孩纏著大人買零食時的忸怩模樣,令人莞爾。 文∕攝影 翁少非 之一 買零食   雖然隔著路、也聽不懂語言,但攤子前捲髮的小女孩拉扯大人(許是她父親)的褲子,纏著他買飲料和零食的嬌羞模樣,讓你莞爾得停下腳步觀賞。 午後,漫步在摩洛哥第一大城卡薩布蘭卡,偶然拐進舊城區一條窄巷,雖沒有大街的亮麗景觀,卻聞得到庶民生活氣息。 好久前你就想來這兒行旅,起心動念於這部榮獲奧斯卡獎、以二戰為背景的《北非諜影》,故事就是從這座城市的瑞克咖啡館(Rick’s Cafe American)展開的。這家咖啡館原只是美國好萊塢片廠的造景,後來被影迷凱西‧凱瑞格在此複製和經營,使它成為旅遊熱門景點。 早上,你去瑞克咖啡館追憶舊時光:八角形穹頂、圓柱支柱、白色拱門、皮質曲面吧台與黃銅吊燈,以及那台演奏《時光流逝》的黑色三角鋼琴。 遠渡重洋,一償宿願拼貼人生願望板上的這塊小空白,心靈已有幾分滿足;又在這小巷拾獲童年的親情記憶:父親的慈愛、孩子的孺慕。真是意外之喜。這原味親情顯然是人類血液裡的共同基因,浮潛在不同文化的風情裡,你有幸看到,是另一種心靈滋養。 這齣戰爭片裡的愛情濃郁得迴腸蕩氣,然而現實的戰爭是殘酷的,沒有贏家,每每都在人間製造了諸多悲劇和苦痛。你憶起兒童文學家杜榮琛贈你的那本《寫給戰爭叔叔》,一群越南兒童以越戰為題的集體創作。飽受戰爭與貧窮摧殘的孩童生活群像,讓人椎心泣血。處在大人恣意妄行的世界,孩子的受苦受難都是無辜的,有多少孩子來不及長大就夭折、殘疾? 孩子是人類永遠的寶貝。但,人類要如何寶貝孩子需要哲學指引啟發。而你,喜歡紀伯倫《先知》裡對「孩子」的宏觀見解: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他們是「生命」的子女,是生命自身的渴望;你好比一把弓,孩子是從你身上射出的生命之箭。有如斯的哲學觀就較能跨越家庭、國界、種族與宗教,去寶貝自己以及別人的孩子。 走在黃昏的卡薩布蘭卡,沿途盡是美麗景色,怎麼突兀的關注孩童起來,是因暗潮洶湧的大西洋,或是風起雲湧的天候,還是詭譎多事的世局?   之二 防風林   起風了,豎高衣領,諦聽風穿越木麻黃的聲音,咻咻的,忽遠忽近、低吟高亢的響在大地與大海交接處。 冬天,驅車來安平漁光島海濱秋茂園,常常是為了感受這種宏偉中的蒼茫,這感覺讓你得以洗滌塵俗,放牧思維馳騁古今。 讀詩人林亨泰的名作〈風景 No.2〉:「防風林 的∕外邊 還有∕防風林 的∕外邊 還有∕防風林 的外邊 還有∕然而海 以及波的羅列∕然而海 以及波的羅列」。 這首圖像詩聽聞是作者寫家鄉二林附近的海邊,但你彷彿都置身在海濱秋茂園這裡,回味這一大片難忘的木麻黃防風林。 防風林的外邊還有防風林。那麼,乾爹之後還有乾爹吧!你突然這樣想著。這幾天寒流來襲,「找乾爹」新聞炒很多天,不,炒之有年了,每次只是換個時空、人物演出罷了。這次是女消防隊員在出入口舉紙板:找乾爹來幫忙開窗。說她家熱水器不通風、沒強制排氣。這些話從邏輯和實務來看,不怎麼合理也不可行,雖成了媒體的焦點,卻也引來物化女性的非議。 消防隊宣導預防一氧化碳中毒的這番別出心裁,幾天後在坦言「思考不周」下落幕,這使你想起多年前曾有位國小校長在耶誕節,為了博取小朋友的歡愉,他穿芭蕾舞衣在禮堂舞台跳《天鵝湖》,大概是舞姿與神態沒有美感吧,新聞播出後,這般的用心都黯然了。 求新求變、求創意都該被鼓勵,然而像「找乾爹」、「天鵝湖」這類已被定調黏有葷味邪念或優雅深情等標籤的,若要搭配它們來行銷,總得先理解其意涵,評估後再決定較妥。 年輕時你看過史提夫‧麥昆主演的《火燒摩天樓》,八十一層以上陷入火海,三百名被困的賓客命在旦夕,身為消防隊長的他臨危不亂的達成任務。自此,心靈裡就凝塑了消防隊員的英勇形象。這形塑不僅來自救災電影裡的描繪,在生活裡也常見奮勇救人的新聞鏡頭;五年前地震導致附近社區住商大樓倒塌,那段日子你經常看到,全台各地來支援的義消們忙碌的身影。 救難者英勇的背後是智慧、體魄與技能,其實不用沾腥就充滿力與美的張力。 於是,你興起這遐想:防風林,有著居安思危,預防重於救災的寓意。往後,消防英雄英雌宣導防災,也許會連結防風林的意涵,來個不凡的創意之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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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節的東北雪地記事

文/攝影 陳皮梅 在東北,在一大片黑土地上,一入冬季,尤其春節,就是天寒地凍的皚皚大雪天地,根據我籍貫哈爾濱農村的老婆記憶,她小時候的冬雪可以下到膝蓋以上那麼厚,厚到把屋子的大門從外嚴嚴實實地擋住,因此也根本推不開大門外出,所以只能臨時破窗而出,自掃門前雪,才能辛苦地清出一條可行的道來。到台灣後,她一看到日本節目,節目裡出現積雪的日本景象,就不禁會說,連東北也沒積那麼厚的雪啊,真是漂亮! 雖然,如今的東北大地在地球暖化的影響下,在冬季春節的下雪量也逐年在減少,但在中國大陸中的下雪量還是最多最受觀光客歡迎的,哈爾濱市也經常舉辦冰雕節;據悉,在整個雪量下降後的東北,哈爾濱城裡降的雪比農村更少,冰雕的冰塊只能另想辦法。不過,就農村來說,就怕不下雪,如果雪量少到不足以待雪融後來年春季播種,那可就慘了。 據我的觀察,東北農村到處也挖了許多水井,但那些挖出的水井似乎多半不出水,或水量不足以提供田地所需,開車在往農村的東北鄉下,一路上延綿無際的無數路邊水井景象,也讓人看得怵目驚心。 我老婆的農村老家,至少冬季春節還能經常維持足夠下雪雪量的程度,但已不如過去那般的厚厚大雪堵住大門出入了。然則,厚到小腿上左右的厚度還是有的,我喜歡踩在那一望無際被厚雪完全覆蓋的已收成後的稻田中,一踩一個深陷的大腳印,沙沙地響,裡面藏著好像雪在說話的聲音,伴著童心似的沒緣由的愉悅,猶如腳底裝上的一雙小翅膀在飛,然後落下,又再飛,一路踩過去好像在夢中曾擁有的那種最純淨的快樂。 那一年的春節,我老婆和岳父帶我走過積藏厚雪的農田,去探望一位孤獨久居在雪地農田中的親戚,那時我真想在厚雪的田地中整個人躺下來,深陷在雪地的擁抱中,再望著飄雪,呼吸雪中那種乾淨清涼的空氣,對我這來自亞熱帶海島的漢子來說,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我也能好奇而羨慕地,望著農村小孩一把凍僵鼻涕的紅紅臉龐,一手厚厚髒髒的手套拉著簡陋的木製雪橇,他們也好奇地轉頭望著我,緩緩走過結冰的農村小路,雪橇就跟隨在他們身後輕輕咯茲咯茲響著。那時,我在想如果坐在那簡陋卻有意思的雪橇滑過整個農村的所有小路,又是怎樣的一種難得感受? 今日想來,我確實錯過了彼時要求乘坐雪橇滑行的美好機會。事後的悔恨就不僅僅是雪橇隨著歲月的過去,及全球暖化所帶來雪量大減,那也可能更是一種屬於孩童時光的一去不復返。 走在冰天雪地的春節農村小路卻少不了頻頻滑跤,只要跟著老婆出門,不論是訪親問友,或採買物品,走在結冰滑溜的農村小路上,我只能要求老婆緊緊拉住我的手,以防我跌得四腳朝天,但還是有好幾次摔得我被他們咯咯地笑了一路;但我老婆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能在滑溜結冰的小路上自由自在,且熟練地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地做出優美溜冰動作,讓我無比羨慕的一路向前滑行。 我記得第一次回農村老家過春節,去拜訪住在同一農村附近老婆妹妹的家,我驚奇地發現她家的簡易廁所是座落在幾是空曠後院子的雪地中,上個廁所要穿過原本是菜地卻被冬雪覆蓋的雪地,廁所三面是用簡易的片狀木頭搭建起來的,冷冷的風就從細縫與四周吹進來,凍得屁股涼涼的,而另一面竟然是空著的,換句話說,那是一個沒門的開放式簡易廁所!雖有簡易的幾片木頭搭出屋頂,雪片也會穿過屋頂縫隙慢慢飄下來,腳底下也是木頭圍起的一個坑,蹲著解大手(東北的稱呼,拉屎之意),嗯,不但感覺涼快無比,還能透過廁所門板縫隙欣賞到一片全然無遮掩的完全黑白色調中的農村雪景,雪片就飄呀飄的輕輕落在頭上肩上,這種奇妙無比的感受至今令我難忘!這種廁所在冬季的冰天雪地中,一點味道也沒有,因為很快都結成冰了,哪會有難聞的臭味!如果讓我有選擇的話,我會選擇再上一次冬天裡的這樣的廁所,也不願免費去看哈爾濱的冰雕!這也是彼時東北農村老家最自然的生活方式。 那麼小便呢?小便也沒尿騷味,因為上個廁所不是那麼方便,所以小孩就出個門,在門口旁的積雪堆上直接野尿,各處人家門前屋後的雪堆上總出現黃黃尿液所侵蝕留下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洞,形成奇特的小景觀,卻也是多少歲月以來,農村酷寒冬天裡人人都能釋然適應的習慣傳統了,僅是雪堆看起來有點黃黃斑駁的難看罷了,連尿騷味也絲毫不曾嗅聞。所以,我更是高興的入鄉隨俗過春節,對著冰天雪地的雪堆野尿。對非住在寒帶的人來說,一生能有幾回如此快意過? 每到夜晚,我最喜歡的農村寧靜夜晚,我總是藉機喝酒喝多了走到屋外,然後一個人一邊暢快地在雪堆旁野尿,一邊仰望那完美鑲嵌在美麗無暇,寂靜夜空中那低垂,彷若唾手可得的繁星點點,在完全沒有任何光害影響下的夜空,那些無數無窮的星辰閃閃爍爍,簡直像不同顏色的寶石完美無缺地發出幽美亮光,那種一邊野尿,又能一邊盡賞猶如魔幻般點點星光的夜空,那又是如何的快意,如何的讓人迷念? 有一次,在從哈爾濱農村老家回北京的路上,我不禁問老婆說:「你們東北農村為何不發展在地的觀光旅遊?再說也有那麼多的大米等農產品,也能同時發展相關產業啊。」我老婆說:「嗯,你說的也對啦,但要看那些住在農村裡佔地又廣,大樓蓋得那麼壯觀的公務員是怎麼想的了。」我想也是,但一回神細思,如有朝一日那片土地那片天空被不適當開發了污染了,那還會有美麗春節的星空和雪地農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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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也是露營

原野 邱筱晴 油畫 33x24公分 2020 文/蔡莉莉 圖/邱筱晴 緣著太平洋的海岸行走,遠方一艘貨輪彷彿靜止不動。海色是漸層的灰藍,海水拍打著沙灘,鑲出一道蕾絲般的白色浪花。我靜靜凝望這冬天的海景,洶湧的雲朵是無盡的灰,筆觸隱約屬於莫內一派。 住在面太平洋的露營地,我立於崖邊,看潮來潮去,海鳥各自東西。此時,正值東北季風來襲,白天只覺雲層很厚,入夜,疑似陷入巨大的風暴,狂風呼嘯伴隨海濤,像極了恐怖片的音效,令人忐忑。帳篷時而鼓起,時而偏斜,彷如天地飄搖,讓人徹夜警醒。就怕風勢太強,稍有閃失,便會落得露宿太平洋。 近年台灣人忙於露營,所謂露營,已不再是從前印象中童軍訓練那般辛苦釘棚,埋鍋造飯,拔營掩埋一切之後,大地一片綠油油真乾淨,人兒全身沒洗澡臭烘烘。 傳統的露營常因地面不平,蚊蟲入侵,過冷或過熱而折騰整夜無法安眠。現在的露營,標榜豪華帳篷,嚴格說來,應該不能算是露營了。除了四壁和屋頂是帳篷之外,不過是將飯店住房搬進篷內,假裝睡在大自然裡。木地板彈簧床沙發茶几,燈光電扇冷氣,加上全套衛浴,一派文明人的生活情調。打開帳篷拉鍊,嘩啦倒出整個大自然,或面山或面海,門口台階掛秋千擺浴缸放躺椅,任你取用山水,放空心靈。 吃飯更不必操心,通常包早餐晚餐宵夜下午茶,不需再扛著鍋碗食材,也不必再忍受生火煙薰。下午茶,可能是英式三層糕點,也可能是披薩DIY。晚餐,或飯店自助餐,或現場烤肉服務,或是海陸火鍋料理。夜幕降臨,娛樂菜單有晴雨二種版本,晴則放天燈放煙火,雨則搗麻糬和營火晚會,毋需擔心長夜漫漫太無聊。改良版的露營,雖然有各種荒謬,但卻比較適合我這種愛大自然卻不愛太天然的現代人。 然而,改良版露營並非事事完美。 某次,到山區露營地,以為不會再有海浪擾眠。晚間,自露天溫泉池泡湯,身心舒暢,正打算好好睡一覺,隔帳一群小孩播歌打牌慶生至半夜。而後,換成女人講電話,一面講,一面大笑,在靜謐的山區,一切聽得清清楚楚,讓人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偷窺狂,內心不斷掙扎是否要起身敲帳。帳篷的隔音效果當然不如牆,但若這僅存的露營元素再去除的話,就完全不能稱之為露營了,倒不如改住度假小屋。 我因此想起一件舊事。不知是否來自童話故事露營野餐的想望,還是對置身帳篷有種新鮮感的期待,女兒很小的時候,看著電視螢幕上民眾於總統府前搭棚抗爭,竟童言童語地表示羨慕。不久,客廳便出現了簡易的小帳篷,狗屋一般。小孩經常躲入其中,彷彿這是祕密基地,直到悶出一身汗才願意爬出來,這多少滿足了一點點野外露營的想像。 某次至鄉間,一時興起, 在三合院的稻埕上搭帳篷,小孩終於初次體驗露營。夜半,忽聞野狗圍嗅帳篷聲,默默搖醒其他母女,趁狗兒離開時逃進屋內。這比起朋友在農場露營,被牛群頂帳篷而地動天搖的經驗,只算有驚無險。帳篷雖防水防風,但一割即破,就算上鎖也未必安全。 即使有諸般窘境,依然要露營。 露營之夢幻,在於脫序日常,夜間聽聞蟲鳥合鳴,如音樂與詩。破曉,被各種陌生的山林絮語喚醒,走出帳外,發現昨晚剩下的宵夜,已被野生動物掃光。吸著飽含森林味道的空氣,望著滿天浮雲,日光以眾神之姿將海面敷貼上燦亮的金箔,華麗安穩如魔毯,忽然夢想就起飛了。 行過微溼的草地,穿過水邊那排猶披著秋裝的落羽松。風在花叢間捉迷藏,晨露在葉脈上往復滾動,維持不墜。一如我將回到的那個始終忙碌,始終努力保持平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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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然景觀間的一抹人造純樸

在山腳下仰望聖十字教堂 文/攝影 陳玉琳 2018年八月下旬,前往拉斯維加斯出席會議前,我在臉書上看到同學介紹;亞利桑那州的桑多納(Sedona)有座建在紅岩石山間的教堂,我很好奇,遂與先生商量去看看,因我們是自己開車前往,早一天出發可多遊覽一些景點。 我們的車駛入桑多納(Sedona)主街後,即可感受那份觀光小鎮的獨特氣氛,除時尚商店外還有股充滿活力的藝術氣息,令我對這個沙漠小鎮刮目相看。穿過熱鬧街道,我們逕往那座建築於紅岩石山脈間的特色聖十字教堂(Chapel of the Holy Cross)駛去。桑多納(Sedona)的四周幾乎被紅色岩石山丘所包圍,仔細看去,山丘頂部呈淡黃色,底部的磚紅色岩石身上,點綴著沙漠中特有的耐旱植物,這番景象與我印象中的沙漠景觀迥異。 沿著寬廣大道,我們來到教堂山腳下,抬頭仰望;只見立於二座岩石上的「ㄇ」型線條,保護著中間高挺的十字架,並有玻璃鑲嵌於橫豎線條間,如此的外觀簡單、肅穆又與自然景觀十分協調。後來上去見到整座教堂,才知這「ㄇ」型線條正是教堂外觀的剖面,不由得對這「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設計理念讚嘆不已。 對面紅岩山美景映照在教堂旁兩片玻璃牆上 順著蜿蜒山路我們來到教堂前,我立刻被正門兩側大片的玻璃牆吸引,對面紅岩山美景完全映照在這兩面玻璃牆上,與教堂內;面對正門的十字架及耶穌像同時映入我眼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類信仰的表徵,如此完美地融合為一體,我被設計者超俗的構思所震撼,簡樸的建築與壯美自然景觀同時呈現在我眼前,我感受到那份和諧之美,慢慢地、細細地品味著。亞利桑那州有四分之一是印地安保留區,在這些地區有許多被印地安族老耆輩視為靈修之地,桑 多納(Sedona)就是著名靈修地之一,這獨特風格教堂的建立,室內陳設簡單,想必是希望來訪者在此靜思。 教堂內部陳設雖簡單我卻感到十分親切,這簡樸的建築徹底激發我內心的感動,那是種與宗教無直接關聯的感動,我彷彿看懂了設計者的心意,好似在詮釋;無論這世俗多麼繁鬧,人心深處仍有一片寧靜。我靜靜沉思,在天然的石岩間,設計者用原木、玻璃、鋼筋及混凝土等建材,未使用爆破;全賴人工清除多餘岩石,歷時十八個月完成的建築,為原汁原味的山景中添加了一抹純樸與肅穆。藉著這棟建築;為人們與信仰及自然間搭起一座溝通的橋梁,我由衷 欣賞這份超凡的構思。也頓悟出一個事實;富麗堂皇的豪宅宮殿雖能引人讚嘆,簡樸純美的建築也能激起人心深處那份純真樸實情懷。 我站在教堂內的另一感覺是,透過玻璃牆射入的光線似乎在訴說; 這建築已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它既能成為信仰者追求靈命的殿堂,也能帶給訪客一份安寧平靜。玻璃牆外的紅岩石山丘,默默地環繞著這棟建築,彷彿在守護家中一位出色的成員,我陶醉在這份被自然景觀完全融合的建築美景中。 走出教堂,我極目眺望環繞四周的紅石岩山丘,近處的山谷滿布耐旱綠植,看得出在沙漠中它們綠得很辛苦,以致藍天也不敢讓白雲攪擾其間,湛藍的天空與精粹綠谷間的紅石岩山丘,彷彿一幅卷軸畫,在我眼前慢慢展現,只是磚紅色的顏料不足,山丘頂端已成黃白色,點綴著綠得很辛苦的灌木叢。我環視良久,發覺這幅前所未見的卷軸畫,竟如春花秋月般地引我入勝。 回頭再看眼前這座教堂,如天然景觀間的一抹人造純樸,它烘托著大自然的壯美,大自然也與它融合為一體,我立於其間,享受到一份難得的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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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摩登林妹妹

《新春之花》拼貼藝術 材料 薏仁 枯枝 紙 文/攝影 王育梅 有一年,舊金山的文友來電,問我在二萬多呎的空地裡種了什麼?我說了一大串的菜名、瓜名。接著她問我種了什麼花,我說:「因怕看花殘花謝,所以很少種花,但是仙人掌倒種了不少。」 這位愛花的文友在長途電話裡,不住地唉聲嘆息。走哪摘哪的她,驚訝我怎能不愛花。 我回說,大妹子不但愛花還惜花。看到地上有掉落的花瓣,總會不捨撿起;放在盛滿水的透明玻璃缸,或隨意放在茶几上。 像愛花的朋友一樣,我常把快謝的花朵,丟在陰暗處自然陰乾,然後再放在我收藏的各式各樣的陶器或竹簍內,至於實在已枯爛成泥狀花朵,則埋藏在土堆裡。 文友說,她是有名的偷花賊,我也好不到哪去。童年,最常做的事就是偷摘別家院子的花卉,與小學同學合做染劑,抹指甲或畫圖。最近則將常地上掉落花葉,做拼貼畫;推廣環保藝術。文友聽完我這般的分享後,在她文章裡形容我是「摩登林妹妹」。 日本12世紀大歌人西行,愛花的程度直可比做花癡;能讓他心焦心煩的是花。很多日本人都知道西行對花的摯愛,已不是普通的愛。 西行在觀賞綻開的櫻花時,因覺花太美而感到心痛。他整個心魂都被櫻花所奪所惑,所以他寫了「賞花/為彼美之無端/心疼痛。」 聖經上也說:「曠野和乾旱之地、必然歡喜。沙漠也必快樂。又像玫瑰開花。必開花繁盛、樂上加樂、而且歡呼。」 有日,院子跑來一隻大白兔,恍若童年所養的白兔再現,我一陣驚喜。但是,次日清晨,猶如往常尋視我的菜畦、花園時,乍見,剛才冒出的新芽的蔬菜,被啃蝕得像經歷戰亂後的殘骸。朋友送我的幾盆薰衣草,突然不見了綻開的花朵。望見這般悽慘景觀,不能相信所見是真。 我把死裡逃生的一株薰衣草,搬進了客廳。掉落地上的一朵花兒,被我細心撿起來,放在一個藍紫色的玻璃器皿裡。 為了保護我院子所有的花草,我只好狠下心致電給當地的動物保護收留所,請他們將這隻不知來自何處的兔子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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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沙漠中舞動的疏洪道

廣闊的疏洪道,平日大都乾旱,河床上,一條條鵝卵石夾雜著泥土的步道交錯橫亙其間。 文/攝影 萬羚 遠處山頭暟暟白雪逐漸融化,偶爾天空也會飄來一陣雨,涓涓水滴,沿著山坡緩緩流下,流向山腳下的拉斯維加斯谷。拉斯維加斯是莫哈維沙漠中一顆明珠,地表錯綜複雜的谷地,有一蜿蜒曲折的疏洪道Pittman Wash,匯集山間流水,將它慢慢輸送至米德湖(Lake Mead),這個由胡佛水壩圍起的水庫 旅程中,溫潤的水氣,滋養著沿岸的動植物,有時流水尚未走完全程,就在輸送過程中化為蒸氣乾枯了。 沙漠地土大都乾旱堅硬,一旦大雨來襲,大水不易排除,防洪疏洪道有其必要功能。疏洪道兩側,平整舒適的步道,專供腳踏車及行人使用,柏油及水泥路面,為其質感更添高雅。我住的社區Trail Side Point,顧名思義,就是步道旁的最佳點。 從二樓臥室窗口望出去,近看步道行人來來往往,視野越過疏洪道,就是對岸河堤幾戶人家,視線再往上挪,黑山蹴立眼前。走出家門,三分鐘內,我就可以來到步道,加入人群中。 廣闊的疏洪道,平日大都乾旱。河床上,鵝卵石夾雜著泥土 交錯橫亙其間,形成一條條土道。遛狗人喜歡行走土道,狗在灌木叢生的夾縫中亂竄,能嚇著地鼠,也會有捕獲野兔的驚喜。偶爾一場暴雨來襲,土道瞬間變成小溪,有水的日子令人欣喜,坐在窗前,看舞動的溪水,帶來一群群雁鴨嬉戲,垂頭的枯枝,也驟然一夜甦醒,披上嫩綠彩衣。 河道中雜生的灌木叢,以鵪鶉灌木最霸道,它是莫哈維沙漠原生植物,註定要在河道獨領風騷,它的樹根一旦觸碰地土,就算乾旱貧脊,也能肆無忌憚擴充地盤 烈日當空,沙漠鵪鶉最愛躲在樹蔭下,以它為家。我在附近濕地公園,與解說員聊起,才知鵪鶉灌木全身是寶,它的鹹葉片,堪稱沙漠鹽。它的種子磨粉可煮粥,嫩葉炒食、涼拌皆宜,無需添加調味料,就能觸動敏感的味蕾。老葉曬乾後,塞在廚房一角,撒上幾片,亦可成就巧婦的料理功夫。印地安原住民拿它當草藥,花葉搗碎蒸煮或煙燻,能治傷風感冒,根部曬乾磨粉,敷於傷處可消解痠痛。步道旁,我隨手摘一片品嚐,果然是能取代鹽的聖品。 Creosote Bush也是莫哈維沙漠原生植物,開的黃花小而美,春夏之際盛開時,足以染黃整條河道。它的根會分泌一種化學物質,抑制附近植物的生長,算是惡霸,說它惡霸也不公平,在沙漠,唯有強者能自保。它也是原住民和墨西哥人的常用藥,可治咳嗽,肺病,蛇咬傷,煮熟的葉可做藥膏塗抹傷口。乾旱缺糧時,還能填飽野兔的肚皮,我散步時經常見到兔子在它樹下躲躲藏藏。 偶爾,我也會走向廣闊的河道,傾聽遠處細細的流水聲,灌木叢生的河道,總會有一股如水溝般的細流,有時隱藏地底,有時浮出地面,低聲傾訴。 相較於河床上,植物之間互佔地盤,任意廝殺,步道旁的大樹可都溫文儒雅。兩旁行道樹,老松四季長青,有長者風範,松果粒粒飽滿,抖落的松子,足以餵養路過的雲雀、斑鳩,blue Palo Verde迎風招展,開滿黃花,如果湊近看仔細,肯定著迷,一朵一朵隨風飄,像極了台灣的文心蘭。它的樹幹和枝條呈藍綠色,即便冬季,葉片落盡,一叢叢如垂柳般的綠枝條,也仍富詩意。更引人的,是它能結出好吃的豆子,除了供養無數的野生動物,也能是我們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它的花,味甘甜,想像一盤馬鈴薯黃花沙拉就擺在眼前,或是一道黃花紅酒烤鮭魚就是今晚的菜單,能不垂涎嗎? 當美國許多地區還在冰天雪地,步道上的桃花、李花、梨花,已陸續登場,接著,紫荊、石榴、無花果、紫薇,也跟上腳步。步道,是沙漠中馨香瑰麗的花園,也是畫家手中的調色盤,總在不同的月份,調出不同的色彩。 疏洪道是一闕詞曲,歌詠莫哈維沙漠中的傳奇,它承接由山間流向拉斯維加斯谷地的涓涓水滴 ,緩緩奏出堅韌不拔的生命樂章,悠悠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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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失眠與我

文/月遵魁  插圖/國泰 我從小就有失眠的問題,據母親的記憶,襁褓時的我不愛睡覺,總是瞪著圓亮亮的眼,四處逡巡、探索世界。祖母常對我說:「乖乖睏!一暝大一寸!」意思是希望小孩子睡眠充足,才能健康發育。然而,我似乎是睡眠絕緣體,不管如何培養情緒,仍是難以入眠。 國小時,不到一小時的午休時間,對我而言好似過了一年之久。為了不打擾其他同學,我蓋著外套,低著頭看《三國演義》。或許是姿勢的問題,被風紀股長登記學號,還讓導師以為我刻意作怪,被貼上「壞小孩」的標籤。 到了國中,課業的壓力讓我身心俱疲,原本想藉由呼呼大睡消除壓力,無奈的是,躺在床上沒有一絲睡意,闔上雙眼,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就像跑馬燈,在腦海不斷閃現。輾轉反側的我,竟然相信網路上「數羊」的偏方,開始一隻羊、兩隻羊在心裡默念,甚至念了上萬隻,依舊睡不著。焦慮的我決定起身讀書,當我走進書房,準備挑燈夜「讀」時,卻聽到母親的怒吼:「開什麼燈!休息了!」只能落寞回到房裡。 闃寂無聲的黑夜,我像迷失在茫茫大海的小舟,還不時遭到海浪侵襲,想大聲求援卻無人理。我總是掛著厚重的黑眼圈上學,瞌睡蟲來得真不是時候,總在課堂上悄悄報到,讓我無心上課,數學成績更是一落千丈。「你一定是熬夜打電動!」導師的誤解讓我心灰意冷,究竟有誰能體會失眠的困擾? 今年受疫情影響,我被迫在家隔離。由於極度無聊,我開始觀察周遭環境:門口不起眼的野草,讓我了解求生的強韌;床外層疊的雲朵,讓我感受自在的快活;夜晚的熠熠群星,讓我嚮往心底的夢想。在這靜謐無聲的黑夜,我體會出唐朝文豪柳宗元「與萬化冥合」的心境。當心靜下來以後,閉上雙眼,不自覺進入夢鄉,難得一夜好眠。原來,煩悶的思緒是阻撓入睡的雜音,歲月的靜好是需要自在安適才能體悟。 現在的我,不論身處何處,讓「平靜」如一股清流挹注桎梏的心,驅逐心中的煩悶,用心欣逢周遭一切,體會出「一沙一世界」的豁達,讓心靈了無罣礙,不被失眠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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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兩個兒子

■邱寶福 我的母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住在台灣,是一個國中老師;另一個是我哥哥,在美國做生意,每當有人問我母親,有幾個小孩?在做什麼?母親總是做如是的回答。旁人聽到母親有兩個小孩,一個在賺美金,另一個在當老師,總是欣羨的說:「你真好命。」其實母親只說了一半的實話,我的確在當老師,而哥哥其實不是去美國,而是去了一個比美國還要遠的地方,永遠沒辦法再回家的地方。 偶爾母親會叫我陪她一起去找哥哥,我記得是A區B棟7樓,開車駛入住宅區,中庭有一尊拄著拐杖的偌大石像,修的齊整的綠色草皮上錯落著幾顆巨石,我和父親及母親提著哥哥愛吃的油雞、春捲、清燙白蝦以及金門陳高,按圖索驥,到了哥哥的住家門口,依照慣例,叩叩叩敲了三下大門,一如我們所預期的,根本不會有人來應門,畢竟哥哥去了一個比美國還遠的地方,於是我拿了預備的鑰匙,開了大門。 XXX歿於民國85年10月15日,幾個塗著金漆的陰刻標楷體,清晰地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哥哥的照片數十年來如一日,還是永遠停在23歲那一年,一頭烏黑有型的三七分頭,而我一頭青絲已沾滿了白雪,母親更是在他離去的那年,一夜白頭。 民國85年,母親是這樣在過日子的,一天工作18個小時,兼三個工作,只有國小畢業的母親,在民國80年代,可以月入10萬元,我知道母親在想什麼?一個月將近4萬元的房貸加上喪子的雙重打擊,為了另一個還在念大學的我,她努力的兼差賺錢,凌晨四點起來準備賣早餐,接著做他的老本行,幫人家裁縫衣服,晚上再到水果行幫忙賣水果,回到家洗個澡上床睡覺,然後放聲大哭,日復一日,還在念大學的我就這樣看著母親十倍速的老去。 後來家中經濟逐漸好轉,再加上宗教的力量,母親逐漸走了出來,原本放在客廳的哥哥的黑白遺照被撤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多年前在外婆家過年的一家四口彩色合照,照片裡的哥哥回頭一笑,嘴巴還叼著尚未入口的年菜,如果時光能定格在那一年該有多好,但存在的不一定記得,消失的不代表遺忘,哥哥消失了,但我們從未遺忘那些我們共同擁有的美好時光。 「時候到了,我就會去美國找你哥哥」,每當母親對我講這句話,臉上總是漾著笑容,很開心的那種笑,我知道母親真的很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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